洁蓉在与嫖客们做爱的时候养成了一个爱打听他人职业的习惯,因为按照她的说法,如果两个人只顾着做爱,那可就太无聊啦。
倚隽是洁蓉的好友,她不喜欢洁蓉在与嫖客们交易完后还津津乐道嫖客的职业,因为她觉得那些男人都是些肮脏的畜生。像洁蓉那样充满青春气息的肉体被嫖客们抚摸简直是令人难以忍受的事情,在她心里,与嫖客的做爱纯粹只是肉体上的接触,做爱完了两人的关系就要象完事后擦身的卫生纸扔到垃圾桶去。
洁蓉与倚隽虽然有着不同的性格,但她们是朋友,为了一个共同去欧洲的梦想,倚隽负责拉客以及打理所得嫖资,洁蓉负责卖身。
两个小女孩只是为了买两张去欧洲的飞机票就当上了妓女。洁蓉有一着一张天真无邪的面容和一幅灿烂无比的笑容。她不像倚隽那样讨厌男人,因为她给自己当妓女找了一个非常高尚的理由,她让倚隽叫她“婆须蜜多”,这是一个印度妓女的名字,据洁蓉猜测,婆须蜜多能让男人享受如痴如醉的性爱,与婆须蜜多发生了关系的男人都信了佛教。
在每次完事后,两个小女孩都会到澡堂里洗澡。倚隽觉得洁蓉很脏,要不断地清洗才可以洗掉“畜生们”留在洁蓉身上的气味。洁蓉却从没感到自己是肮脏的。
洁蓉甚至觉得有点好玩,几乎是乐在其中。
其实,个体选择哪一种生存方式都是个体自己的事情,尤其是在现代社会,每个人都应该有着充足的自由。而自由也就意味着两个女孩的选择并没有着不可避免的必然的原因。她们也许只是偶然地发现通过肉体是她们可以赚钱的方式,也就干上了非职业妓女的活。以一种卖身的方式来实现到欧洲的梦想,仅就此而论是无法加以评判的。我们不能指责这两个小女孩,她们对生活是那样充满了幻想。但是在洁蓉每次接客时都出现的警察的身影意味着,个体的选择并非能够无所顾忌。在一次接客中由于警察的到来,洁蓉从楼上跳下而无助地死去了。很奇怪的是,她是带着笑容死去的。
洁蓉临死前有一个愿望,希望能再见到一次与她做过爱的那位音乐家。那位音乐家曾经给她唱过歌,让她在做爱时享受到了轻松。时间的长短对于喜欢上一个人并不是非常重要的,洁蓉说。
《撒玛利亚女孩》中的“死亡”发生过几次,但唯独洁蓉的死让我们感到心悸。当然,她的死亡对于我们来说没有切己性,我们只能从倚隽的泪水中去感受那份她的哀伤。死亡只要不切己,再大的死亡事件也会让人无动于衷。在某些特定的情境,人甚至还希望他的敌人死去呢。倚隽为了让临死的洁蓉见到她喜欢的音乐家,找到了音乐家的工作室。而在音乐家的眼里,不相干的洁蓉的死甚至还抵不过他的轿车上的一块污渍能引起他的兴趣。倚隽以献出她的第一次为代价让音乐家跟着她到了医院,不过,上天并没有给她的献身以一个微小的回报,她和音乐家赶到医院时,洁蓉已经面带着微笑死去了。
也许,倚隽把自己的行为当作是高贵的献身,因为她是为了满足好友临死前的愿望,也正因此她可以忍受做爱时肉体的痛苦。倚隽的行为高尚吗?影片似乎以音乐家的冷漠给予了否定性的回答。音乐家当嫖客时是金钱获取了片刻的肉体之欢,倚隽则是以献身想让临死的洁蓉见到音乐家一面。这在实质上并无根本的区别。
以什么方式来补偿我们对他人所欠下的罪责呢?尤其是当这个他人已经离开这个世界。倚隽无法明白死去的洁蓉为什么还会带着笑容。她觉得被男人抚摸过的洁蓉的身体是肮脏的,赚来的钱也是肮脏的。在洁蓉没死之前,她是不断地给洁蓉搓澡来洗干净洁蓉;在洁蓉死后,倚隽以洁蓉的身份继续了洁蓉与男人上床的事情。不同的是,倚隽不断地寻找那些与洁蓉做过爱的男人,每次都约定在洁蓉跳楼而死的那间小房子,每次在做完爱后都把原先所得的嫖资还给那些嫖客。倚隽以这样一种特殊的方式赎罪,以此期望能洗干净洁蓉的肮脏。这个时候的倚隽倒更像“婆须蜜多”。某个嫖客在与她做完爱后,甜美地抽着烟,享受着肉体之欢后的惬意,这种非金钱交易的性爱让他觉得倚隽简直是一位天使,他对倚隽说:“我会为你祈祷一生的。”洁蓉没有做到的事情,倚隽做到了。她至少让一个嫖客让生了祈祷的想法,也许这种想法只是简短的几秒钟而已。
也许付出才是成人的必经过程。倚隽成熟多了,知道了如何去关心他自己的父亲,知道了去好好地倾听他父亲。也许受伤之后,人才会真正去珍惜人世间那些美好的情感。原先,当洁蓉谈论嫖客的职业的时候往往会招来倚隽的呵斥,这令洁蓉反过来向倚隽道歉,受伤害的是洁蓉,但反过来洁蓉却不断地安慰倚隽。承担痛苦而不转移痛苦,反过来还对他人怀着绵绵的爱意。这是达到信的一个起步。影片片名《撒玛利亚女孩》中的撒玛利亚在《圣经》中是一个地名,《圣经》有多次记载,当很多人都背弃了上帝时,唯独撒玛利亚人是相信上帝的。倚隽并没有自觉的宗教意识,但无疑是走在了“信”的路上的。
不过,倚隽在父亲的眼里还只是个孩子。他不知道也无法知道在倚隽的精神世界到底发生了什么动人心魂的事情。他无意中看到了倚隽与嫖客在一起的一幕。这个时候的父亲就象当被洁蓉卖身时倚隽对嫖客的态度,他觉得那些嫖客也都是畜生,竟然能和他的女儿发生性关系。父亲不断跟踪女儿,只要发现嫖客出现,便阻拦他们,并且亲手杀死了其中一名嫖客。
父亲的眼光与倚隽的眼光是截然不同的。父亲是一名警察,他是以一种世俗法的意识和世俗的伦理意识来看待嫖客对她女儿的占有。女儿则是自觉自愿主动地联系嫖客以赎清罪过的。两种视界在电影中没有交战。如果女儿知道了父亲在阻拦自己实施赎罪的计划会怎么办,这一点我们不得而知。但我们却可以从父亲的温情脉脉体察到其爱女之深。不过,父亲其实是知道“信”是人获救的标志,他给女儿讲了特里萨修女的奇迹,特里萨修女通过把手放在病人头上并祈祷,病人的病就会好了。倚隽听了之后,独自在暗夜中哭泣。也许她终于明白了赎罪的最好方式。影片有两个结尾,但第一个结尾更让人深思。倚隽在蓝色的梦境中,梦见自己被父亲扼死埋葬在河边的沙砾里,父亲让死后的女儿还听着CD机里那忧伤的音乐。
在将洁蓉所赚到的嫖资还完给了嫖客们后,倚隽的心里所剩的只有对父亲的内疚。她是否要在父亲面前“死亡”一次才能获得新生呢?在电影和第二个结尾中,倚隽开着车去追带走父亲的警车时,她陷入了泥泞中不能动弹。没有了父亲的倚隽是那样的无助。
(电影《撒玛利亚女孩》(韩) 导演:金基德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