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期

[弨月早雪]沉睡千年

   

     上篇: 我的父亲

当所有的日子逝去的时候,他不会悲伤。
――――题记

第一章

我常常很自责。这句话是我这篇小说的开头。我的女朋友看到这个开头就说,你干嘛要自责啊,自责有用吗?你还是跟我考研吧。我暂时没有答应她。我知道我和她在一起的日子已经不多。大家都是大学毕业立刻分手,我不想那样子对她,但又不想强求她。我只希望大学毕业时对自己对F都有一个交待,对她也有个交待。我的女朋友和我的家人对我自己而言都很重要。他们构成了我的整个世界,我必须为这个世界承担起自己应有的责任。这是成长必须面临的问题。我的女朋友天天说,生命是快乐的。可我却时时想,生命是沉重的。前行的每一步都要好好想清楚,因为一切过去了就不会重来。对F来讲,舞台正在落下帷幕,或者说生命已然结束。对我来讲,帷幕才刚刚升起,生命的舞台逐渐开阔。F说我将会领略到更多的风景,这于他就已经很满足。我希望自己能够突破时空的局限,还F一个梦。但想做英雄的我却时常觉得力不从心。正如现在的我只是安安静静地坐在教室里把仅剩的一点短暂的大学时光花在在别人看来毫无意义的写作上,这说明我早晚会被社会淘汰。不过我自己也在拼命挣扎,只是F不会理解。朋友们包括我的女朋友都常常警告我说,走写作这条路在当今社会而言就是自杀。

F对我们兄妹三人的学习要求得非常严格。我记得自己读小学三年级的时候,有一次领了期末通知书回家,却发现哥哥和姐姐都站在书房里低着头一动也不动。F坐在桌子旁一边吃饭一边头也不抬地问我,伟仔,你打了多少分?我那次期末考试分数不多,平均也就六十几分每门课。我小心翼翼地告诉F。这让F很生气地说,你怎么每门课只打这么点分数啊?我心惊肉跳地说,我可是班上的第三名啊。F说他不相信,因为我的期末通知书上没有把名次写出来,所以要我去找个同学来证明。后来我叫了一个同学来证明自己所说的是真话。那同学是我语文老师的儿子。F一脸严肃地听完他的话并把他送走,然后就对我说,好吧,伟仔,你先吃饭,你哥你姐考得丢人,都是班上十多名去了,所以不准吃饭。我心不在焉地吃着饭,同时斜着眼睛偷偷地看书房里被罚站哥哥和姐姐,心里想要是下次我没考好可怎么办啊?

F给我们姐弟几个施加惩罚时,mother就不知道该怎么办。Mother很爱我们,最坏的情况也只是骂骂我们而已。可F这个家伙心狠手辣,有时甚至还打人。有一次,我事先没告诉F,就跑到同学家玩了好几天。回来之后,我被F抓着用竹竿打,脚上和屁股上都被他打得青一块紫一块。我痛得要命,不停地哭。F可不会可怜我,他照打不误。幸好当时奶奶在场,她一边护着我一边骂F。那次F打完我以后才让我进家门。我哭咽着走进屋里,却发现哥哥正跪在地上。哥哥一边低着头,一边正对着神台老老实实地跪着,气也不敢出。Mother说,伟仔,看你哥哥,不和你爸说一声就跑到你陇头姑姑家里玩了一个星期,你别学他,要不然,你爸也要你跪一天的。哥哥跪了好久,后来受不了便哭了,哭得很伤心。现在讲起那件往事时,哥哥说他很欣赏F的这种管理模式。哥哥还说,只有严格才能培养出优秀人才。我哥可能现在把自己当作优秀人才,讲起任何话来都大义凛然风度翩翩。我哥还说,F在我们小的时候管得很紧,我们长大后他又给我们足够的自由,这样的父亲在中国并不多见。我喜欢哥哥这句话,不管F曾经对我们如何,我们姐弟三人现在都爱着F。可那个时候我们姐弟几个都对F恨得要死,

尽管那时很恨F,可我佩服F能够把字写得很好看。F的钢笔字和毛笔字都写得非常好。每次过年F都要写春联,写完自家的还要帮别人家写,不过是别人拿着红纸并带上烟来我家。F很高兴帮他们写。F这个共产党员也真够共产党员,辛辛苦苦地帮别人写了春联,却死活不肯收下别人带过来的香烟。现在碰上这种情况时我就说,老爸,你不抽烟我抽烟啊!F说,你要收烟的话那你来写。我的钢笔字和毛笔字都可以让我无颜见人。知道我的底细的F这么一说,我就只好保持沉默。每次写春联时,F总是要叫哥哥和我去帮忙。我和哥哥能帮上的忙也就只是牵着红纸让F更好地写春联,把F已经写好的春联在地上摆好,在毛笔字被晾干以后把春联收好而已。说句实话,看F写毛笔字确实是一种美好的享受。虽然握笔姿势不怎么规范,可唰唰几下子,他就能写出漂亮的字迹来。

为了写一些好的春联,F还买了一本书,上面有很多对联。后来每次写春联时F都要把那本书翻过来翻过去,简直爱不释手,有时还让我帮他挑对联。F知道我喜欢写东西,有一次,居然叫我去给别人家拟春联,这叫我头痛死了。F可能有种把写东西的人当成古代秀才这样一种倾向。但在我看来,这种倾向很不与时俱进。我的F很会写字,很会讲话,很会给别人作报告,但就是不会写东西,要写也只是写写公函而已。现在考公务员要求应试者会写公函。可我不会写公函。我的F会写公函,可他年纪过高,而且F本来就已经是公务员所以也谈不上考公务员。F的钢笔字也非常好。姐姐读初中时,F帮她写了一张请假条。姐姐的班主任老师看过后惊讶了大半天,没问姐姐请假干什么,只是重复地说着这么一句话:没想到你爸的字写得这么好啊!但有一年,F写了十几封对联叫我和哥哥拿到街上去卖,他自己却躲在家里看电视。我和哥哥丢人现眼地在街上站了大半天,结果只卖掉了一幅对联。那买对联的家伙问我们,你们的爹爹叫什么名字啊?我说,野牛。那家伙就说,原来是野牛写的,难怪会有这么好,我买一幅。这件事情说明F的字很好,但很没市场。我写的东西也很没市场。别人看完我写的东西后都说很好,几乎是拍案叫绝。可我写的东西没一篇发表。F自那以后再也没有写对联让我们去卖,我打算以后再也不写东西去投稿。我和F一样,没人欣赏的话就只好孤芳自赏。

我来写《我的父亲》,很想做到力求真实,就像司马迁写《史记》一样。可我无法做到这一点。自己看到的和自己听到的不一定就是真的,这是我相信的真理,虽然这个真理在司马迁看来是假的。F是我的父亲,一名在我看来非常杰出的中国共产党员。F是我们县最早由群众自发推举起来的乡长,也是我们县历史上最年轻的乡长。当乡长的那段时期是F政治生涯的巅峰,这让现在的我望尘莫及。不过那时的F和现在的F应该大不一样。那段时间的F坚信自己将来一定是一名十分杰出的政治家,心情和现在的差不多。现在的我就坚信自己将来一定是一名十分杰出的作家。可现在的F仍旧只是个副乡长,其官衔比当年还低了不少,离政治家的地步远了几百万公里。现在的我还只是个默默无闻的文学青年,写过的东西没一篇发表,还被某些道貌岸然的家伙一致咒骂。这说明我离我的文学家的梦想还差几千万光年,和青春已逝的F一样不幸。幸运的是F现在不想做政治家了,只想买栋房子安度晚年,而我也不打算做什么文学家,只想写好《我的父亲》而已。可F买不起房子,我也写不好《我的父亲》,这是不争的事实。我和F都为这类事实感到悲哀。

有一回过年,我应一位同学的邀请去他家拜年。我和那位同学玩得很好。他的家就在当年F登上其政治生涯的巅峰时所在的那个乡。我那个同学的家就在那个乡的最高的山上,那座山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叫做笔架峰。我千辛万苦地爬上笔架峰去拜年。到同学的家后,他父亲问我,你爸爸叫什么名字?我毫无保留地说,野牛。同学的父亲就一边笑了,一边只是说,他啊,哈哈,哈哈。我现在都还不明白那家伙是在说我的F好还是不好。或许他和F不是好朋友,我情愿这样想。可后来F知道这事后对我说,F和我这个同学的父亲玩得很好,当年F还在他家中帮他搞过双抢。那次登山拜年时,我本来想去问我那位同学的父亲,想把F在他们乡任乡长的那段历史搞清楚。但我到底还是没有问他,虽然这很遗憾。毕竟我担心他会说出一些对F不好的评价,因为我爱F。F是我敬爱的父亲,我不能把对F不利的东西写进我的小说。在历史上,我这种做法叫做为尊者讳。历史书就是按照这种写法铸就的。所以现在写的东西终究是真还是假,我自己都有点不太清楚,司马迁是我的话也会有同感。

F是我的父亲,讲这句话我义无返顾。F是共产党员,讲这句话我也义无返顾。F很乐观,讲这句话我仍旧义无返顾。F的乐观体现于他的幽默和笑声。小时候,我总是盼望着F回家。我们县里有条规矩,任何人都不能在自己的乡里当乡干部。定这条规矩的目的据说是为了防止乡干部们贪污腐败徇私枉法。F作为一名在基层工作的乡干部,在我们县的大部分乡镇工作过。每隔三五年,F就要从一个乡调到另一个乡去工作。F常年在外,只能两三个星期回家一次。每次回家时,F都笑哈哈的而且带很多好吃的东西给我们姐弟几个吃。F在离家门口还有几十米远的地方就唤我的乳名,伟仔,爸爸回来喽,快来拿吃的啊!我听到这样的呼唤就拔起双脚冲到外面迎接F回家。那时在我眼里,F是个英雄,又高又大,又能带吃的回来。F回家一看到我就要高兴地把我抱起来,一边叫我的乳名一边不断地把我抛起来。我很害怕,嚷着要他把我放下来。F笑哈哈地说,别怕别怕,伟仔是摔不死的。虽然F那么说,我还是非常害怕。被F抛起来的时候我随意地往四处看,只觉得大地都在颤抖,四周的田野像波浪似地浮动。那种感觉很好,后来我就很乐意被F抱着不断地往上抛了。长大以后,F不再抛我,一方面因为我太重所以F抛不起来,另一方面我也不愿被F抛来抛去。我不知道在我小时候F为何在家中总是一副高高兴兴的样子,尤其是在我们姐弟几个人面前更是神采奕奕。有一次F回家高高兴兴地对我们说,他的病治好了。我们从mother那里才知道,原来F去了一个大医院把他的肾结石给打下来了。F那高兴万分的样子,简直比那时我们这些小孩子打冲锋仗获胜时那高兴的神情还活灵活现。后来我才知道,患肾结石是多么痛苦,用激光把肾结石打下来更是多么疼痛。唯一可以解释的是,F是我们的英雄,不仅勇敢,而且乐观。现在我也很勇敢,逃课写东西;现在我也很乐观,坚信我的小说能获奖。但坦言,我远不如F,虽然现在的F没有以往那么勇敢和乐观。

从小学到初中我一直都是一个乖乖仔,很听话地好好读书天天向上成绩也很好。初中毕业时我既保送也考上了一所省重点中学读高中。高中时我读了很多愤世嫉俗的书,然后就每天都目中无人地对这个世界的人和事妄加判断。这惹得很多老师对我非常厌恶很多同学对我也恨之入骨。F也许对这一切全然不知,因为我从没有把自己在学校的想法和举动告诉过他。每次F来学校看我时我都嬉皮笑脸地说,老爸你别担心,我的学习搞的很好,成绩总是名列前茅。其实读高中的时候我不仅谈恋爱还抽烟喝酒打电游。用家乡的话来讲就是,那时的我好样不学专学坏样真是个二流子。作为二流子的我连谈恋爱这么大的事情都没有跟F讲。现在我想F那时应该也听别人说过我在外面和女孩子手拉着手逛街的事情,不过我猜想那时的他不怎么相信或者更可以说是不愿意相信那些风言风语。反正每次F来学校时都高高兴兴的,离开学校时也是高高兴兴的。F不怎么骂过我,他知道长大了的我得有自己独立的空间。F万万没有料到,我在学校里简直是胡作非为无法无天。学校领导们都是看在我成绩很好这一点上才没有把我开除。自以为是的我就天天仗着成绩好不会被开除这一点到处惹是生非以身试法,还经常写一些颇受同学们喜欢的文笔老辣的攻击性文章,这真是让别人羡慕得要死。那时更让我自负的是我的文章好得不得了,还打过几次满分,赚足了女生们崇拜的目光,这让文科班的男生都愤怒不已地说总有一天要把我干掉。我现在都还觉得那时的自己真是个奇迹,天天在玩,而成绩又居高不下。不过这个世界总是很公平的,高考中我的成绩一落千丈就很好地说明了这个道理。F现在还常常抱怨不该让我高中时读寄宿。我坦然地对F说,这没什么可抱怨的毕竟有失必有得。然而现在的我在这样一个破破烂烂的大学里学着这么一个破破烂烂的专业还为了一个破破烂烂的奖学金和老师在破破烂烂的办公室吵了一架。我很不容易地拿到一等奖学金后又碰上一个哭哭啼啼的同学求我帮忙最后善良的自己仅仅拿到一个破破烂烂的对我而言毫无价值的二等奖。总之,在这个大学里碰到的事情使我很不甘心。我必须要证明自己,所以在不停地很辛苦地寻找我真正的出路。F说,伟仔,你现在长大了,要学会自己问题要自己解决。我正在努力做到F所说的这一点,可是现在总有种无法言喻的失落感萦绕在我身边似乎让我永远挥之不去。

F年轻时就很爱打篮球而且很会打篮球。F说篮球打得好是熟能生巧的缘故。那时自认为技术高超而其实一般的F和好朋友们一起组建了一个篮球队。球队的名字很具有迷幻色彩,叫做梦达。梦达队的队员们都和F一样,天天夸自己行而实际上其球技勉强过得去。可令人惊讶的是后来这支球队居然拿到了我们县1987年篮球联赛的亚军。F跟我说起他们的这个光辉业绩时非常高兴。F还很非常遗憾地告诉我,如果总决赛时不是力权同志得罪了主裁判,他们拿下冠军绝对不成问题。力权是我的F的一个好朋友,常常提了用打牌赢来的钱买来的酒来我家和F叙旧。力权跟我说没拿到冠军也要怪那裁判的心眼太小。我没有亲历那场总决赛,所以无法对F的讲法和力权的讲法做出判断。但我想,全县亚军应该就是这支球队的巅峰时刻。后来我读小学六年级的时候,复出的梦达队还和我们那里的中学老师打了一场球赛。梦达队拿全县亚军就是上个世纪的八十年代中后期,而此时这支复出的梦达队的队员年龄都已经很大,体力不如从前。和我们的中学老师相比,梦达队的队员们都处于劣势。然而在那么艰苦的条件下,F和他的队员们经过努力还是取得了比赛的胜利,虽说只赢了三分。这事我亲眼所见,那天比赛到了下半场时还下了一场大雨。虽说自己认为亲眼所见的不一定是真的,但我可以担保这件事情绝对不会有假。

F常常叫我和我哥与他一起去学校打球。我的家乡有个中学叫做列宁中学,我们把它叫做书院。书院离我家只有几百米远。这为我们父子几个打球提供了极大的方便。在我哥和我还小的时候,我们联合起来都始终不是F的对手。现在不同了,我哥可以不费吹灰之力能和F打成平手。我呢,还要付出巨大努力才不会输给F。我的体力超过了F,技术却是始终在F之下。现在,F快退休了,但还是喜欢打篮球和看篮球比赛。F最喜欢看NBA。我记得1997年的那一天,我和F一起在家里看NBA总决赛。当时公牛队比犹他爵士队仅差两分,而控球权还在马龙手里,况且全场比赛的时间只剩下了最后几秒。作为公牛队绝对主力的乔丹竟然奇迹般地从马龙手中把球断了下来,并控球全场反击甩开防守队员跳投三分命中一举成功。乔丹的双手在空中停留的那一刻,父亲看得愣住了,好久才回过神来。我和父亲共同见证了那伟大的时刻,乔丹捧起了总冠军的奖杯。后来F对我说,马龙真是生不逢时,要不是碰到了乔丹,他肯定早就可以拿总冠军戒指。要说明的是,F的乒乓球也不错,去年还代表他们乡政府拿了全县的第三。但F一直钟爱的只是篮球。现在F还是他们乡政府篮球队的不可多得的主力。现在我读大学了,但每次放假回家都要陪F去打篮球。我回家的时间越来越少,所以陪F打球的时间也越来越少。遗憾的是我的球技不好,单挑时总被F打得落花流水,这实在有损我这个预备党员的光辉形象。

虽说F是一个是国家干部,可F劳动时绝不偷懒。Mother说当年在生产队时,她和F可是别人学习的榜样。在农田干活时,mother和F简直是两只小老虎,干得飞快,而且质量又高。无论是莳田还是打谷子,F和mother都始终代表了村里最先进的生产力,这让村里人都羡慕不已。那个时候还没有分田单干,也就是说所有的劳动成果都归集体。F和mother都百分百地认真地干活,绝无半点懈怠之意。F自己解释说,谁叫我那时是共产党员呢?mother也解释说,谁叫自己那时是妇女主任呢?从我记事的时候开始,每逢春种秋收或者夏季双抢的日子里,F和mother每天都早出晚归。我们姐弟几个那时还小,不能干农活,只能在家里煮饭晒谷子。而当我们姐弟几个长大了一点,F就竭力催促我们到水田里去劳动,要我们去体会劳动的艰辛。说实话,我发现自己的劳动力水平极其低下。就那么一小块地方的稻田,我要大半天才能把稻子割完。而且我莳田的速度就更慢得要命,一下了水田就觉得自己上不了岸,像一只掉进坑里的蜗牛。对于此,F和mother总是说,伟仔,你做事时怎么像蚂蚁呢?我说没办法,我不会干农活。可能我天生就是当书呆子的料,所以也不怎么爱干农活。哥哥和姐姐干农活时也和F及mother一样飞快,所以家里就我最慢。后来F说我太懒惰,而且举我经常上厕所为证据。F说,自古有句名言,懒人屎尿多,这话用在伟仔身上最恰当!现在家里的那几亩水田都包给别人种了,因为F和mother都老了,而我们姐弟几个又经常不在家。不种田了,但F和mother的劳动习惯没有丢弃。每次回老家,F都要亲力而为,把自家屋后的那条河沟修好并把淤泥挑干尽,用我们家乡话来讲就是整河沟的意思。而mother也保持着劳动的习惯,呆在乡政府还要搞破坏,把乡政府里的空地开垦了出来专门种菜。F的同事经常到菜地里摘菜带回家弄着吃,这让F为mother颇为感到骄傲。开党员会议的时候,我经常有点大言不惭地对别的同志说,我是劳动人民的儿子。我坚信这一点没有错,F这个老党员对我的这个观点也表示赞同。

F现在还呆在乡政府里,五十多岁了,天天没有什么事情做。原来乡政府的主要任务就是三件事情,一是开会,二是抓计划生育,三是征收农业税。现在国家出台规定了农民可以免农业税,而在市场经济的今天计划生育这事不再像从前那样难抓,所以我说现在的F出了开开会几乎就是无所事事。有时F只能看看电视打打篮球散散步,有时就是躺在被窝里睡觉,否则的话就是和mother斗上几句嘴吵吵架来调节一下自己的情绪。姐姐说F和mother现在经常吵架,可能是因为家里没钱的缘故。我觉得这倒不在于钱的问题。我甚至想,若F和mother现在不经常吵架的话反而不正常。F对我说他希望自己退休以后有一个大池塘给他用来喂鱼,然后他就可以天天去钓鱼。F确实很喜欢钓鱼,这么大把年纪了还经常和好朋友们偷偷摸摸地去别人的池塘里钓鱼。被抓住了,F就和朋友们一起狡辩说他们是来买鱼的,没被抓住,F就和他的好朋友们一样直接把鱼儿提回家做菜吃。不过,喂鱼的人家都说,哦,原来是乡长啊,没关系,你要钓鱼的话随时来都行。把F这个副乡长叫做乡长,这让F很高兴。可喂鱼的人家也说,姓谭的那家伙半天只能钓到一只小鱼,我们再计较就没意思了。所以对F的渔技,我不是很清楚,不过我猜F的渔技应该不是很高,至少不会比我好到哪里去。F想退休后回老家钓鱼,这个想法很好,我们都热烈欢迎。要说明的是,F虽然爱钓鱼,但不爱吃鱼。F钓来的鱼大多被我们姐弟几个给吃了。我和姐姐担心的是F退休后回老家受不了没会议开的那种落寞,而哥哥对此却一点也不担心。哥哥说,F退休了以后回乡下多好啊,空气清晰,环境又好,天天可以睡安稳觉,而mother跟着F回到家里也可以天天打牌,这可是两全其美的事情。以后若正如哥哥所想的那样,那我和姐姐也就可以放心了。

我在写我的F,一边想把这篇小说写好,一边也想着快点写个几万字去参加C市的写作大赛。C市是一个省的省会,其市民素质差得要死。C市领导有一阵子积极争取为C市拿一个全国文明城市的大奖,结果费财费力费精神又什么都没拿到。这把C市的领导气得要死。我现在积极争取在写作大赛中拿个大奖回来,那样有好多女孩子就会来追我。但要拿奖不是件易事。比如我写这篇小说,要想拿奖的话就必须使自己写的东西让别人看得下去,让别人喜欢,就必须迎合别人的胃口。打算参加比赛想获奖的话,最好的选择就是要使自己写的东西迎合评委们的胃口。但我不愿意那样做,毕竟我是党员,让我去卖淫的话从党性出发我坚决不会答应。我曾经写过很多小说,打出来送给别人,别人都不想要。朋友们说我写的东西读起来很费劲。我的女朋友说我写的东西永远上不了大台,F也经常说我写东西就像个地下工作者在搞阴谋活动。不过我就是喜欢这么写,还打算一直这样写下去。可考虑考虑现实状况我就不应该再这么写了。这么写下去的话,我不仅拿不到什么奖,还迟早会让自己完蛋。为了这个写作大赛,我琢磨了几天,觉得自己要找个线索来写F。我知道别人都是用什么时间线索和空间线索还有其他什么他们自认为很好的线索来造些让人眼花缭乱的东西。我也知道别人写东西的那一套方法,就是先建立一个坐标系,再围绕这个坐标系跑马拉松,不停地跑,最后还是回到原点。我不喜欢或者说不想或者不会用那样的方法。虽然读者和编辑都很容易被耍,但我不打算耍他们,也不打算让他们耍我。耍别人和被别人耍于我而言都是痛苦的选择,在强奸和被强奸中做选择对我这种心理正常的人来讲很为难。可放弃这样的选择,我的稿子就会被编辑同志们扔到厕所里,最后成为做甲烷的原材料。所以到目前为止,我正在写《我的父亲》,同时我还在想我该怎么来写《我的父亲》。这件事情让我头痛也让我恶心。想着自己正在干的事情,这种方法用在编程上还行,用在写作上简直就是变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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