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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双刃:陳寅恪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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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1-20 20:01:26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陳寅恪傳
  
作者:夏双刃

  陳寅恪者,字鶴壽,江西義寧州人也。祖寶箴、父三立,皆一代名士;兄弟五人,亦一時瑜亮也。寅恪於光緒十六年(1890年)生於長沙周氏蛻園,唐劉蛻故宅地也。因肖虎,故名寅恪。幼好讀書,過目不忘。侍坐凝聽,復述無遺。齔齡,即涉獵《說文》、《天官》、《貨殖》、《通典》、《通考》,五經廿史,聯詩興對,天才之資也。
  光緒二十八年(1902年),隨長兄衡恪赴日本留學,就讀於巢鴨弘文學院初中。兩年後回金陵考取官費留日,就讀于日本弘文學院高中部,始以梵文漢文互證之法研習佛經。不久患腳氣病,回金陵治療,頗遊歷前明遺迹。
  光緒三十三年(1907年),考入上海復旦公學,好縱論子史佛乘。宣統元年(1909年)畢業,赴柏林大學。三年,轉赴瑞士蘇黎士大學,讀《資本論》。遊歷挪威,吊易蔔生墓,賦詩云:“東海何期通寤寐,北歐今始有文章。”
  民國元年(1912年),以資用不給回國,與父寓居上海,曾謁父執夏曾佑。次年,赴巴黎高等政治學校社會經濟部就讀,由王國維介紹,結識伯希和,頗聞其教。是年,聞袁世凱獨裁,乃賦詩諷之云:“歲歲名都韻事同,又驚啼鴃喚東風。花王那用輕天下,占盡殘春也自雄。”
  民國三年(1914年),一戰爆發,回國居金陵散原別墅,自修文史。京師圖書館欲聘之主持館務,固辭之。次年,嘗赴北京爲蔡鍔秘書,時蔡鍔爲經界局局長也。繼而侍母居滬就醫。秋,爲江西教育司閱留德學生考卷,因患痢疾,返南京休養。次年,複侍父母至上海。次年,居南京、長沙間。
  民國八年(1919年)初,至哈佛大學,從藍門教授研習梵文、巴利文。與涇陽吳宓深相交納,嘗與論中西之學云:“中國之哲學、美術,遠不如希臘,不特科學爲遜於泰西也。但中國古人素擅長政治及實踐倫理學,其長處是講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之道,短處是於實事之利害得失,觀察過明而乏精深遠大之思。故新文化必須一方面吸收輸入外來之傳統,一方面不忘本民族之地位,求得相反而適相同。”
  民國十一年(1922年),赴柏林大學梵文研究所,師從獸鬥、繆勒教授,研習東方古文字,於史實中求史識。時留德學生風氣孳亂,惟寅恪、傅斯年、俞大維能出淤泥而不染。觀寅恪當時之筆記,有藏、蒙、突厥、回鶻、吐火羅、西夏、滿、朝鮮、梵、俄暨中亞、新疆、去盧、巴利、耆那教、摩尼教、印地安、伊朗、希伯萊、東土耳其諸文字。次年,母俞淑人、長兄衡恪相繼卒。
  民國十四年(1925年),因吳宓、梁啓超力薦,受聘爲清華國學研究院導師,時吳宓爲研究院辦公室主任。即歸國,因父病請假一年。十月,葬母、兄于杭州牌坊山。次年,哈佛大學遣趙元任聘寅恪往任教,婉拒之,云:“餘對美國之留戀,惟波士頓中國餐館醉香樓之對蝦耳。”
  是年,赴清華園任教,與吳宓比鄰而居。時國學研究院方建不久,仿歐美設導師制,先寅恪受聘者,惟王國維、梁啓超、趙元任三人而已,遂與並稱清華四大導師,亦稱四大才子。教授佛經“翻譯文學”、“西人之東方學之目錄學”、“梵文文法”、“古代碑誌與外族有關係者之比較研究”、“摩尼教經典與回紇文譯本之比較研究”、“蒙古、滿洲之書籍及碑誌與歷史有關係者之研究”等課程,多開前所未有之先河。次年五月,王國維自沈,寅恪爲作《王觀堂先生紀念碑銘》,其辭曰:“海甯王靜安先生自沈後二年,清華研究院同仁鹹懷思不能自已。其弟子受先生之陶冶煦育者有年,尤思有以永其念。僉曰,宜銘之貞瑉,以昭示於無竟。因以刻石之詞命寅恪,數辭不獲已,謹舉先生之志事,以普告天下後世。其詞曰:士之讀書治學,蓋將以脫心志於俗諦之桎梏,真理因得以發揚。思想而不自由,毋寧死耳。斯古今仁聖同殉之精義,夫豈庸鄙之敢望。先生以一死見其獨立自由之意志,非所論於一人之恩怨,一姓之興亡。嗚呼!樹茲石於講舍,系哀思而不忘。表哲人之奇節,訴真宰之茫茫。來世不可知者也,先生之著述,或有時而不彰。先生之學說,或有時而可商。惟此獨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曆千萬祀,與天壤而同久,共三光而永光。”羅振玉與寅恪道:“忠愨以後,學術所寄,端在吾公矣。”
  民國十七年(1928年)七月,赴上海探父,並與唐篔結婚,時年三十九歲。居一月乃返。是年夏,國民黨入北京,改北京爲北平。次年元月,梁任公病逝。二十二年(1933年),迎父散原北上,寓西城西四牌樓姚家胡同。
  民國十九年(1930年),教育部易清華園內學校爲清華大學,寅恪轉爲中文、歷史系合聘教授,開“佛經文學”、“世說新語研究”、“唐詩校釋”、“晉至唐文化史”、“魏晉南北朝史專題研究”、“隋唐五代史專題研究”諸科,因其高才卓見,發前人所未道,故燕京等外校生皆來旁聽,縱當時名家如吳宓、朱自清、馮友蘭等亦然,故有“太老師”之尊稱也。次年始,兼任國民政府中央研究院理事暨歷史語言研究所研究員兼第一組組長,又兼故事博物院理事並清代檔案委員會委員等,故得遍閱故宮滿漢文宗。時國人好往日本研究中國文化,寅恪憤云:“國可亡,而史不可滅。”又嘗激勵學生詩雲:“群趨東鄰受國史,神州大夫羞欲死。田巴魯仲兩無成,要待諸君洗斯恥。”數年後,有日本史學大家白鳥庫吉請教有關中亞史問題,遂爲解惑,彼五體投地,因當世無人可解,唯寅恪可也。
  至盧溝橋事變,概于清華園中精研深教,著述宏富,涵蓋中北亞民族史、隋唐及中古史、中古佛教史、中古語言音韻學、敦煌學等諸多方面,有《大乘稻芊經隨聽疏跋》、《有相夫人先天因緣曲跋》、《童受喻鬘論梵文殘本跋》、《俞曲園先生病中囈語跋》、《懺悔滅罪金光明經冥報傳跋》、《須達起精舍因緣曲跋》、《敦煌本十頌比丘尼波羅提木叉跋》、《元代漢人譯名考》、《大乘義章書後》、《敦煌劫餘錄序》、《敦煌本維摩詰經文殊師利問疾品演義跋》、《靈州寧夏榆林三城譯名考》、《吐蕃彜泰贊普名號年代考》、《馮友蘭中國哲學史審查報告》、《三國志曹沖華佗與印度故事》、《西遊記玄奘弟子故事之演變》、《敦煌本唐梵翻對字般若波羅蜜多心經跋》、《幾何原本滿文譯文跋》、《彰所知論與蒙古源流》、《蒙古源流作者世系考》、《李唐氏族之推測》、《禪宗六祖傳法之分析》、《西夏文佛母大孔雀明王經考釋序》、《斯坦因所獲西夏文大般若經殘卷跋》、《南嶽大師立誓願文跋》、《與劉叔雅教授論國文試題書》、《高鴻中明清和議條陳殘本跋》、《支湣度學說考》、《讀連昌宮詞質疑》、《薊丘之植植於汶篁之最易解釋》、《李唐氏族支推測後記》、《天師道與濱海地域之關係》、《四聲三問》、《王靜安先生遺書序》、《李太白氏族之疑問》、《陳垣西域人華化考序》、《元微之遣悲懷之原題及其次序》、《元白詩中俸料錢問題》、《三論李唐氏族問題》、《武瞾與佛教》、《李德裕貶死年月及歸葬傳說考辨》、《論韓愈與唐代小說》、《桃花源記旁證》、《東晉南北朝之吳語》、《讀秦婦吟》、《府兵制試釋》、《李唐武周先世事迹雜考》等文。
  二十六年(1937年),北平城破,散原憂憤絕藥而死。寅恪守孝滿七,悲慟過度,致右眼失明。于十一月攜眷南逃,經天津、青島、徐州、鄭州、漢口、長沙、衡州、零陵、桂林至梧州,晤廣西大學校長李運\華,複順江而下,經虎門抵香港。在港期間,多得香港大學許地山教授幫助。寅恪於次年初隻身前往蒙自之西南聯大,夫人因有心臟病,遂攜三女留港休養。經越南海防時遭竊,手稿遺失甚多,加之逃難以來書籍失散太多,兼染瘧疾,精神幾近崩潰。病瘳,方赴蒙自,著授之餘,留心時局,慷慨多哀,嘗有“南渡自應思往事,北歸端恐待來生”之句。次年,隨西南聯大遷往昆明,教授“魏晉南北朝史”、“隋唐史”、“佛經翻譯文學”等科。此期著有《逍遙遊向郭義及支遁義探原》、《敦煌石室寫經題記彙編序》、《狐臭與胡臭》、《論李懷光之叛》、《庾信哀江南賦與杜甫詠懷古蹟詩》、《陳垣明季滇黔佛教考序》、《順宗實錄與續玄怪錄》、《讀洛陽伽藍記書後》諸文,又有《讀通志柳元景沈攸之傳書後》一篇未成。\\n  二十八年(1939年)夏,應牛津大學之聘,取道香港赴英,以圖英倫典章文卷之盛也。遂與妻女團聚。而歐戰蹙起,大學疏散,遂別妻女,複返昆明。是年撰《隋唐制度淵源略論稿》,並有《劉複愚遺文中年月及其不祀祖問題》、《讀哀江南賦》、《敦煌本心王頭陀及法句經跋尾》、《劉叔雅莊子補正序》諸文。
  二十九年(1940年),增開“白居易研究”一科。三月,中央研究院院長蔡元培逝世,寅恪往重慶參加評議會,推選新院長。時當局欲以顧孟餘繼之,寅恪則薦胡適或李四光,並雲蔣先生之秘書不宜當選,學術焉容政客污染云云。衆\遂推舉翁文灝、朱家驊、胡適爲候選人,顧孟餘落選。當局遂擱置良久,至十月方任命朱家驊爲院長。寅恪感茲事,爲賦詩雲:“自笑平生畏蜀遊,無端乘興到渝州。千年故壘英雄盡,萬里長江日夜流。食蛤那知天下事,看花愁近最高樓。行都燈火春寒夕,一夢迷離更白頭。”\\n  是年夏,爲赴英再至香港,因歐戰滯港兩年。時許地山爲香港大學中文系主任,聘寅恪爲客座教授。嘗講授韋莊《秦婦吟》,一詩而已,竟能綿延兩月,足見廣博。次年八月,許地山逝世,寅恪作挽詞,並繼爲中文系主任。十二月,日軍寇港,覬覦寅恪所居之樓房,勒令搬遷,寅恪以日語斥之,乃止。日僞複標記其宅,饋米,禁擾,利誘官職,寅恪皆不受,惟典當衣物爲繼。是年,撰《唐代政治史略稿》一書,並有《讀東城老父傳》、《讀鶯鶯傳》、《魏書司馬睿傳江東民族條釋證及推論》諸文。
  三十一年(1942年),汪僞遣人邀寅恪北上,籌建東方文化學院。寅恪乃攜妻女逃離香港,經湛江、赤坎、廉江、郁林、貴縣、桂平、柳州至桂林,中科院物理所長丁西林來迎。遂于廣西大學任教,居良豐之雁山別墅。次年夏,日軍逼近,乃契眷北上,經柳州、宜山、都勻、貴陽,輾轉抵渝,夫妻俱病,寄俞大維處休養,弟子蔣天樞、燕文徵來謁。十二月,赴成都之燕京大學。次年元月,遊杜工部祠。此期,撰《元白詩箋證稿》一書,並有《朱延豐突厥通考序》、《姚薇元北朝胡姓考序》、《陳述遼史補注序》、《楊樹達積微居小學金石論叢續稿序》、《鄧廣銘宋史職官志考證序》、《陶淵明之思想與清談之關係》、《以杜詩證唐史所謂雜種胡之義》、《梁譯大乘起信論僞智愷序中之真史料》諸文。
  三十四年(1945年)正月,左眼亦失明,于成都存仁醫院手術失敗。遂於是年生日作詩雲:“去年病目實已死,雖號爲人與鬼同。可笑家人作生日,宛如設祭奠亡翁。”是年八月,日本投降。初,聞將以天皇爲戰犯,寅恪憂慮雲:“此事絕不可作,日本軍人視天皇如神,如此則必拼死抵抗,以保護天皇;若保留天皇,爭取其議和,日軍則不敢違抗。如此則我方犧牲益小,而彼方投降亦易。”
  是年九月,赴英倫治眼疾。因耽擱太久,不得治。乃以一盲者,于牛津大學講演東方漢學,彼時全歐漢學家如雲而集,然除卻伯希和、斯文、赫定、沙畹等數人外,皆難明曉。次年春,經美國歸國。十月返清華爲教授,開“隋唐史”、“元白詩證史”諸科。兼燕京大學導師,且當選爲中央研究院第一任院士。因時事日非,又目盲不見,遂名書齋爲“不見爲淨之室”。又次年,冬寒甚,清華經費絀,無力供暖氣,寅恪乃鬻巴利文藏經及東方語言各書與北京大學東方語言系,以購煤置爐。此期有《讀吳起昌撰梁啓超傳書後》、《徐高阮重刊洛陽伽藍記序》、《楊樹達論語疏證序》、《從史實論切韻》諸文。
  三十七年(1948年)十二月十五日,共軍迫近北平,傅斯年電話敦請寅恪南下,乃舉家乘飛機至南京,胡適夫婦與俱焉。次日赴滬。次年元月十九日,抵穗,嶺南大學校長陳序經攜文學院師生列隊迎之,王力、容庚、冼玉清等在焉。傅斯年數促請寅恪赴台,終不往。爲嶺南大學中文、歷史系教授,開“白居易詩研究”、“唐史研究”諸科。初,助教爲黃如文,皆以粵語,難盡通解。及次年,程曦至穗替之。居一年,有以講師誘程者,程遂去,夫人親爲助教焉。一九五二年,嶺南大學並入中山大學,轉爲中山大學歷史系教授,系主任劉節,寅恪故清華弟子也。次年,國務院欲以寅恪爲科學院社會科學部歷史研究所第二所所長,邀其入京。固辭之,薦陳垣代己。此期有《崔浩與寇謙之》、《魏志司馬芝轉跋》、《書唐才子傳康洽傳後》、《秦婦吟校箋舊稿補正》、《論唐高祖稱臣于突厥事》、《論隋末唐初所謂山東豪傑》、《論韓愈》、《記唐代之李武韋楊婚姻集團》、《述東晉王導之功業》、《論李棲筠自趙徙衛事》、《論唐代之蕃將與府兵》、《書杜少陵哀王孫詩後》、《書世說新語文學類鍾會撰四本論始畢條後》諸文。又有《論再生緣》一篇,以《再生緣》可與印度、希臘之史詩相儔。且始作《錢柳因緣詩釋證》一書,即後《柳如是別傳》也。
  一九五六年,陳毅副總理于穗拜謁,談敘歡洽,寅恪歎曰:“不意共產黨內,有此通學問者。”是年,陶鑄爲中南局書記,重寅恪學行,多來訪談,倍極照顧,嘗命人于陳宅庭院修白色甬道,因寅恪雙目僅可見微光也。其專力學術,亦好往聽京劇、昆曲,如《論再生緣》,即此時之事也。八月,章士釗爲國共密談事赴香港,經穗拜謁寅恪,乃攜《論再生緣》赴港,於海外翻印流傳,而國內卻無人知曉也。
  一九五七年,全國反右,定寅恪爲“中右”。是年,猶有《書魏書蕭衍傳後》一文。次年,文化界“厚今薄古”運\動,指寅恪爲封建主義立場之種族文化論者,郭沫若又發表《關於厚今薄古問題》,雲:“就如我們今天在鋼鐵生産等方面十五年內要超過英國一樣,在史學研究方面,我們在不太長的時間內,就在資料佔有上也要超過陳寅恪。”遂有人攻擊寅恪散步資產階級思想毒素,誤人子弟,寅恪乃憤而退休。學生則多半下鄉去矣。\\n  一九五九年,中共宣傳部副部長周揚欲來拜謁,婉拒之,反復爭取乃得晤。寅恪質問雲:“去年初,新華社聲稱學生教學強于老師,而半年後又雲學生應向老師學習,何以前後矛盾若此?”周答曰:“凡新事物皆須實驗,社會主義亦然。”寅恪道:“甯有以舉國實驗如是之謬哉?”賓主一時僵持。一九六一年三月,郭沫若來謁,與討論《再生緣》等,時寅恪著意柳如是,而匱乏資料,郭乃爲影印科學院有關藏書,且於媒體介紹寅恪之研究課題。次年春,中共中央書記處候補書記胡喬木來謁,與論大躍進之事。胡喬木者,原清華學子也。當年未曾聽寅恪課,今日得教,欣欣然而去。然寅恪所見者,皆有所可見者也,尤以外籍人士皆謝絕。口不臧否,若忘時事,以避是非。學術則摒棄諸說,惟傾力于錢柳因緣研究也。
  一九六一年八月,吳宓由重慶來訪,俱雙袖龍鍾,惘然如隔世,寅恪與雲錢柳因緣之事云云:“研究‘紅妝’之身世與著作,蓋籍以察出當時夷夏之防與道德氣節之真實情況,蓋有深素存焉,絕非清閒、風流之行事也。”臨別愴然,寅恪爲賦詩云云:“問疾寧辭蜀道難,相逢握手淚丸瀾。暮年一晤非容易,應作生離死別看。”
  一九六二年溽暑,滑倒於浴盆內,摔折右股,雖有陶鑄爲延請良醫,亦難接複。從此長期臥榻,陶鑄遣三名護士輪番照料。待疼痛稍退,即複致力於錢柳之事,時助手爲黃萱也。越明年,《錢柳詩箋證》初成,寅恪借項鴻祚語雲:“不爲無益之事何以遣有涯之生?”又一年,此書定稿。凡歷時十載,涉獵文獻六百餘,融會貫通,詳究前後,以殘者之身,成此鴻著,或以寅恪爲當代之左丘明也。而寅恪視柳如是爲千秋知己,尤愛其《金明館詠寒柳詞》之詩,遂命書齋曰金明館,曰寒柳堂,是年遂更名爲《柳如是別傳》,書後偈云云:“奇女氣銷三百載下。孰發幽光陳最良也。嗟陳教授越教越啞。麗香鬧學臯比決舍。無事轉忙然脂暝寫。成廿(廿)萬言如瓶水瀉。怒駡嬉笑亦俚亦雅。非舊非新童牛角馬。刻意傷春貯淚盈把。痛哭古人留贈來者。”
  文革期間,陶鑄爲國務院副總理,特指示廣東省委善待寅恪,然紅衛兵置之不理,反逼寅恪交待與陶鑄之關係,欲以此整跨陶鑄也。彼等佔據陳宅對面之辦公樓,終日以高音喇叭往陳宅呼喝口號,又凍結寅恪夫婦工資,艱難潦倒已甚矣。又常攀緣而入,猶攻城然,逐助手黃萱及陶鑄所派三護士,遍處張貼大字報,且搶掠物品、文稿也,如寅恪自傳《寒柳堂紀夢》亦不得免,室內一時蕩然。又欲擡其至禮堂批鬥,唐夫人阻攔遂遭毆打,劉節乃自願代寅恪受批鬥。當其時也,紅衛兵問其有何感想,劉仰面答曰:“無他。惟能代師受批鬥,倍感光榮。”不久陶鑄被批鬥,紅衛兵問其何以庇護寅恪若此,陶亦正色云云:“爾等若有陳寅恪之水平,我亦如是待爾等。”
  一九六九年,中山大學之造反派搶佔其住宅,遷其至別處,環境污濁不堪,夫妻相對垂涕。寅恪憐夫人之淒苦,爲作生挽聯雲:“涕泣對牛衣,冊載都成斷腸史;廢殘難豹隱,九泉稍待眼枯人。”五月五日下午,被迫作口頭交代,直云云如在死囚牢中,終至口不能言方休。苟存數月,於十月七日晨五時半,即舊曆己酉年八月廿六日乙卯,因心力衰竭且驟發腸梗阻麻痹逝世,次月二十一日,夫人唐篔亦病逝。
  二零零四年六月,骨灰遷往廬山,故散原松門別墅側也,名其岡曰景寅山,時距其逝世已三十四年矣。其學有蔣天樞、周一良、許世瑛、戴家祥、藍孟博、卞伯耕、燕文徵等人繼之傳之。
  余嘗聞焉:當中印戰罷,中共密擬以麥克馬洪線爲准談判邊界問題,時無人知其究竟,毛澤東遂指示云云且徵詢陳寅恪。時寅恪已被打倒,然家國之事,略無猶疑,於是以盲者之具,歷數每段每截當在某書某頁,於是得麥克馬洪線也。其博聞強記,前後世鮮有其匹,故中亞曠滅之數十種古語,寅恪皆得而用。又崇尚氣節,未嘗侮食自矜,曲學阿世,於顛倒之世,獨能直立。惜此仳離之世,磨滅有生之才,其才不能盡展,宵小跳梁,群醜焚書,而責任複誰堪克當?使高樓之客,徒堪遠眺;近世之學,寧不歎歟!
  
  陳夫人唐篔者,字曉瑩,廣西灌陽人也。祖父景崧,同治四年進士,初爲吏部主事,遷臺灣巡撫。甲午戰後,清朝割臺灣與日本,景崧籌劃成立臺灣民主國,當時同道中亦有陳氏親友焉。後因日軍大舉攻台,不得已撤回大陸,嘗著《請纓日記》等,爲世人所敬。父早故,依寡母居天津,後就讀金陵女子學校體育專業,畢業後爲北京女子師範學校體育教員,繼而爲主任。移居北京西城,不久母故。
  民國十七年(1928年 )七月,與陳寅恪赴滬結婚。爲寅恪生流求、小彭、美延三女。四十年間,除戰亂時曠隔桂、港,餘皆相濡以沫,尤以寅恪于文革中倍遭迫害,夫人以七旬之齡,孱弱之質,行三護士之職,有當熊者之勇,終至力不能堪,垂垂欲去,至寅恪先逝,乃從之而去。思寅恪盲者之具,實可見名花;夫人縛雞之力,足可敵萬夫。誠\可羨矣!有《詩集》存世,其中五言《哭從妹婉玉夫人》一首可見其身世。\\n  
  贊曰:國家何幸,逢斯良姓。國家何辜,邈不如初。國家何以,自毀良史。國家何去,恐不能禦。
 楼主| 发表于 2005-1-21 00:27:42 | 显示全部楼层
寅恪憤云:“國可亡,而史不可滅。”
我们现在过的是无史的时代,可悲也

傅斯年數促請寅恪赴台,終不往。

先生为何不赴台,至今不解!

次年,國務院欲以寅恪爲科學院社會科學部歷史研究所第二所所長,邀其入京。固辭之,薦陳垣代己。

既留之,何不安之?既不安之,奈何留之?


郭沫若又發表《關於厚今薄古問題》,雲:“就如我們今天在鋼鐵生産等方面十五年內要超過英國一樣,在史學研究方面,我們在不太長的時間內,就在資料佔有上也要超過陳寅恪。”

郭之无耻,再见也!

一九六一年三月,郭沫若來謁,與討論《再生緣》等,時寅恪著意柳如是,而匱乏資料,郭乃爲影印科學院有關藏書,且於媒體介紹寅恪之研究課題

郭之惺惺作态也!


一九六一年八月,吳宓由重慶來訪,俱雙袖龍鍾,惘然如隔世,寅恪與雲錢柳因緣之事云云:“研究‘紅妝’之身世與著作,蓋籍以察出當時夷夏之防與道德氣節之真實情況,蓋有深素存焉,絕非清閒、風流之行事也。”臨別愴然,寅恪爲賦詩云云:“問疾寧辭蜀道難,相逢握手淚丸瀾。暮年一晤非容易,應作生離死別看。”

悲哉!


越明年,《錢柳詩箋證》初成,寅恪借項鴻祚語雲:“不爲無益之事何以遣有涯之生?”又一年,此書定稿。凡歷時十載,涉獵文獻六百餘,融會貫通,詳究前後,以殘者之身,成此鴻著,或以寅恪爲當代之左丘明也。而寅恪視柳如是爲千秋知己,尤愛其《金明館詠寒柳詞》之詩,遂命書齋曰金明館,曰寒柳堂,是年遂更名爲《柳如是別傳》,書後偈云云:“奇女氣銷三百載下。孰發幽光陳最良也。嗟陳教授越教越啞。麗香鬧學臯比決舍。無事轉忙然脂暝寫。成廿(廿)萬言如瓶水瀉。怒駡嬉笑亦俚亦雅。非舊非新童牛角馬。刻意傷春貯淚盈把。痛哭古人留贈來者。”

好文!


又欲擡其至禮堂批鬥,唐夫人阻攔遂遭毆打,劉節乃自願代寅恪受批鬥。當其時也,紅衛兵問其有何感想,劉仰面答曰:“無他。惟能代師受批鬥,倍感光榮。”不久陶鑄被批鬥,紅衛兵問其何以庇護寅恪若此,陶亦正色云云:“爾等若有陳寅恪之水平,我亦如是待爾等。”

劉節\陶鑄,真君子也!


余嘗聞焉:當中印戰罷,中共密擬以麥克馬洪線爲准談判邊界問題,時無人知其究竟,毛澤東遂指示云云且徵詢陳寅恪。時寅恪已被打倒,然家國之事,略無猶疑,於是以盲者之具,歷數每段每截當在某書某頁,於是得麥克馬洪線也。其博聞強記,前後世鮮有其匹,故中亞曠滅之數十種古語,寅恪皆得而用。又崇尚氣節,未嘗侮食自矜,曲學阿世,於顛倒之世,獨能直立。惜此仳離之世,磨滅有生之才,其才不能盡展,宵小跳梁,群醜焚書,而責任複誰堪克當?使高樓之客,徒堪遠眺;近世之學,寧不歎歟!

好文!




 贊曰:國家何幸,逢斯良姓。國家何辜,邈不如初。國家何以,自毀良史。國家何去,恐不能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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