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剧“变脸”的百年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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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川剧“变脸”,原本没有这般“神奇”。它仅仅就是具有戏曲特色的,在规定情景下、塑造人物性格、强化特定氛围效果的特殊表演技巧而已。这是业内人士和文艺界由来已久的共识。在戏曲舞台上,它与其他表演形式“褶子”功、“水发”功、“扇子”功以及“藏刀”、“踢慧眼”一样,均是演员在创造角色的过程中所使用的一种表演手段罢了。

　　至于“变脸”,川剧原本就有“抓脸”、“抹脸”、“吹脸”多种技巧。早在上世纪初叶,传统大幕戏《归正楼》之“三变化身”就运用“抓脸”,《钟馗》之“钟馗碰柱”中为“抹脸”,《活捉子都》则用了“吹脸”,以及《红梅阁》、《大登殿》、《东窗修本》、《目连传》等大量例证,不胜枚举。只是当时的“变脸”多为招揽观众,增强鬼戏神戏的神秘氛围而创造出来的噱头式的表演手段,因而显得颇为粗糙和简陋。后来,有“川剧圣人”之誉的康芷林老先生对以上技法加以总结、变化,为川剧“变脸”的发展奠定了基础。二十世纪五十年代初,川剧演员孙德才在传统“变脸”的基础上,创造性地运用了“扯脸”(即是今天所看到的“变脸”原型),使之更具实用性和传奇色彩。真正让“扯脸”技术得到发展和完善者,实为四川省川剧院著名演员刘忠义。刘在川剧《白蛇传》一剧中饰演“铙钹”一角时,正是以孙德才先生的“扯脸”技术原理,对其进行了研究、改进、发展(其原理不必赘述),方固定成型,沿用至今。上世纪80年代初,川剧《白蛇传》首赴香港演出,刘在“金山寺”一场中的出色表演即引起轰动。1980年代中期,该剧东渡扶桑,其“铙钹”一角,改由该院一级演员王道正担任,也是极一时之盛。何也?川剧之“变脸”,本来就是融入在一部整体作品之中,依附于剧情和人物的个性发展的,很少游离于剧情之外而剥离出来进行单独表演,因而更具合理性和艺术魅力。直到上世纪八十年代末,四川省人民政府在锦江宾馆举行的外事活动文艺晚会上,王道正应邀为晚会专门表演了“变脸”,随后,又在央视的电视节目中再次表演此技,由此才拉开了“变脸”成为独立表演节目之帷幕。应当说,孙德才先生创造性地开发出了“扯脸”特技,四川省川剧院的刘、王二位名宿完善、发展和宣扬了川剧“变脸”。当然,王先生当年无意之中让“变脸”成为一个独立表演节目时,他自己也没有想到,此举,给多少人带来了衣食饭碗,竟让一些人摇身变为“大师”!他更预想不到,“变脸”不过是川剧众多特技中的一技罢了,怎么就会牵出这么多的恩恩怨怨!究其原因,大致有二:一是商品经济的快速发展,导致了浮躁的社会心态,也由此催生出一大堆快餐式文化;其次,则体现出了今天部分媒介,不识大体,为一己之私,胡乱炒作。诚然,让资源转化成为资本,文化融入了市场本来是一件好事,“变脸”由单纯的戏曲形式,演绎成具有商业价值的文化商品,无可厚非;作为民族文化的传统戏曲,其发展也是需要传媒长期对之进行宣扬。但是,当下这种炒作态势,已然本末倒置,不问其源。仿佛谁一旦掌握了“变脸”,谁就一下子悟透了川剧,代表了川剧。

　　前不久爆出“冷门”,湖南某公声称破译了“变脸”秘技,并欲对外公布,或者收费教习。此言一出,媒介大哗,好像“变脸”之秘一经破解,川剧就有“存亡”之虑,这可真正有些“忧天”之憾了。须知,杂耍和艺术,原本泾渭分明,一如当下甚是流行的假冒伪劣商品,纵然形似,却难具其魂。四川戏曲上溯自西汉时期就已经有了记载,四川《华阳国志》曰:“周武王伐纣,实得巴蜀之师……巴师勇锐,歌舞以凌殷人,前徒倒戈。”至于川剧,明末清初时期的大量文献即已涉猎。最近之清代乾隆年间,李调元返回故里四川绵州罗江,办起了家班。川剧拥有“昆腔”、“高腔”、“胡琴”、“弹戏”、“灯调”五种声腔,除了“灯调”系四川本土特产外,其余四种声腔皆是吸收昆曲、弋阳腔、西皮、二黄、秦腔等衍变而生,逐渐发展,形成了集多种演唱风格于一体的著名剧种。而川剧剧目更是浩瀚丰富,素有“唐三千、宋八百,演不完的周列国”之说。如此博大精深,底蕴深厚,越二百余年韶华的民族艺术,岂是一技能蔽之?

　　买椟还珠,非椟之过,舍本逐末,实为人错。清源只为正本,以“变脸”而涵盖川剧艺术,实则是川剧的悲哀。也是我们媒体的遗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