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外诗人第一刘[转发同窗文章]

石破水中天

湖外诗人第一刘
  【 湖湘耆宿】
     铁生按
近代湖湘诗学鼎盛，上自达官，下迄走贩；高如黄发，幼似垂髫，皆能为诗论诗者。遑论诸名宿耆旧也。近代诗话、稗史、笔记屡有所载。诗学之昌隆实乃文化勃兴之先几也。今按诸耆宿，湖南大学已故文学教授浏阳刘腴深先生实其佼佼者也。故辟一净土，且试论之。


湖外诗人第一刘
        —天隐先生及其诗
      刘先生善泽，字腴深，晚号天隐。湖南浏阳人。以诗名世。少时即以诗入选“同光十子”。十子者，东南名宿常熟孙师郑首名之也。孙先生欲辑“同光十子”诗选，特贻书与先生征诗，许先生诗“雄横兀傲，不可一世”。后先生即以诗名扬海内，与嘉应黄遵宪、义宁陈三立等并称“同光十子”。后与人续修碧湖诗社，以诗传焉。日寇进据长沙时，先生避居于长沙西乡之云盖僧舍，寇素闻先生诗名，极欲钩致。先生闻之，即变服易容而逃，一时传为佳话。其后任文学教授于湖南国史馆、湖南大学。传授旧学，享有盛名。时多与人唱和，更与杨树达，李肖聃（二者皆湖湘名宿，俱为湖南大学文学教授）等人倡立麓山诗社，并任社长。杨树达先生乃现代著名学者，有诗名，素不轻易奖饰人，且誉先生为“湖外诗人第一刘”。足见先生之诗功力匪浅。有《天隐庐诗集》传世。
予观《天隐庐诗集》所载之2568首诗，既感且佩。感之者，先生乃湖大前之文学教授也；佩之者，先生为诗，有汉魏遗风。生平所作，慷慨古直者多矣！令人隐然有“反虚入浑，横绝太空”（司空图《二十四诗品》）之气。如“日斜水陆洲边过，风送轻帆半入云”（《水陆洲晚归》），写晚归时之景，观之如品画矣；“谁知远道思亲泪，不及高堂念子心。老树有枝风渐定，残灯无焰月应沉”（《示敦儿》），言父母之爱子，取“老树”、“残灯”为譬，语低缓深沉，而满腔之情思荡于阅者之胸；“先代宅如重到燕，中年人似再眠蚕”（《壬戌上已过故居》），重临之际，感慨系之，无由得宣，又以二喻譬之，道尽物是人非之叹。前之学者北京傅心畲先生读先生诗，评曰：“诗近中唐，上溯汉魏”。真切语也。
宁乡程子大先生则评先生诗“坚光切响，时露怪玮。良以蕴蓄既博，发挥有资，此学人诗也”。程子大颂万先生，即岳麓书院“纳于大麓，藏之名山”联之手书者也。曾任湖南高等实业学堂（湖大前身）监督。程先生盛赞先生诗之博学蕴藉，非虚言也。向者孔门论诗以兴观群怨为要，故《诗品》是传。予观先生诗极得诗传之精髓，可谓备之足矣！按诸《天隐庐诗集》之诗，诸体皆备。山川风物，史实人文，莫不收诸笔底；历代兴亡，百年忧患，复见于字里行间。先生终生笃于诗，所记之广博自不待言。观诸《天隐庐诗集》，山川风物诗良多，细按题言麓山者，计有48首之多，尤不计诸如《山行》、《山居》、《山中》、《入山》之篇尤有言麓山者。以先生居近麓山,复执教于山下之湖大也。余者则每有所游，每有所观，每有所感均发乎于诗。 咏史兴感者亦为不少，如“如何遍寻长生药，不问桃源避乱人”（《秦始皇》）。此唐人气质也；又如“一局揪秤一局师，棋逢终局耐寻思”（《读史》），此感历代兴亡也，亦有先生之思寄焉。而尤以《杞梁妻》称焉。诗曰：“征夫战长城，白骨化城土。贞妇哭长城，红泪崩城渚。呜呼征夫忠，贞妇义。白骨斑斑嗽红泪，浩气长存亘天地。至今淄水涟且清，鲢鱼一双比目行”。其高古之意，何下于陈琳之《饮马长城窟行》哉！尤以对比手法写来，不着主观语而情感毕见。后之结句回荡还复，言似离而意未离，深得古诗之余韵也。此诗亦有慷慨古直之气。  先生生于1885年，卒于1949年。此段历史系近现代中国至为坎坷跌宕一段。清室既衰，民主高呼；外敌入侵，国共内战，至新中国之立才得致太平。而此际先生已殁也。故先生一世历经沧桑变化，身感国事反复。其于诗作，必有兴叹之心，感怀之声也。远者如左文襄公、曾文正公、胡文忠公、彭刚直公，先生追想兴怀，每有吟诵；叙其大业，感慨生之矣。如“中兴豪杰共功名，一代安危系重轻”（《题曾文正左文襄二公遗像》）；“赏不逾时司马法，功能迈古卧龙才”（《伏龙山谒曾文正公墓二首》）；“燕许文章推大手，范韩功绩称高牙”（《过湘乡曾文正公故宅》）；“湖山佳胜占临安，功柄寰区退却难”（《彭刚直公退省庵》）……先生于此诸公皆推崇备至。吟咏则寄寓深意，期冀国家中兴有将，太平有望也。近者如1938年农历戊寅岁长沙文夕大火，“三更魑魅遁，一烬祝融愁。连屋成灰后，长沙似汴州”（《戊寅九月二十一夜长沙火》）。笔触沉痛，观者可感。描绘亦甚为细致，阅者如历历目见也。日寇入侵，战事艰辛及至欣闻日寇败退，先生俱有诗传。切近时事，有天人之心；诗风清健，无靡弱之象。 “从今命比鸿毛轻，生是枪客剑舌余”（《甲申夏挈眷止村民家值倭寇至》）；“酷比长平坑赵卒，战场今在碧湘西”（《日寇进长沙混战中作》）；“几年祸起蜻蜓国，万里磷飞蚂蚁坟”（《日寇进长沙二首》）；“胔腐血腥全是垒，骨撑骸拒兀成丘”（《经战地》）；“熊湘兵祸万家残，黔首周傽举未安。为国驱除防鼠辈，太平留待苍天看”（《兵祸贰首》）；“数万岛夷降后卒，几千湘郭劫余家”（《倭寇受降后入郡郭》）……苦难若斯，观者惊怖！身当国难之际，先生既感己痛，复伤民众之苦，一腔佛心昭昭可见。杨树达先生于《刘天隐先生传》中言“悲悯之心既切，渡救之愿益宏”。真肯綮语也。且诗人之笔记叙至细，阅者可知国事动荡之际，家国人民苦难及诸事种种。真史笔也。愚以为，此者诗，既有诗情，又可佐诸历史，证诸人事，好诗也。
《天隐庐诗集》中亦多唱和怀送之作。唱和怀送者，多文友、诗友也。如杨树达先生、程子大先生、李肖聃先生等。尤与杨树达先生唱和最多。如“自与杨伦别，新诗料更多”（《寄杨遇夫教授》）；“萍梗人千里，蒹葭水一方。自从分履舄，不复共壶觞”（《杨二积微曾约曾四枣园与予卜邻》）。杨先生晚号积微，以1937年归湘即执教于湖大文学院。故与先生更相亲近，唱和日多。“湖外诗人第一刘”即唱和之句焉。而与程子大先生诗“良友睽天末，闻适荆与郢。携琴上西楼，邅徊候归轸”（《夜坐怀程六子大》），亦深得古人风致，颇有含蓄之气。诚如司空图于《二十四诗品》中所言“不著一字，尽得风流”者也。
先生十岁能文，读书不辍，遍览内藏；又精通内经，持斋戒，信佛。创立湖南佛教居士林，任林长二十年。故诗又多有言“佛”、“寺”、“隐居”者。如“他时同贱灵山约，我亦悬崖撒手来”（《岳游赠豹岩头陀》）；“乞天饶我身无事，一片青山住到头”（《麓山隐居夏日三首》）；还有《山寺冬日》、《灵隐寺》、《寺寓》、《山寺寄居》、《山寺写怀》、《待僧》诸篇，或记游或寄思也。综之，儒、佛二家于先生影响最大。此外，诗集亦有不少赠答、悼念、即兴之作。题送诸儿女之诗亦存数首。
纵观先生之诗，诸体皆擅，律诗尤工。诗集中律诗最多，所收律作无轻率之辞，典雅中正，对仗工整，善为譬喻，用典精当。实唐律之余响也。古风亦独得风致。如前之所举《《杞梁妻》，又讽喻不孝子之《山鸟篇》，咏闲居之趣之《麓山卜筑》。皆蕴藉深化，风骨遒峻之作也。先生吟咏甚广，每有所感，则付诸诗笔。取之既广，自有良莠之分。《看春耕》之类质木平淡，殊无意蕴，不足取也。兼有随意之作，漫成随兴聊以自娱则可，然论诸诗则当有舍弃也。然去芜作，存菁华，刘先生实不愧为近现代“湖外诗人第一刘”也。历有赞誉，有谓“纤徐卓荦，妍嵥并收。渔洋便娟，太冲挺拔，越石清刚，景纯豪隽，兼而有之”（余尧衢先生语）者，此誉先生诗才兼王渔阳、左思、刘琨、郭璞各名家之长者，且有独到之姿；湘中耆宿陈天倪教授则尊先生“余事尤堪雄一代，诗才如海纳群川”，可谓誉之至也；麓山诗社诸前辈以“诗品人品，冠冕时流”誉先生，咸推重之。细察先生之为人，之为诗，当不虚也。蔽之一言：先生之倍受推崇，当非幸致；众人之爱先生，良有以也。



相关链接
《天隐庐诗集》，湖南大学出版社1989年版。无再版。前有周谷城先生写的序言，杨树达先生写的《天隐先生传》。本文中介绍的先生生平资料大部分来源于此。
刘腴深先生著述宏富，但由于战乱，多数亡佚。存世仅有《沅湘遗民咏》、《天隐庐诗集》及《三礼注汉制疏证》。

石破水中天

《天隐庐诗集》，湖南大学出版社1989年版。无再版。定价即是15元。搜于旧书肆，费钱实只四元，超所值，该书由刘先生子女组织出版。集后有其五子所作后记。

湖大文学院的凋零即是源于1955年的院系调整。忆往昔，名师辈出，而今只有怀念。

尤喜刘先生病中示子媳之诗，感人至深。

石破水中天

补充：

“古典诗词歌赋”栏目又细分三个小栏目：学人论诗，湖湘耆宿，以及芷兰初秀。

此栏目由我友楚歌兄支持，诸位均心存疑问，楚歌资料写明经济贸易。实为大一时楚歌兄慕文学之高妙，辗转入我院修读。与我同窗同舍年余，其人身被文人气质，心具古典情怀，为文甚受教授和友朋称道。

石破水中天

该文论述思路不错，举例亦百里挑一，盖因作文之目的——绍介刘先生兼评诗集，稍嫌论述深度不够，未达到笔者的先期目的。为文人大二在读，已甚是不易。

石破水中天

真的冷清！发了这么久了，没有回贴，斑竹的一个照面都没有，心寒！

寒柳轩客

下面是引用石破水中天于2005-04-15 18:06发表的:
真的冷清！发了这么久了，没有回贴，斑竹的一个照面都没有，心寒！

小师弟责备得是
只是人人都不去回复别人的文章,却期望别人来回复自己的文章,所以自然都会很失望的.当然版主还是应该身体力行,力求关注每篇文章.谢谢你的意见.

石破水中天

下面是引用寒柳轩客于2005-04-16 02:24发表的:


小师弟责备得是
只是人人都不去回复别人的文章,却期望别人来回复自己的文章,所以自然都会很失望的.当然版主还是应该身体力行,力求关注每篇文章.谢谢你的意见.

只是这样，觉得作为斑竹，对于发在本版的贴无论质量好坏，都应该尽地主之谊，做好迎来送往工作，你可以不懂这方面的东西，你可以不喜欢这方面的东西，但是你绝对应该对所发贴做一个回音，不然，有才的不来，无才的如我之辈，转同学文章，更不好意思来了。

寒柳轩客

湘江的斑竹中我和LISTEN都不再是只负责湘江了,更多时候是在参与全站的发展,所以时间经历自然有限.我也正在考虑,如果可能我会辞去湘江的斑竹.做点统筹全局的工作,而不局限在湘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