蟑螂传说

懵懂书生

曾几何时，我是X城一名颇有名气的职业枪手，经营文史哲各类“枪业”，从代考到代笔我无所不为。认识我的人通常叫我“蟑螂”，蟑螂只是我的职业标志，在遍布全城各个角落的黑板墙上，只要见到一只彩印的褐色蟑螂（它有一对很好看的触须，坚硬的翅膀和六条健壮而带齿的大腿）就等于找到了我，找到了解决麻烦的救星，因此全城至少有一半的公民对这只褐色蟑螂抱有好感。而事实上，这并不代表我就喜欢蟑螂（我曾经一夜之间杀死过五百只蟑螂，它们一律被我踩成了肉泥，然后用自来水冲入下水道，依稀记得粉红色的瓷砖地板上飘萦着一股浓烈的腥臭，这股腥臭至今仍胶着在我的脑神经中枢，如冤魂般久久不肯散去），它之所以成为我的标志，并不象传说中的那样有多种版本的深刻缘由，仅仅因为我的初恋女友曾送给我一件T恤，T恤的背面印有一只巨大的褐色蟑螂。
职业枪手的生涯早已成为我的过去，如今我隐居在X城郊区的一个山脚下。我的女儿已经渐渐长大了，但我从未向她提起过我的过去，与我一直默契良好的妻子当然对此也讳莫如深。其实更重要且更真实的原因是，多年的平淡生活使我患上了严重的失忆症，过去生活的记忆在我的脑海中渐淡渐远，最后模糊成一个枪手的朦胧背影，背影上依稀印有一只巨大的褐色蟑螂……
在一个春雨淅沥的早晨，我从噩梦中醒来后的第三分钟接到一个陌生女人的电话。这个女人自称十年前曾和我做过一笔生意，并且很得意地告诉我现在她已成为哥本哈根一所大学的名牌教授，此次回国探亲，很想见一见我。我很惊讶，并非因为她是什么什么根的名牌教授，而是惊讶于她竟然知道我的手机号！要知道，这十年来我一共换了十五张卡！这个女人究竟是谁？我有一丝不祥的预感：她有可能会搅扰我现在的平静生活。
八点二十六，我应约来到江边的一间小亭。她已先到。
第一眼见到她，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在我的记忆深处划过一道涟漪，但很快又归于一种渺远的陌生。
我没想到她对我开口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还记得席慕容那两句诗吗？‘你把忧伤画在眼角，我将流浪抹在额头’。”
我故作高深地微微一笑，没有说话。多年的隐居生涯已使沉默成为我的习惯。
“其实我找了你很久。这座城市有许多关于你连同你的那些褐色蟑螂消失后的传闻，但我直到昨晚才打听到，原来你一夜之间摇身一变成了一所三流中学的语文老师，并且由市中心搬到了偏远的郊区。不过还好，你没有搬出这座城市，否则，我可能会真的找不着你了。”
“请原谅，我的记性不大好，过去很多事情我都已不记得了。”我淡淡的说。
“你真的对我没有半点印象了吗？”她的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忧伤。
沉默。大约半分钟……
“你替我写的那篇关于克尔凯郭尔的论文总该记得吧？它可帮了我不小的忙。可以看得出，你对这位丹麦哲学王子似乎情有独钟。”
“抱歉，我不记得了。连‘克尔凯郭尔’这个名字都没印象。”其实我很想告诉她，任何一次代笔对于一名枪手来说都没有太大的区别，枪手只是一群制造文化即食面的冷血动物。但我很担心她会听不懂我这个绝妙的比喻。
然而她似乎根本没有听到我说的话，仍旧自言自语般讲道：“如今我在哥本哈根有一个幸福的家庭。我知道你一定在羡慕我，因为你明明知道哥本哈根就是克尔凯郭尔的故乡，那里有很多关于他的传说，从酒吧到街道；那里没有肮脏的小巷和吊着内裤的阳台，那是一座比X城远远美丽的城市。而我已是两个孩子的母亲；我的丈夫对我也很好,他的名字叫卡尔穆斯，曾经来过这座肮脏的X城留学，我们就是那时认识的，那时……那时他风情万种，对我无微不至，我很快就不知不觉的爱上了他，并转眼间就跟他离开了中国……”
她说话的语气如同进行一场宗教告白，使我觉得有点疲倦。于是我对她说：“太太，您有必要告诉我这些吗？我们之间仅仅只有一次交易关系，而且已经过去很久了，您没必要特意花时间和经历而且这么老远赶来感谢一位枪手的。”
她的脸色突然变得有点异常，如同一片神秘的阴云慢慢在她的脸部积聚。
“其实我们之间从来就没有过什么交易，你的论文我没有付过一块钱（作者注：现在已经不流行说一毛钱和一分钱了，因为它们即使掉在地上也没哪个笨蛋会去捡）。我也不是特意来感谢你的。我真的很失望你到现在还没认出我，也许是我真的把你伤害得太深了。”
“你究竟是谁？”
“难道你连我送你的T恤都扔掉了吗？蟑螂先生！”
我的脑神经中枢似乎在瞬间受到某种程度的震荡。
“现在总该想起来了吧？不错！是我偷了你的论文，并在导师面前反诬你剽窃我的论文。你于是受到了最严厉的处分，最终连学位都没拿到，却在短短几年间成为一个风靡全城的职业枪手。而我则很快与卡尔穆斯一起踏上了飞往哥本哈根的航班。现在我可以告诉你，我所做的一切仅仅是为了离开你，因为你从来不知道，我恨你爱克尔凯郭尔多过爱我！你是一个十足的不解风情的书呆子！”
她的脸颊由于激动而胀得通红，眼圈也迅速红起来，仿佛转瞬间就能涌出大串的泪珠。
“太太，我不得不承认，您的故事极为动听，但很可惜，我还是没有太多的印象。多年的失忆生活使我想出了一个保持心理平衡的方法：凡是我不记得的我就当它没发生过。好了，我的女儿快放学了，我得赶着回去给她煮即食面（唉，当了多年的老师，我还是只会煮即食面），咱们有空不如上QQ聊吧。”说完我如绅士般温柔地递给她一张纸巾，然后转身走出春雨蒙蒙的江边小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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燃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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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uote]下面是引用懵懂书生于2005-06-09 10:24发表的:

懵懂书生

下面是引用懵懂书生于2005-04-22 22:57发表的蟑螂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