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荒原（三）

寻真

六
生活是美丽多彩的花圃
就像兰波笔下那丰富的“母音”
A黑、E白、I红、U绿、O蓝
谁也不能预料明日生活中未知的变化
可是，谁又能否认
这一切早就在命运之手的掌控中
尘世中时常有了荒谬的戏剧

爱神的过早垂青，并没有结出丰硕的果实
玫瑰盛开在寒冬的季节，也会过早地凋零
我美丽的初恋爱情
以一个凄惨的梦境宣告结束
突然得惘如乍暖还寒时
一道冷风蓦然刺入脖颈

那是一个美丽温馨的午后
我与恋人牵手在缪斯的林间漫步
一如往常的亲呢
百鸟婉转啼唱，花草温情摇曳
阴云却从叶缝间悄悄窥探
它带着伪道士妒忌的符咒
在寻找阳光下人心隔膜的阴影

我们毫无察觉
此时，一切只存在于我们的心灵
存在于恋人绽放的双唇、温情的呢喃
还有那照亮灵魂的星星般的眼睛
外在的世界正在萎缩，乃至消失
时间刻板的嘀嗒声在此刻定格

理性的思维早已从脑中逃匿
就这样陷入迷离的醉意
朦胧中，我似睡非睡
周围潜伏着一片不安的沉寂

尖头皮鞋的踏步声把我惊醒
我从甜蜜的沉睡中睁开惺忪的眼睛
不好，我的恋人不见了
我毫无所知，她何时离开了我的怀抱
忽然想起那逐渐远去了脚步声
我一跃而起，寻声望去
哦，可怕而又不可思议的一幕
我的恋人正挽着一位男子的手臂远去

我向前跑去，脚步踉跄中
我扑倒在他们的脚边
他们停步转身，冷冷地看着我
仿佛站在另一个世界的门口

我的恋人用陌生的目光审视着我
这还是我熟悉的恋人吗
她的双眸早已没有了含笑的温柔
我心中一阵冷颤，伸手想握住她指掌
她冷冷地抽回，不知何时，她左手的无名指上
戴上了一枚精美的钻戒
闪耀着刺目而冷漠的光芒
隐隐散发着金币变质的气息

我张开嘴想大声呼喊
却喉咙阻塞，没有任何声音
我似乎从阳光中掉进冰窟
全身阴冷，唇齿打颤
她漠然地一笑，随手一甩
一叠文稿散落在我面前
那是我写给她的九十九首情诗
是我心灵诚挚的爱恋物语
是我多少个不眠之夜凝结的心血
此刻，它们被摔得支离破碎

我把目光转向那男子
他西装革覆，头发油亮
扮演着一副发迹后目空一切的派头
看着我，他满脸的不屑
愤怒之火在我的心头熊熊燃烧
拳头紧握，我转眼扫视周围的一切
那啼唱的百鸟、摇曳的花草
此时却也都对我满含嘲笑

男子与我的恋人转过身
貌合神离地远去
她迎合着他脚步的节奏
步伐整齐，却毫不协调
他们的中间竖着一道无形的墙
前面的不远处
有着崭新的汽车、豪华的别墅
也隐藏着一个更大的未知的悲剧

我奋力站起后又疲惫地倒下
爱神的垂青消隐无踪
世界正在渐渐地远去
巨大的空虚像夜幕一样笼罩着我
我是四月荒原上的空心人
男子、我的恋人、钻戒、汽车、别墅
通通坠落在林间的地下深渊
我痛苦地闭上双眼

醒来是已是午夜，躺在痛苦浸透的床上
冰凉的风透过窗户，在我耳边呼呼地吹

恋人呀，但愿你千万别后悔
当你有一天年老垂暮时
请你捧着这本薄薄的诗集
细细品读，回想过去的醉人时光
回想我们昔日林间的恋情与阴影
多少人爱慕你年轻时的容颜
但只有一个人爱你圣洁的灵魂
爱你衰老时脸上痛苦的皱纹

回过头来，一切都显得凄惨
爱情只是个美丽的谎言，来不及细细品尝
它早已在丛林的别墅间隐去
朋友呀，但愿你们拥有美好的爱情
可时间是一把双刃剑，架在爱情的脖颈
你们的爱情可别像那逝去的湘江之水
十年后，二十年后……
当你们年老色衰、头发花白时
祝愿你们依然相爱如初

七
酒呀，你真是个美妙的事物
让我们干杯，请继续听我倾诉

恋人冷淡地飘然远去
我依然真诚地为她祝福
祝她一路走好，未来的日子幸福平安
带着让人寒心的光芒
爱情的影子在我心中淡淡消失
去吧，去吧，一却都去吧
生活总是向前走去

是的，我不能就此沉沦
童年时深藏的梦想
父亲那期待的眼神
山村那默然无语的守候
这一切，我又岂能遗忘
深沉而又遥远的黑夜中
心灵之神亦在呼唤我
“起来，前面还有许多事待你践行！”
是的，就像出生时就肩负着特殊使命一样
我将绝不是平庸之辈

书本，还是那样的让人沉醉
它承载着多少先人的的智慧
鹰可以在高空自由翱翔
鱼可以在水底无拘游行
我亦能在知识的海洋里自由徜徉
或者驾一叶风帆去破浪前行
置身于气息浓郁的思想王国
这里才是我心灵安宁的港湾

感恩师长的悉心指导
感恩父老乡亲的苦心激励
也感谢自己的坚强意志
还有命运之神的慧眼识珠
毕业之时，与学友互道珍重
我将踏上新的征程
在首都，一所闻名于世的大学府
在远方深情地召唤着我

八
农夫呀，你在大地之上撒满善良的种子
让大地长满绿意盎然之苗
可是，或许有一天
这些生命之苗却开出恶之花
结满了罪恶的果实
这一切，又岂是你的初衷
那这又是谁之罪过

我踌躇满志地踏上新的征程
与我刚告别的师范学校相比
这所多少青年心中神圣殿堂般的大学
她更显得更加自由而又博大精深
然而，当我迈进校园的那一刻
一阵阴影瞬间在脑中闪过
城市高楼里隐秘着窥探的眼睛
午夜时楼道里传出让人不安的呻吟
思想的意念在模糊地跳动
似乎有一天，一些未知的变化

在美丽的燕园，我一如继往地发愤学习
像孤独的苦行僧，在沙漠中踽踽独行
烈日烧焦了我的皮肤，风沙吹烈了我的脸
我忘了这一切，我相信：前面有绿洲

果然，我走进了哲学与思想的王国
这是一个自由的乐园

我首先碰到的是儒学圣人孔子
他劝我接受仁与礼之教诲
并向我讲学：三人行，必有吾师。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再往前走，碰上被押往刑场的苏格拉底
临终前，他用微弱而急切的声音对我说
认识你自己！
我含泪谨记教诲

一会儿，碰上了柏拉图
他正在描绘着理想国
告别前他对我说
我爱吾师，但更爱真理！

继续前行，碰上释加牟尼
他在路边的菩提树下盘膝而坐
见我到来，他说：众生平等！
尔后创立了佛教

再往前走，庄子正准备去逍遥游
顺便寻找自然万物之道
临行前，他对我说
吾生有涯，而知无涯！

继续前行，见耶稣被钉在十字架上
没等我开口，他抢先说道
我并不痛苦，
只请你接受上帝的拯救与赐福！

又前行，卢梭正在路边售书
在饱尝人间的冷暖与辛酸后
他告诫人们：人生而自由平等！
并赠送了我《爱弥儿》

再往前走，碰见叔本华
他用微弱而悲哀的声音说
知识只会徒增人的痛苦，
人生就是一场虚无的悲剧！

忽然听见有人在大声叫嚷
上帝死了，上帝死了，
我是超人！我是超人！
往前一看，原来是尼采


最后，我碰到存在主义哲学大师萨特
他用充满关怀的声音对我说
你的存在先于你的本质，
你的自由选择意味着责任，
世界是荒谬的，人生是痛苦的！

多么玄妙而又艰深的思想
我听得似懂非懂，昏昏沉沉
睡意朦胧地涌上心头
忘掉一切，我席地而眠

沉睡中，梦境延续着我的思维
老子、笛卡尔、康德、海德格尔……
他们把我带入一个个奇妙的精神王国
……

阳光明媚，晨风阵阵
醒来时，我惊奇地发现
我躺在文学艺术的花园里
这里正百花齐放，百鸟齐鸣
呼吸着自由的空气，心头一爽
我一跃而起，沿着幽径向前走去

前行不久，碰上一位吟唱的盲人
是荷马，他向我讲述了古希腊的故事
在那美丽的爱琴海畔
阿喀琉斯是多么伟大的英雄

再往前走，碰上了屈大夫
他边走边坚强地唱道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他的身后，渔父却哀婉地唱道
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缨；
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吾足。
尔后，屈大夫孤独地向湘江走去

前面传来阵阵竖琴声，走近一看
原来是但丁在弹奏神曲
一幅幅地狱、炼狱、天堂的画面闪烁
厉鬼嚎叫，天使却恬静地微笑

继续前行，只见一人在月下独饮
仔细一看，原来是诗仙青莲居士
醉意中，他长剑挥舞，在地上刻下
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接着又狂饮一杯，唱道：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告别仙人，我碰上了莎士比亚
他让哈姆莱特对我说
生存还是毁灭？这是个问题！
我心中一惊，有这么严重吗

再走几步，歌德在向我招手
他让我与浮士德作伴去游历
我们追求知识、爱情、政治、美和事业后
浮士德却死了。出现一群天使，她们唱道
凡是自强不息者，到头我辈均能救。

继续前行，普希金正去参加绝斗
临行前，他对我说道
假如生活欺骗了你，
不要悲伤，不要气愤！
在愁苦的日子里要心平气和，
相信吧，快乐的日子就会来临。

再往前走，碰到雨果
这位浪漫的人道主义大师
给我描述塞纳河畔的悲惨世界
并向我介绍了巴黎圣母院的风貌

前面传来孤独的脚步声
八十二岁的托尔斯泰竟然离家出走
他给和讲述了俄国革命的故事
并让我救救将去卧轨的安娜

再走一会儿，只见高尔基正在放飞海燕
眼看暴风雨就要来临
海燕却在高空中翱翔着高呼
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这声音直冲我的心灵

前面传来鲁迅先生自嘲的声音
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孺子牛。
先生又告诫我：世上本没有路，
走的人多了，就成了路。

“砰”的一声枪响，海明威在路边自杀了
硬汉呀，你说人是打不败的
为何你却要如此远去呢
我心中久久地疑惑

眼看就要到小路的尽头
却见路边竖着一块灵牌，上面写着：
我的开始就是我的结束，我的结束就是我的开始。
坟墓里传来空洞的声音：
我们是空心人，我们是稻草人。
艾略特呀，你为何要把我引入这可怕的荒原
不，我要离开，我要回家

九
我奋力逃出这沿续多日的梦境
回到校园，正是午夜，四周一片沉寂
这沉寂压迫着我，大声地呼叫一声
我向校园外那未知的世界走去

城市的午夜，阴冷昏暗
街灯的背后，隐藏着无数诡秘的眼睛
在监视着大地的一切举动
垃圾筒里，一只老鼠正在觅食
它嘴巴油亮，不俱行人

路边的一棵小草，身姿疲惫
干枯的身子，沾满灰尘
这干旱的月份，它在等待下雨
它多想喝一口水，哪怕一滴
只要润润它干涩的喉咙
但隆隆的汽笛声淹没了它的呼喊
两旁的高楼，目光冷漠

一棵掉光叶子的树
上面停着一只夜莺
二十天没喝水了，它嗓子沙哑带血
再也无力为爱人啼唱
它的爱人也早已消失
只有穿着超短裙的女人
在树下扭着身子，笑容僵硬
她目光游离，不知在等谁
这个时间，她本该呆在家里
与丈夫温存或抱着孩子入眠

路旁灯光闪烁，城市没有黑夜
路上车水马龙，人流如织
奇怪，我却听不到半点声音
也没碰到一个熟人
行人都脚步匆匆，似有急事
我拦住一位大嫂，想打听发生了什么事
她白了我一眼，漠然离去
仿佛怕我耽搁她赶往另一个世界的行程

难道我不属于这世界吗
想到这，我脑中倏地一片空白

我正想离开这陌生的世界，走回熟悉的校园
忽然，所有的灯光都熄灭了，停电了
天空没有月亮，星星也隐遁了
大地一片黑暗，没有丝毫动静
我惊恐地呼叫，却没有任何声音
我往四周摸索，不可思议，也没有任何东西

慌乱中，我搜搜口袋，心中一阵惊喜
掏出那个从不离身的打火机
手指一滑，一束火苗燃出，光扫视四周
天啦，我竟然处在一片荒原上
微弱的火苗在无边的黑暗中孤独摇曳

我仔细搜索，试图找到一条路
奇怪，却连一个脚印都没有
望望周围，黑暗一片
打火机的气体燃尽，火苗熄灭

绝望和恐慌中，我安静下来
席地而座，思绪游离

父亲呀，你曾吟诵：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如今，我却找不到这燎原之火

耶稣呀，拯救我的上帝在哪里？

尼采呢，你说我是超人！
可现在又能怎样？

骗子，你们都是骗子
还是叔本华说得好
人生就是一场虚无的悲剧！

哈姆莱特呀，你是对的
生存不是毁灭？这是个问题！

普希金，我相信了你
可是现在，快乐在哪里？

还有我尊敬的先生
你说世上本没有路，
走的人多了，就成了路。
可是，这无边的黑夜和荒原里
我往何处能走出路来？

唉，曾经的努力，如今又有何用
一切都是枉然和徒劳
空空的黑暗，嗖嗖的风
心中落满阴影，我失了魂

黑暗中，思想沉沉睡去
残留着最后一丝企盼
谁来救我？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