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名诗人海啸的海啸三部曲之一：《祈祷词》

罗卫平

《祈祷词》

▓ 海啸

第一章：白

【旧鞋子】

一柄铜剑没入水中，面无血色
沧浪之水，粘稠之水，缄咸之水，从闭封的溶乳之峰
向此处游移，并随即滑落，越来越低
越来越澄净着漫渺的虚无，我置身拥挤的阴影下面
看见一条河上飘荡着两只貌似葵花的旧鞋子
流浪一千五百年的旧鞋子，留下两截使命的
肋骨。

【光】

黑暗多么耀眼，远离泥土的言语错落有致
谁的声音已不再重要
帷幕拉开了，人们屏住呼吸
在暗处，还是在暗处，一个声音高叫着
给点掌声吧——于是鼓掌
给点音乐吧——于是歌唱

而光自始至终睁开着眼睛
这近似棺木的巨大厅堂
婴儿的啼哭是纸上蝴蝶
风肆意张狂，寒意袭来
窗外月光哈欠连连，守侯一棵树
与守侯一座森林，一个人一头老牛甚至
一片海洋的心情是一样的
舞者散去，你们依旧习惯群居，向街心涌去
快乐啊！
挂在孩子脖颈的钥匙却
已经睡去，昏沉之中
丢下那双余温的手

而老去的父亲去了那座繁华的小镇
每天早早起床，做深呼吸

【青草】

面对自己，重复着咒语
空洞之后随即丰满的闪亮陈词
从酒鬼的嘴里吐出
哦，青草，黑色的光亮
从他们的夜晚被
一起擦去，奔跑的鱼
体无完肤后放弃疼痛
窗外浩月当空
一片鳞羽飞回家乡

露珠交出初夜
还得提防阳光
醒过之后乘虚而入
还是那条路，匍匐的尘
依旧可以四处走动

我们始终坚守
这片看似凋敝的草原
一览无余的寂静里
西风入你胸怀，便
低下头去

【收获】

青纱帐消失，被穿行的机械、双手或是焰火
总之玉米成熟后的劳作，被农业接受并呈现
看似固体的脉络与肌理。广袤的大平原上
一览无余的海洋，收割的方式多么直接
列队整齐的玉面兵团，着装统一，在一种定义于
粮食的冠冕中拦腰

扼杀。一颗颗未曾受孕的雄精与雌卵
在秋天里集结，一纸裁军号令回到
天下粮仓温暖的子宫

还是让我
回到这返乡后的深秋一夜
秋风擅自醒来，栓在槐下的羊
独自承受落叶之伤
我此刻梦着：白雪覆盖高原
我身后奔跑的脚印长成一棵棵树
开满洁白的桃花

【蛇之死亡】

蛇死了，爬行在秋天的途中
遗失华美的袍，安详沉醉于
一片灌木失聪的维度
像玫瑰一般艳丽，像苹果一般
凄迷。断流后的腰身
系于前朝锣鼓，舌头
停顿之处，着陆

另一个人的表情和足迹
挂在异域国度，一次流利
比母语还暧昧的讲演让
疼痛不再完整，百兽召开
关于蛇之死亡的追悼会
真的，想不起来了
那些缺席的蚂蚁
正进行一座楼宇的奠基
是谁最先发言，最先将
接力的话语传递？

贫血的天空
比海洋更为深邃
盲人弹着钢琴，阳光触摸不到
距离半个音节的手指

【苹果的切入方式】

冷静的刀子直面一张饱满
苍白的脸，作为切入
你可以选择多种方式。譬如臀
譬如前额，譬如这个夜晚的
饥渴 游刃在世界起风的季节而等待
一双戴白套的手，轻轻拭去
残留眼角的一幕繁荣

静物永难完整
惟独深入，或浅出
让血液在疼痛中保持
浓度，让肉身回归支离
与破碎。而我面前摆满了
丰满的诱惑，摆满女人的晚餐
--感谢上帝 给我一把比男人
还要坚硬，比上帝还要锋利的
刀子。握在手中

其实切开，不等于完全裸露
不等于拒绝，不等于背叛
你看他们挂在树上，迎风招展
笑容灿烂。有蜂或蝶来
在有月光的夜晚举行一场
假面晚会

第二章：天上之水

天梯上悬挂一枚硕大的头颅，审视地垂直并于
光线所示的圆形平面镀满影像
黄金、泥石、紫玫与鸽哨集结的午后暗怀敌意
秋水伊伊、暮蔼凄迷
神明的昭示人间凋敝

但依旧是水供奉天体
彩云之北是原上
长满艾草的站台，冷却的轨
复古一条不归的路呵
那是我深爱的女人，在夕阳放炊的
岢岚 背弃绝望的溪流

水将我们一分为二
梦想与梦想阻隔
城市的玻璃在一场雨里浮动
你的呼吸被保留，被夜晚接纳
于是万物等待复苏
诸神在自己的肉身上跳舞
掌灯的女人穿过纵横交错的草垛，在蟋蟀或
荧火的故乡寻找着一个个乳名
乳名是舔着草叶的珠露，露出狡黠
的脸。那是人类张望的童年

水上苍穹，一座四居室的房子
上帝无非就两把刷子，涂满自己
黑与白的喜好，而黑与白
的底色是
霞光、金属、植被、洋灰、水泥以及
市场流行的一种品牌油漆，一座新的房子总该
添置几件像样家具吧，床是必不可少的
吸尘器可以省略，竖在
窗前的彩色鱼缸恰似一口遗忘
面容的老井，行走的鱼
奔向那片沉默的水域
在我怀中蕃息的卵石披着
绿色睡袍，寻找盛开着的春天

【截】

上升，也就是埋
葬  人类总是拥有借口
不过也好，反正醒着的
永远被岁月深埋，而迁徙，
无非是继续浪迹
这使我想起一个十分有意思的比如：
有些东西好比裤腰带，只要一提
裤腰、裤裆全起来

腰带到底有几个扣眼
裤裆到底有多少容积
我们并不知道
唉，伟大的上升
无奈的囤积，一双奔跑着的
双脚，钉在
别人的历史

第三章：大地

【记叙文】

时间：2002年10月16日
地点：备马营某私人诊所
人物：海啸
事件：输液

洁白长廊人群熙攘，恐慌
以及绵如淤泥的疼痛，让眼前陷入
空蒙的混沌。这使我记起童年一次溺水经历
水在上空飞翔，掠走我枯萎的泪水
惊悸之后的宁静，多么美妙的远
我看见一片通体透明的落叶
轻盈地滑翔，穿过
悠长的隧道，回归内心

这一天，我要越过辽阔的平原，到备马营
我抱着两枚石头，温柔的石头，情人的石头
踩着落草高粱，去以水换血，在
时间里面蒙头，幸福安寐
一条世上最瘦的河，从我微凉的手臂缓缓
流淌。她说痛吗

透过偌大格窗的狼牙山
有一种植物始终不败
敌人已经占据山头，跳与不跳
你我无从选择
山下是我备马兄弟
他们看见我飞翔的衣袂
酷似阴暗霓虹下的艳舞

备马营，地处保定平原腹地
狼牙山脚下的小小村庄
被我一再忽略，被诗歌
一再点燃。爱人家在邻村
离这里多近啊！丰盛与贫瘠
水为披风的表层
是我踩痛大地最痛的那根神经

【陆】

上帝说：天空之下，让水聚集
爬上岸来的青草和旷野
秉承他的旨意，沿着
石砌的岗哨
不忘礼仪，花朵躲在暗处
偷窥一棵杨树，违反军纪

因为水，海与陆被迫分离
微风吹拂，山冈上挂满彩旗

只能在旧时的照片
温习我满头飘逸的黑发
如何骄傲着单薄的少年
如今，已是深秋
大地斑驳，上帝忙着另娶新妻

睡在山丘上的母亲
该添一床新棉被了
泥土有时也很吝惜
拒绝还我承诺，一阵惊雷
和急剧滚落的雨
占据你全部的言语和
贤良，故乡老去
并逐渐在岁月中消失

是谁说了，秋天已经
到来

第四章：春天，或者黎明

美好的事物转瞬即逝，两只不知疲倦的滑轮
沿着黑暗与白昼轮转，而散落于心的光热慢慢
失却余温，日子姣柔贯穿
至高的山岭，那些早逝的幽魂
闪亮着隐秘的灯火
言辞，言辞。被残酷剥夺
连同呼吸的权利，须报请上帝批准
谁会想到这是苦难之端，我们惊羡于这些光亮
并始终妒忌、自哀。每一缕思想的羽毛
都是单薄的。每一次短暂的聚会
都会徒然感伤。曲声消散
萦绕在这个夜晚的音乐
弥漫成烟雾，无端扩散

我也许会在某个角落醒来
在你们看不见的地方，睁开眼睛
但必须避开春天或者黎明

分享是残忍的，况且饥饿
会不期而至，没等到席宴开始
有人就已倒下。有一个叫叶子的女孩
就是这样，这样拒绝与你们
端座在狼藉之上

可是，春天需要黎明
需要悄无声息地打开
一页薄如蝉唱的瓦楞
被寒冷覆盖，却不肯抬头
告诉梦中筑巢的鸟雀，阳光的
味道，有多么乏味

新鲜的歌者，一截爱情的枯木
生长着鲜如春天的蘑物
脆弱、孤独，顾影自怜的少女
守侯病重的母亲，却暗暗臆想着
是谁留给昨夜的初吻
蒙太奇的影子，叠加成梯
如何攀沿向约定的殿堂，甚至
侧身而入的天使都要
轻声提醒，该让她吃药了
药。语言最轻的词
成为你我，最可依赖的情人

故事永远有着最美好的背影
那棵树，成了风景
并保持着人类的良心
让我的世界，也能浮现那张
笑脸。即使是假像，虚构的春天
即使是，一扇洞开的窗
一面——空空的墙

第五章：飞翔

没有飞翔
天空会多么宁静，没有伤口
身体将多么寂寞

没有了呼吸
海洋是醒着的
缄默的岁月，出于对希望的
敬重

在深蓝中降落
世界便消逝了
而我，夜的寂静的海
等待你梦着，牵手渡过的五月溪流

第六章：兽

以我为王

上帝说 我是王
宇宙说 我是王
太阳说 我是王
大地说 我是王
月亮说 我是王
风说 我是王
雨说 我是王
雹说 我是王
鹰说 我是王
雀说 我是王
鸦说 我是王
虎说 我是王
狮说 我是王
豹说 我是王
猴说 我是王
熊说 我是王
马说 我是王
驴说 我是王
狼说 我是王
海说 我是王
鲸说 我是王
鳖说 我是王
鱼说 我是王
虾说 我是王
你说 我是王
我说 我是王
他说 我是王
谁还敢说 王就是王

【污点】

流亡的人群，纷纷抵达
让睡眼忪惺的原野不知所措
河流是否有过枯竭，是她内心
隐匿的秘密，如此茂盛的水草至少
证明了昨天，一个女人的哺乳期
流露出豁达、富足、马不停蹄地微笑

风是无辜的，阳光是无辜的
一场角力，爱情往往最先败北
瓦砾遍布着的城市尘沙飞扬
快乐的、或悲伤的人
存在所有共同忽略的经历
活着的欲望，张望着的蒙尘天空
到底想要展览怎样的表层
跳下车门的老人神情恍惚，仿佛从
炎热的酷暑回到林荫

今夜他去南京，与一个久仰的名字谋面
多想与他一道，一起挤进那列车次
冬日的风真凉啊，站台上一张张蒙上
手掌的脸，上升着比黑夜
稀薄得多的雾气。我终于可以背转身去了
从剪票口狭小的通道，深情地
吐出一口气，于是
电话又响了：

喂！不能去啊
他们无所不在
他从那边来，他是一个
不受欢迎的--人（感谢上帝，他到底还是人）

而我，是个有着污点的人
擦不去的伤痕，有如超市食品柜台的
巨大冷藏柜里，横卧着的新鲜猪肉
上面盖满绿色圆章
合格 合格 合格 合格

我习惯于去皮，习惯于
保留更直接的肉体

第七章：安魂曲

【安息日】

这是钦定的圣日
安息吧

【序曲】

今夜我聆听醉酒的月亮
在冰凉的夜色里流着泪光
人世的悲者，倥偬若蝉
低吟着这首悼亡的哀唱

【第一首】

我把一页写给父亲的信笺折叠
折叠、折叠
窗外有睡梦的
蝶，这是六月十日的午夜
母亲睡在三千里外

三千里外的故乡灯火黯然
三千里外的山丘清露满叶
有风从北方来，你会冷吗
因为你入睡的墓被湿气太重；且有蟋蟀
全然不顾这幽静的夜、这幽静的
暗孕忧伤的草木
这样也好，免得你说
太寂寞

你终于不再需要我们，独自离去
在一个春天的早晨拒绝
微弱、模糊、却又透明的呼吸
而离去是一条简单的路，但需要勇气
需要比存在更为艰难的攀越
为此你让希望破碎，让距离最近的我们
陷入迷惑、麻木、陷入
比空虚更为虚空的哀恸

此刻，我正从远方回来
回来时，你已躲在门后
不肯见我，并且
把我最最亲爱的那张
脸 蒙住了

【第二首】

我绞痛的腹部
横陈着砌骨的绝望和冰冷
母亲，你为何不应
不应我含乳时就唤你的名，不应
你的魂、你的爱、你的……
你我此时天涯一咫
灵烛已凋，黑夜漫长
只有倥偬、空洞、只有
你看不见的未来

世界已经消瘦，就在你内心
苦筑的城堡，风雨
直立行走，它们的眼里
不再有恍惚的幻像

而幻像、而鸟雀、你亲手喂养大的禽物
它们的眼睛不再迷离
只是忧伤永存，上帝无从剥夺

回家的路远吗？为何我走了三十年
三十年偷渡的命运想要抵达
那片岛屿，因为拥有
一盏灯，温暖着
饥饿的灵魂
眩晕的海，来不及
划亮最后一根火柴

只有颠簸，但苦难侵吞着光明
生命在我手中，在于
垂直的重量，你时醒时迷
被十条河流紧紧包围

【第三首】

所有的人们都在流泪，惟独你
安然入睡，幸福还未降临
就像干涸的河床，期待
最后那场风雪
死亡是一种谣言，是七仙女
头上齐眉的桂冠

如此断裂，在空中挥舞
一双血液流动的手
已背信弃义，坚持着
孤独、无奈、与沉默

母亲，我没能陪你走完最后的路程
你没有责备，并催我启程
失语的季节，我凋零的花瓣已无人承接
即使丰收，即使果实
谁又能为我裁剪
那些日渐老去的枝叶
当大地上升，走向终点
你选择的方向从未改变
对于活着的我，这媚俗的一副尊容
如何攀缘你背影的高度
惟独灵魂飞翔，漫无目标

唉，把你抛弃在那里
那片整夜露水打湿的土地
带走你的笑容，又有何意义

【第四首】

我们兄弟赤着脚，像两只蚂蚁
如此感恩、如此忏悔、如此跪在
你的心跳之外，那么多泪水
又如何洗涤，风干在
我们伤口里面的血

明天，就要送你远行
要绕过村庄、绕过油菜花开的田野
才能到达我们的后面
从此，你会在大地的深处
把眼睛擦亮、把疼痛
委身于阳光无从惊扰的黑夜

今夜灯火不灭，松风不歇
浑浊的空气卧伏林中，充满绝望和徒劳
我们无所奉送，惟有悲痛可以挥霍
然而，死者
我亲爱的母亲
如此安静、隐秘、在寂静中谛听

可是在她的寓所，她将永远居住的那片土壤
张开着怀抱，等待着
你的归来，你活在
最寒冷的岁月，以清月取暖
还有永远沉睡的夜晚，于你最深的内心
久久徘徊着，并以人们看不见的手臂
驱赶蚊蝇，以及
夜鸟的哀鸣

【第五首】

天空昏沉，有雨从上空滑落
我受难的母亲，冷流已经漫溢
日益干涸的河床，奔跑的鱼
如何找寻脚下的水域

习惯在黑夜走路的十指
看不见，躲在古典中的文字
小花就要回家了
我还要为她烧水，做菜
母亲，我日益贫穷、日益消瘦
而你活着，我是多么富有

我看到这个夏天，雷雨过后的清新面孔
笑容在悲哀中枯萎
最饱满的那枚水果，也慢慢溃烂
随着雨季的到来，仿效空旷

只有坚硬的核
肢体无从左右的心脏
无法纯净，但保持暗香

【第六首】

月光向西，高坟迢遥
清风苍冷，悲心未央
他们卸下千年重量，在大地
的内心，在天堂的圆点
霜雪之后可见松竹，冷宫之松，空灵之竹
巨蟒之箭穿越心脏，腰身垂直
甚至断裂，黑夜之砣压迫着一切
哦母亲，你脱去尘愿
让先你而去的肉身启开家门

蓝宝石的天空裸袖飘飘，水为披风
百鸟自由高翔，云彩遗失唯一的底片
想要知道答案，已不再可能
你留下千古之谜，让我们
无已破译，恒河水涨
孤帆之舟如何破浪

生之事物业已沉寂
自由之马、不羁之马
置身此笼双目亦零
金币从空气中坠落，这自天堂的花瓣
充满着碎，未可知的星辰
与苍老。我多想随风而飞
遮蔽这个破碎的
春天 我发现所有的

叶子都在枯萎，所有的脸上都
笼罩蒸气，所有瓷器
都浮泛着斑点，生命多么脆弱
惟有死神最为荣耀
升腾于远处的雾岚何等壮美，以死为旗
羽化你、切割你、鲸吞你

对于生命，我不再相信奇迹
入海的河流依旧欢乐
他们列队奔行，于合唱中
走向终点，可是逝去的山峦
孕育着最深的泪滴
让我一生萋皇回望

【第七首】

在转身之际，背对距离
除了遥远，世界一望无际
怀揣着春天的凋残与时间
玫瑰如何控诉，被侵殖
的果园，不
荒芜的田野属于深秋

保持诗歌的重心，这把锈迹斑斑的
斧，我们以森林为邻
以迂回的勇气告别幻觉
这些风中挺立的树多么柔弱
没人知道真相，没有人
知道明天，还是否能够直立歌唱
而伐我的手，不是烟囱，不是刀
不是连绵无期的阴雨。春天正暖
那与此刻无关的赞美，是突然决塌
的海堤，可是对我凝视的阳光
终将死掉，大地依旧凄凉
依旧失去遥远的光亮

怀着同样的梦想
那不朽的神灵躲在暗处
母亲，你就葬在故乡的山冈
那时正是花开春暖
你立于薄暮中的身影，被
雨水打湿，是谁
为你披上衣裳，并递给你
那把幽蓝幽蓝的伞

你踩着夕阳回家，是否也有
一条喧嚣的马路，行人匆匆
脚踏实地，于黑夜穿行
唉，那可是--天堂
车来车往，车来车往，车来车往
车来车往，车来车往，车来车往
车车 车 来
来来 来 车
车车 车 往
往--往--往--
天堂的路上

【第八首】

漫长的岁月阴云浓郁，于是黑夜
我最爱的梦之殿堂，我等待的
牢笼之窗，一株开花的洋槐
忍着疼痛，攀升着向上的根部

落叶天使般静美
没有声音，声音哑于
弦断，一只忧伤的蝶，翩跹而舞
一次次破窗而入，并保持水的咸度

与黎明枕眠，土地永远温存
永远让回家的人们，最先看见幸福
而且看见光明，我只能置身于
这幽蔽之隅，这堵墙
就足够我惧怕的了

记得你目前的茶杯离你最近，无数个日夜
你手臂舒伸，舒伸于厘米之外
受难的父亲和妹妹，失去昼夜
腰身悬浮，充满绝望和疲惫
他们画地为牢，入茧成蛹
我亦委身爱的死牢，没有
窗，只有一扇低矮的门
静静地，张开那双熹微的眼

母亲，今夜我以诗歌赎罪，以血
以漫游在尘世，最后一滴泪水
向你乞愿，向你告别
向孕育巨大悲伤的河流
致以感恩，向每颗卵石的边缘
还有浪波，你蜡染的脸
剥夺恬静

【第九首】

在那里，萤虫掌灯的故乡
岁月日益模糊，并随之沉寂
仿佛一切都未曾发生，一切都没有
改变，少年的故乡慢慢老去
我站在高处，找不着归路
陨落的星辰是一种假象
每一次降落，灵魂便再次降生
从隐秘的林中，从夜的孤身
从不可抵及的高度，在梦中相遇

你必须前行，必须走过一座桥
接下来天空昏暗，有车在你面前
停下，有人向你招手
想载你回家，你必须小心回避
你必须记住，这都是陷阱

其实每条溪流都引邻着暗示
回家的路，并不孤独
并不悲伤

远山无泪
松风不歇，月色饱满
轻轻守候着、守候
你入睡的墓床

【尾声】

寂寞的世界只有荒凉
荒凉
荒凉
荒凉

   2001年7月

初清水

可不可以不要用“著名诗人”？我是2002年上网的，2003年发表了《京广铁路上的雪》，我还是著名诗人呢。

菡萏叶1985

诗写的真是不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