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名诗人海啸的长诗“海啸三部曲”之二：《击壤歌》

罗卫平

《击壤歌》

▓ 海啸


你是，我的城
饱满的含意和
诗歌的神经
   ——题记

   一、城

你去了远方，我回到家乡
你穿过高山，我顶戴夕阳
当时光褪去油彩
堆积在垄上的草垛，稀释着
星光、纤乳和黑夜，谁能在意
纸上游历的暮年

被空洞堵塞的前夜
持续、凄冷和冷却的躯体
你纠缠于不明真相的知觉，不断
翻晒：血、血、血。

盘根山腰上的房子，在乌云背后
轮回闪现，并驻扎着我们
感恩的名字
一条路，径直通往河边
裸露肚脐的那口井
将灵魂折叠，从不被
经过的雨水搅浑

我并不赞成植物们
慢条斯理地拔节在时间的
盲肠之中，倒是一只只雀鸟
在暮霭中满腹疑虑
坚持着真理，黑暗和
光明之歌

是蚂蚁的宫殿，蚯蚓的性器，鼠辈们的
粮仓，是着露的苹果
诗歌的耳朵。空白的书签
一些道听途说的流言以及
利斧抽身的男人，在某个夜里
被月光洗礼，爱呵
从窗口，静静碾过

今夜她将一只脚
迈进，距离春天的花园
她总是醒在
我的眼里
在梦中的王国，你们
都是敞开的
沿着笔迹，或三两天的邮戳行程
我忘记归途和
秘密所在

“辨认死者是可怕的”
尤其在废墟之中，将他们
支离的语言再行组装
才知道疼痛来自
与肢体毫无关联的部分。譬如：
触目、知觉，所谓完整
看不见的身体，成为你
包裹中的唯一见证

因此，请暂时将双眼
蒙蔽，倾听风，或纠缠左耳的私语
沉寂在高处，一个人的海洋
在祭坛，在
凄草簇拥的空空楼台
在你手掌的正面，在故乡的
门槛。那时秋风褴褛
被一队蚁群植入腹地
并穿越寂寞的平面，而你的倒影
渐渐平静，因此必须等到潮汐的到来
阳光中敞开的人们
最先看见，春天。

苦难拥有它的底线，犹如伤口
易碎的瓷，你我步行于
二十年后的霓虹广场，凝结着
水银，在你脚步
到来之前，一个圣人
留下几缕尘，一只斑鸠
悬梁于故人屋顶

多少荒芜的田野是在收割之后
将注视的目光转向愚钝
黯淡的季节，猝然醒悟
茫然一片，依旧是父亲
尾随着的洁白羊群
离钟声还早，赶路的人
尾随更声

于是你重整江河，面对
一场雨，沦落成谎言
一旦拉上窗帘，也同时在拒绝
一张脸。有万千虫鸣
从歇脚的异乡客栈
盲目造次，弹动的，无须再弯曲的
灵魂，迷失在金属的钟声里
七月尚未飞翔，我却随同落叶下坠

而风静止，今夜被雨
淋湿的梦呓和眼睛，在光明的提醒下
变得沉稳。我们活着
是有福的，我们看见，如何倚靠
山顶凿字，来人纷纷仰目
几个鸟屎般的污点悬挂在
石头的上面

若我牵着你的手，走过一条越来越
寂静的山径，若我以另一种方式聆听
你完整的疼痛，若岭上栖息的
凤凰，拒绝飞行
你说，还有
荒芜的倒影

   二、荒原

错过季节的花朵，恰如一场
被遗忘的雪，沉睡的海洋
往往在解冻之前，最先看见
黯然消散的云彩。我将随风远行
我全部的行囊只是一个单程句号
这场雪，迟早是要下的。漫天的白
终结着的灿烂与完美

盘绕在山腰上的炊烟多么凄老
像一本泛黄的书，陈杂着琐碎的旧事
落日孤冷，古道上不见美人
山哟，蒙烟的古寺灯茧
却在众生沉淤的子夜
独唱一盏泣泪的茫然

于是，我从北往南，从南向北
涉过两条河流，然后靠近
广场。薄暮时节，我枯坐于此
倾听一滴水的行程，比一个名字或许持久

平地上搭建的楼宇，可以在城市中央
也可以远离人群的视线之外
张开的网，遗漏些许月光
却让置顶的几位壮汉，从衣袖间
抹去。叮叮当当的敲打声中
你能否辨认出湖南、四川，抑或来自
山西的口音？当双脚接近泥土
他们要谨慎地，保持太多人
惯用的伎俩。城市就是这样
被敲击、吞噬，不断萎垂与勃起

如同一个女人带走的爱情，一只鸟
想要衔走整个森林，而一滴水呢
难道就与大海无关？况且这是冬天
身后的几行热泪，依旧保留银白的残骸
浮雕着黄金般色彩的沼泽，永难分辨出
陷入时间的足迹。当我再次出海
斜插在栏上的几朵浮云，被声音击碎
阵雨来临，我们习惯于游鱼的喉结
在模棱两可之间的煞有介事与
指指点点。

   三、诗歌的两种写法

我们努力地开启，陈胸于
欲望脱壳的红，来自昨天的一截锯木
肯定被鸟伫立过，被雨湿过，被季节
梦遗过。而散落在窗外稀松的鸟鸣
无非那些赤裸的眼睛，拥有潮湿
一些意志坚定的草垛，于腐化的
泥土中，找到固体的表达方式

隔墙有耳，有丝竹之声的
幽暗，这个冬天太冷
从城市回到北郊的家
头顶四十巴掌的白云被一次次
定格，温暖如此真切
仿佛三月的桃花坪地，如今
赖以取暖的故乡褪去了
一个少年夸张的色彩，他们看不见
我蛰伏枝头的累，甚至
陈年积雪。

在黑暗中行走的人
跟随铜像偏离，步入舞台中央的
追光，叉开彩虹般的双腿
留下一次旅程，秋天的
杯盘狼藉，终生为词语效力，屈膝于
贫穷，记忆。伸出翅膀的海洋
你拥有飞翔之后，从此再也没有沉寂

穿上羊皮的靴子，看见狼群饥饿时的样子
像一群倦缩在某建筑工地的陌生兄弟
年关将至，回乡的路随之烂尾
变得遥不可及

倒是被闲置的、被荒芜的
除了建筑便是徒劳。如同我以文字
堆砌的城堡，一派忙碌景象，像一个
尿急的儿童，大庭广众亮出家伙

一只老狐狸
醒时灵明，醉时哭泣
而铁皮鼓敲响。2004年3月21日
我们宣告开盘。一缕镀金的
阳光，随着日趋成熟的季节
生长高山、海洋
和飞翔

   四、乡村日记

第一天
空白

第二天
空白

第三天
空白

第四天
空白

第五天
空白

第六天
空白

第七天
我从炊烟的舌头上醒来

   五、艳舞

你适合于某个夜晚的封面，美人
蓬松的落叶表层，松鼠既往不咎的陈果
明月前身，你来不及
让花朵凋零，多少情事
湮灭格窗下的期许
白面书生，倒驴着一支
烟雨濛濛的短笛

经过一座短亭，你叹息一声
布衣下消瘦的红豆，酿成一壶烧酒
落霞浸淫的山丘面容凄迷
长安路上，三千年不见归人

而你无法秉承秋月之美，大海之殇
群星照耀的大地上缓缓升起
鞭及青草之巅的黎明
从第一滴泪水，到雨季泛滥的潮流
从苦难之寓，苍穹下奔走的火焰
从短腿的白鹿，死水中直立的
莲荷。寄生于道德中的人们
请予开恩，从我诗身绕道行走

失眠的少女，黑夜中独爱一人
他只来过一次，窗外的风景
哑无声响，被孩子们的笑声抛在脑后
我看见你幸福的矜持并以
藕白的手，拨弄一封远方来信
也许是冰原上的鸥鸟，或是遗落在
山海关的一块钟表
上帝的内裤在哪里？

一枚被鱼吞食的指环，隐藏着两个心愿
上帝的体温，诗歌的神经

没人可以目睹，被深蓝簇拥的空中楼台
世界扼杀在子夜，这意味着卸去
华服的胴体，诱惑你自已
你翩然——起舞，轻履薄薄月光
无比艳丽，无比忧伤

在低处，也无从躲避寒意
我倾斜的背影想要封锁
一片沙丘，风奔跑着
逃离一座房子或被阳光
擅自公布的谜题，惟独我
站立着，交给伤口。

裹着皮肤的脸庞
面对兰波多么慌乱
因此，我要攀援上最高的岩石
我要以弧线，以凝固的液体
朝向大地，今夜
大海为我受孕

寄生在时间的村舍，任凭
天空沉寐。一切都是天堂
你剥开海的衣裳，你回到堤岸
搁浅在礁石上的污点，以及每次
驻足时的足踝，都被潮水覆盖
让翅膀尽情思考
光明、荣耀，还有祖国

裸陈在视线之外的光明，让你重新
陷入迷茫，陷入
永难企及的远方
靠近黎明的火炬，雾渐渐消散
谁抱紧鱼筐，跟随
鳞光跌宕的节奏闪烁
困顿中囚禁的呐喊？对于
落水的人来说，已不在乎夜有多长
不在乎鼓起的浪花，凝成冰霜
我亦履冰求鱼，以一支笔凿开
透明的岩层。若你接近沉默的沙砾
或裹着心的卵石，海面将浮现斑斓的

蝴蝶。如同脖颈受伤的鱼
爱恋你垂直的浮钩，在你双手的牵引下
完成最为绚美的跳跃


   2004年3月

菡萏叶1985

哎呀，真是长啊～！！
先顶上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