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史微言][原创]谁改了陈寅恪的诗？

湘云楚水

读了曾务农兄转发的“看不起陈寅恪”一帖，突然想起了读书中所发现与寅恪老有关的一件小事：

一九八零年，《柳如是别传》终于在陈寅恪先生盖棺之后十一年得以出版。此时，政治空气较之两年前《学术研究》刊发《柳如是别传·缘起》时已更为宽松，因此，当初《学术研究》删去的陈寅恪先生所作之九首律诗也得以一同发表，其中一首为《丙申五月六十七岁生日，晓莹与市楼置酒，赋此奉谢》：

红云碧海映重楼，初度盲翁六七秋。纤素心情还置酒，燃脂功状可封侯。平生所学惟余骨，晚岁为诗笑乱头。幸得梅花同一笑，岭南已是八年留。

这首诗乍看并无异样，但仔细一读，颈联就让人费解了。“平生所学惟余骨，晚岁为诗笑乱头。”整句读来便不工整，而以虚词“惟”字对实词“笑”字，更是严重的对仗不工。意思也不清楚，什么叫“所学惟余骨”？是说所学血肉无存？“笑乱头”更是难解之语。以陈寅恪先生的家学渊源与深厚学养，料想不会写出这样水准的诗作，但我等小子却也不好怀疑。

好在十多年之后，陈寅恪集全部出版，蒋天枢先生编定的《寒柳堂集》中，还了此诗真面目。笔者乃是从汪荣祖先生著《史家陈寅恪传》中读到此联之后，疑惑于到底是否同一首诗，再寻《寒柳堂集》对勘，才发现其中奥妙。原来，陈先生的原文是“平生所学供埋骨，晚岁为诗欠斫头”。

陈先生诗作原意，余英时教授分析颇详，其中固有穿凿之处，但其深刻程度仍然无人能出其右，在此就不赘述了。那么，八零年版的《柳如是别传》所载之诗，显然是有人窜改，为何要改，原因不言自明。只是力有不逮，改出了一个让人生疑的版本，反而弄巧成拙，呵呵，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