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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来,Ayano Iida使用手机上的电子邮件功能主要是给朋友发短信,比如“明天咱们聚聚吧”之类。
但近些日子以来,她的手机上冒出了表达心声的诗句:“我第二喜欢/的家伙他上学时/是二等学生;/他被单下的表现/同样也只是二流。”
Iida今年26岁,她是越来越多的用手机撰写和交换短歌(tanka)的日本年轻人当中的一员。短歌是一种古老的无韵诗歌形式,其根源可追溯到至少1,300年以前。手机互联网上近来涌现出数十个诸如“掌上短歌”(Palm-of-the-Hand Tanka)和“少年短歌”(Teenage Tanka)这样的短歌主页和论坛。日本的一家全国性公共广播电台每周都播放一个名为“周六手机短歌之夜”的节目,他们每周收到听众手机发出的大约3,000首诗歌,主题有父母的唠叨和隔壁班的男孩,不一而足。
深深扎根于日本传统文化的短歌能和手机扯到一起很是出人意料。Tanka字面上的意思就是短歌,据信首现于8世纪。它由31个音节以严格的5-7-5-7-7五行形式写成。短歌多使用古体文字,长期以来一直是和良好文化修养联系在一起的。
10世纪的时候,求爱者的情书都以短歌形式写成,如今,日本皇室家族仍然在每年年初撰写以“幸福”和“春天”等为主题的短歌。短歌通常被用来纪念重大的时刻,如死亡:日本小说家三岛由纪夫(Yukio Mishima)在他于1970年切腹自杀前就曾写下两首短歌。
不过,日本年轻人认为短歌与手机简直太相配了。它很短,小小的手机屏幕刚好能容下它,它很简单,只要灵光闪现,年轻的诗人们随时可以创作几行诗句。在很多方面,短歌与日本孩童多年来在手机上敲打出的那种简洁、断断续续的讯息很相似--尤其是在手机发展的初期,当时几个字便可以凑成一个电子邮件。
“短歌的韵律和长度,正好是我想表达的方式,”Iida说。她是一位热情洋溢的女子,戴著红色镜框的眼镜,在距离东京北部几小时车程的枥木市的一家书店上夜班。
这股新兴的随心所欲的手机诗歌热潮开始惹恼了传统的等级森严的短歌王国。在这个传统王国里,初出茅庐的作家需在一位大师级诗人的指导下在名为kessha的诗社里研习多年(许多人要学10到20年的时间),直到大师认为他们够水平了才可以出版自己的诗集。
传统人士对手机短歌随意运用日本俚语和俗语表示不悦。他们说,手机短歌的主题轻浮,写作手法肤浅单一。有人甚至对短歌显示在手机上的形式进行了攻击:横向地填满屏幕,而不是日本传统的纵向写法。
“在我看来,几乎所有的手机诗歌都无法被称为短歌,”现年80岁的Tokio Ishii说。Ishii曾是一家造纸公司的员工,他是日本最传统kessha之一的新紫杉社(Shin Araragi)的高级会员。“我们所做的有点像宗教训练。它纯粹是文学。在手机上,他们更像是一个聊天团体。”
真正的短歌应当相当复杂,而且是多层次的,现年61岁的Kenya Washio说。Washio是一位编辑,过去27年来,他一直是kessha温柏社(Karin)的成员。坐在他堆满书籍的小办公室里,Washio指著他在25年前写的一首诗歌:“何处寻那只/打著健康印记的/棒球曾被我/掷出又落入哥哥/张开的棒球手套”。
这首诗表达的是他怀念小时候和哥哥一起玩传接球游戏时的欢乐时光以及他二战后的童年岁月的一种怀旧情绪,Washio解释道。而“健康”一词既指一个悠久的日本棒球品牌,也指那个时代充满活力和希望的情绪。
不仅如此,Washio说,没人能通过手机诗歌得到提高,因为大家都很友好。而在kessha里,诗人在严格得不留情面的环境中学习和训练创作技艺:小组朗读的时候,自己的创作有时会被撕成碎片。
“短歌是自虐的练习,”他说。“你被人批评,遭人羞辱;你咒骂,你苦修,你哭泣。然后你回到家,再接著写。”
年轻的诗人们则认为,手机让短歌为更多无法忍受kessha苛刻教规的人所接受。
Ayano Iida是在2002年被杂志上写作竞赛提供的奖品所吸引才开始以A.I.为笔名创作短歌的。参赛者可以通过手机发送诗歌,这对于没有电脑的Iida来说又是一个不小的吸引力。
Iida发去了三首诗,赢得了一本CD-ROM字典和一箱水果果冻。受此鼓舞, 她开始在手机上搜索其他与短歌有关的网站,并加入了一个名叫手机短歌社(Mobile Tanka)的团体。
如今,这个团体拥有90多位会员,多数是十几岁和二十几岁的年轻人。会员们通过邮件发出征集诗歌的邀请,然后对他们喜欢的作品进行排名。
最近的一个夏日,Iida和手机短歌社的其他三名会员坐在东京某所大学的一间教室内,发出了征集以“果汁”为题的短歌的邀请。
“现在正是暑假,因此学生们可能有时间,”Iida说。她在键盘上一通敲打,10分钟后,她写完了。“已经有五首了,”在邮局作兼职的27岁的Risa Watanabe说。她比Iida晚了5分钟。到30分钟时限到了的时候,已经有七篇短歌进来了。下面是Watanabe的短歌:“果汁洒到了/作业纸上那模样/像手工宣纸/留我去求解那些/长满皱纹的方程。”
“很独特,”一位名叫星星的会员发来邮件说。“古怪的平心静气,”另一位名叫花朵的会员写道。
一些人认为,尽管存在差异,但手机短歌可能有利于短歌的发展。短歌作家一直在急剧老龄化--与日本人口的老龄化一样,急需新鲜的血液。新紫杉社的会员平均年龄高达75岁,会员数量已从10年前的1万人逐步减少到了3,000人。
《短歌研究》是日本最具权威的短歌月刊,其订户多为七八十岁的老人。目前,它正在为手机短歌开辟一个专栏,试图吸引年轻读者。手机短歌专栏的文字是横向排版的,与杂志的其他部分迥然不同。
“我们真的希望借助于手机的传播,短歌能够生存下来,”杂志主编Akiko Oshida说。
然而,传统和现代之间依然存在很大的分歧--即便对于那些身为联系两个世界桥梁的人也是如此。Watanabe是传统的新紫杉社的会员,但她说她从手机写作中品尝到了快乐。
“kessha非常乏味,我感到必须压抑自己,”她说。“我在手机上写的短歌就更贴近我的心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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