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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海漫步]李国文:明末淫风与文学浊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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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11-5 20:07:58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一
  
  
明万历三十三年(1605)乙巳前,汤显祖写了一组七绝,共十
首,寄给他的好友,时在病中的屠隆。明代出才子,凡才子,
皆风流,屠是最典型的一位。他的风流,相当出格,非一般文
人所能企及。

  
屠隆(1543-1605),字纬真,一字长卿,浙江鄞县人。“生有
异才”,万历五年进士,官至礼部主事。他比汤显祖出道早,
才气大,据说他“落笔数千言立就”,“诗文率不经意,一挥数
纸。尝戏命两人对案拈二题,各赋百韵,咄嗟之间二章并就,
又与人对弈,口诵诗文,命人书之,书不逮诵也”。(《明史
》)

  在中国文学史上,汤显祖和屠隆是以剧作家面目出现的。

  
不过,到了今天,知道汤者,尚有人在,而知道屠者,相当寥
寥。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文学必须经得住长时间的考验,方称
得上真正的不朽。可在万历年间,屠长卿的声名,大概要比汤
显祖响亮一些;屠长卿的戏剧,也要比汤显祖卖座一些。

  
因为,屠长卿不光写戏,还会演戏,家里蓄有戏班,花钱聘着
名角,还时不时地粉墨登场,客串红毡,积累了丰富的舞台经
验。他写戏主张“针线连络,血脉贯通”,“不用隐僻学问,艰
深字眼”,甚至编过整出戏无一曲,尽用宾白演出,类似现代
话剧的本子,大家一听就懂,很受欢迎。看来,他写戏,深谙
编剧门窍,懂得观众口味,几部传奇,如《昙花记》、《修文
记》、《彩毫记》,都曾“大行于世”,叫座京城,于是,声“
名大噪”起来。(见《明史》)

  
汤的戏,着意文笔的精萃,追求完美的境界,与屠的戏,风格
迥异,志趣不一。尽管是文人戏,无论清雅或典丽,简洁或浓
艳,虽曲高可并不和寡,深入浅出,雅俗咸宜,同样也具有不
错的票房价值。他的《牡丹亭》、《邯郸记》,多用唐人诗句
点缀,吻合得如同自家手笔,很让读者和观众情为之痴,意为
之移,玩味不已,吟哦再三。不仅当时,“京华满城说《惊梦
》”,数百年来,始终盛演不衰,真不知赚了世上痴男怨女的
多少眼泪。

  
明沈德符在《万历野获编》里说:“汤义仍《牡丹亭梦》一出
,家传户诵,几令《西厢》减价”,绝非夸张的表述;不过,
在肯定他的才华同时,也指出剧作本身的微疵。“奈不谙曲谱
,用韵多任意处,乃才情自足不朽也。”这便是诗人写戏的美
中不足了,恐怕也是汤对屠这位编剧的行家里手,持礼敬态度
的缘故。会演戏的写戏,和不会演戏的写戏,到底是有些差别
的。莎士比亚,就曾作过剧团的三流演员,跑过龙套,休看不
起这一点,正是这种对于舞台的实际体会,使他写的戏,总能
紧紧攫住观众的心。

  
屠在当时能够略强于汤,就基于这种近乎科班出身的职业优势
。但是,沈德符所说汤的“才情自足不朽”,却是汤在几百年后
,能够远胜于屠的魅力所在。文学这东西,一时的输赢,定不
了终身,只有经过长时间的淘汰以后,才知道其是否具有久远
的生命力。短期炒火的作家,瞬间泡沫的作品,像二踢脚,像
钻天猴,霎那间的效果,很快就狗屁不是,烟消云散。余生也
晚,仅这数十年间,所谓新时期的文学,多少响屁臭屁,让我
们开了眼呀!可如今,那些狗屁制造者,仿佛都从人间蒸发,
打着灯笼也找不着了。

  
但是,镜头返回400年前,时值万历,屠长卿却是一位真正的
热点人物。

  
第一,他交游广,第二,他文名盛,第三,他绯闻多,第四,
常有情色方面的是非,尾随着他的屁股,因此,他是一个在官
场,在文坛,在娱乐圈,在色情场合,不断制造头条新闻的风
流才子。

  
而此君最格色,最轰动的一次大玩闹,莫过于万历三十年中秋
,他一手策划的“无遮大会”了。折腾过后三年,老天爷大概也
有点嫌他太闹了,就把他请到西天极乐世界去了。因此,这次
会,也是他情色风流,才子佳人的一生,闭幕前的最后表演。

  
屠隆之心血来潮,之大张旗鼓,之惊世骇俗,之滑稽突梯,在
中国过去和现在的文坛,都称得上是破天荒的。折柬邀集菊坛
名角,盛情敦请文林士子,专程相约新旧情好,软轿抬来香艳
女流,相聚于乌石山邻霄台,连开三天三夜的“无遮大会”。呵
,天哪,人家都认为屠先生疯了。可堪称闹中高手的他,有板
有眼,有条不紊地将盛会进行到底。这一年,他59岁,马上就
是一甲子。中国人习惯做九不做十,自然是他给自己做的生日
庆典了。于是,舟船车马,络绎不绝,驰者塞途,观者如堵。
那场面之大,节目之多,招待之周到,宴席之丰盛,不能不佩
服屠长卿的大手笔。

  
“无遮会”一词,原出佛经,有自由论坛之义。但这次会,说到
底,是屠先生花钱赚吆喝,给自己找乐的超级堂会。因此,主
题只有一个,看屠的戏,论屠的文,捧屠的场,喝屠的彩。除
持请柬的七十多位有头有脸的重磅人士,文坛高手,其余不请
自来的,慕名而来的,凑热闹赶来的,图博一粲有所希冀径来
的,以及为表示自己存在不得不来的各路神仙,无一不是大椽
巨匠,名流高门,骚人墨客,俊才雅士,加在一起,总有数百
人众。中国人最懂得逢场作戏的规矩,大家一律阿弥陀佛,口
吐莲花,把屠捧得一佛出世,二佛涅〖FJF〗*1〖FJJ〗,手舞
足蹈,魂飞魄散,真所谓大开心,大畅快,大欢悦,大通泰,
达到了死也无憾的境界。

  
政治家怕糊涂,更怕老糊涂。文学家则怕不清醒,尤其怕越老
越不清醒。一些老前辈,老同志,老作家,老朋友,忽然间闹
出很不清醒的名堂,进退失据,徒劳无功,出丑丢人,洋相十
足,也是颇教人啼笑皆非的。

  
消息传到“鸡埘豕圈,接迹庭户,萧闲咏歌,俯仰自得”的汤显
祖那儿,这位“穷老蹭蹬”的义仍先生,也口瞪目呆,摇头不迭
。尽管自惭弗如,但也不能不长叹一声,阁下,您可真能闹啊
!虽然屠、汤二位,同为进士出身,同放外省知县,同升礼部
主事,同被逐出国家机器;但无论为人,无论行事,敛约自重
,清高自守的汤显祖,和恣情放纵,狂诞任性的屠长卿相比较
,同命不同途,有着很不相同的处世态度和人生哲学。

  
那几天里,乌石山下,邻霄台上,唱和的文人学士,相好的名
媛秀妇,助兴的僧道侠隐,帮衬的美娼俊童,如众星捧月似的
围着这位大哥大,高谈阔论,吟诗作画;听曲饮酒,看戏论文
;引吭高啸,踏青放歌;骑射蹴扑,浅酌低唱,足足那么一颠
狂,绍兴酒喝了数十缸,大闸蟹食了数十篓,竟成为文坛另类
的一次嘉年华盛会。弄得四邻不安,上下惊动,官府警惧,州
县戒备,连远在江西临川的汤显祖,也终于琢磨不透,他的朋
友所为何来了。

  但是要能钻进屠隆的内心世界,也许就不忍苛责了。

  
他当然不可能知道自己,再有一千天,三年以后就呜呼哀哉,
但他不可能不明白,自己所患的在明朝绝对是百分百的不治之
症,正一天比一天地促使他更接近死神。因此,爱抢镜头,爱
出风头,爱搞声势,爱闹名堂的屠长卿,需要这种精神上的鸦
片,给他以强刺激。一般来说,凡热烈的掌声,捧场的词语,
谄媚的笑脸,悦耳的马屁,对需要者而言,会起到伟哥或者摇
头丸的兴奋作用。

  
所以,他举办这次“无遮大会”,肯定是预感到苦日无多,利用
自己尚有力气,犹有资本的有限日子里,作一次告别仪式;肯
定是趁活着还有口气,先给自己开追悼会,省得死后听不到谀
墓之词而遗憾的一次彩排。

  
这份良苦的用心,是作为纯文人的汤显祖,对于既是文人,更
是文学活动家的屠长卿,不够充分理解的地方了。汤应该明白
,一个穷其一生都在不停折腾的“闹”,
一旦自己偃旗息鼓,周围鸦雀无声,岂不比死还难过?

  
“戏寄十绝”的这个“戏”字,说明汤对屠的病情,没有太当回事
。“秀才人情半张纸”,很大程度上是文人酬应的雅举了。然而
,屠病得实在不轻,其凶险程度是汤所料想不到的。就在这年
稍后一些日子,噩耗传来,沉疴不治的他的好友,终于在苦楚
与肮脏的恶疾中死去。

  

  二

  

  
我将屠隆也算为非正常死亡的中国文人,因为,他是自己找死


  
汤显祖的诗,题为《长卿苦情寄之疡,筋骨段坏,号痛不可忍
。教令阖舍念观世音稍定,戏寄十绝》。所谓“情寄之疡”,即
为当时“梅毒”的雅称。你把感情寄托到婊子身上,婊子也就将
梅毒螺旋体转移到你身上。这位死于性病的才子,其出格的风
流水平,你说,能不令人刮目相看吗?

  
古往今来,中国有无数文人,但患梅毒而身亡者,他是独一份


  
在现代医学中,梅毒学名为“由苍白密螺旋体引起的系统疾病”
,即“syphilis”。屠的梅毒已经到了发作的第三期,在今天的
医疗条件下,也许还有救,但在明代,只好束手无策,由他剧
烈疼痛,共剂失调,从面部器官坏死糜烂起,一直到耗尽这盏
灯油为止。

  风流罪之可怕,莫过于此。

  
据西方医学史,梅毒系哥伦布由新大陆归回后,文献才有病例
记载。但也有人认为,公元1500年以前,许多欧洲的“麻疯”病
例,从其接触传染,性传播,遗传,汞制剂有效的性质看,实
际上也就是梅毒。中国人旧称这种性病为“杨梅大疮”,“杨”,
恐系“洋”字的讹传,估计也是外来的传染病。明代中后期,是
个淫风甚炽的年代。据明谢肇淛《五杂俎》:“今之娼妓布满
天下,其大都会之地动以千百计,其它穷州僻邑,在在有之,
终日倚门献笑,卖淫为活,生计至此,亦可怜矣。两京教坊,
官收其税,谓之脂粉钱。隶郡县者则为乐户,听使令而已。唐
、宋皆以官伎佐酒,国初犹然,至宣德初始有禁,而缙绅家居
者不论也。故虽绝迹公庭,而常充物里閈\。又有不隶于官,家
居而卖奸者,谓之土妓,俗谓之私窠子,盖不胜数矣。”

  
只要有卖淫为生的娼妓,只要有进行性交易的行业和场合,性
病传染,必定要成为社会公害。在俄国作家库普林小说《亚玛
街》中,我们看到沙俄当局对妓女和妓院,有定期的卫生检查
。虽然,很大程度上是做做样子的。但至少在18世纪以后的西
方,即或是走过场,还是想要控制性病蔓延的。但在中国,甚
至到了清代,到了民国,从鸳鸯蝴蝶,狭邪淫秽的小说作品中
,看不到类似的杜绝性病传播的措施。

因此,汤显祖这首“戏寄十绝”,从诗中略存调侃之意看,性病
是当时社会的常见病。屠隆害了梅毒,不过和伤风感冒一样,
汤既未感惊讶,也不认为奇怪,是很平常,很普通的病。估计
15世纪的明代,性病的普遍发生率,是那个淫乱社会的必然现
象。讵知屠长卿风流出格,性生活过于糜烂,以致最后不治,
首开中国文人性病死亡记录。作《拍案惊奇》的凌濛初曾经对
15、16世纪的中国人的心理状态,作过这样的表述:“近世承
平日久,民佚志淫”。其实,民风的淫佚,是在帝王,臣宰,
整个国家机器中的大小官僚带动下,再加之商人性消费的勃兴
,与文人自命风流的推波助澜,上有所好,下必甚焉,才形成
这种全民参与的世纪末淫风。

  
要是能通过时光隧道,回到万历年间,那时的北京也好,南京
也好,乃至大小城市,妓院娼馆,充斥市廛,神女娈童,诱色
卖身,媚药秘方,大行其道,淫具亵器,公开买卖。而在街市
集镇,茶楼酒肆,那些御女之道,房中之术,淫秽文字,春宫
图画,更是堂而皇之地大明大摆。因此,实际上全社会对于淫
荡,已到了毫不以为羞耻的田地。

  
像屠隆这样的才子,引娼挟妓,眠花宿柳,平康冶游,招蜂惹
蝶,弄出一身病来,是不必大惊小怪的。然而,得了性病,多
少有点中奖的荣耀感,实在是匪夷所思。在今天说来,某位作
家从三陪小姐那里染上淋病白浊,顶多从电线杆子上贴的小广
告,找江湖郎中私下治闻,绝不愿意大事张扬。无论如何,这
是不大名誉的事情。可在明朝,却视作风流,不但不感到难为
情,不觉得是件多么难以启口的话题,还要堂而皇之写进诗文
里的。

  
汤显祖,这位与莎士比亚同年死去的剧作家,就认为这是风流
,不是丑恶。

  
风气,这东西,一旦形成,便会左右社会,左右人的意识,作
家也不能例外。我记不得是公安三袁中的哪一位了,竟认为妓
女所能给予离乡背井者的灵肉满足,实在有其存在的必要,并
为之论证,振振有词,颇理直气壮的。这也就是一代人说一代
的话,一代作家写一代的作品。现在回过头去看我们亲历过来
的上个世纪,二十年代的尝试,三十年代的拓展,四十年代的
跌宕,五十年代的惶恐,六十年代的矫情,七十年代的伪善,
从作家的话语中,大致可以揣摸出那个时代的大致脉搏和基本
面貌。

  
所以,明季中后期,文人的不护细行,令人不敢恭维。戏曲家
何元朗,能够当场脱下妓女王赛玉的绣花鞋,作饮酒的杯托,
传行席间,先嗅脚味,后品酒香,划拳行令,这种变态的恋物
癖,近乎下作。大文人王世贞还作长诗,以记其盛,视淫乱为
风流,视荒唐为正经,视无耻为潇洒,视低级趣味为高尚行动
,便是那个时代的丰采了。

  
所以,万历十二年(1584)甲申十一、二月间,汤显祖的长诗
,《怀戴四明先生并问屠长卿》,径直写到他朋友的私生活,
坦白道出他的男女性伴侣,略无顾忌:

  
赤水之珠屠长卿,风波宕跌还乡里,岂有妖姬解写姿?岂有狡
童解咏诗?机边折齿宁妨秽,画里挑心是绝痴。古来才子多娇
纵,直取歌篇足弹诵。

  
对屠这种与同性,与异性的淫荡苟且,虽说不上是赞美褒扬,
但没有任何责让和不以为然的口吻,恐怕是时代风气使之然耳


  
次年,乙酉三月,在《送臧晋叔谪归湖上,时唐仁卿以谈道贬
,同日出关,并寄屠长卿江外》一诗中,汤显祖更写道:

  
君门如水亦如市,直为风烟能满纸。长卿曾误宋东邻,晋叔讵
怜周小史。自古飞簪说俊游,一官难道减风流。深灯夜雨宜残
局,浅草春风恣蹴球。

  
这首诗,干脆美化起这两位因龙阳断袖之癖而丢官的才子了。
臧晋叔,戏曲家,他编纂的《元曲选》,至今仍是研究元人杂
剧的典籍。据徐朔方先生《汤显祖全集》笺注:“臧懋循字晋
叔,长兴人,官南京国子监博士。每出必以棋局,蹴毬系于车
后,又与所欢小史衣红衣,并马出凤台门,中白简罢官。”这
个“小史”,就是他的性“同志”。

  
而“长卿曾误宋东邻”,则是屠隆大出其名的一桩风流官司。这
位才子在礼部任主事时,因与西宁侯宋世恩,大概都属性“同
志”,气味相投,情好甚昵,共嬲俊童,形影不离。同时,屠
隆又与宋的姬妾有染,放肆不检,秽闻狼藉,闹得满城风雨,
遂遭弹劾,以淫纵罪,削籍。这是去年之事,今年,臧晋叔又
因情色被贬,谪归故里。于是,汤显祖在送行的诗中,旧事重
提,一并谈起。从“一官难道减风流”诗句看,汤对这两位朋友
的丑闻,绝对看作是一种高尚的风流,认为,即使丢官,也要
风流,那是值得肯定的。

  
所以,屠隆死前,汤显祖写去慰问诗十首,诗题里提到了他患
了“情寄之疡”,没有任何隐讳和回避。在那个对淫乱不以为耻
的年代里,丑恶与美好,整个都颠倒了,即使道出其所患之梅
毒,也不存有中伤朋友的意思。那时的一个才子,得了杨梅大
疮,烂了鼻子,对他的人格品德,不但无碍无损,相反,还被
视作体面的,光彩的风流韵事,当作美谈呢!

  
在这种世纪末的极端颓废风气下,这世界还有救嘛?《明史》
称,“明之亡,实亡之于万历”,看来,这还真是说准了。

  
至此,我不禁想到《金瓶梅》,这部应该是嘉靖年间出现、万
历年间盛行的小说,也是这种风气所及的产品,充分表现出那
个时代的淫乱特色。那位隐姓埋名的文学大师,到底也弄不清
楚是谁,至少有四十多种推断的兰陵笑笑生,在作品中大描大
写三十六处,小描小写三十六处,一笔带过三十三处,全神贯
注于交媾动作的性刻画时,我在猜想,这位大师那亢奋的,冲
动的,流着哈拉子的,某些部位大量充血的状态,是相当“后
明朝化”的。同样,他一点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也不觉得有什
么诲淫的罪愆感,津津乐道,其味无穷的精神层面,也绝对是
“后明朝化”的。没有后明朝,没有《金瓶梅》;没有《金瓶梅
》,也没有嗣后不绝如缕的淫秽作品。兰陵笑笑生自有他狂热
写性的可指责处,但那个时代的风气,那个时代的错乱和颠倒
的思潮,也不能辞其咎的。

  
《金瓶梅》至少有其不朽价值,正如鲁迅在《中国小说史略》
中所说,“然《金瓶梅》作者能文,故虽间杂猥词,而其它佳
处自在。至于末流,则着意所写,专在性交,又越常情,如有
狂疾。”因此,这股以《金瓶梅》为滥觞的,直至明末清初,
应运而生的文学浊流,与明代末季充斥着社会各个角落的淫风
分不开的。

  什么时代产生什么文学,这是一点也不错的。

现在,除中国文学史家,中国戏曲史家外,绝大多数读者,已
经不大关注明代那位剧作家屠隆了。他是谁?他写过些什么?
他的传奇戏剧有些什么影响和价值?都是无关紧要的事情了。
但他是一个死于梅毒的中国文人,以及他与那个时代的炽烈淫
风,与随之催生的文学浊流,这种互依共存的关系,倒是值得
后人玩味的。

  
作家,作品,时代,风气,说到底,其实是密不可分的一个整
体。

  
因此,君不见近十数年来的裤裆文学,甚嚣尘上的现状,难道
不值得对这种文学现象,去思考一些什么吗? 
发表于 2005-11-5 20:15:38 | 显示全部楼层
文学是一种精神
性是一种精神结构
但是淫荡并不是一种精神
发表于 2005-11-6 10:01:05 | 显示全部楼层
好文章,顶!
发表于 2005-11-6 12:13:36 | 显示全部楼层
正是明末"淫风"瓦解了封建正统帝王文化,所以落得亡国而几乎灭种的地步,后来才有清初的明朝遗老对明季学术的反拨,阳明学派断了格物的学统,大家都把明亡归罪阳明心学身上,归罪清谈与党争,才有了宋学和汉学的争论,因此清人吸取教训倡导务实质朴的汉学.总之,明代是有思想无学术,而清代却是有学术无思想.两个朝代半斤八两,各有利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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