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川人大抗战: 洒满鲜血的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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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11-24 17:09:41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作者: 郑光路  

第一部分
第1章 刘湘出任四川省政府主席(1)

   刘湘入驻成都
   通过时间隧道回头去看抗战前夕的成都,这座西南重镇还真是古色古香。

   1935年2月10日,国民政府明令成立四川省政府,7月6日后省政府衙门陆续从重庆迁成都。1935年8月下旬的一天,一场暴雨后,天气凉爽。时近黄昏,一行车队从东门外的牛市口缓缓开进成都。车到了天福街,眼前是护城河,已可看见东门古城墙……

   一个身着戎装,身材高大、面色微黄的高级将领从黑色轿车里下来,他就是川军二十一军军长、四川省主席刘湘(1890~1938),字甫澄,四川大邑县人。和他同车的是他的心腹谋士、省政府秘书长邓汉祥。

   邓汉祥(1888~1979),字鸣阶,贵州盘县人,辛亥革命后曾任黎元洪都督府一等参谋,1915年初,随袁世凯派到四川督理军务的陈宧到成都,任将军府中将副官长。1924年还曾任段祺瑞临时执政府国务院秘书长。(1)

   刘湘下车,跺跺脚,对身边头戴博士帽、身着黑色长绸衫的邓汉祥说:“从重庆坐车,路上颠簸了两天,总算到成都了……鸣阶,我们不坐汽车,走进城吧!”

   邓汉祥高兴地说:“好,好,甫公说得甚是。我们走进城去,既可了解省城街市风情变化,又可舒展下身子!”

   两人缓步而行,卫士们紧随其后。

   当年成都不大,府河上的东门大桥已是城外,刘湘手抚桥上石栏杆远眺。对成都很熟悉的邓汉祥说:“这东门大桥是百姓俗称,实名 ‘长春桥’ ,又叫 ‘濯锦桥’ 。在光绪癸未年修补时还挖出块宋碑,看来为宋代所修建无疑!”

   只见清流中,东门外大码头艄公摆渡、渔翁搬罾垂钓,河畔柳树青青。刘湘遥望远处跨金水河合江处的“大安桥”和雕栏画廊的安顺桥,微叹一声说道:“成都好美啊,十多万户,四十多万人。20多年来,我在成都周围打了好多次仗,在这座城里头杀进又杀出,还从没有像今天这样心情安逸过……”

   “甫公,你如今是堂堂省主席了嘛!今后军政都由甫公主宰,川省各路诸侯也不会再胡乱混战了!”

   刘湘等人过了桥,到城墙下。苔藓斑驳的城门上大书“迎晖门”,进了东门城门洞,东大街闹市顿入眼帘。邓汉祥对刘湘说:“据大清光绪三十三年官府统计,成都全城四门及附郭大小共516条街道,都很狭窄。较繁华的南大街、北大街、总府街、文庙街等,只有二丈左右宽,其余多不及二丈。科甲巷更狭得可怜,仅数尺宽,两三个胖子并肩走也麻烦!民国后,街道才多了几条,东大街也宽了一些。记得大清末年时,这条名震巴蜀、富丽无比的东大街,可并排走四乘八人大轿呢……哈哈,但那时也不过宽约三四丈罢了!”  

   东大街两旁人家屋檐都与阶齐,下雨时行人可以檐下避雨,晚上又可摆“夜市”。只见满街各字号的首饰铺、绸缎铺、皮货铺、土洋百货以及专卖京、苏、广货的商家栉比鳞次,黑漆金字大招牌像比赛般一家比一家辉煌夺目,行人熙熙攘攘……街边隔不多远便摆有三尺多高、盛满清水的长方形石缸,缸内水草飘曳,鲫鱼、鲤鱼在里面悠然游荡,像在显示老城的慵懒古旧……

   身后张副官惊讶问:“甫公,怎么街上还喂鱼哟?”

   刘湘笑道:“喂啥子鱼啊?那是用来贮水灭火的,叫太平缸!”

   邓汉祥接着说:“从乾隆四十九年起经过几次大火灾后,这条街就防患未然……张副官,你没看见街边隔不多远就摆着麻搭、火钩等救火家具?那是前清丁葆桢丁制台命商铺制备的,此风至今犹存!”

   为防火,街两边建筑处处有高耸的风火墙,造型典雅、多彩多姿。路面全铺着红砂石板,城里人、乡下人,都把来逛东大街当成最时髦而快活之事,路上已很有些坑坑洼洼。

   刘湘走到下东大街,停下步子说:“我记得这里原来有座牌楼嘛!横额写的是‘既丽且崇’四个金晃晃的大字。”

   邓汉祥说:“甫公说得对!那是根据汉朝左思《蜀都赋》‘既丽且崇、实号成都’的文字来的。1924年杨森当省督办独霸成都时,实行啥子‘新政’,为拓宽东大街,拆除了这座牌坊……甫公,你看街右那座‘府城隍庙’,如今更热闹了!”

   刘湘朝城隍庙内望去,只见里面有酒馆、汤圆、面店、杂货铺、算命卜卦、杂耍跑滩…….闹哄哄的。他笑道:“三教九流、抓拿骗吃的人都跑到城隍庙头,恐怕反把阎王、小鬼都要吓掉魂了!”

   身后张副官和卫士们呵呵大笑,齐声说:“甫公说得好巴适哟!”

   他们走到城守东大街,邓汉祥说:“此处明代为都司、提学道署所在地,到前清时为守护省城的‘城守游击署’ ,所以这街叫城守东大街。甫公,你看街南那家‘香风味饭店’,腌卤最负盛名,‘荣盛豆花饭店’听说也很有名气……”

   刘湘望着“城守游击署”的破房子,皱眉说:“你看那啥子游击署,房子偏偏倒倒的,破烂不堪……今后要整治一下!”(本书作者注:抗战时城守游击署旧屋成为四川省图书馆,至今旧址犹存)。

   再走几步,刘湘站在十字街头,指着右边一条热闹街市说:“这就是杨森1924年当省督军搞‘新政’时的得意之作,他修的春熙路了!”他又往左边那条街一指,说:“那是走马街,你看全是带铺板的青瓦平房,好气派!”

   身后张副官问:“请问邓秘书长,咋个叫走马街哟?”

   邓汉祥答道:“走马街再往左一拐,就是督院街。前清时候,全川各地有多少官员骑着高头大马去督院拜见总督大人啊!”

   邓汉祥捻须又微笑说:“清朝垮杆,1912年3月11日,成立中华民国四川都督府, 1914年改为省巡按公署,1916年又改为省长公署。1919年4月‘防区制’形成后,先后坐镇成都的啥省长、督军、督办、总司令等,走马灯样频频换人……办公地点大都在督院街!”

第一部分
第1章 刘湘出任四川省政府主席(2)

   刘湘重临故地,也很感慨:“是啊,只说这10多年来,1921年是刘存厚,1922年5月后是刘成勋,1924年后是杨森,1928年11月后是我幺爸刘文辉……先后都在那条督院街组织省政府督川。江山依旧,物是人非啊!”
   东大街、春熙路几里长的大街上两三层楼的铺面,又高、又大、又深,整齐干净;招牌全是黑漆金字,富丽堂皇。

   他们走到中东大街暑袜街南口,邓汉祥手指两旁街楼说:“甫公,你看这东大街好热闹!街南有宝元通百货公司,又有万钰银楼,是省城银器业最早最大之商铺。又有中西大药房,创设于光绪二十七年,为本市西药业之最早!盐市口南端,街口原为鱼市所在。盐市口,是全城大盐市……”

   刘湘说:“我当小娃娃时候,就听说东大街的‘夜市’最有名了,说从宋朝时候这条街就有‘夜市’习俗,成都人称为‘赶东大街’。我爸每次到成都做米生意回大邑安仁镇家头,都要夸东大街的‘夜市’闹热得很,说每天夜里大街上屋檐下,挂灯笼、点火烛,摆满地摊摊吆喝叫卖……一直到打二更三更后才收市!”

   邓汉祥频频点头:“我1915年随陈宧到成都时,这里交通还很落后,除闪悠悠的‘滑竿’、轿子外,就是马车了……马车总站就设在城守东大街口,粪骚臭冲天,行人掩鼻而过。马车上有五六个座位,招手即停。1924年后,杨森当省督军,才不准马车在春熙路、盐市口等繁华市区通行……”

   不时有黄包车从大街上经过。还可见到太太、小姐巍巍然高坐包车上,仆人、丫环紧跟车屁股后奔跑……

   刘湘说:“如今街上鸡公车、马车、滑竿都少见了,黄包车倒比以前多了!”

   邓汉祥笑着说:“1913年留学日本的郭玉珊、韩子葵等人归国,在包家巷成立省甲种工业学校,生产仿日本式黄包车,所以又叫东洋车………有钱人家以有私人‘包车’为荣。那些身穿黄布背心号衣的,是‘公用’黄包车夫,这倒和重庆一样。甫公,你听那一路叮叮当当之声,倒构成一幅闹市繁华图。十里长街,简直就是芙蓉城的《清明上河图》啊!”

   当然,这位省府邓秘书长不一定晓得:这些躬腰拉车汗流浃背的车夫,都是交押金、托人情,好不容易才在车行老板处租到车的。抗战前夕的30年代,被成都人称为“怪物”文人的刘师亮有首《哀黄包车夫歌》,鲜活地描述了黄包车夫受尽滥兵歪人之辱的情景:

   “黄包车,快些走,先生今天会朋友。先到新化街前(注:娼妓街)去玩耍,再到望江楼上吃花酒。转来顺到过九眼桥,毛家公馆推牌九。问问路,二十里,铜钱一串就足矣!争多争少欲为何? 你把先生瞧不起。先生不是普通人,立刻就要医治你!车夫争钱大无耻,骂声车夫你该死!不去当兵来拉车,给你几个嘴巴子。打得车夫无言答,垂头丧气面如死。不见军警干涉坐车人,只见车夫两泪汪汪流不止……呜呼呜呼吾同胞,‘革命区域’有如此!”

   刘师亮说的是,此时四川已属“国民政府”管辖,成都也是“革命区域”了,然得势的军阀旗号虽变,穷人仍然受苦。

   刘湘、邓汉祥等人看见街上不时还有自行车出现,全是英国“邓禄普”、“三枪”等洋货。“邓禄普”商标是白胡子老头,被人称为“老人头”。“三枪”商标是三支洋枪架在一起。刹车要脚板反起蹬,称为“回链刹”……

   张副官在身后说:“甫公,成都的‘洋马’(注:解放前自行车被称为“洋马”)比重庆多!我听说每辆要银元150 元左右,一般人哪买得起啊?连以旧翻新的‘洗澡车子’都俏得很,四川‘展言子’的俗话叫‘骑了又漆,漆了又骑’!”

   说得刘湘笑了。邓汉祥说:“甫公,你看青石桥与西东大街拐角处的‘马裕隆’商铺,从1907年开业,就是省城最早、最大的洋货商店!”

   刘湘看那家商铺招牌上大书“马裕隆专售各国通商货品”。邓汉祥说:“‘洋马’算啥子?1926年,上海马裕隆总店为成都店订购了一辆英国‘哈雷’牌巡警用大型摩托车,千辛万苦从长江水运直抵成都。店主老板的大公子正读中学,居然无师自通跌跌撞撞能开动了!那年我到成都,就见东大街上摩托车轰隆轰隆、烟雾滚滚,连野狗也追随其后怪叫呢……街两边青年后生艳羡无比,妙龄女郎秋波频送,站在东大街上齐喊‘啊哟,打屁车又开来了!’甫公,你说有趣不?”

   刘湘呵呵大笑:“鸣阶,硬是有趣!”

   邓汉祥说:“不久,‘马裕隆’又从上海运到一部‘奥斯汀’小轿车。店主两父子大起胆子学开车,结果冲烂一家店铺挂伤了人,赔偿几十个大银元才完事。”

   刘湘说:“我晓得这件事!这辆车子被我幺爸刘文辉二十四军的旅长、‘花花太岁’石肇武买去。1929年6月的一天,这个石肇武带两个漂亮婆娘,从他宽巷子的石公馆直奔东大街,横冲直撞,在春熙路凤祥银楼前,把一个讨口子撞死了。这石肇武马不停蹄仍乱冲,又把一个挑担卖汤圆的小贩碾得稀巴烂!”

   刘湘说的这个石肇武,在1933年刘湘和他幺爸刘文辉为争当四川霸主而展开的混战中在邛崃被刘湘部捕杀,脑壳送到成都少城公园高悬示众。

   邓汉祥说:“是啊,所以甫公后来杀了‘花花太岁’,省城市民都骂‘活该’,都称颂甫公为民除害!甫公如今统一了四川,省府入驻成都,川省此后励精图治,一定面貌全新!”

   刘湘被说得很高兴:“走,到督院街省政府去!”

   1935年9月1日,45岁的川军二十一军军长刘湘正式在督院街本部办公,宣誓就任省主席……
 楼主| 发表于 2005-11-24 17:11:1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一部分
第1章 刘湘出任四川省政府主席(3)

   刘湘和夫人“刘甫婆”
   距成都近百里的川西平原上,有个丰饶秀美的古镇——安仁镇。清光绪十六年(1890年)五月十五日,刘湘就出生在此。他祖父名公敬,字玉麟,是个武举人。父亲文刚,字鉴堂,绰号刘刚子,经营谷米生意。他家有水田40余亩,另还和刘文彩、刘全山两户合营水碾一座。

   据刘姓族谱记载:刘氏原籍安徽徽州,清朝初年移民到安仁镇开基的始祖名叫刘应良。刘应良的独生子刘朝怀与安仁乡民胡荣贵的独生女成亲,入赘胡家,生子刘芳伯。传五代之后,刘家子孙繁荣昌盛,当地人就把刘家聚居的“胡子墩”改名为“刘子墩”。传到第九代刘文辉和第十代刘湘叔侄时,盛极一时,成为20世纪上半叶中国最显赫的刘氏家族。

   刘湘,又名元勋,字甫澄,是刘文刚的长子,自幼惯于劳作,读书之余经常帮助老父推车运送谷米。

   别看安仁镇当年很偏僻,民国期间却出了不少川军将领。本地人都传说刘家“祖坟上硬是栽了弯弯树,葬在白虎穴”,是块“风水宝地”!当年你要是走到大邑县,到处都见得到算命瞎子、风水先生口水四溅地在说“谶语”:“刘备五虎大将之一赵子龙的坟就埋在大邑县静惠山,所以这里出武将”,“你们没见刘甫澄大人当军长的二十一军,刘文辉大人当军长的二十四军,他叔侄两爷子的番号,恰与纸牌中的‘丁丁’、‘二红’相合,而‘丁二红’就是纸牌中的皇帝嘛!所以,二刘联合则可问鼎中原,黄袍在身坐龙廷,硬是比蒋委员长还厉害呢!”

   人们将信将疑,把出了两个省主席、四个军长的安仁乡视为“圣地”。直到1969年本书作者当知青,下乡处离安仁镇不远,还经常听见有句顺口溜:“四军九旅十八团,营长连长数不完”。就是说:刘家当过军长的就有刘湘、刘文辉(刘湘的幺爸)、刘元瑭(刘文辉的胞侄)、刘元(刘文辉的胞侄)。至于当过师长、旅长、团长、营长、连长、排长的,简直就多如牛毛!

   刘湘与刘文辉是叔侄关系,官也当得最大(省主席)。刘湘的父亲同刘文辉是嫡堂弟兄。刘文辉弟兄6人,刘文辉最幼,及其显赫后,四川人也多跟着刘湘戏称他为“刘幺爸”。

   解放后“名闻全国”的要算刘文辉的五哥刘文彩。在“以阶级斗争为纲”的年代,刘文彩在安仁镇的公馆被建成为“地主庄园”,装鸦片烟的地屋也被设计成“水牢”……全国来的参观队伍络绎不绝,每天“忆苦思甜”、泪飞如雨,“打倒”的口号响彻云霄。公馆内的《收租院》泥塑还漂洋过海办到了外国。  

   其实在解放前,刘文彩的名气和他的幺弟刘文辉、侄儿刘湘相比,差得天远!

   且说刘湘幼年读私塾,1904年考入大邑县立高等小学堂。1906年,陆军弁目队招生,不满17岁的刘湘投笔从戎,背着父亲跑到雅安应考,被录取,次年4月入四川陆军讲习所,1908年旧历正月入四川陆军速成学堂,1909年夏毕业。

   刘湘性情含蓄,少露锋芒,对同学则虚心求教。他每天只晓得埋头上课,从不过问政治。他喜唱军歌,集体游戏时,常被推为领唱。因他下眼皮有疾久治不愈,同人说话眼睛爱半睁半闭,总像瞌睡没睡醒似的,同学多戏呼他为“刘瞎子”。他跑腿打杂很勤快,又热心公务。队官喜欢吃鳝鱼,他去代为剐剖,弄得满手是血,队官对他大生好感……

   刘湘块头长得大,相貌看似憨厚老实,少言寡语不为人注意,冬天还常流清鼻涕……同学中谁也没料到这个有些“瓜眉瓜眼”的同学,日后竟会在四川独领风骚!只有同学刘炳勋(字佛澄)的父亲,一个清朝八旗军队驻防成都的官员,他慧眼识英雄,对刘湘甚为赏识,特嘱炳勋与之深交,还常予以钱财资助。后来刘佛澄一直追随刘湘,官至旅长及机关枪司令等。

   外国观察家也认为刘湘“显得极为平淡无奇,甚至萎靡不振”。有两个英国人曾向他们的政府报告:“尽管刘湘看起来脾气甚好而且通情达理,但是既无性格,又无才气……”

第一部分
第1章 刘湘出任四川省政府主席(4)

   但外国人也有眼光敏锐的!英国的托勒1921年就说:“刘湘给人的印象并不是才华出众,在交谈中显得反应迟钝……但他的那种为了达到目的而不择手段的权谋之术叫人永远难忘。他是一个胸有城府的人!”
   果然是“人不可貌相”!刘湘1909年从四川陆军速成学堂毕业后,凭他四川人形容他“装猫吃象”的大智若愚和英勇善战,一二十年间连连高升:由排长、连长、团长、师长直至军长、省主席……

   自从1912年中华民国成立后,四川老百姓脑壳上虽然少了“猪尾巴”辫子,但仍没过几天太平日子。1919年4月“防区制”正式形成后,兵如土匪,川内各派军阀抢地割据,占山为王,每个防区就是一个独立王国。四川活像争王称霸的大戏台!

   1928年7月,蒋介石派人来川,拉拢利用刘文辉、刘湘控制四川。9月,刘湘(二十一军)、邓锡侯(二十八军)、刘文辉(二十四军)、田颂尧(二十九军)四个川军军长在资中县召开联合会议,讨价还价很久,商定组织省政府,并达成协议,由刘湘任裁军委员会委员长,刘文辉任省主席,邓锡侯和田颂尧分任财政厅长和民政厅长。

   1929年1月,刘文辉、刘湘两叔侄联合,击败杨森的二十军,四川成为“二刘”的天下。

   刘湘19岁时与本县苏场一个姓周的农村女子结婚,岳父大人务农兼做裁缝。  

   后来刘湘发迹后,深以夫人无名为憾。贴心“师爷”甘典夔给她取了个“玉书”的芳名,故又称为“刘周玉书”。刘湘被人称为“甫公”,妻以夫贵,夫为公,夫人岂有不称“婆”之理?四川话中“甫”、“虎”同音,刘周玉书有点横蛮泼辣,有母老虎之威,于是就被刘湘部下喊成了“刘甫婆”,她的真实姓名倒逐渐隐去了……

   刘甫婆嫁到刘家后起早摸黑,吃苦耐劳、节俭度日,一文钱恨不得掰成两半用……当刘湘去读四川陆军速成学堂时,她一个人支撑门户,孝养公婆,还把绩麻纺花凑起来的钱,两百文、三百文地带给刘湘打零用。刘湘当了大官,她还是爱穿件旧蓝布衫,脑壳后头蓄着四川农村妇女常见的俗称“大粑粑”的发髻,农家本色未改。她还自己浆衣洗裳、烧茶煮饭,不像有些官太太那样描眉画凤打扮得妖妖艳艳的,呼奴使婢。这些,都令人不得不翘大拇指夸赞。

   曾在刘湘幕府当过女“参议官”的秦德君老人摆过“刘甫婆”许多有趣的龙门阵:

   “刘甫婆”比刘湘还大几岁,十分泼辣。刘湘有个参谋长郭昌明,40岁才安家,和一位四川省立女子师范学校毕业的学生结婚。初上任时,郭参谋长带着年轻妻子专程到刘湘家拜见刘湘夫人。他们一进门就看见一位很朴素的农村妇女在埋头洗衣服。郭夫人上前问:“大嫂,军长夫人在家吗?”那位“大嫂”抬起头来,没有答话。进屋把围裙解下,从容地走出,到郭夫人的面前双手拍拍身上的灰尘,拉扯拉扯衣襟,冷冷问道:“你看看,我像个军长夫人吗?”然后又尖酸地反问道:“你是哪家的小婆娘?”

   原来,在刘湘幕府里,凡是出现年轻漂亮的女子,她都一概叫人家是“小婆娘”,弄得那些年轻的夫人、太太们都不愿上她家的门……郭夫人回头抓住郭参谋长大哭大闹,一口咬定郭昌明是有妇之夫,骗了她,不然军长夫人为啥子把她叫做“小婆娘”呢?

   刘湘习惯召集高级官员到他家的客厅里议事,“刘甫婆”最喜欢偷听。这些官员们有时趁刘湘不在,故意你一言、我一语编造刘湘找小老婆的故事刺激她,惹她吃醋出洋相……她在窗外越听越生气,常怒不可遏闯进客厅,把茶杯、茶壶、烟盒、花瓶、古玩摆设、桌椅等等砸得稀巴烂。要是此时刘湘进来碰上了,就会对夫人一阵拳打脚踢。尽管“刘甫婆”满脸是眼泪,但看见刘湘因为打她累得大汗淋漓,她就赶忙端来热水,绞出湿毛巾给丈夫擦汗,还拿来蒲扇给丈夫扇风……惹得大家捂着嘴巴鼻子忍不住地笑。

   刘湘想治她,只有在经济上卡她,家庭开支每月只给100元,想逼她主动退位。可是夫人要人不要钱,要权不要财。她身边有她的亲信周晓岚、刘树臣哼哈二将,都是她的亲戚,管理着枪支、弹药,刘湘部下任何一个师长、旅长不通过这哼哈二将,就拿不到一枪一弹。而刘夫人自己极能吃苦,也不在乎钱,她在家里洗洗涮涮,缝缝补补,烧锅做饭,还要兼搞副业,喂猪喂鸡,什么都做,就是不准刘湘讨小老婆。她自己因为从事体力劳动,身体也练得结结实实的……因此,刘湘始终拿他这位夫人没有办法。

   “刘甫婆”当上四川“头号夫人”后,农家妇女朴实勤劳之风未改,很被人称赞,所以她曾担任四川省“新生活运动总会”地方分会的会长。许多人都说:“刘甫婆堪当此任,有资格!”

   但“刘甫婆”也难改农村最追求当“土老肥”的习气。最引起众议的:是说她贪财,买田买地不少。据说买得太多了,嫌写契约麻烦,就印了很多空白契约,买时填上一张就了事……  

   “刘甫婆”购田买地可能还不算凶的。川军二十三军军长刘存厚和他的3个师长,每人在郫县都买有3000亩良田;下面很多旅长、团长,也都在郫县购置田地100亩以上……刘湘老家大邑,军人户数只占全县总户数的百分之三以下,却占有大邑县百分之六十六的田地,全县每户军人的田地平均有三千亩之多!最大的一户拥有的田地达三万亩之巨……

   难怪一个中国记者1932年就这样写过:“刘湘是以军纪严格知名的,但是他的部属在所驻的防区里却为所欲为……这些四川的王爷生活豪华、妻妾成群,大多拥有堂皇的住宅,购置沃土良田……”

   “刘甫婆”把刘湘管得紧,刘湘也算得是洁身自好,终其生不赌不嫖不抽鸦片,更不敢讨小老婆,在生活大多风流腐化的川军将领中,确算既少见又难得了。

第一部分
第2章 刘湘与蒋介石(1)

   刘湘统一四川和“刘神仙”奇闻
   国民政府主席蒋介石早就想统一四川。1928年7月后,他派人来川八方奔走,想拉拢四川最有实力的刘湘(二十一军)、邓锡侯(二十八军)、刘文辉(二十四军)、杨森(二十军)、田颂尧(二十九军)这五个川军“巨头”。

   但川军地方军阀都想当独霸一方的土皇帝,“窝里斗”正在起劲,岂甘俯首称臣?1929年1月,刘文辉、刘湘两叔侄联合,击败杨森的二十军,四川成为“二刘”的天下。1931年4月27日在成都举行省政府成立典礼。哪晓得刘文辉在“省主席”宝座上屁股都没坐热,刘湘为争当四川王,又六亲不认向他的幺爸大打出手:1932年10月,“二刘战争”闹剧“砰砰砰”地开演了……

   1933年,最后一次四川军阀混战,以刘湘大获全胜而结束。刘湘成了四川最大的军阀,拥兵一百余团,既是国民党的二十一军军长,又是四川善后督办、四川剿匪总司令、四川省政府主席。

   但1934年秋冬,张国焘、徐向前的红四方面军在川陕边区闹得轰轰烈烈。川东南,毛泽东的中央红军和红二方面军又转战而来。这对刘湘当“四川王”是严重威胁。而此时,蒋介石正以“剿匪”为理由,势力侵入四川,也想吃掉刘湘。

   从国民党“中央”到川内各界,对刘湘攻击也甚多,尤其是攻击他的“以神治军、以军干政、以政扰民”!

   原来,民国时期的四川,江湖术士之类“妖人”不少,“道行”最高的“妖人”,当数“刘神仙”刘从云。此人道号“白鹤”,四川威远县人。最初当了几年占卜、星相、堪舆等花样的江湖跑滩匠,后来用江湖中“瞒天过海”、“做大路子”的招数,自称奉玉皇大帝旨意,代天宣化慈航普渡,以挽“红羊劫难”。自1911年起他开始传道,广收门徒,十年后信徒已成千上万。

   “刘神仙”在川中设108个坛馆供坐镇菩萨,神灯长明。108馆分成6通(通即总坛),6通108馆中又各设一只“渡人舟”,上舟者皆为骨干分子。如此舟36人就称“36天罡”,72人就称“72地煞”。声势渐大,于1926年在成都设“静德馆”和一只舟,在重庆成立“事圆馆”和一只舟。

   刘湘早年好友、前文提到过的川军二十一军机关枪司令刘佛澄,最先“上舟”入教。他对刘湘说:“刘神仙早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神通大得很!”

   于是刘湘也顶礼入道,夫人“刘甫婆”本就信佛,更迷信“刘神仙”。军长夫妇既皈依“神仙”莲台下,二十一军各级军官岂不争当徒子徒孙!刘从云有次酒后失言道:“从此英雄入吾彀中矣!”

   其实,刘湘本意,是想以神教治军,利用宗教迷信约束其部属。所以当时明眼人都说:“刘湘耍神仙,神仙耍刘湘!”他和刘神仙各有所图。

   刘从云懂些兵法军事,以“诸葛神机”著名。一次刘湘和二十军军长杨森联合作战攻鄂,久无战况消息。刘从云掐指推算道:“三天内定有佳音!”果然三天内捷报飞来。于是“刘神仙”大名远播。     

   1929年夏,“刘神仙”在刘湘支持下成立道门军队。他筹集信徒入道礼金23万银元,购回德国步枪3000支、手枪200支,由各“通”选送3000道徒作士兵,成立川军二十一军模范师,号称“神兵”。到1931年,“神兵”已扩大到一万四千万人,由“刘神仙”直接指挥。川军几乎所有重要将领都成了他的门徒,并分别赐以道号法名。如刘湘赐号玉宪,潘文华赐号玉羽,唐式遵赐号玉美,王缵绪赐号玉道,王陵基赐号玉豹,杨森赐号玉勇,邓锡侯赐号玉齐……

   1932年,川军二十九军(军长田颂尧)、二十八军(军长邓锡侯)、二十一军(军长刘湘)在潼川结盟,共同对付二十四军(军长刘文辉)。“刘神仙”对众军事将领说道:“我已算定冬至之前,二十四军必败!”这次三军联盟后,“刘神仙”以“前敌总指挥”头衔率“神兵”攻入成都,果然将刘文辉二十四军打得落花流水!刘神仙得到刘湘二万五千块银元的奖赏,在成都三槐树街购置大公馆。这是“刘神仙”最春风得意之时。

   1934年秋天,刘湘召集第二次“剿匪军事会议”,让刘从云当了“四川剿匪军事委员会委员长”,指挥六路会剿。

   刘从云站起身来,恭恭敬敬地对神坛三跪九叩后,两个侍童各扶住丁字形乩笔的一端,在沙盘上颤抖晃动起来。刘从云长声悠悠道:“神驾降临,诸弟子跪接。恭请神灵指示.众弟子前程和‘剿匪’的军机!”众川军首领纷纷下跪。

   也有许多人不买刘从云这个野神仙的账。

   开会之前杨森说:“我妈死了,我都没磕过头。老子怎能给刘从云下跪?”最后碍于刘湘情面,只好一起下跪,却窝了一肚子闷气,回去骂了几天娘。

   川中老牌军阀王陵基向刘湘发电报称:“钧座(指刘湘)之命绝对服从,刘妖(刘从云)之令,誓死反对!”

   而刘湘的第二师十五团团长严啸虎,更早就曾上书要杀掉“妖人”。外号“范哈儿”的师长范绍增常在跪拜时骂“刘神仙”:“我日你娘!” “哈儿”对人说:“我日他先人他都不晓得,狗屁个神仙!”
 楼主| 发表于 2005-11-24 17:13:1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一部分
第2章 刘湘与蒋介石(2)

   江湖妖人刘从云巍巍然当上“委员长”,驻节南充发号施令,命将出兵不但占卜吉时良辰,还要掐指定方向。一次命潘佐师截断红军后路,潘师长照其指定的方向前进,面临大山,又遇断岩,急忙电报请示。刘神仙回电话责备魏师长:“你不晓得军队要逢山开路,遇水搭桥嗦?”把个魏师长鼻子都要气歪了,答道:“是不是还要我军临岩舍命?”一时传为奇闻笑谈……
   此次围剿红军,“神军”却一败涂地。川军各部全破口大骂“刘神仙”装神弄鬼贻误战机。众人在成都西御街安抚委员会召集会议,致电刘从云,要其“自裁以谢川人”。“刘神仙”晓得漏子捅大了,只好溜之乎去也。风云一时的“刘神仙”及其“神兵”,从此销声匿迹……

   1934年11月刘湘上南京拜谒政府主席林森,林正色对刘道:“听说四川还有啥神仙、神兵呀?时至现代,讲究科学,不能以神道设教自欺欺人啊!”说得刘湘面红耳赤俯身而退……

   1946年冬,“刘神仙”到上海,范绍增把神仙介绍给杜月笙。杜为神仙在南京路大庆里找了个公馆,神仙便又在沪上当起了“相天下士”的高级“跑滩匠”。杜月笙、范绍增为神仙定下“工价”:每相一命金一两。此时的神仙不再穿古怪道袍,而身穿狐裘貂褂,口衔雪茄,身后徒儿四人皆西装革履,巍然高坐,来相者皆达官贵人,神仙大名又传遍上海滩……

    解放后,刘神仙终于“贬下凡尘”,被政府逮捕,在“劳动改造”中死去……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

    刘湘用“神仙”使“六路会剿”红军失败,部下怨声载道。他不得已求助中央国民政府,要钱、要枪弹、要实权。蒋介石正千方百计把手伸向四川,立刻同意先发给四川炮弹500发,枪弹200万发,“剿匪”经费500万元……

   于是,蒋介石利用“剿匪”名义,从各方面渗透四川,派嫡系部队入川,以贺国光为首的行营参谋团也到重庆,同川军共同“围剿”红军。

   蒋介石为与刘湘“合作”,大给“甜头”:任命刘湘统掌四川军政大权,发给军饷……1935年9月1日刘湘名正言顺在成都宣誓就任省主席。至此,祸害全川近20年之久、各路军阀割据的“防区制”宣告结束,四川全省行政得到统一。

   但川中各路军阀又岂甘居刘湘之下!这便产生了刘湘同邓锡侯、田颂尧、杨森、刘文辉、李家钰等其他川军派系之间的矛盾。

   蒋介石势力深入四川后,想进一步削弱刘湘势力。蒋介石心里想的是:“我要你刘湘等人的川军和红军作战,两败俱伤!”

   这个心态,也和刘湘想让川军其他派系在“围剿”红军中去打头阵送死,是“英雄所见略同”……

   “峨山训练团”的风波

   1935年8月,秀甲天下的峨眉山不再幽静。松林曲径中出现许多操天南地北口音的军人们……原来,蒋介石为分化、控制川军,开办“峨山军官训练团”,自兼团长,刘湘(二十一军军长)为副团长,陈诚为教育长,邓锡侯(二十八军军长)、刘文辉(二十四军军长)为团附。川军营长以上军官多被调来受训。

   军官们在升旗场和大礼堂,看到几幅巨大醒目的大标语:“拥护蒋委员长!”“攘外必先安内!”“团结一致复兴民族!”

   军官们私下议论纷纷:“日本鬼子越来越嚣张,咋个没有看到一张反对日本侵略的标语?”有人猜测:“是怕惹外交麻烦吧?”

   当时不少军人都渴望抗日,对此不免感到失望。

   蒋介石每周至少在大礼堂讲话二三次,有时也出席早晨的升旗典礼。他一身戎装,昂首挺胸多次训话:“首先,中国必须统一在一个党、一个政府、一个领袖之下,这就是‘统一意志、集中力量’!第二,为了建国、为了复兴,必须清除‘奸党’,消灭‘奸军’!要攘外必先安内!”

   刘湘则私下对刘文辉、邓锡侯说:“他老蒋高吼‘要攘外必先安内’,其实在打我们的算盘……我们应该高吼‘攘外自然安内’!他老蒋以‘中央’名义,打起 ‘维护法统、国体’的旗号发号施令,我们就以‘接受原则、商量办法、实行拖延’十二字方针来对付!”

   刘文辉、邓锡侯虽与刘湘有隙,但对蒋介石而言,又是“一家人”了,故都频频点头赞成:“甫澄,你说得对头!”

第一部分
第2章 刘湘与蒋介石(3)

   蒋介石并不仅仅想消灭共产党,也想把各省地方势力、地方军队一扫而尽。他很厌恶川军,有次讲话中愤慨地斥责四川军队的丑恶:“我从成都乘车来峨眉,在途中遇见某些军官坐滑竿从我车旁经过,仰卧踞傲,毫无革命军人仪态,形象甚为难看,可见毫无教育!”
   蒋介石评论一些军官“毫无革命军人仪态”本是实话,但川军军官不服气,下来交头接耳:“人家不晓得是你嘛,没有敬礼,就引起你老蒋这么大肝火……老蒋太骄横,对我们川军太轻视了!”

   陈诚,历任“剿共”各路总指挥,严于治军,强调“精神教育”,素有实干家与战术家之称,因清廉被人称道,深受蒋介石宠信。他在升旗训话时,骂共产党“共产”,骂地方军队贪鄙,说自己廉洁:“连共产党都佩服我。福建红军进入浙江我的家乡,在打土豪时,没到我的家,说陈辞修是个穷光蛋!”

   陈诚声色俱厉训道:“连外国人都知道,四川军队素质之差,国内外有名,同中国优秀的部队相比相差甚远!据《独立评论》1934年2月26日报道:川军某某部队里,老婆比军官多,军官比士兵多,士兵比枪杆多!一位美国外交官早在1929年底的报告中也说过,当时川军25万军队中,只有一半人有可用之枪。川军官兵中抽鸦片烟的人多不胜数, 还总是拖欠军饷、入饱私囊……”

   他还骂地方军队是“土匪式军队”!下面的川军将佐们听得垂头丧气、心里冒火。就连蒋介石也觉过分,要他说话缓和一些。

   刘湘在训练团任副团长,蒋对他表面客气,但身为四川军政之首,在自家地盘上低头受管受教,岂能心甘?所以,他每每借故不到,即使到场,也只是闷闷不乐勉强应付。

   蒋介石为要把川军军官们都收入自己麾下,也大给甜头:“你们现在是我的学生,回部队后又是我的部下。希望你们努力剿赤,尽忠报国,将来自有无限美好的光明前途!”他为拉拢和分化川军,要受训军官集体加入国民党,还亲自分班接见旅长以上军官。

   陈诚也约会团长以上军官……刘湘手下“大将”唐式遵、王缵绪、范绍增等,见有糖吃,此后即渐渐向老蒋“靠拢”了。

   邓锡侯、刘文辉二人同任团附,住在报国寺幽雅楼上,享受特殊待遇。见刘湘受老蒋冤气,虽幸灾乐祸,却又难免兔死狐悲!眼看老蒋借机大挖各川军墙脚,当然内心气闷。

   二人每次大会都来参加,都曾作专题报告。

   邓锡侯弦外有音,讲“枪口对外”,他说:“我们过去拿着枪杆,枪口只是对内,打了多年内战,现在在一个领袖、一个政府领导之下,应一致对外,才对得起民族,对得起自己良心!”他讲话尽是通俗诙谐的四川口头语,所以很受川军人员欢迎。

   刘文辉讲话题目是“团结一致、反对侵略、复兴民族”!他列举了许多历史上的民族英雄,如岳飞、文天祥、史可法等在极艰苦的岁月里如何忍辱负重,团结内部,外抗强敌,杀身成仁……川军军官听了非常兴奋。

   但是中央军的军官却攻击他,如万耀煌集合第一连学员讲话说:“要相信我们的事业,反共、抗日都是要成功的!相信我们的委员长是成功的民族英雄,决不会像岳飞等人,尽是失败英雄。你们不要听刘文辉胡说八道,失去信心!”

   刘文辉很扫兴,此后也未再登台讲话了。

第一部分
第2章 刘湘与蒋介石(4)

   从“反共”到“联共”
   发生许多不快,刘湘怄了许多“阴气”,胃病都气翻了。他身体看似魁梧,其实像有人说他的那样:“泡桐树子,外头看起又粗又壮,里头是空的!”

   他为缓和矛盾,有天在峨眉山蒋介石住处,披肝沥胆地吐露了一番肺腑之言:“湘的胃溃疡病十分严重,自知将有生命危险,已来日无多……所以勉强担任川省军政职务者,一因受委员长的知遇,当此国家多事之秋,不忍决然引退。二因受地方父老的培植,在川担任军政职务二十余年,无一善政报答桑梓,故不能不竭力从事。四川是国家后防重地,委员长在川对于国防上的布置,请放手为之!关于四川军民两政的措施,也请明白指示,湘无不唯命是听!但希望中央在川人员通力合作,才能收效啊!”

   言外之意是要“中央”不要搞小动作,乱挖墙脚。刘湘说到动情处,已是涕泪满面。

   蒋介石毫无所动,仅泛泛答复说:“甫澄兄,你的意思很好。你安心好好养病。以后有事,就叫秘书长、参谋长来见我……”敷衍之辞、不着边际,刘湘深感失望。

   刘湘回成都,把这一经过告诉“军师”、省政府秘书长邓汉祥,愤然说:“我热脸去贴人家冷屁股,白讨无趣……看来,紧跟老蒋这条路是走不通的!”

   “面带憨相”的刘湘,其实极懂纵横捭阖之术,为求自保,他想尽办法对抗老蒋。

   刘湘命令心腹干将:“首先,要加强本系核心组织武德学友会稳固部属,不被老蒋‘挖墙脚’!第二,暗中密切联络两广、云南、山东等地各反蒋势力,互为呼应。第三,要一改过去拥蒋反共方针,采取两面手法,表面敷衍老蒋,我这个四川的‘剿匪总司令’,也要‘联共’了!”

   但刘湘想“联共”,也有担忧:1927年他部下王陵基、兰文彬一手制造过重庆“三三一血案”,自己又与蒋介石一度关系密切,围剿红军……

   与共产党关系亲密的冯玉祥,1933年5月组织察哈尔民众抗日同盟军,任总司令。1936年出任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副委员长。冯玉祥先后派高兴亚、郭春涛、汪导余、李荫枫、郭秉毅等人,到刘湘部任军事教官或高级顾问,他们向刘湘转达冯玉祥对时局的看法:

   “第一,必须抗日,只有高举抗日的旗帜才能团结一切反蒋力量。第二,必须与共产党交朋友,现在四川的心脏已被蒋的实力(参谋团、别动队)插进了,敌人应该是‘蒋’而不是‘共’,而共产党的主要目标是‘蒋’,不是你刘湘,所以应与共产党交朋友。”

   刘湘听完这席话,觉得冯分析透彻,“啪”地在茶几上一拍,大声说:“冯先生真知我者!现我下了决心,决定与共产党交朋友,我尽力所能及地释放在我管辖范围内的政治犯,但要求共产党不要在我的军队中发展组织!”

   刘湘开始把“联共”、“反蒋”付诸行动。

   当时,康泽的“别动队”和复兴社特务组织,正风尘仆仆在全川各地调查地形、社会等各方面情况,刺探川军各部军事情报,在刘部开展“军运”,分化川军……

   刘湘命令部下:“我们也要建立特务队,让冷开泰去当队长,给我专门刺探老蒋‘行营参谋团’和‘别动队’的情报,以牙还牙采取对策!”

   共产党人张曙时、田一平、罗世文、李一氓等人先后到刘湘部工作,对刘湘产生很大影响。1936年,刘湘派代表张斯可到桂林与中共代表直接会晤,同李宗仁等桂系将领共同签订了《川、桂、红协定》,要点是联合反蒋抗日。刘湘还设立了与延安直接联络的秘密电台。

   1937年,中共中央派李一氓与张曙时两次来川会见刘湘,转交毛泽东给刘湘的亲笔信。接着,罗世文作为中共中央正式代表来川与刘湘联系。

   刘湘也派代表王干青、叶雨苍到延安学习经验。他们回川时,每次都带有毛泽东的亲笔信和一些礼品给刘湘。

   一天,郭秉毅拿了一封中共中央主席毛泽东亲自写给刘湘的信给田一平看。田是绥署少校参议,驻武德励进会工作。毛泽东的信中说:延安想办一个图书馆,缺乏图书资料,希望刘湘能予帮助……

   刘湘的亲信财政厅处长甘绩镛等人商议:“给延安送款一万元!”这在当时是很管用的一笔巨款了。

   意见上报刘湘。素来精打细算的刘湘慨然说:“一万元未免太小气了!我们要同人家合作嘛,既然合作,就得出点力!”他立即批示:“帮助五万元!”

   刘湘部下和田一平、郭秉毅等共产党人有些吃惊,私下异口同声夸赞:“甫公这次好爽快!”

   1936年刘湘还通过冯雪峰、王昆仑、郑育之等人,秘密资助中共六万元巨款。

    “恶龙难斗地头蛇”,刘湘有了共产党作后盾,有冯玉祥、李宗仁等各地杂派势力相呼应,又有一批高级顾问、谋士“贴紧”,刘湘决心同蒋介石排斥异己、消灭地方实力派的政策相对抗!

   抗战前夕,四川各派政治势力就在这种情况下此消彼长、矛盾错综复杂……
 楼主| 发表于 2005-11-24 17:14:2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一部分
第3章 历史罕见的大饥荒(1)

   四川灾情引起国际关注
   刘湘当上省主席后日子并不好过:除蒋介石处处紧逼外, 1936年到1937年上半年又逢大旱,灾情蔓延全四川!

   一队黄发碧眼的“国际社”记者,正在巴蜀大地上采访灾情。田野龟裂千里荒凉,饿殍遍野令人心惊……外国记者们坐在颠簸的车上,看着国民党《中央日报》对剑门关内饥荒的现场报道:

   “梓潼一宿,路愈曲折险峻,土色赤红,重山裸露,草木稀疏,益觉不胜荒凉辽阔。沿途诸山高峰耸处,必有一二碉堡雄踞其上……一片凄凉,至此始知已入重灾区矣……计全县无一处不受旱灾,以树皮草根白泥作食者约18万人,饿死者约1000人……民食恐慌,已达极点……倘非亲历灾区者,将不信四川夙称天府之国,人民生活竟一降至于如此,恐直与阎罗鬼国相似矣!”  

   外国记者看见,旷野里,幼小儿童提着大竹篓,不顾危险爬到枯树上摘叶充饥,而树叶几乎早已被捋光了;一群孩子饿死荒野、无人敛尸……汽车颠颠簸簸好不容易开到川北重镇遂宁县,成千上万灾民流落到县城觅食。饥民多半是老弱妇孺,衣衫褴褛,孩子们则多一丝不挂、骨瘦如柴,手上拿着赖以吊命的树叶……

   直到1996年初,台湾的徐宗懋先生在台北中华历史工作室档案中看到这批“国际社”记者关于抗战前夕四川大饥荒的照片,内心依然为之震撼。他将图片寄给山东一家《老照片》杂志,写信说:“兵连祸结,田地废耕,饥荒成了人祸下的必然现象……到了七月七日,抗日战争正式爆发,一年多后四川成为中国抗战的重镇,给养着大量的部队和军政人员,对照着饥荒的惨况,这种发展确实始料不及……” 徐宗懋先生急于找出关于这一场饥荒的准确记录,然而正式史料皆无记载……

   确实,只有了解抗战前夕四川大饥荒的惨状,才能更深刻地理解灾难深重的四川人民为抗战作出的巨大贡献和牺牲!本书作者曾花大力气查阅了大量地方志、文史报刊资料,非常吃惊地发现:那场大饥荒之惨烈程度,远非徐宗懋先生提供的那几张老照片所能反映!

   从1930年到1937年期间,是四川近代历史上最民不聊生的年代。旱灾、水灾、雹灾、虫灾、匪灾、兵灾……连年不断。加上军阀割据连年混战,苛捐杂税多如牛毛,百姓生活苦不堪言。

   1936年春夏,各路告急文书雪片般飞到省政府,传至刘湘手里:久旱不雨、田土龟裂,十室九空、饿殍载道,粮尽食绝、盗食死尸…….

   省民政厅长甘绩镛和“赈委会”官员,慌慌张张把灾情公报向刘湘报告:“甫公,川省共有148县、3屯、1设治局,现受灾者即有125县、3屯、1局。除成都盆地各县外,都是灾区,受灾大约3700余万人以上!”

   刘湘愁眉苦脸地问:“大灾中究竟饿死了多少人?”

   甘绩镛小心翼翼回答:“很难精确统计,但据国民政府参政员黄炎培先生来川视察灾情,路过简阳县,他惊讶之余说:‘简阳为推行“新生活”的地方,街间倒毙之饥民,至于无人收尸!’”

   他又拿出几张报纸,对刘湘说:“这是1936年4月23日重庆《新蜀报》,上面《宣汉通讯》中说:‘本县饿殍遍野;据前20日中统计,每场饥饿死者,日在10人以上,近复渐次增加,每场日达20人左右。’同日《绥定通讯》上说:‘现在万源人口骤减三分之一……万源城中,亦仅稀稀千余人而已。如旅行长途,整日难见炊烟,沿途倒毙饥民几无地无之。’该报5月2日《南江通讯》中又说:‘总计城乡饿死者,每日达千余人……2月1日迄今(5月2日),该县饿死的饥民不下8万余人……’”

   刘湘惊骇地问:“典夔(注:甘绩镛号典夔),饿死了这么多人嗦?”

   甘绩镛叹了口气:“那还不算凶的。川北南江县(本书作者注:现为旺苍县)是重灾区,据报:黄洋乡160户587人,就饿死71人。那里田地龟裂,沟渠干涸,所种玉米,远望一片枯黄,可点火烧!溪边、道旁、桥下,举目都可见饿殍死尸!”

   刘湘瞪大眼睛,有些发呆了……他沉默良久,两手捧头轻声问道:“那、那现在灾民吃啥子吊命嘛?”

   甘绩镛回答:“据各州县急报:饥民最初以草根树皮、野菜野果野草等填肚。榆树、枇杷树、棕榈树等等树子,凡吞得下喉咙的树皮,早剥得一干二净……还有苎麻根、黄花根、菟丝子、野百合、老虎姜、黄姜子、毛洋芋、土茯苓、兰草根、猪鼻孔……凡能吃的都挖,田埂山坡到处挖得像烂蜂窝,光秃秃的几乎挖断种!灾民随挖随吃……南江县青龙乡王子珍锅厂的灾民区刚饿死48个人,当时本街熊大湖运回两缸烧酒,缸底破裂,酒流满地。栖息王家锅厂的饥民大吼一声:‘酒倒地了啊!’蜂拥而 上,躺在地下连泥带酒喝得一干二净……气息奄奄的饥民喝后,醉死在地,横顺的摆了一大坝!”

   刘湘闭着眼,听甘绩镛继续汇报:“草根树皮都没有了,饥民只好吞食俗叫观音土的白泥巴。涪陵县第三区因挖取白泥致将北岩华厂坡山脚挖空,山石崩坍压死饥民50余人……荣昌、岳池等县或因抢挖白泥而发生械斗死伤事件。各地均报:灾民把白泥巴吃到肚里,又常因屙不出来,腹胀而死!”

   甘绩镛又翻出一张公文,继续说:“饿死路旁的饥民到处可见,有个石懋修的乡人对县长哭诉:‘这年三月初,父亲和我去赶后坝场,20多华里的大路上,来往看到的死人有12个。我们去的时候,看到路上偏偏倒倒的饥民还在走,转来时有的饥民已倒在地下了。那些尸体的大腿、臀部被割得血淋淋的。还在路上走的饥民,衣服褴褛、骨瘦如柴,脸带黑浸色,两颧骨高耸,两眼深凹,两颊皮肉下垂,看一眼都令人胆战心惊…… ”

   省府秘书长邓汉祥站在刘湘身旁,听了忍不住长叹一声:“这、这简直是一幅活生生的《饥民图》,难怪《中央日报》等报纸形容川省灾区是‘阎罗国’了!”  

第一部分
第3章 历史罕见的大饥荒(2)

   怵目惊心的人吃人
   身在省城的刘湘,陆陆续续终于了解更多更惨烈的灾情:1936年春夏开始的近一年时间内,四川各地频频传来饥民吃人肉充饥的可怕消息!

    1936年5月4日《天津日报》载《成都通讯》说:“今年树皮吃尽,草根也吃完,就想到死人的身上,听说死尸的肉每斤卖五百文,活人肉每斤卖一千二百文……‘省赈会’特派员王匡础到六口场视察,在一肖姓的屋里发现女饥民张彭氏、何张氏等围食死尸……通江麻柳坪有一妇女杨张氏因生活艰难,携其六七岁及九岁的两个女儿向他处逃荒。不料走不远时该妇遂倒毙道旁,二女饥极,就在她娘身上啮面部及身上的肉充饥……”

   万源县出现更可怕的杀活人及小孩充饥的事!1936年4月10日《重庆快报》上《邻水通讯》说:“近有桐木洞贫妇邱氏因迫于饥饿,将其3岁小女杀而食之,以延旦夕之命……”

   同一天的《赈务旬刊》载:“涪陵饥民、丰都饥民,烹子充饥,杀食胞弟。苍溪饥民、阆中饥民惨食子女,烧食小孩……”

   大饥荒已使人性泯灭、变态!南江县木门文昌宫有个叫孟利生的,全家3人,他母亲和妹妹都被饿死,他饿得没法,母亲刚死,即将她的一对奶子割下煮在铁罐里……街上的人发现了,打了他 一顿。有人说:“他也不行了,饶他罢……”

   普济鱼池湾(今中江村)杨传兴全家5人,妻子和儿媳都被饿死,只剩下一个几岁的孙女。一天晚上,杨传兴饥饿难熬,用刀把孙女砍死吃了肉,在砍的时候邻居听到那女子直叫:“莫砍我,我长大给你拣柴呀!”

   鹿停溪有个康三春,他家女子饿死后,康把她身上的肉割下来吃,认为比野菜味道好,此后便到处找死人吃,后来竟发展到吃活人!他家在岔路口上,有人过路时,他寻机将人打昏勒死,把死人肉块装在缸里,将骨头埋在窖中。有人听他说:“小娃儿肉好吃不出门,小伙子肉好吃打不赢,老婆婆的肉吃起绵得很!”……

   南江县木门场下街大桥巷还有个趁乱世卖死人肉挣昧心钱的孙光,在本地名为卖牛肉,实际是卖人肉,若有单人前往吃肉时,他就将吃肉的人打死……被查出后,将他绑在石门枋上审问,孙供认不讳。

   张孝忠先生上世纪80年代末编修金川县志搜集资料时,从百岁老人的口述和尘封多年的民国档案里,还接触到1937年四川靖化县(今金川县)几十例令人怵目惊心的资料:

   马奈联保的农民王大妹姐弟俩被送县政府惩办。县长于竹君审问,王大妹供认:“我骗二妹说:‘二妹,我们来学咋个套獐子。你当獐子,我和弟娃套你……’二妹信以为真,我和弟娃用麻绳将二妹颈项套住,一人一头扯住,用脚蹬紧,把她勒死后,我俩就把她的肉煮来吃了……隔了几天,我和弟娃两人又把隔壁罗四爸家的四个娃娃哄到我家里来睡觉,夜深时,我俩用青杠棒把他们打死,又煮来吃了……

   还有一例更令人心惊肉跳: 观音岩农民刘文元到县向于县长哭诉:“我妻去年病故,遗下两男一女。四天前因家中断炊,我走了20里路来县里买粮,耽搁三天……回家后却不见娃娃,到周家询问,周云发说:‘三个娃娃在房后玩耍,我去叫他们来!’周转身到房后去了。我突然看见周家屋内有几个箩筐里堆满了人骨头,我心想大事不好,娃娃肯定叫他杀来吃了!正要转身,见周云发手提斧头直奔我而来……我见势不妙,扭头就跑。”于县长当即派县保安队长带三名士兵去抓周云发。周早已逃得不知去向,屋内箩筐里面共有孩童头骨41具,大人头骨22具!

第一部分
第3章 历史罕见的大饥荒(3)

   空头“赈灾”与“拜神求雨”
   小小一个靖化县,人吃人案接连不断。1937年4月8日,靖化县长于竹君写信给四川省主席刘湘:“此间食人之风日盛,急盼赈灾!”

   刘湘看了,连吞几口冷气!他吩咐甘绩镛:“赶快赈灾!再不赈灾,恐怕饥民要跑到成都把我都嚼了!”

   但赈灾粮迟迟不到。而本来对人吃人深恶痛绝的县长于竹君,被一桩桩人吃人的案子弄得近于精神失常了,学法律出身的他后来竟然写了一篇为吃人者辩护的文章,说食人者不犯杀人罪,而应正名为人身正当防卫。理由是:“食人者不食人,则时刻有被人食之危险!”这位县长引经据典,此奇文还登在某学术文集之中。

   1937年9月5日,四川省政府委派的查照员黄正中向省府报告:“十室九空,饿殍载道,尸骸满谷……则虽有回天之力,亦不能赈靖化县灾民于水火!”

   身为四川省主席的刘湘,对大灾荒无计可施。他多次向国民政府请求赈灾,毫无结果。

   1936年6月15日《西南评论》载:“蒋介石来川招待绅耆时,省赈委会主席尹仲锡将灾区拍的人吃人的照片交蒋,蒋阅后放在袋内。”此后便无下文……

   被内忧外患弄得焦头烂额的蒋介石在牯岭公开说过:“水旱都要中央拿钱赈济,试问中央以有限之财力,何能补助你们川人?”

   1937年4月,甘绩镛又捏着厚厚的文书、报纸,向刘湘汇报说:“1936年夏季持续到今年的旱灾,已持续近一年之久。近百分之九十的县受到影响,以川北、川东灾情最重。据《新民报》说:不甘坐以待毙的饥民,到处抢米夺食、成群结队‘吃大户’……潼南、铜梁、广安等县边境饥民,计有81万之多,沿乡挨户乞讨!甫公,你看《西南评论》上这篇《饥饿压迫下的四川》,还登得有绵阳、剑阁等地出现‘教匪’……其实咧,都是逼慌了的饥民,他们拖儿带女,喝碗啥子草纸灰灰的‘符水’,高吼‘刀枪不入’,冲击县城、砸烂政府,同军队拼死拼活要抢粮,被开枪打死不少!”

   刘湘大惊失色,忙问:“是饥民造反?还是驻军处理失宜?”

   甘绩镛苦笑一下说:“仓促急变,说得清楚啥子?遂宁县蒋系人员要强调中央政府的合法性,县政府在城内树立了一根旗杆,说‘悬挂国旗可在老百姓中培养爱国感情’。结果谣言纷起,当地老百姓说:‘旗杆’就是‘齐干’,竖旗杆不吉利,才引起了大旱灾……他们聚集起来要求拔掉旗杆,王县长拒绝了。老百姓就冲进县府,捣毁了办公室。警察开枪,许多人被捕或打死……

   甫公,你说这是饥民造反还是百姓愚昧?警察开枪又是不是处理失宜?”

   刘湘搔搔短平头,意味深长地自言自语道:“齐干、迷信、国旗、中央政府?硬是有些说不清楚喃,不过打死老百姓也不应该嘛!”

   甘绩镛又说:“还有大批难民涌入重庆,成千上万的人饿死街头。警察仅仅在今年2月和3月两个月中,就在城内埋葬了近四千名灾民尸体。重庆专门修建了一个火葬场来烧死人……连外国人都在关注川省的大灾情!”

   刘湘很少向下属发火,这时大为恼怒了:“妈的,你们搞的啥子赈灾?死那么多人,叫我这个省主席,挨国内国外的人臭骂!既对不起川中父老,又叫老子脸面往哪里搁啊?”

   甘绩镛犹豫一阵,说道:“我们也没办法呀,无数次报中央求助,拖到如今,才拨下一点点……省政府为赈灾,好不容易向银行借入131万元,又由民政厅筹款10万元,共140余万元。赈灾人员出发前,省赈会主席尹仲老涕泪满面,大哭着向发赈人员下跪,叮嘱务将赈款发在灾民手中……”

   刘湘急忙问:“赈灾可有效果?”

   甘绩镛叹了口气:“甫公咧,区区赈款,如按灾区120余县平均分配,每县仅一万元;如按受灾人口三千余万人平均分配,每人仅能得四分钱!能起啥子作用嘛?”

   刘湘一愣,大骂起来:“妈的,蒋介石要统一四川,四川遇到麻烦他又不管……统一他妈的铲铲!”

   病急乱投医,为解旱情,各地纷纷“拜神祈雨”。据重庆《商务日报》1937年5月1日报道:“ 成都绅耆善士联合组织办祈雨法筵,于北门石马巷玉参慈善会内,由二仙庵退隐老方丈王伏阳法师主坛,并由省赈会主席尹仲锡手撰祈雨疏文……”

   刘湘也寄救灾希望于神仙、异人。 他和国民政府特派代表朱庆澜等,还率省城官员到佛教名寺文殊院内礼佛祈雨。青羊宫的道教、四圣祠的天主教、老皇城西侧的伊斯兰教……都祈祷声声连日不绝。

   各路神仙妖人也纷纷出道,怪闻不绝。

   1937年5月4日,重庆《国民公报》有篇奇文:“余道成某县人,精通奇门遁甲,法术高妙,去年夏季三台久旱不雨,县中曾请其设坛祈雨,果如其言,大降甘霖。  又如去年夏,大水几上河街,后经其用板凳数条拦住水边,施以法术,水头即至此退去……祈雨时,用水缸盛树叶变为金鱼,即可下雨。因言多奇验,均目为神,一般人尊称为余老师……遂宁苦旱,该县商会、红十字会、平粜会、救济院特联合敦请至遂宁设坛祈雨,以救人民……”

   “天府之国”的四川为何弄得满目疮痍,几成人间地狱?

   当时有识者就评论说:民国后四川军阀间470多场混战和横征暴敛,是根本原因。 “果无军阀防区制之毒害,则虽有天灾,亦能预为应付,而无吞泥粉、嚼草根、啮树皮、人食人之惨相。是故今日四川之一切灾象,统谓之不良政治之总暴露,亦无不可!”

   这场大饥荒从1936年熬到1937年,几场雨后才逐步缓解。

   四川人民,就是在这种极严峻悲惨的形势下共赴国难的。仅在半年后,四川就为抗战提供了在全国各省居第一位的人力、财力和粮食,使四川成为中国抗战大后方和民族复兴的可靠基地!由此也不难想象,这是多大的努力和牺牲!
 楼主| 发表于 2005-11-24 17:15:2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一部分
第4章 四川人民的抗日呼声(1)

   少城公园风情
   清康熙六十年(1721年),威风凛凛的四川巡抚年羹尧,在成都大城垣内新筑一城,专驻八旗官兵及眷属,此“城中之城”称作“满城”,又叫“少城”。宣统三年(1911年),成都将军玉昆及巡警道周孝怀等人,在此建造起少城公园——这是四川第一座“公园”。

   1914年后,公园内修建起一座“辛亥秋保路死事纪念碑”,气势巍峨直指蓝天。中华民国的“国父”孙中山说过:“若没有四川保路同志会的起义,武昌革命或者要迟一年半载!”此碑就是为纪念四川保路运动死难烈士而造的。

   纪念碑西侧空地有体育场和“较射场”,前清状元骆成骧及军阀邓锡侯、刘文辉、田颂尧等人先后是“射德会”会长,常在这里兴致盎然地“雕弓较射”。体育场之南,有森森楠木林、小桥流水、荷花池。公园东边的静宁餐馆、桃花源等川菜馆,烹炒的“回锅肉”、“麻婆豆腐”香气四溢,令公园外的行人也馋涎欲滴……

   公园临半边街的角落,是省国术馆。馆门两侧刻有“仁者必有勇、君子无所争”的对联;在抗战前夕,馆内“强国必先强种,强身必先习武”的雄壮吼声已震耳欲聋……

   那座“四川父老其功也伟哉”的纪念碑国内闻名。但更吸引国内人士的,是少城公园内的浓荫、绿天阁、永聚、鹤鸣、枕流、同春、射德会、文化、荷花池等各个茶馆。这里每天坐满三教九流的茶客。竹椅子、盖碗茶,吃瓜子、谈生意、冲壳子(川话,即吹牛闲聊)……不时有人大呼小叫:“来碗茶!”“堂倌”高吼一声:“来喽!”便左手夹着重重叠叠的茶碗、茶船和盖碟,右手提着长嘴铜壶风风火火跑来,变戏法般咣咣当当把“三件头”抛在茶桌上,眨眼间已泡上了沸沸滚滚的香茶……茶客便熟练地用茶盖轻轻搅动茶叶,一面慢慢呷着热茶,说:“巴适,巴适!” (川话:舒服之意)

   茶园就是一个小社会,各行各业大都在某一个茶园内聚会。如“射德会”茶园茶客多是国术、体育界人士。绿天阁、浓荫的茶客多是文化人、教师。每年阴历六月和腊月假期,各中小学校管事的到这里招人,名为“优礼延聘”,实则廉价选人。被称为“叫咕咕”(蝈蝈)的教师们人头攒动,拉关系、托人情,竞争激烈,市民戏称为“六腊之战”(四川打过“泸州纳溪”的军阀内战,称“泸纳之战”)。茶园中,接了聘书者“拈伙食”有望了,自然喜气洋洋;盖碗茶喝得淡如白水仍无人问津者,只好强装笑脸在茶桌间乱窜乱拱去“毛遂自荐”。还有人板着“苦瓜脸”一直傻坐发呆……

   一位教育界老前辈曾对本书作者说:有一个穷教师走投无路,喃喃乱念着“‘六腊之战’胜战场,欲哭无泪想跳江。天苍苍,地茫茫,咋个回家见婆娘啊!”自此莫知所终,只苦了家中伸长颈项苦盼的婆娘娃娃……

   公园里还有当时成都最大的体育广场,这里是省城各种集会必到之地。1924年5月1日,中国Y·C团(即吴玉章等人组织的中国青年共产团)在此举行盛大的纪念“五一”并追悼列宁的群众大会。1925年4月,在此召开过隆重的追悼孙中山逝世大会。1928年夏天,举行过中共川西特委宣传部长袁诗荛等14人被枪杀的“二一六惨案”死难烈士追悼大会……

   抗战前后,少城公园更是成都各进步团体如“海燕社”、“成都学生救亡联合会”等讲演、聚会、募捐的首选之处。《大刀进行曲》、《义勇军进行曲》、《三江好》、《放下你的鞭子》、《民主万岁》等抗日歌曲和戏剧经常在此演出,令蜀中父老热血沸腾……  

   少城公园,可说就是四川、成都社会的“缩影”。

   曾任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家主席的杨尚昆少年时代在成都上中学,课余最爱到少城公园大操场踢坝坝球。赛前他先去“鹤鸣”茶铺买一碗“报到茶”,给“堂倌”打个招呼就离开,赛罢返回鹤鸣,买一盆热水洗脸,再端起凉了的酽茶一边细品、一边“侃”球经……直到1983年,杨尚昆来成都还指名要到公园去坐茶馆。他回忆往事时说:“当年不是‘一次性消费’,人暂走茶虽凉,座位仍然有效……花钱不多,其乐无穷!”

   许多外省人到成都,也首先朝这里跑。比如,如今享誉世界的“国学大师”南怀瑾,抗战前夕到成都时才刚满20岁,一心想学“剑仙”功夫去打日本人。几十年后他仍很怀念少城公园:“里面有茶座、有棋室。泡上一壶茶,坐半天一天都可以,走的时候再付钱。中间有事离开一下,只要把茶杯盖反过来放,茶博士就不会把它收掉。没有钱的不喝茶也可以,茶博士问你喝什么,你说喝玻璃,就会送来一玻璃杯的开水。这种农业社会的风气现在大概不会再有了!”

第一部分
第4章 四川人民的抗日呼声(3)

   茶馆里的“抗日”呼声
   随着日本人步步紧逼,形势紧张,少城公园各个茶馆里的茶客们的话题也从风花雪月、琐碎杂事越来越转移到“抗日”这个大题目上了!

   东大街“华丰川货行”50多岁的老板王久成,每天上午都要到这里喝茶、拉生意。他呷口滚热的花茶,一抹胡子,大声武气地说:“有些下江人爱挖苦我们成都人生在大后方,是只晓得坐茶馆、顾小家的‘川耗子’……龟儿子简直是打胡乱说!1931年‘九一八事变’一发生,成都老百姓就晓得抗日救亡了,那年9月29日就成立起‘四川省各界民众反日大会’,工、商、学等各界300多个团体,在少城公园体育场举行全市反日大会,全市停止一切娱乐,国旗下半旗,以示国辱。30多万人的成都,参加示威游行者就有5万多人!”

   《新新新闻》30多岁的记者尹志年说:“王老板说得对头,成都人硬是爱国,抗日热潮在全国都是有名的!1932年‘一·二八淞沪抗战’一爆发,我们成都马上成立了‘四川义勇军总监部’,组建义勇军。那年2月20日,‘成都敢死队第一队’就沿江东下出川抗日了!成都连小学生娃娃都组成救国童子军,年过花甲的老太婆、老头儿组成‘中华白发赴难团’,皇城坝的回民成立起救亡组织‘坚一社’,还有啥‘劳工抗日义勇军’、‘川大学生抗日救亡请愿团’等相继成立……各界民众多次举行大会和游行,请求川军出川抗日。这些,我都采访报道过!”

   从重庆到成都石室中学教国文的张先煌有些不服气了:“‘九一八事变’一发生,我们重庆也马上成立‘各界民众反日救国大会’嘛,那篇成立宣言写得好慷慨激昂啊,我如今都背得出来:‘值此一发千钧、巢倾卵破之际,誓与日人奋斗到底,头可断、身可碎、肉可烂、骨可摧,此志不可夺,此心不可死!’我们重庆人马上收回了王家沱日本租界,把龟儿小日本吓惨了!驻渝日本领事清野长太郎和在重庆的日本人,不得不在这年10月22日坐上两艘日舰,灰溜溜离开了重庆。日本商轮也因‘久无客货可装、华人退工上岸’被迫停航了!”

   从简阳县乡下到省城卖椒盐炒花生米的赵四根,每天在几个茶园之间乱窜,混碗稀饭钱,这时尖起耳朵听得忘了做小买卖,插嘴说道:“嘿嘿,各位先生,你们只晓得说你们的大城市重庆啊、成都啊……其实,四川哪个小县城、乡坝头不一样爱国嘛!我们小小的简阳县,1932年2月26日召开了抗日大会,县城头的、乡坝头的……老百姓一两万人上街游行,贴红布标语,县长还派汽车游行散发传单呢……我外公80多岁了,他说这是简阳县从没有过的事,他都摇摇晃晃地挤到队伍头扯起喉咙跟着吼了半天!”

   一些从没正眼看过这个花生米小贩的茶客,也不觉对这个“乡巴佬”肃然起敬起来,都说:“就是嘛!哪个敢说我们四川人不爱国!”

   赵四根说:“我们四川人这么爱国,咋个那么多川军窝在各人地盘头,不开出去打日本人嘛?”

   听了这句话,刘师亮砰地拍桌子说道:“对喽,花生米师傅,你问得好!早在1932年‘一·二八淞沪抗战’一发生,2月间,四川省抗日救国大会请愿出兵代表团就发表《告民众书》,督促川军出川抗日,喊出‘杀尽倭奴雪宿耻’、‘借故不出兵即为卖国贼’的口号! 那年3月7号,成都举行大规模‘泣请出兵’大会,到这个少城公园体育广场来开会……妈哟,会场上的人密密麻麻,达8万人之多!大家都在吼:‘若此次请愿后再不出兵,四川军队就不是四川的军队,而是四川人民的敌人!’ 3月10日,重庆也举行督促川军出兵救国请愿大会,3万多人跑到刘湘的二十一军军部请愿,督促这个刘督办确定出兵日期……刘湘不得不亲自出来接见,昂首挺胸一本正经,说得比唱还好听:‘本军长肯定派兵出川!’”
 楼主| 发表于 2005-11-24 17:16:4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一部分
第4章 四川人民的抗日呼声(4)

   《新闻》记者尹志年忍不住插嘴说:“刘先生说得对头,那天中午12时后,游行队伍分成四组,浩浩荡荡前往省政府及三军军部,分别呈递请愿书,一直闹到深更半夜……省城各家报纸上都报道了这次‘民众痛哭流涕、泣请出兵’的请愿大会!”
   刘师亮愤然骂道:“妈的,军阀都在骗人!当时各军将军们被迫表态:‘定十日内出兵!’只听打雷,不见下雨,十天过去了,‘抗日会请愿出兵代表团’组织代表分别到三军各部,要‘欢送出师抗日’,但各军白说不动,刘湘‘正式书面表示,诚恳接受民众请求’,却仍回回落空。民众闹一阵,没球得个下文!学手艺的徒弟三年期满,都要‘出师’去挣钱,龟儿子收了那么多粮税,养了那么多兵,又不去抗日!所以我才在小报上写过《不愿出师》,语意双关,借骂学徒,来挖苦川军那几爷子……军阀们反过来骂我是‘反动文人’,要抓我。老子跑都跑不赢,到上海躲了好久!”

   石室中学国文老师张先煌说:“刘先生,你也不要‘一竿子扫倒一潮’,其实很多川军官兵都是爱国的!早在1931年10月,川军二十六 师师长郭汝栋就通电表示‘愿率全军共赴国难,任何牺牲,均所不计!’1932年3月4日,刘文辉二十四军开办的第8期军事政治学校学员两千多人自动议决说:‘呈请将该校编为敢死队,赴最前线与暴日作殊死战,并同时绝食早餐一次,以资警觉川中当局,速送师赴难,以救燃眉!’3月10日,邓锡侯二十八军驻扎温江的部队也请求出川,以赴国难。”

   张先煌喝口茶水,又滔滔不绝说:“ 二十八军三师十五混成旅第一团副团长蒋海峰,更是个热血男儿!他捐田10亩,并毅然加入敢死队,赴沪杀贼。这个蒋副团长在会上慷慨陈词:‘自己过去虽然无役不从,但除护国之役外,其余概系军阀私战,说不上卫国卫民。如今,日寇加紧侵略我国,如川军仍隔岸观火,这真是我们军人之耻!’”

   《新新新闻》记者尹志年忍不住大声插嘴:“张老师,蒋副团长还有说得更好的!他当时振臂高呼:‘这些不愿出兵杀贼、拥兵自卫的军阀们,平日吸尽人民的脂膏,国难时不去应战,真连家里养的狗都不如!养一只狗夜间还要给主人守夜……而他们在国难时却坐视不救,不去御侮!拿出我们主人翁的资格,去监督他们, 硬要他们迅速出兵杀敌啊!’我们成都各家报纸都登了他‘大放厥词、痛骂军阀’的讲话……”

   此时,闹闹哄哄的茶座霎时平静,连“怪物”刘师亮、玩世不恭的“厚黑教主”李宗吾,也都肃然正色,频频点头:“这才是川中真军人!好男儿!”

   尹志年说:“各位先生,我才得到的消息:听说日本人马上就要到成都来设领事馆,只怕又有好戏看了!”

第二部分
第5章 成都打死日本人事件(1)

   成都的外国领事馆
    1936年8月初,成都督院街四川省政府刘湘宽敞的办公室。

   “武德励进会”情报室负责人杨特树(字景凡),恭敬地对端坐办公桌前的刘湘汇报:“甫公,到成都设领的日本人,要从重庆坐汽车到成都了!”

   站得笔直、很有军人风度的成都警察局长范崇实,声音洪亮地接着说:“属下请示,我们应当如何行动?”

   刘湘说话办事沉稳,含而不露,被人私下称为“闭口老虎”。近日胃病又翻了,加之恼人的事务千头万绪,这年才46岁的他,形容已很有些憔悴。此时他默然无语,隔了好一阵,才轻声说:“景凡,你把日本人打四川主意的事,从头到尾说说,让我通盘考虑一下。”  

   杨特树正要开口,刘湘心腹谋士、省政府秘书长邓汉祥朝他摆摆手。

   每当蒋介石与刘湘矛盾加深,邓汉祥都利用自己与何应钦、张群等中央大员的私交,为刘周旋应付。后刘湘出川抗战,他还任代省主席……

   这时他对刘湘徐徐说道:“甫公,自古蜀道难,难于上青天!山川险恶,历朝历代外国人入川者甚少。直到清末,洋人以传教士开路,洋商来川经商、办厂,川江上也开始有外轮……1891年4月1日,英国最先在重庆设立总领事馆。此后 ,法国、美国、德国、葡萄牙、意大利各国,也先后在渝设立领事馆。1901年后,法国、英国、德国还在成都设领。其实咧,无论清政府还是民国政府,从未公开承认英、法、德等国驻成都的领事馆,但人家船坚炮利,英、法、德的国旗仍在成都飘扬……”

   刘湘头微下垂,眼皮半睁半闭,似老僧入定。

   邓汉祥说:“1917年7月,川黔两军在成都巷战,成都上翔街法国领事署被炮火打得稀烂。结果中国还赔银17472元,分三期交付,1919年才了结此事!”

   刘湘睁开眼睛,嘿嘿一笑,慢慢说:“老蒋总想挖我们四川人的墙脚。说起法国领事,这回张龄九他们‘支人捉蛇’,耍得漂亮!”

   邓汉祥也忍不住大笑:“果然漂亮之极!”

   原来,1936年发生过一件十分有趣的事,堪称中国外交史上奇事之一。据原曾在国民党情报部门任要职的徐伯威先生回忆,1935年,蒋介石势力打入四川,同刘湘等人冲突。蒋介石的两大特务派系此时直接渗透到四川:一是康泽(蒋介石的“别动队”总队长),当时住在成都黄瓦街的“憩棠精舍”;二是戴笠,自兼其特务派系的“川康区”主任,川康区督察是叶道信。这两大特务组织都削尖脑壳想挖刘湘的情报。有个刘湘系的军官叶慎之,常偷刘湘集团的情报,分别送给康泽和叶道信去卖钱。而康泽和叶道信虽然都是蒋介石集团的特务,但因派系不同,各自保密,故叶慎之的“一稿两投” 从来未被察觉。

   但刘湘集团的“反特工作”也很高明,很快发现机密有失。刘湘指定张龄九主持破案,决定“将计就计”对付康泽和戴笠。张龄九,仁寿县人,是本书作者的舅爷。他当时是刘湘集团核心组织“武德励进会”秘书长;他点子多,故绰号“多宝道人”。他说:《三国演义》中“曹操背时遇蒋干”,就把叶慎之当成蒋干,“你既是要偷盗机密,老子就故意拿‘机密’给你偷嘛!”

   张龄九记得“清共委员会”秘书彭兴道自称见过“第三国际”的文件,便密令他按照那种文件的形式和口吻编造了一个假文件;又设法找到一个从巴黎寄交给成都法国领事贝珊的信封;然后用刘湘名义重金请了一位当过外交官且对法文和俄文都熟练的老先生,把彭兴道编造的假文件精心翻译成语意含糊的法文信,从信内的字里行间和密码暗语,可以隐隐约约看出这位法国驻成都领事贝珊是共产国际的特派员。这封信一切依照外国人的方式和习惯,用打字机打印、用钢笔签名,折叠和装袋都按洋人做法,装入那个贝珊的信封里面。

第二部分
第5章 成都打死日本人事件(2)

   诸事齐备,张龄九派人把上校参议徐友三请到半边街武德励进会的秘密会址。原来,从1935年上半年起,徐友三每天都要在成都青龙街谢五妹堂子中去同一批军政官员应酬。他照例是到了便先烧鸦片烟,顺手把他的大公文皮包放在烟盘子背后的枕头上,烟瘾过足上牌桌搓八圈麻将,搓完再上席吃酒……叶慎之带了只相同的公文包,已在这里偷了两次情报:偷机密件照抄,抄后又原封不动地放回去,如发现了就说“提错皮包”。
   徐友三曾对张龄九说:“何必兜圈子?只要把叶慎之关起来一问就弄清楚了……这种出卖刘督办的人,枪毙算球!”张龄九笑了笑说:“用不着,这些情况我们早就知道了。关于仁、彭、华三县边区的清共计划,我们第二次把它批下来交给你专办,就是要让叶慎之好偷,一则为了证实他是出卖我们的内奸;二则要使他的买主上当……”

   刘湘令张龄九让康泽、戴笠上大当,用的是“支人捉蛇”、“借刀杀人”这一招。张龄九边说边把那一封伪造的法国领事贝珊的信递给徐友三,郑重其事说:“这封外国信你不懂也没关系,只把它拿去让叶慎之偷去就行了。顶要紧的是不能败露故意要他偷的痕迹!”

   叶慎之是俄国留学生,懂俄文,也懂一点法文,偷到情报时欢喜得几乎昏过去,他一时抄不了,干脆连信也偷起走了!接着,徐友三遗失机密要件被刘湘下令关起的消息,顷刻之间就传遍成都官场……

   叶慎之把那封法文信偷到之后,当晚就找到叶道信研究了一整夜。叶道信确认这封信是第三国际辗转发来的重要机密文件,法国驻成都的领事贝珊原是共产国际派到中国的特派员。信中指示贝珊,要他以外交官身份向中国西南地区的地方当局联络……

   康泽、戴笠两系特务得到这封法文信,更如获至宝,当然在蒋介石前也会有危言耸听的效果!这时是1935年秋天,蒋正在主办峨眉军官训练团,他深感问题严重,立即命令迅速彻底破案。

   特务都急功近利,现在又奉了“圣旨”,他们所拟具的侦破计划,不出刘湘、张龄九所料,是一个要惹大祸的计划:两系特务都计划要绑架贝珊,抄没法国领事馆,以搜索更多证据资料。他们得知贝珊住在北门张家巷微生物研究院,准备以贝珊嫖妓为由,煽动居民哄闹,即让渗入群众之中的特务,乘混乱绑架贝珊,诡称失踪。如此计不行,再以特务化装为群众闯入铁脚巷法领馆,进行砸抢……

   张龄九等人眼见借刀杀人之计逐步成功,心中暗喜。在他知道已有特务对贝珊监视盯梢时,为了促使事态发展,又略施小计。原来贝珊同时也兼法国圣修医院的医生,刘湘长期患胃病和四肢麻痹,这时便派人请贝珊诊治,贝珊当然应邀前往多子巷刘公馆,一连来了三天……

   这下把蒋介石的大小特务都忙慌了,情报纷飞,说贝珊正和刘湘密切联络。蒋介石毕竟不像特务那样轻率,对一个外国领事,享有豁免权的外交官采取行动,不能不审慎,他把这个专案批交给他的行营秘书长杨永泰。杨永泰虽没有看出刘湘集团的借刀杀人之计,但他坚决反对绑架贝珊,更不能查抄领事馆,对贝珊也只能通过外交途径,要他离开中国了事……蒋介石采纳了杨永泰的意见,严饬康泽、戴笠不准轻举妄动,只能用别的侦破方法。康、戴两系特务对贝珊的侦查一共搞了五六年之久,直至1941年贝珊离开中国才不了了之,不过这已是后话了!

第二部分
第5章 成都打死日本人事件(3)

   刘湘反对日本人在成都设领事馆
   刘湘这时快活地呵呵笑了一阵,对邓汉祥说:“不说老蒋上当的事了,你接着说日本人!”说完又两手交握微闭双眼。

   邓汉祥晓得这是刘湘认真在听的习惯表情,不慌不忙接着说:“说起日本人,他们脚杆也跑得快,1896年5月22日,也在重庆设领。1916年 8月,日领馆派外务书记生大和久义郎到达成都,任‘驻省日本特派员’,10月,日本驻重庆副领事荒井金造到成都接任……”

   刘湘忽然睁开眼,盯着邓汉祥冒了一句:“这个我晓得,民国五年那时节,刘存厚、罗佩金、戴戡的川、滇、黔三军正在成都混战,想获得日人支持,这几爷子都在文电中争着尊称荒井金造,一口一个啥子‘领事’,等于公开承认成都有日本领事!”

   邓汉祥点头:“甫公说得对极了!所以到了1918年6月,日本就正儿八经地在蓉挂出‘大日本钦命驻扎成都及管理通商事务总领事馆’招牌,租用成都少城金河街川军旅长杨敏生公馆为驻蓉寓所,还不断地变换使用‘大日本驻川总领事馆’、‘署理驻川总领事’、‘驻川日本国总领事’等名号……1926年3月,日军炮轰天津大沽口,成都民众游行示威,把日本金河街领事馆捣得个稀巴烂。1931年‘九一八’事变后,日领馆更多次受到成都民众愤怒冲击,10月间已收刀捡卦,自己关门溜了。从1916至1931年,日本驻成都的先后有大和久义郎、荒井金造、草政吉、国原喜一郎、森启一、松宇平治、阿部又重郎等人……

   刘湘再次睁开眼睛,烦躁地说:“日本人讨厌,既然爬都爬了(川语,即滚),又来干啥子嘛?今年(指1936年)2月,日本驻渝领事糟谷廉二又窜到成都,要求在蓉恢复设领,给我出难题!中国外交部不是也明确答复:‘蓉非通商口岸,依约不得设领’嘛!”

   杨特树频频点头,插嘴说:“甫公说得很对!日本要在成都设领的消息一传开,成渝各界人士纷纷通电反对,游行示威,指出成都既无日侨,又非通商口岸,日本人占了东三省,上海闸北驻了军,还想打我们四川人的主意嗦?他们遭到中国外交部拒绝后,今年5月单方面决定,硬说要恢复在成都的领事馆,并任命了岩井英一为驻成都领事……”

   邓汉祥对范崇实说:“范局长,你再把你们‘密探队’这方面的情报,向甫公汇报详细点!”

   原来,为与蒋的中央政府分庭抗礼,对付康泽“别动队”特务在川的秘密活动,刘湘也指令部下成立了一支“密探队”,直属本系核心组织“武德励进会”指挥。队长是渠县人熊倬云,当时才24岁,是由刘湘的老师、国内知名人士张澜介绍去的(张澜长期同共产党关系密切,解放后曾任中央人民政府副主席)。

   “密探队”通过调查,发现重庆百子巷的《芷江日报》专事攻击刘湘“以神乱军、以军乱政、以政扰民”。这家小报是康泽利用中共叛徒熊三丈主持的,宣传“攘外必先安内”,矛头直指刘湘。

   “密探队”又发现通远门五鹰院另一小报《重庆朝报》的经费来源是接受日本“永亨洋行”津贴,专门鼓吹“华北自治”等汉奸言论,该报社长刘训煦系满人,实则为“满洲国”张目。而“永亨洋行”经理就是日本驻重庆领事馆武官、“中国通”木村德一,《重庆朝报》之名便是日本《朝日新闻》含义演化而成……

   经“武德励进会”及同张澜研究,决定授命“密探队”对这几家小报予以拔除……1935年6月1日,熊倬云化名熊为民,率领“密探队”化装到《重庆朝报》借故生事,和刘训煦互相斗殴,最后双方都被捕,关进左营街监狱。

   熊倬云和刘训煦被关在一起,一关就是半年,两人竟成了 “江湖义气”的好朋友。

   刘训煦对熊倬云说:“今后,我如当上委员长,一定要你当我的副官长!”刘训煦不断请熊托人替他秘密送信,仅同“永亨洋行”联系的信就不下10封。

   信寄出,日本武官木村德一还曾化装入狱和刘训煦密谈……其实,刘训煦每一信件都为“密探队”抄录,会见时也被偷拍照片。“武德励进会”决定:“对于这样一个重要汉奸,应该铲除以绝隐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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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分
第5章 成都打死日本人事件(4)

   这时,重庆又发生一个反日事件,起因是:日本驻重庆领事馆向重庆市政府照会,说日海军陆战队要上岸演习。市长张必果召见日本领事朝谷林二,谈判时重庆警察局长范崇实愤然说:“海军演习不在江湖河海,上岸来干啥子名堂?中日并未交战,你们陆战队想对谁作战?”
   双方吵吵闹闹,召谷林二辩论不过,一时怒从心起,竟然狠狠扇了范崇实一耳光!范冲上去要扭打,被张必果拉开了……

   范崇实哪里咽得下这口恶气?他回去后,支使江北袍哥头子陈燮阳替他报复,要给点颜色给小日本瞧瞧。陈燮阳虽是‘浑水袍哥’(即土匪),却很有民族气节,又极其亡命,连夜率领手下兄弟伙,在沉沉黑夜里向定远碑的日本领事馆投掷炸弹,又对日商洋行、货栈甩了无数大粪罐子……肇事之后,陈燮阳等人驾小舟从长江悄然而去。

   “密探队”又在市区散发反对日本人演习的传单,山城轰动,日人震惊万分,说是破坏中日外交,胁迫蒋介石重庆行营严处刘湘部下。刘湘为应付,在1936年春,把范崇实调任成都警察局局长。“密探队”由熊倬云和罗君侠任正副队长,也随之到成都。

   “密探队”奉命押送刘训煦步行到成都,本打算通过20多天长途跋涉,将他拖死。可是刘训煦命大,未被拖死。“密探队”改变计划,到成都后由熊倬云以“难友”关系保刘训煦出狱,安排他住进包家巷陆军医院对门的旅店暗中控制。刘训煦后来当上了大同影片公司的宣传股长,这为后来粉碎日本在成都设领提供了更多有利线索。

   范崇实简短向刘湘汇报上述情况后,又说:“甫公,我们据南京的 ‘眼线’电报,获得到成都设领的日本人,将乘‘云阳丸’轮船到重庆。奉甫公密令,熊倬云带领一帮密探队员,先是叫陈燮阳派了些‘鱼毛子’(注:指善水性的)昼夜守在江岸码头,等候‘云阳丸’靠岸时,准备假装旅客,制造拥挤,把岩井英一这些龟儿子,挤到长江头喂鱼喂虾去……小日本狡猾,‘云阳丸’并未靠岸,在江上就派了只小船把11个日本人接到领事馆去了!密探队又安排,在小什字、七星岗的高级赌场、舞厅、茶楼、妓院暗布打手,等这伙日本人从定远碑领馆出来消遣时,就借机闹事搞掉他们。哪晓得日本人偏偏这回一钻进领事馆,就像缩头乌龟,再也不出来了!”

   刘湘睁开眼,抬头望着范崇实,口气有些严肃:“范局长,那你们又准备啷个办嘛?”

   范崇实朗朗回答:“我们已命令严守成渝公路关隘要道,借清查违禁物资……”他把一系列对策都汇报无遗。

   刘湘一拍桌子,声音不高却带几分杀气:“对敢不听劝阻,硬起脑壳要到成都设领的日人,格杀勿论!把龟儿子打死两个来摆起!”

   当时,刘湘从自身利益考虑,岂容日本人把脚伸到自己眼皮底下?加之共产党人张曙时又派人反复向刘湘讲明日人在蓉设领的严重危害,更坚定了刘湘之心……

    “密探队”队长熊倬云等十来个人,长得文静的装成大学生,年纪大点的穿长衫扮生意人,剽悍壮实的穿绸衫装江湖客……他们从成都赶到重庆,熬了几天仍无从下手,因为日本人这次太狡猾,始终深藏不露。

   四川省政府于是密令:全川各地舟车、旅店,不许接待日人,使日人无法来成都。

   8月21日,骄阳似火,一辆“利川车行”的客车,突然偷偷摸摸从重庆日本领事馆开出来,向成都方向急驶。

   昼夜监视日本人的熊倬云等人,猜想赴蓉设领的日本人定在那辆客车上,便匆忙搭上一辆“通用贸易公司”班车,尾随跟踪。

   熊倬云上车后,发现车上又有些人头戴考克帽、西装革履,打扮得同日本人一模一样……熊倬云等“密探队”队员暗中发呆了:“是不是小日本声东击西?妈哟,到成都设领的日本人在‘利川车行’的车上,还是就在眼皮下?”

   他们原打算车到成渝线的中点内江时,就下手“把日本人打死两个来摆起”,遏止日人到成都设领。但一时实在难以确认,只好把两辆车都紧盯不放,不敢乱下手。

   两辆汽车一前一后,在热气直冒、尘土飞扬的成渝路上你追我赶地飞驰……

   8月23日,时近黄昏,汽车到成都,从外东牛市口一直开向东大街。那辆“利川车行”的客车直开进骡马市街大川饭店,“通用贸易公司”的班车则停于少城公园外的祠堂街太平洋饭店。熊倬云等人至此才搞清楚:同车穿得很“洋盘”(川话,即洋气)的那几人,是首都南京派的直接税局工作人员……由“利川”班车载去大川饭店的,则确为日人无疑了!

第二部分
第5章 成都打死日本人事件(5)

   成都“大川饭店事件”
   当天晚上,省政府办公室灯火通明,正召开紧急会议。

   范崇实简短汇报:“甫公!岩井英一在重庆签证受阻,即派随行的渡边恍三郎、深川经二、田中武夫、濑户尚4人以商人、记者身份获游历签证,赴蓉试探,已潜到省城……路上密探队员不敢草率行事。”

   刘湘轻声说:“也不怪密探队,要是把南京国府来的自己人打死两个来摆起了,那才更麻烦!范局长,省府早已下达不准接待日人的密令,日本人为啥子能顺利登记,住进大川饭店?是谁在接应?”

   范崇实说:“属下禀报:就是那个在大同影片公司当宣传股长的刘训煦!他在成都招收了两名女演员叶佩贞、宋白华,两个女人摇身一变,成了‘高级妓女’,在大川饭店包租了两个房间。刘训煦公开充当‘嫖客’……四个日本人到达后,两个妓女即让出一室,供深川等四人使用。属下已探查明白:那是二进套间,有小门可通。”

   刘湘问省政府秘书长邓汉祥:“日本人来了,你说该咋个办?”

   邓汉祥老谋深算,素有“军师”之称,当下说:“第一,应策动各界示威游行,压迫他们出境。第二,策动省城各抗日民众团体,去邀请蒋介石中央系人员也来游行,把水搅浑,为将来应付中央责难,预留地步!”

   刘湘沉吟良久,转身对成都警备司令蒋尚朴说:“是呀,人家来都来了,总要招待嘛。你叫范局长按外交惯例,派警察去保护来‘旅游’的日侨!”

   “密探队”派杨引翔等干员设置暗哨,秘密监视大川饭,店偷拍照片,发现刘训煦与“妓女”接触,“妓女”又与日人接触……

   警察局长范崇实按刘湘密令,当晚即通知省城各区保、甲系统,将日本设领先遣人员已经到达成都的消息,迅速传播出去!

   8月24日这天,成都全城立刻出现许多大幅标语:“反对日本帝国主义在成都设领!”“严惩汉奸!”“驱逐日寇,还我东北!”“安内必先攘外!”

   东大街、红照壁、总府街、祠堂街、皇城坝各处繁华闹市,人头聚集,四川大学等校学生激情满怀地在讲演,东北流亡青年声泪俱下地在控诉……在场的军警都听得眼睛发湿。

   蓉城沸腾了,商店关门、学校罢课,一队队市民百姓、学生的游行队伍,从四面八方潮水般一浪又一浪向骡马市街的大川饭店涌去。

   身穿便服的范崇实隐蔽在羊市街口指挥。只见浩浩荡荡来了大批剃光头、穿白衬衫的中央军校(即黄埔军校)成都分校的学员。就连“复兴社”掌握的童子军教官训练班也来游行示威……“密探队”员们一时有些发呆,问范崇实:“局长,成都军分校和复兴社是蒋介石‘中央’系的人马,同刘甫公敌对为仇,咋个今天也来参加游行了?”

   范崇实想了想,大声说:“都是中国人,想来人家也是爱国的嘛!”

   到中午,各路游行大军,已齐集骡马市街,将大川饭店围得个水泄不通,口号声惊天动地,要冲进去打日本人。这时,刘训煦一副日本人打扮,站在楼口大声喊叫:“打不得呀!打出国际问题来,哪个负责呀!”

   饭店外群众怒不可遏,齐声高吼:“打‘瘟丧’(川语,指瘟神)啊,先打汉奸,再打东洋鬼子!”人潮你推我挤,蜂拥而入……

   化了装的范崇实在人群中高喊:“你们赤手空拳打不得啊!”这其实是在煽风点火,经这一提醒,青杠木做的童子军棍,立刻一条条传到前面。“奉命保护日本人”的警察,半推半就让路。“密探队”员指引群众直奔日人住房。

   刘训煦先挨打,被打慌了,拉下窗格狂喊:“妈哟,要打大家打!”也伙着大家向日本人打了几下,瞅个空逃进一间房去了……

   一场混战,当场将田中武夫、濑户尚打倒在地。中央军校学员又将逃入内室的刘训煦抓出,一阵臭打。范崇实示意“密探队”协助警察,以“保护”为名,将田中武夫、濑户尚、刘训煦拖出大川饭店,把两名日本人塞进范的小汽车,送督署军医院抢救。

   深川经二和渡边恍三郎两个日本人,在一片混乱中,由叶佩贞、宋白华两个女人领路逃出后门。守在后门的“密探队”员指点群众一路追打。深川经二和渡边恍三郎狼狈不堪,逃到正府街一家香烟店,摸出身上值钱物品,要求店老板掩护,反被打出店外……最后,一个逃入正府街裁缝店,一个逃入陈兴泰豆花饭店,分别被拖出打死在华阳县政府门前!

   大川饭店也被打得稀巴烂,连那辆“利川车行”客车也被砸毁。混战中,群众不明真相,“保护日人”的警察也被打伤不少,密探队员杨引翔还被误杀而死……

   活动一直持续到深夜。愤怒的人群还浩浩荡荡奔向春熙路、商业场、东大街等处,横扫交通公司、宝元蓉、益泰恒等贩卖日货的8家商铺,将日货搬到街心点火焚烧,映红了成都夜空……

第二部分
第6章 四川的抗日救亡运动(1)

   “西安事变”的影响
   “大川饭店事件”后刘湘胃病更重了,他便回大邑安仁镇老家静养。

   1936年12月14日,他的亲信、好友傅常忽然风风火火从成都赶来。刘湘吃了一惊,从躺椅上慌忙起身问:“真吾,看你慌慌张张样子,又咋个了?”

   傅常(1887~1947),字真吾,潼南县大佛乡人,清秀才,老同盟会会员。后弃文投武,进四川陆军速成学堂,是刘湘的同学,1926年曾任刘湘二十一军参谋长,后离开刘。抗战爆发后川军出川抗战,他任第七战区司令长官部参谋长。他在刘湘幕中位置重要,对内兼管军事,对外为刘联络各方人士……

   1935年夏,中共派张曙时(中央特派员身份)约傅常去联络刘湘。

   张曙时  (1884~1971),江苏睢宁人,抗战时期中共四川党组织负责人之一,1909年加入同盟会,1919年加入中国国民党,参加过“八一”南昌起义, 1932年加入共产党,从事情报工作,活动于抗日救国各派别与团体之间。1935年,被中共党组织派住四川从事“统战”工作,解放后曾任最高人民法院西南分院院长等职……

   那时蒋介石要刘湘将省政府迁往成都,以便自己的重庆行营、参谋团完全控制重庆。刘湘进退两难。因傅常原与刘湘有旧,又是刘湘高级幕僚乔毅夫、马嗣良的老师和同乡,所以张曙时劝傅常前去做刘湘的工作。

   傅素性清高,说:“刘湘现在是省主席,势头正旺,我不欲出入权贵之门!”

   张劝说道:“你既不愿屈尊见刘,就写封信给他,陈述当前国内外形势吧!”

   经傅同意,张曙时为傅代笔,草写一长信,主要内容阐述中共团结抗日的方针,说四川实居重要地位,希刘湘做个抗日民族英雄……又细为分析省政府迁移成都,可以摆脱蒋的羁绊,有利而无害。

   傅常看了,认为信写得很好,当即派专人送给刘湘。刘湘读信,颇中下怀,立派亲信民政厅长甘绩镛拜会傅常,诚邀傅当面一谈。

   此后,傅常任川康绥靖公署参谋长兼二十一军参谋长(刘湘任主任和军长)。傅虽是下属,却与刘湘保持朋友关系,刘对傅常也甚尊重。傅常在刘部自成一系,人称“外交系”, 为刘斡旋于国民党中央、各民主团体及延安共产党之间……

   这时,从成都赶到安仁镇的傅常一抹汗水说:“惊天动地大事件!12月12日发生‘西安事变’,张学良、杨虎城闹兵谏,把老蒋抓起来啦!”

   刘湘一怔,急不可耐地说:“真吾,走,我们马上回成都!”

   一到省城,刘湘紧急召集高干会议,听各方“智囊”出谋划策。傅常先开口:“机不可失!甫公,我意马上调集军队,包围成都中央军校以及蒋介石的重庆行营……”

   著名川军将领、二十三军军长潘文华,戴副圆形眼镜、相貌儒雅,此时也有些激动:“我赞成真吾意见,立即行动,缴中央系人员的械,响应张、杨!”

   刘湘长处,是最会听部下不同意见,择善而从。他听了不置可否,转身问素有“足智多谋”声誉的邓汉祥:“鸣阶,你又是啥子意见嘛?”

   邓汉祥沉吟一阵,摇摇头说:“我意稍安勿躁,不如静观其变为上策。试想张学良真把蒋介石脑壳砍了,老蒋在四川的军校、行营,还能长翅膀飞得起走嗦?还不是我们嘴巴头的一盘小菜!如果贸然动作,假使张、杨心血来潮,又把老蒋放了,我们岂不当恶人,咋个下台嘛?”

   刘湘听了,埋头沉思好一阵,才抬头轻轻说:“鸣阶,你说得对头,我们要摸着石头过河,免得翻船。你不妨去安慰安慰在成都的蒋系人员,防止这些人逼慌了狗急跳墙!”

   这时,执掌国民政府军政大权的何应钦,忽派他的胞弟何辑五来成都,神神秘秘地找着邓汉祥,要他马上引见刘湘,商谈“机密大事”!

   何辑五见到刘湘,无暇多客套,单刀直入说:“甫公,蒋主席被抓,凶多吉少。南京黄埔系共推何应钦为‘讨逆军总司令’。我兄长主张派飞机去炸西安!”

   刘湘眉毛一动,淡淡说了一句:“炸西安?不是逼张、杨杀老蒋吗?”

   何辑五喜形于色:“堂堂国民政府,岂能与叛逆妥协!蒋主席万一殉国,黄埔的力量,我兄长领导得起来!他希望同甫公精诚合作,我还要到昆明去联络龙云……”

   哪晓得何辑五在成都游说得正起劲,西安那边张学良还真把蒋介石放了。何辑五恐慌万状,不敢回南京,改装飞回上海去了。
 楼主| 发表于 2005-11-24 17:19:5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部分
第6章 四川的抗日救亡运动(2)

   刘湘对邓汉祥说:“鸣阶,幸好听了你的,没毛手毛脚乱动!”
   傅常说:“我们虽然没有啥子大动作,但甫公12月18日发表解决事变的4项办法‘通电’中,有‘在公共拥戴之中央领导下,冒百死以御外侮’等话,老蒋哪里听不出甫公的弦外之音来?另外,据情报室杨特树汇报,成、渝‘中央’的特务都曾向蒋密报,挑拨离间,说何辑五来川与甫公暗中勾挂,要落井下石杀蒋……”

   邓汉祥皱着眉头说:“甫公记得半年前的1936年6月4日,陈济棠、李宗仁反蒋,搞‘两广事变’吗?甫公暗中调兵遣将配合。陈济棠起事前去找了个高人扶乩,得了‘机不可失’四个字……”

   刘湘打断他的话:“这个陈济棠高兴极了,以为老天助他!哪晓得老蒋以几百万大洋收买他手下空军司令黄光锐,黄在7月4号拖起40多个飞行员,几十架飞机全投奔到南京老蒋那里去了,陈济棠也整成光杆司令!”

   刘湘本来就有些迷信,这时沉闷地又叹气补了一句:“唉,说来硬是怪事,‘机不可失’原来是提醒老陈空军丢不得……天意如此嘛!”

   邓汉祥说:“那次老蒋就要借题发挥整甫公,甫公派我到庐山老蒋处去疏通。蒋介石一见我,非常愤怒,也不叫我坐下,怒气冲冲说:‘我对刘湘不错,他倒想调兵来对付我,附和陈济棠反抗中央!’我再三解释,他才消了点气,但对甫公早含恨在心!”

   傅常接着说:“这次,我听说老蒋回南京后,得知何辑五来川一事,火上加油,对甫公更恨之入骨了!”

   刘湘摸摸顶上的平头,突然有些冒火了:“共产党和老蒋生死冤家,咋个又劝说张学良把他放了嘛?一刀把龟儿子脑壳砍球了,哪还有这些麻烦事情?”

   他一拍桌子,起身闷闷不乐进内室去了……

   几天后,邓汉祥对傅常说:“‘西安事变’把甫公弄得心头鬼火乱冒……真吾,我们去拜望一下,看他是不是怄气怄出毛病来了?”

   岂料一见面,刘湘却不像几天前黑脸秋风模样,带两分笑意开口说:“郭秉毅(注:中共秘密党员,武德励进会实际负责人之一)他们详细给我讲了延安中共主张释放蒋介石的道理。我一个人也翻来覆去想了几天,觉得人家中共真是不计恩怨!共产党经过长征,到北方不久,在军事、政治、经济各方面尚待布置,这时如果把蒋介石杀了,全国不知有几人称帝、几人称王,必然演成混乱局面,徒为日本人制造机会而已!看来,这事确是为国家大局着想,他们才抛弃历年和老蒋的积怨……没有远大眼光和气魄,决不能做到这步!”

   邓汉祥先有些诧异,接着嘻嘻笑道:“甫公,你对共产党最初是仇视,后来转变为利用。如今,再进一步变为推崇了!”

   刘湘摆摆手,轻轻说了一句:“不仅是我觉得共产党不简单,连我幺爸(注:指二十四军军长刘文辉)他也说这件事后‘从内心钦佩共产党’……”

   傅常点头说:“西安事变和平解决,不单甫公改变看法,许多川军将领如今也抗日热情高涨!听说四十一军的王铭章师长就兴奋得很,在写给他表弟的信中说:‘西安事变和平解决,内战从此结束,此后全民全军精诚团结,枪口一致对外,湔雪国耻,此诚国家民族之幸,亦吾侪戎行殷切之夙愿!’他还表示要练好部队,‘以期达到枕戈待战,朝令夕发,共赴国难’!”

   刘湘慨叹:“真吾、鸣阶!自我1936年走‘联共、反蒋、民主、抗日’这几条路,看来是走得对头的,不单是老百姓拥戴,川军各派系官兵也喜欢吧?”

   傅真吾、邓汉祥异口同声道:“确是这样,王铭章这些话,可说是代表了西安事变后广大川军的共同心愿嘛!”

第二部分
第6章 四川的抗日救亡运动(3)

   “努力餐”和成都的救亡运动
   抗战前夕的1937年初,刘湘治理下的四川已很有些新气象了。

   他统一军政,彻底取消大小军阀割据的“防区制”,县长、专员等地方行政官吏,概由省府统一任命;统一币制,减轻粮税……

   在“联共”方面,刘湘常派人同中共往来。他又扩大原来的“武德学友会”,在其中成立一个秘密核心组织“武德励进会”,刘湘任会长,傅常(真吾)任副会长。委任原机要办公室主任、少将参军张龄九为励进会秘书长,共产党人郭秉毅为副处长和总干事,主持日常工作……

   有刘湘的默许、支持,四川抗日救亡运动掀起了高潮!

   1937年后,成都祠堂街172号老街上那家青瓦翘檐大饭馆,客人进进出出更热闹了。饭馆正门的黑漆匾额上三个烫金大字非常耀眼:“努力餐”,老板叫车耀先。

   车耀先 (1894~1946),大邑县灌口场人,早年在川军中任团长,写过《四川军事史》等文章。1928年参加中国共产党,创办了这家餐馆为掩护,任中共川西特委军委委员等。1932年因关系暴露去上海,半年后返回成都与中共党组织失去联系。1936年发起成立“成都各界救亡联合会”。1937年12月恢复与中共的组织关系,1940年3月在成都与罗世文同时被国民党政府逮捕,1946年8月18日,被秘密杀害在重庆中美合作所……

   “努力餐”很出名,无论大菜小炒,皆一菜一格,市民中流传一句顺口溜:“烧什锦,名满川,味道好,努力餐”。

   招牌为啥叫“努力餐”?儒雅之士引经据典:东汉末年的古诗《行行重行行》中有“思君令人老,岁月忽已晚。弃捐勿复道,努力加餐饭!”相思离乱,还是多吃碗饭吧!

   车老板打仗时腿受过伤,被人戏称为车瘸子。他性格直率爽快,笑呵呵地说:“啥子古诗不古诗!我这是遵循孙中山总理的遗嘱‘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吃饭是为了革命!”

   所以,店里最有名的是卖“革命饭”:每份用三四两米蒸,内掺入肉粒、鲜豆、嫩笋,色香味俱全,又实惠又好吃。还有一种特大肉饺和杂粮饭,专门卖给黄包车夫等穷人,几个铜板就能吃饱……这在成都,算得上是“快餐店”的鼻祖了!

   餐馆三教九流云集,更常有进步人士在此秘密集会。在成都谈论努力餐馆子名菜“红烧什锦”的同时,也流传有“要想到延安,去找车耀先”的暗语。但一般人只晓得车老板是老资格川军军官,和同乡刘湘、刘文辉有旧交情。直到1940年成都发生“抢米事件”后,蒋介石突发手谕,车耀先被捕,他的真实身份才暴露……

   1937年3月上旬的一天,餐馆楼上的小屋内。四川大学学生、中共党员韩天石、王广义,正向车耀先汇报成都地区抗日救亡运动开展的情况。

   韩天石、王广义是1936年2月后,分别从北京、山东转学到四川大学的中共党员,他们联合康乃尔等川大学生,成立了中华民族解放先锋队成都部队(简称“民先”),成为成都地区抗日救亡运动的骨干分子。他们公开出版《活路旬刊》,得到车耀先大力支持。1937年1月创办的《大声周刊》,车耀先任社长兼编辑。此刊是当时四川抗日救亡运动的喉舌,影响很大。

   这间小屋是接头地点,也是印刷出版《大声》周刊的编辑部。编辑还有胡绩伟、冯烈斯等人(胡是四川内江人,解放后曾任人民日报社社长)。

   车耀先声音低沉地说:“1935年4月,中共四川地下省委书记刘克谐、组织部副部长蒲正林等人被捕叛变,还在蒋系康泽‘别动队’成立特务室,到处抓共产党。到5月底,中共在四川的地方组织基本上都遭破坏了……这年中共特科派张曙时到四川,开展对刘湘等上层人士的‘统战’工作,正在逐步恢复党组织。我们都要恢复正式的组织关系!”

第二部分
第6章 四川的抗日救亡运动(4)

   韩天石兴奋地说:“我党加大对刘湘等人统战工作,对推动全川救亡运动帮助确实太大了,这一年来简直是轰轰烈烈!成都学生组织除我们‘民先’外,还有原天府中学学生侯泰阶组织的‘海燕社’、省政府职员蒋桂锐组织的‘星芒社’、‘成都学生救亡联合会’、‘大声社’、‘群力社’、‘大众壁报社’、‘天明歌咏团’、‘东北抗日救亡总会成都分会’、‘成都反侵略少年团’……好多进步团体啊,在全国可能都算是多的!”
   王广义抢着说:“成都进步刊报在全国更要算多的!除我们办的《大声周刊》外,‘星芒社’在祠堂街开设了星芒书店,出版《星芒》月刊。还有由重庆迁至成都的、由共产党员杜桴生任编辑的《四川日报》,还有于渊、徐庆坚、甘道生等人出版的《力文半月刊》、《力报》、《人力周刊》、《春云》、《诗报》……好多好多啊!”

   车耀先朗声说:“我们《大声周刊》的宗旨,就是要‘站在国民立场,督请政府团结御侮,强化民族意志,拥护中央抗日救亡’!它得到广大读者的支持,但蒋介石的省党部人员,却说啥子《大声》是‘反动刊物’,是‘共产党的喉舌’。因为刘甫澄支持我,他们又骂‘是某公的喇叭’……”

   韩天石、王广义都担忧地说:“车老师,你要小心一些!他们威胁要砸烂‘努力餐’饭馆,要暗杀你!”

   车耀先昂起头说:“老子枪林弹雨中爬出来的,早把生死置之度外了!”

   他稍停,又说:“现在,成都地区救亡运动真可说是全民动员!主力是你们学生,其次是店员、教职员。此外工商界人士也不少嘛,像彭劭农、夏正寅这些开明士绅,连做小买卖的小商小贩都发动起来了!”

   韩天石说:“知识界知名人物像大学教授叶雨苍、叶云阶兄弟、黄宪章、张秀熟等人,也都很支持我们的救亡运动。南新街的《建设晚报》社、走马街川大教授叶雨苍家,都成为召集会议和聚会的场所……”

   王广义马上说:“刘湘的高级幕僚黄慕颜、川军老军人于渊等名流也暗中出力……车老师,你对我们的全力支持,就更不用说了!”

   车耀先望着两个热血青年,摆摆手,哈哈哈笑着说:“小兄弟,一家人少说两家话,同我就不要讲客气了!不过,像于邦齐,为救亡运动也出力不少!你们晓不晓得?1925年他任杨森部宪兵司令,1926年万县“九五惨案”中,他率部下抗击英国炮舰的轰击,被川中民众称为‘民族英雄’……他1926年就暗中加入共产党了!”

   于渊 (1895~1949),又名光藻,字邦齐,四川射洪县人。曾在刘湘部任旅长、师长,1933年任四川省警察局局长。他利用此身份积极营救掩护中共地下党员和民主人士。1935年赴日本考察,回成都后与车耀先等人一道,积极联络川军人士进行抗日救亡活动,并创办《力文半月刊》。1937年9月,再度出任刘湘第七战区新十六师副师长兼战区游击司令,赴赣北前线。1938年刘湘病死后回川从事“统战”工作,1944年任中国民主同盟四川支部执委,1947年6月2日被捕,1949年12月7日成都解放前被国民党特务杀害于成都十二桥……

   车耀先又说:“目前,成都地区救亡组织虽然很多,但各自为阵,其实是一盘散沙。我已和黄慕颜、于邦齐等有力量的人士联系,取得刘湘的同意和支持——我们要在成都地区成立统一的抗日救亡组织,以便领导!”

   1937年3月14日这天,春暖花开、阳光明媚。川康绥靖公署顾问黄慕颜的黄氏家庙“什方堂”内,突然热闹非凡,气氛既热烈又严肃庄重……

   原来,为避免蒋介石“中央系”人员的破坏捣乱,在川康绥靖公署顾问黄慕颜、于渊、车耀先等各界人士及武德学友会支持下,成都地区各救亡团体骨干们借用黄氏家庙上香做佛事的“什方堂”为开会会址。成都零散的各救亡社团“民先”、“海燕社”、“星芒社”、“力文社”、“群力社”、“天明歌咏团”等群英荟萃,统一成立了“成都各界救国联合会”。

   会上选举了韩天石(1938年后任中共成都市委书记)、康乃尔、周海文、蒋桂锐、甘道生、侯泰阶、张宣、叶雨苍等20多人组成的“执委会”……自此以后,救亡运动不但可以统一行动,也加强了同全川各地的指导和联系。


第二部分
第6章 四川的抗日救亡运动(5)

   刘湘对抗日救亡运动的支持和保护
   1937年3月起,成都地区救亡运动达到高潮。吴雪、戴碧湘等人的四川旅外演剧队,在成都街头或郊野演出街头剧《放下你的鞭子》。各救亡组织在城里、城外大搞救亡宣传,广泛发动民众。活动的发起人有韩天石、康乃尔、周海文、张宣、周源江、蒋桂锐、甘道生等人,分头带领各自的宣传队员,浩浩荡荡去成都北门外天回镇、三合场……向 “赶场”的农民演讲,展示东北沦亡地图等宣传画,撒传单,贴标语……

   嘹亮的救亡歌声震荡着蓉城的天空,各色写有抗日标语的鲜艳红旗,飘扬在城乡!

   在张曙时等中共人士的“统战”下,刘湘指派专人经常与群众团体接洽,对各种抗日救亡宣传活动不加干涉,并提供保护……刘湘还为车耀先的《大声周刊》提供资金,每月津贴张曙时等中共人士主办的《建设晚报》400元,每月帮助群众救亡团体100元。

   有次,国民党四川省党部用公函通知省政府:“救亡团体有赤色分子,请政府禁止或封闭刊物!”

   省务会议上讨论此事时,刘湘“大加反对”,把省党部公函扔在一边。他还命令:“马上派员去安慰抗日民众团体,不要害怕!但不要做得‘太红’了,免得省党部那几爷子借口捣乱!”

   刘湘还为中共地下党员和抗日积极分子免遭镇压出过力。

   有天,蒋介石派人紧急到成都,面见刘湘:“刘甫公,中共和赤色分子在省城闹得太不像话,以抗日为名反对中央政府!蒋主席送来这份要在成都抓捕两百人的名单,请刘甫公立刻批准执行!”

   在刘湘部任职的中共地下党员甘树人得到了这个消息。

   张曙时对甘树人说:“万一刘湘顶不住压力,情况就非常危险了!对刘湘最有决定性影响的,是同他有师生之谊的张澜先生——立即请张澜出面劝阻!”

   张澜  (1872~1955),字表方,四川南充县人。1911年领导四川保路运动,在四川威望甚高。抗战爆发后,被聘为国民参政会参政员,任中国民主同盟主席。建国后任中央人民政府副主席……

   四川中共地下党早就派徐庆坚和钟汝为“做张先生的工作”,两人轮流隔一天去一次。最初,徐庆坚担心地对钟汝为说:“张先生当过四川省省长、成都大学校长,我只不过是一个23岁、大学毕业刚一年的青年,能担任起这个任务吗?”

   钟汝为40多岁,北大毕业,曾任省教育厅科长,多才健谈。他说:“张老晓得我们的政治背景,不用担心!”

   张澜住在四川省银行成都分行后院。当徐庆坚带着紧张的心情第一次去向他汇报成都救亡运动情况时,张澜静静地听……告别时,又很和蔼地送他出客厅至阶檐上,才挥手作别,张澜送客至阶檐是对客人最重视的礼节。以后徐庆坚他们每次都受此礼遇。

   其实, 张澜的二儿子张慕良,1926年就参加共产党了。在德国留学期间,他曾任中共旅德支部书记,后转到苏联。1936年由中共中央电召回国,协助张澜开展对刘湘等四川上层人物的“统战工作”。

   徐庆坚等人当时不一定了解这些。徐庆坚和钟汝为见张澜时,张慕良有时也在座,也就国内形势发表一些意见。钟汝为私下对徐庆坚说:“张慕良知道我们是为什么来的,他在背后给了我们不少帮助!”

   甘树人要徐庆坚请张澜出面,劝说刘湘阻止蒋介石在成都逮捕200人。徐庆坚自知在张澜先生面前谈理论,是在龙王庙前卖水,所以他见了张澜,不绕圈子,直接提出要求:“恳请张老要刘湘不批准抓人。”

   张澜坐在沙发上,手捋长须,陷入沉思久久不语。足足过了五分钟,张澜说:“你回去吧,给你们那些人说,放心!”

   徐庆坚没有多说感谢的话便告辞了。

   仅几个小时后,甘树人从刘湘处跑到徐庆坚家说:“你离开省银行不一会儿,张先生就到了多子巷刘湘公馆。刘湘恭迎入座。张先生沉着脸,对刘湘劈头一句:‘你要找死呀!’(注:“找死”,四川土语,即向死路走)刘湘摸不着头脑,陪着笑脸细问,才知是有关抓人的事。刘湘马上向张先生表示:‘我决不会批!’刘湘送张澜走,回到客厅,把茶碗一下摔在地下,大声说:‘我做到这个样子(按:即刘主张联共、反蒋、抗日),张先生还不相信我!’”

   刘湘马上叫人把为蒋介石送黑名单的人找来,对他们说:“我没有权在成都抓人!名单你们带回去,我已派了一架专机送你们回去,另送你们每人200元路费。”

   那两个人大失所望,私下怨恨嘀咕:“你这位大权独掌的‘四川王’,公然说起没有权抓人的‘黄话’来了!”

   但两人也无可奈何,只好怏怏而去……

   1937年春,国民党三中全会在南京召开。刘湘是中央委员,他没有去开会,但与蒋介石为“统一”而打内战大唱反调,提出了个“书面提案”,说内战使“国家人才之受摧残,即元气之受损伤”!他又大声疾呼:应该“集中人才,精诚团结,解放言论,发扬民气!”

   这些都说明:中共对他的“统战工作”已很有成效,也足可以证明他的思想也的确大有转变了。

   1936至1937年,四川抗日救亡运动蓬勃发展、全国有名,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刘湘实行开放支持的政策。

   这件事过后仅3个多月,中国艰苦卓绝的抗日战争就开始了!
 楼主| 发表于 2005-11-24 17:21:3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部分 四川的抗日救亡运动
第7章 蒋介石决心整肃四川(1)

   蒋介石的“军队国家化”
   1937年3月中旬,刘湘忽接蒋介石急电:“嘱即派全权代表到南京,有要事相商!”

   刘湘把电报往桌子上一扔,对邓汉祥等“智囊”们说:“老蒋一定又在打我的主意喽!先派建设厅长卢作孚代表我去一趟,看他想干啥子名堂!”

   卢作孚到重庆,只同国民政府军委会重庆行营参谋长贺国光见了一面,第二天就跑回成都对刘湘说:“甫公!贺国光一见我就直截了当地说:‘这次蒋委员长主要要谈军队国家化的大事。你同刘甫澄关系不够,事关重大,请他另派人吧!’”

   省政府秘书长邓汉祥对刘湘说:“老蒋的行营参谋团和别动队1935年入川,主要就是督促、整编川军,去围歼红军,又削弱川军力量……他要‘军队国家化’,其实说穿了,就是把川军变成他老蒋能控制的军队,把四川收到他的国民政府手中!”

   刘湘脑袋低垂,习惯性地眼睛半睁半闭着静听。

   邓汉祥又说:“1935年6月5日,他在成都行辕召集川军将领,讲述《剿匪与整军之要道》,说:‘我看现在四川兵额之多、部队之杂,至少要裁半数以下!现在兵多饷少,川军一般士兵不仅月饷全无,而且许多士兵求一饱而不可得……现在有中央调来的军队同川军在一起剿匪,中央军每个士兵每月可得到七块钱的饷!彼此相形见绌,试问大家,有甚么办法来安你们的兵心?但是这件事不能怪中央,如果经过中央的点验和承认,就可以照中央军队一样的发饷……’他这些话,听起来也确实冠冕堂皇。”

   刘湘抬头,声音低沉:“嗨,连瓜娃子都晓得他老蒋的鬼板眼!从那年6月25日后,行营参谋团就着手整顿川军,将原川军350个团减为200个团左右,各部均以全国陆军统一番号命名……川军经过点验,编余裁汰下来的军官6000多人,他老蒋还很会收买人心,提出全部安排,不让其流离失所……其实是为他所用!”

   刘湘的参谋长傅常博古通今,又好佛学,写的古诗在川中也素有盛誉。他话不多,但常直切要害,这时缓缓说:“那次川军第一次整编后,蒋介石还以授军衔的方式,把川军纳入全国陆军系统。除甫公被授为陆军二级上将外,许多人被国民政府中央军事委员会授为中将、少将,我也被授为中将……这些任命虽然大部分是对既成事实的承认,但却剥夺了川军高级将领任命之权。”

   邓汉祥接着说:“真吾说得对极了!要部属听命,不就是要有让部下‘加官晋爵’的权力嘛!不然哪个肯听话卖命?蒋介石这项措施是‘杀手锏’,必然要引起川军分化,削弱甫公对川军的控制力……不但甫公如此,就是刘幺爸(注:指刘文辉)、邓锡侯、田颂尧等其他四川高级将领,也都被削弱了。”

   刘湘气恼地说:“鸣阶说得对头!在那次第一期整军中,川军各系将领就说我刘湘的闲话,有说我对川军各派系未能一视同仁的,还有说我对自己部属心存戒心的,使得部分将领如王缵绪、唐式遵、李家钰、孙震、范绍增等人,都去‘背靠大树好乘凉’,慢慢向蒋介石的‘中央’国民政府‘靠拢’去了!”

   说到此处,刘湘有些语音凄凉……因为他明白:现在是1937年了,蒋介石经过两年“苦心经营”,一定认为再次整编川军的时期成熟了!这当然引起他惶然不安。

   卢作孚不够资格,刘湘只好对贴心“军师”邓汉祥说:“鸣阶,只有你出马了。无论蒋出什么题目,我们抱定一个‘拖’字来应付,拖一天有一天的机会,总以避免和他冲突为上策!”

第二部分 四川的抗日救亡运动
第7章 蒋介石决心整肃四川(2)

   1937年3月18日,邓汉祥一到南京,飞机场就有五六十个新闻记者围着他问:“据说四川刘主席要造反,反抗中央国民政府……请问邓秘书长,是否确有其事?”
   邓汉祥摆手说:“这是谣言!谣言!”

   其实,这并非全是谣言。“西安事变”解决,1937年初蒋介石回南京后,听说何应钦之弟何辑五企图“浑水摸鱼”,曾去四川联络刘湘,而刘湘部下也在“西安事变”时“打落水狗”,到处抓蒋系“别动队”人员……所以蒋介石对刘湘恨之入骨。

   1937年春,重庆蒋系别动队、宪兵等部队,都在浮图关一带日夜赶修工事。而刘湘部一六一师(许绍宗师)也严阵以待,双方大有一触即发之势!蒋的重庆行营参谋长贺国光虽投靠老蒋,但和刘湘也有些旧交情(都是清末“四川陆军学堂”的同学),怕窟窿戳得太大了,他不好收拾。他就天天和刘湘部的重庆警备司令李根固和许绍宗师长周旋套交情,既一起打牌吃酒,又一起视察工事。据报载,1937年3月2日,贺国光同许绍宗共赴两路口、浮图关一带,令双方都将所筑工事一律铲除,以免民间发生误会……

   蒋介石派他的副官长姚琼到机场接到邓汉祥,立即去蒋官邸。

   一见面,蒋介石就直截了当地说:“四川军队太多,应该缩编!四川一个省,就相当于欧洲一个大国。甫澄身体多病,却兼管军民两政……我深恐他体力难以支撑,准备派人去任省政府主席,甫澄专负绥靖地方的治安责任。这既便于甫澄休养,对地方和他个人都是有利的!”

   邓汉祥小心翼翼地说:“缩编军队,如果川军各系在同一标准下进行,自无问题;但军民分治,请中央再加考虑。四川防区时代混乱多年,百姓深受其苦,自前年省政府成立、川政统一后,各方面才稍有眉目。如今又要让军政、民政由两个人负责,恐难收良效,反而会增加中央的麻烦……”

   见蒋毫不为动,邓汉祥又说:“委员长日理万机,我不便多来麻烦……可否指定一位负责人员从长研讨,使汉祥多有陈述的机会?”

   蒋指定军政部长何应钦同邓细谈。邓汉祥向何“摊牌”说:“缩编军队和军民分治两件事,如果同时进行,难免不逼得四川狗急跳墙!先缩编军队,过一些时再提出分治来,同样可以达到中央愿望。这是一件大事,请你同蒋先生从长计议。”

   何将邓软中带硬的话转告了蒋介石。

   第二次邓汉祥见到蒋,蒋就没有再提军民分治的话了。他说:“军队必须国家化!1937年7月6日,在重庆开‘川康整军议’,派何应钦代表我到渝主持!”

   邓汉祥飞回成都,向刘湘作了汇报。刘湘埋着脑袋沉思很久,抬头吩咐:“分别发电致蒋、何,表示拥护整军会议!”

第二部分 四川的抗日救亡运动
第7章 蒋介石决心整肃四川(3)

   卢沟桥炮声惊散“整军会议”
   何应钦于1937年6月28日到重庆,电召刘湘到渝。

   刘湘心腹部下都大加劝阻,还有三个旅长跪在地上放声痛哭:“甫公,那分明是摆的‘鸿门宴’呀!老蒋心子黑,你到重庆太危险……万一甫公被老蒋扣押,就毫无办法了!”

   刘湘问:“你们咋个说我去不得?”

   旅长们哭着说:“老蒋的重庆行营及别动队,都极力分化瓦解川军!他们挑拨离间,要策动川军一些军长、师长攻击甫公……”

   “武德励进会”情报室负责人杨特树也说:“蒋介石现住在庐山,邓锡侯的代表王应嵩,刘文辉的代表冷杰生,以及杨森的代表等人,都从庐山发回密电,说蒋介石暗中布置一些川军将领,要借整军会议收拾刘甫澄……这些电报被我部译电员偷译出来了!”

   刘湘犹豫不定说:“老蒋要‘统一中国’,想吃掉我也就罢了。咋个川军中也有人想乱下毒手?他们未必不晓得唇亡齿寒的古话嗦?”

   杨特树说:“本来,川军各系多年来割据自雄,省政府成立后,各系将领不能自行征收田赋税收、任命地方官员,处处要受甫公约束。加上我们的部队待遇较他军优厚,所以其他各系非常怨恨,说:‘昔日作公婆,今日作儿媳’!经蒋介石的人一煽动,当然更火上加油了。他们准备在整军会议上围攻甫公:第一,说甫公消灭异己。第二,说克扣了他们军饷……”

   邓汉祥说:“蒋介石这一手很恶毒,他采取‘以子之矛,攻子之盾’,造成川康军队狗咬狗、闹内讧,他坐收渔人之利!”

   杨特树接着说:“另据绝密情报,我部师长范绍增已暗中投靠蒋介石,范绍增到重庆与贺密商倒刘具体措施,并企图约集刘文辉、邓锡侯、杨森、孙震、李家钰等人,在整军会议上对甫公提出弹劾,还要请求将甫公扣留惩办……”

   杨特树说到这里,办公室里更是一片“哇哇哇”的哭闹声、劝阻声……刘湘心烦意乱,一摔手走到内室,邓汉祥跟了进去。

   刘湘说:“人还没死,就闹喳喳的像在嚎丧!鸣阶,我只有和你密商了。你说,我究竟去得?还是去不得?”

   邓汉祥沉思一阵,说:“假使我替蒋介石谋划,绝不会扣留你的!为啥子呢?因为把你扣起来,你的几十万军队仍然会成问题。他不如采取慢慢勒死你的巧妙办法,就是先缩编军队,再军民分治,最后调你到中央去当个有职无权的啥子部长……这岂不省事得多吗?”

   刘湘盯着他,又问:“那你的意思是我去得喽 ?”

   邓汉祥又沉吟片刻,开口道:“甫公,这只是我个人推测……万一确实老蒋心子黑,他也是会用辣手的!最稳当的办法,是你坐汽车前往,我乘飞机先去。等我先同何应钦密谈,从何的口气中,自可判断有无危险。我晤何后,再秘密到成渝路上的璧山县来迎你。如果临时有变,甫公就以旧病复发为借口,中途转回走他娘的!如无顾虑,再大大方方地进重庆。”

   刘湘听了连连点头。邓汉祥又说:“值此山雨欲来之时,针对川军各派系准备在‘整军’中攻击甫公,我以贵州同乡关系去找何应钦,再叫重庆警备司令李根固和一六一师师长许绍宗,以四川军官速成学堂同学关系,去找蒋介石的行营代主任贺国光陈述困难,要贺向蒋介石疏通……”

   刘湘听了,这才眉头舒展,微笑说:“鸣阶足智多谋,简直就是我的诸葛亮,就依你说的而行!”

   邓汉祥先飞到重庆,一见何应钦,开口就说:“唉,此间的谣言太多了!”

   何应钦忙问:“有啥谣言啊?”邓汉祥说:“那些谣言,说来传去,不外是说‘整军’就是对付刘甫澄!”

   何尽量解释说:“整军是维护国民政府的‘军政统一’,全国如此,又不是只对他刘甫澄一个人的,他刘甫澄不是也在四川搞‘军政统一’嘛!”

   邓汉祥说:“蒋先生的鬼把戏很多,谣言也不能认为毫无根据。”

   何应钦慨然说道:“我是贵州人,自古川黔一家,连我口音都和四川人一个腔调!如果蒋真要对刘甫澄下黑手,我肯来当刽子手,同四川人结不解之仇吗?”

   邓汉祥见何说这话时态度自然,不像唱戏,于是拍案而起大声说:“敬之(注:何应钦字敬之),你是贵州兴义人,我是贵州盘县人,早年又都进前清武昌陆军中学……我两个是同乡又是同学,我相信你不会整我的冤枉,哄我去害刘甫澄!”

   邓汉祥当夜赶到璧山,将经过详告刘湘。

   刘湘枪林弹雨中滚打几十年,不是傻瓜,他对邓汉祥说:“我们也得预先留一手,枪杆子作后盾!传我的命令:在成都、璧山、重庆等方面暗中调集重兵,预作防范。有啥子风吹草动,就给老子动手!”

第二部分 四川的抗日救亡运动
第7章 蒋介石决心整肃四川(4)

   1937年7月6日,川军整军会议在重庆行营礼堂开幕,出席会议的有何应钦、顾祝同、刘湘、贺国光、邓锡侯、刘文辉、杨森等整军委员,各军、师独立团以上将官,共300余人.
   何应钦以下皆身着戎装,以示隆重。刘湘后至,偏偏脑袋上戴顶博士帽,身穿件长衫子……举座惊讶,暗自交头接耳:“开军事会议穿长衫子,刘甫澄对整军不满,安心来个小学生‘闹考’嗦?”

   会议由何应钦主持并代表蒋介石说明“整军”的意义,他说:“1935年6月后川康军队第一次整军,曾经呈报中央有案的,川康军队共为8个军,辖26个师,9个独立旅,总计步兵团171个。若以团为单位来比较,竟然有日本全国军队数量的二倍半之多!”

   当时,日本正规军队约25万人,编为17个师,共步兵70个团。

   1933年日本驻汉口的武官给本国政府报告川军兵力为:刘湘有211500人;刘文辉有165000人;邓锡侯有88000人;田颂尧有59000人;杨森有45000人……加上其他杂七杂八的小军阀、民团,至少六七十万人以上!

   何应钦提高嗓门说:“以四川一省来养这支六七十万人庞大的军队,自无怪乎质量之差。故四川军队必须整理!”

   刘湘接着致词:“甫澄作为革命军人一分子,拥护国民政府的军政统一,拥护军队国家化!”

   他话音刚落,第四十七军军长李家钰站起来说:“我在前线同红军作战,刘总司令(指刘湘)就在后边收编我的军队,我想不通这是什么道理?”

   何应钦立即制止说:“我们这个会议有一定的范围,李军长的话出乎范围以外了。”

   李家钰便没有再往下说了。但李抱冰又起来发言攻击刘文辉,他愤愤然说:“我的部队在追击红军过西康时,刘文辉部多次拖拉我的军队!”

   何应钦仍以不属于整军会议范围而制止了。

   第二天,何应钦一开会就以沉痛的语气宣布:“7月7日,也就是昨天,震惊中外的‘卢沟桥事变’发生,中日战争开始了!”

   形势直转急下!正在参加整军会议的将领们本来是“各怀鬼胎”,这时却都同仇敌忾,在会上纷纷高吼:“我们愿率所部,参加对日作战!”“川军愿在刘湘主席统率下,同心协力,共御外侮!”

   川康整军会议7月9日匆匆忙忙闭幕,何应钦昂首挺胸宣布会议“决议”:

   一、川军各部缩减十分之二,刘湘直辖的部队共缩编为60个团(共3个军、2个独立师、7个独立旅),剩余的纳入省府保安部队中,改成14个保安团。杨森、刘文辉各编9个团;孙震编13个团;邓锡侯16个团;李家钰编7个团。以上川军各派系总共仅54个团,还不如刘湘一家多。

   二、川军团以上军官由国民政府有关部委直接委派。

   三、川军的军饷,每月由国民政府军政部派员点名发放。

   这次“整军”,基本上实现了“军队国家化”,对“抗战”中统一指挥全国军队无疑是非常有利和必要的。

   这次“川康整军会议”为什么既“草草结束”、又“圆满成功”呢?

   这是因为“卢沟桥事变”突然爆发,救亡抗日成为火烧眉毛的紧急大事——当国家利益上升到最重要位置时,各方纵有天大私心,也没有任何借口去讨价还价了!

   当然,会议结束后,许多川军将领也心怀不满。刘湘说:“这样一‘整军’,我们川军的用人权、财经权等都进一步被老蒋控制了!”

   邓汉祥摇头,笑着说:“抗战爆发,这次整军虽有决议,可能也只是无疾而终……”

   刘湘慨然说:“只要蒋介石不起吞掉我军队的黑心,我刘甫澄就马上率部出征,去打日本人!”

   抗战爆发了,展现在许多川军将领和几十万士兵面前的,将是一条崭新的道路!
 楼主| 发表于 2005-11-24 17:23:1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部分 川军请缨抗战
第8章 川军请缨抗战(1)

   川军将士的觉醒
   “号外!号外!买号外!7月 7 日卢沟桥事变,日军借口演习中一军曹失踪,侵入宛平县城,我卢沟桥守军吉星文团当即奋起抗战,抗战爆发了!” 

   1937年 7 月 8 日午后,成都大街小巷响起极为罕见的急促吼叫声……原来只在两小时前,成都《新民报》主编李有伦匆匆从省政府跑回春熙路报社,一上阶沿便气喘吁吁叫道:“卢沟桥昨天打燃了,赶快出号外!”李有伦摊开手中的中央通讯社所发电稿,心急火燎地组版、校样、开印……总计不到 40 分钟,《抗战爆发了》的号外就出来了。报馆人员全部出动上街叫卖……

   成都其他报纸也都是这样。

   半小时之后,各家报纸的号外便撒遍了市区的主要街道。一批报童还甩开光脚板长跑二十里,把“号外”卖到华阳县、中和场等乡下。“号外”只比巴掌大一点,但它及时传播的石破天惊的新闻,把成都震动了!一群群的人拿着“号外”奔走相告,群情激愤。

   抗战爆发的消息以成都、重庆为两大中心,迅速传遍四川各州县,“打倒日本帝国主义”的口号立刻响遍城乡……

   成都,四川大学师生在“七七”事变的当天正式成立“天明歌咏团”,全体团员手执标语,高唱着《义勇军进行曲》、《大刀进行曲》、《枪口对外》、《五月的鲜花》、《毕业歌》等救亡歌曲走上街头,抗议日寇侵略暴行。歌咏团所到之处,广大市民群众鼓掌欢呼,涕泪交流同声高唱,气氛悲壮激昂……

   重庆和各州县,无数歌咏、演说团体活跃在校园、街头、乡村。他们唤醒了民众的民族意识,激励了民众的抗日情绪!

   卢沟桥的炮声,使川军中从将军到小兵的爱国激情霎时都火山般爆发了!

   7月10日,成都督院街省政府刘湘的官邸内。

   从重庆匆匆赶回的刘湘,紧急召开川军将领会议。刘湘的主要幕僚川康绥靖公署参谋长傅常、总参议钟体干、顾问张斯可、高级参谋乔毅夫、省政府秘书长邓汉祥及一些重要将领参会,人们的神色都格外严肃。

   刘湘一改往日沉闷抑郁状,精神亢奋地说:“今天,我们郑重其事,商量整军及出兵抗战的问题!”

   绥署参谋长傅常发言:“1931年后,日本帝国主义的侵略日渐猖狂,在中共‘统一战线’的影响和川内父老的呼吁下,其实我们川军上下多数官兵,对中央‘攘外必先安内’的政策也是不满的!军人中要求‘停止内战、一致抗日’的呼声日趋强烈!”

   刘湘的老部下、川军一四五师师长饶国华站起来,慷慨陈词:“1934年我奉命堵截红军,即开始感受到民族危亡之秋,中国人自相残杀,实在要不得啊!古训说‘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就是说兄弟即使在家里经常争吵,但当有外来侵犯时,仍应团结起来、共同对敌……我当时就对朋友们沉痛表示:‘国难如此,实不愿再见自相残杀的内战,损失国力,利于敌人!’只要开始抗日,我饶国华就要站在战争的最前线,效死疆场!”

   饶国华(1894~1937),字弼臣,资阳县人。1911年赴成都即投入川军第二师刘湘部,历任排长、连长、营长、旅长、一四五师师长……谁能料到,仅几个月后的1937年12月1日,他就悲壮殉国,实践了自己的英勇誓言!(后文将详述)

   刘湘带头鼓掌,有些激动:“饶师长的话,实在也说出了我的心底藏的话。像我刘湘,还有邓锡侯、我幺爸刘文辉等川中实力派的主要人物,打了多年内战,苛捐杂税、糜烂地方,被川中父老骂为‘滥军阀’。其实有时下面乱搞,我毫不知情。有一次,我从成都到重庆,路过简阳县,许多民众围着我恳求:‘刘主席啊,半月前我们才交了20万元,求求你,不要再向我们征税了!’我听了很诧异,向老百姓赌咒发誓说:‘我绝对没有征这笔税啊,我刘甫澄要是见了你们一元钱,就去吃药’!”

   下面有些军长、师长、旅长面红耳赤,低下了脑袋.

第三部分 川军请缨抗战
第8章 川军请缨抗战(2)

   刘湘声音有些发抖了:“我刘湘不愿当被川中父老指着背脊骨臭骂的‘滥军阀’!要说我不爱国,我刘湘至死不服!我记得邓锡侯曾在峨眉山军官训练团讲话中说:‘我们过去拿着枪杆,枪口只是对内,打了多年内战。现在应一致对外,才对得起民族,对得起自己良心!’这些话,又何尝不是我刘湘的话啊!拿了四川老百姓那么多钱粮,要对得起川中父老!”
   刘湘一字一句说得很缓慢,话音刚落,竟潸然泪下……他在下属面前,素来严肃寡言,喜怒难形于色。今天这情景是极罕见的!在座幕僚、将领们很感动,先是默然,忽然一齐鼓掌,纷纷说:“甫公所言心迹,也正是我们的心里话!”

   长期为刘湘掌握机要、对外联络的高级参谋乔毅夫,是刘湘“四川陆军速成学堂”的同学。他站起来朗朗汇报说:“‘七七事变’的发生,进—步激发了我广大川军的爱国热忱。据悉,各部川军纷纷致电上书、请缨杀敌!如四十七军军长李家钰致当局电称:日本对平津的侵略,‘绝非一时局部之冲突,‘实令群情忧惧’……他呼吁当局在国家存亡最后关头,‘立即下令全国一致动员,挥军应战!’李军长并表示该军‘正事整编,士气激昂。倘蒙移调前方,誓当执殳赴难!’”

   刘湘听罢,拍着桌子大声说:“李其相(李家钰字其相)这两年虽然和我有些误会,有些事情我对他也不满,但他这些话,爱国之心溢于言表!我要为他的话鼓掌欢呼!”

   会议厅内掌声如雷、气氛热烈……

   刘湘忽地站起身子,声如洪钟:“我们今天商量‘整军’及出兵抗战的问题。我和在座各位都认为:‘整军’应以团结抗战、减少摩擦为原则!各军原有番号不变,内部自行调整。我命令:川康绥靖公署直辖各军长、师长,在三日内返回原防,下令‘整军’。 什么时候出兵,请示中央后再定!

   “今天是7月10日,我以川康绥靖公署主任、四川省政府主席名义,向中央和全国民众通电请缨抗战。电文中应这样写:‘和平果已绝望,除全民抗战外,别无自存之道。要求当局早决大计,甫澄愿率川军供驱遣抗敌!’”

    “拥护中央抗战!我们川军愿在刘主席统率下,同仇敌忾请缨杀敌!”

   众高级将领振臂齐呼……会议在少有的真挚而热烈的气氛中结束。

   7月14日,刘湘再次通电全国:“强寇压境,其危险性之严重……远超于有史以来之外患”。值此“危机一发”之际,“战犹有生机,不战亡可立待”。

   他疾呼:“全国上下,同德一心,共赴国难!”

   1937年7月17日,蒋介石在庐山发表抗战史上著名的抗战总动员令: “如果战端一开,就是地无分南北,年无分老幼,无论任何人,皆有守土抗战之责任,皆有抱定牺牲一切之决心 !”

   在庐山,蒋介石同周恩来等中共代表谈判。国共第二次合作,抗日民族统一战线形成了……

第三部分 川军请缨抗战
第8章 川军请缨抗战(3)

   国防会议上刘湘请缨
   8月7日,刘湘应召去南京参加国防会议。

   凤凰山飞机场上,刘湘一身戎装、精神抖擞。成都川军将领邓锡侯、潘文华、王缵绪,以及民主人士张澜等各界代表一万多人,顶着炎炎烈日到机场欢送。“各界抗敌后援会”代表递交请愿书:“恳请刘主席转递中央,力促中央抗战!”

   刘湘言词慷慨地说:“中华民族今日已到最后关头,唯一出路只有抗战,别无他途。四川为国家后防要地,今后长期抗战,四川即应负长期支撑之巨责。本人此次晋京,定首先将此意见陈述当道,不负川中父老,以慰国人之望!”

   在一片挥手欢呼声中,飞机轰轰隆隆腾空而起。邓汉祥感慨地说:“近年来甫公主张抗战,川中军民对甫公是拥戴有加了!”刘湘肃然,若有所思。

   当天下午二时,刘湘抵达南京,记者蜂拥上前。刘湘发表简短谈话:“甫澄决心以川康人力、财力,贡献国家,以利抗战!”

   蒋介石立即约刘湘见面,握手后说:“我晓得你今天来,故决定今晚就开国防会议,请甫澄兄务必参加。一切事情,我们另外约时间再谈!”

   当晚,南京国民政府隆重召开“国防会议及党政联席会议”,气氛严肃。来自全国各省的党政军首脑正色端坐。第一个发言的是蒋介石,其次是阎锡山,再其次就是刘湘。

   刘湘起立,声音洪亮:“甫澄认为,要抗战才能救亡图存,才能深得民心,要‘攘外’才能‘安内’!日本人的军事力量虽然比较我国为优,但其必须利用铁路等交通线,始能展其所长……我们只要采取正规、游击两种战术,即可作持久战!就国际形势来看,日、德、意三国企图独霸世界,美、英、法、苏必不会坐视。由中日战争发展到国际战争,是有可能的。抗战最后胜利必属于我国!”

   刘湘对中日交战及国际形势的这个判断,甚有先见之明,完全为后来的历史发展所证实,显示了他卓越军事家的才能。

   蒋介石听了刘湘“要‘攘外才能安内’”这句话,眉头皱了一下。

   刘湘发言长达一小时以上,最后慷慨激昂地说:“四川竭力支持抗战,所有人力、物力,无一不可贡献国家……四川可出兵30万,供给壮丁500万,供给粮食若干万石!”

   阎锡山、李宗仁、白崇禧等人也言辞激烈、坚决主战。

   这次会议,各方主战主和意见不一。刘湘发言,深得主战派赞许,掌声热烈,蒋介石听到最后也频频点头……这对国民党中央抗战的决策起到相当的推动作用。

   会议一致通过以“持久消耗战略”作为中国抗战的战略指导方针,即:“利用我优势之人力与广大国土,采取持久消耗战,一面消耗敌人,一面培养国力,伺机转移攻势,击破敌人,争取最后胜利”。

   中共中央派周恩来、朱德、叶剑英等人也出席了南京国防会议。会议上,朱德发言说:“我们坚决主张抗战!我们自身的特长是深入敌后进行游击战,可以以此来配合正面战场作战!”

   蒋介石点头:“中共军队负责进行敌后游击战,以此来配合正面战场作战。这样分工很好!”

   国防会议开会的第二天,云南的龙云、广西的白崇禧同来看望刘湘。刘湘说:“要抗战,我们应要求蒋介石把川、滇、桂三省军队,派在一个方面作战,因为三省的军队语言相近、习惯相同,在一起更容易发挥作战能力!”

   白崇禧摇头叹了一声气:“我们三个人当然巴不得如此。只是这恰中蒋介石之忌!”

   果然,当他们第二天提出这个要求时,蒋介石只轻描淡写说:“哦哦,考虑,考虑。”

   蒋委员长肚皮里也确实打着借抗战来消灭各省地方力量的“如意算盘”。后来,不但三省军队没能调集在一个方面,就是出川抗战的川军,也被七零八落地分布在三个战区……

   一天早上9点钟,时任第九集团军总司令的顾祝同,约邓汉祥到他家面商要事。

   到了顾家,何应钦把一封信递给邓汉祥:“鸣阶,这是蒋委员长写给我和顾司令二人的亲笔信。信中说,他今天早8时去庐山,准备在明天9点以前回南京,叫我们同刘甫澄详商,如何贯彻执行‘整军会议’决议案,以及四川出兵抗战共分几路等等……交代我们明早9时就要报告他!”

   邓汉祥看毕信,摇摇头叹了声:“现在既决定要抗战,又何必还搞啥子“整军’嘛?即使刘甫澄个人没得问题,但川军官兵必然误会,认为中央不相信他们,会减少他们抗战的兴趣和勇气啊。你们两位地位不同,和蒋先生关系也密切,应当向蒋先生陈明利害,打消此意!”

   正说到这里,忽然刘湘来回拜顾祝同,看了蒋的原信,刘湘脸色顿变,摔手而去……

第三部分 川军请缨抗战
第8章 川军请缨抗战(4)

   8月5日,邓汉祥到何应钦家听回信。何说:“蒋先生说:‘整军会议案必须贯彻执行’,他意甚坚决!”
   邓汉祥忙回住处将何的话转告刘湘。刘湘气呼呼地说:“一边说抗战,一边又打老子的主意。我们想法子溜回四川再说!”

   邓汉祥沉吟说:“要溜也不要露马脚,不然就恐怕走不了!”

   这天下午5时,蒋介石在孔祥熙家里打电话约邓去谈话。一见面蒋就问:“你们这几天商量得怎么样?”

   邓汉祥说:“出兵的事已商量好,分为两路,邓锡侯部由川北开拔,取道陕西;刘主席所部则顺江东下。这样分开来,沿途的给养和交通工具,都不感到困难。至于执行整军会议案,刘主席向来服从命令,没有什么意见。不过我替委员长设想,当此抗战用人之际,整军会议案可否暂缓执行?”

   邓汉祥话音未落,蒋介石大发脾气:“你晓得不晓得?世界上无论任何国家,军政不统一,那个国家还有办法么?”

   邓汉祥一怔,分辩道:“云南、广西、山西这些省份,军政都还没有统一,也不仅四川一省特殊嘛。”

   蒋介石越发怒不可遏,大声说:“嗯?岂有此理!刘甫澄也是军人,难道不晓得要搞好抗战,不统一指挥全国军队行吗?各省如果都以此为借口,何谈抗战?”

   邓汉祥一时词穷,急不择言大胆顶撞一句:“委员长,如果因贯彻执行整军案而川军调不出来,你怎么办呢?”

   蒋介石霎时语塞,看来这句话的确打动了他。

   蒋介石微叹一口气,有些无奈,改变口气说:“那、那,暂缓执行则可,永久则不可!”

   邓汉祥也松了口说:“抗战结束后,全国军政统一,四川自然不会例外!”蒋介石又换个话头说:“哼,四川财政厅长刘航琛,大嫖大赌,不理正事,太不成话了!告知甫澄另推荐一人,把他换下。”

   邓汉祥说:“现在正要出兵,财政上骤然换人,恐有妨害。可否告知刘主席先准备一个适当的人,等出兵告一段落,再行撤换?”

   此时,蒋介石也冷静了,微笑说:“鸣阶,你的建议很好,很好,我赞同。”

   邓汉祥抹着汗水,急忙回到南京锏银巷办事处。

   刘湘听了他的叙述,说:“老蒋的话靠不住,我害怕他下‘黄手’……我们总以设法溜走为妙!”

   两人正在密谈,蒋介石忽然来电话,说他马上就到办事处来看刘湘。片刻,蒋已驱车来到,进屋和刘湘握手,言辞似很恳切地说:“甫澄,我们两弟兄自从北伐以来,你对国家和我个人的维护,我是不会忘记的。现在要抗战,四川对国家的关系更重要了,以后希望你多负责任。整军案俟抗战结束后再说。不过,我说句心里话吧:过去我总以为事必躬亲,才放得下心,必须与我有关系的人,才是人才,才肯重用。这一念之差,唉,几乎把国家误了……我现在则不然,譬如宋子文当财政部长,我只把财政方针告诉他,至于如何安排、如何去做,我决不过问。又如现在我所用的人,有许多也是素昧平生的……我过去这些短处,甫澄兄或多或少也不免和我有相同之处。四川地方之大,人口之多,不亚于欧洲的大国,希望甫澄兄在军政两方面提纲挈领,多延揽人才,自然会收事半功倍之效啊……”

   两人唏嘘不已,交谈很久,才握手作别而去。

   蒋走后,刘湘很高兴,又很感动。他向邓汉祥说:“鸣阶,蒋委员长今天总算同我说了几句知心话啰!”

   邓汉祥笑了笑,忍不住有些自得地说:“甫公啊,我想还是我‘川军调不出来怎么办’那句话起了作用!”

   国民政府南京国防会议正召开期间,1937年8月9日,日军蓄意制造事端,派遣驻上海陆战队第一中队长大山勇夫和一等水兵斋滕要藏,乘军车闯入虹桥中国军用飞机场,开枪打死一名机场卫兵。中国军队自卫反击,当场将日军官兵二人击毙……日本反应强烈,形势岌岌可危!

   8月12日,国防会议在南京中山陵举行最后会议,宣布紧急闭幕。会议决定:以南京政府军事委员会为抗战最高统帅部;推举蒋介石为陆海空军大元帅,组织大本营,行使海陆空军最高统帅权,统一指挥各个政党;力保淞沪要地,巩固首都南京……

   8月13日,日军向上海大举进攻,炮击闸北一带,中国军民奋起反击!

   国民政府第二天发表《自卫抗战声明书》,宣告“中国决不放弃领土之任何部分,遇有侵略,唯有实行天赋之自卫权以应之!”

   炮火连天,“8·13淞沪抗战”爆发,中日全面战争开始了!
 楼主| 发表于 2005-11-24 17:25:2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部分 川军请缨抗战
第8章 川军请缨抗战(5)

   四川军人慷慨出征
   8月14日,刘湘一行人飞返成都。

   此时的刘湘十分兴奋,爱国热情从未如此高涨!他次日即在督院街省政府大礼堂召开四川军政首脑会议。

   他兴高采烈地说:“我此去南京参加国防会议,讨论抗战问题,会见了全国的英雄豪杰!中共也派有朱玉阶(注:朱德字玉阶)、周恩来、叶剑英诸君参加。同我谈话最投机的,是朱玉阶,他曾亲来我处相访,我对他印象极好!当此国家民族存亡关头,各方都能以大义为重,捐弃过去一切嫌怨,共同对付强敌,我刘甫澄坚信:抗战最后必胜!”

   刘湘接着声音威严地宣布:“抗战现已开始,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命令:决定川军为第二路预备军,辖两个纵队;任命我为二路预备军司令长官,邓锡侯为副司令长官,担任平汉铁路方面的作战任务!我川军全部将士,要枕戈待旦,随时准备出川,参加神圣的抗战!”  

   时隔不久,成都、重庆及川中各州县的大街小巷,响起报童奔走叫卖声:“买报,买报!省主席刘湘发表《告川康军民书》,号召川康军民奋起抗日!”

   四川、西康两省(本书作者注:国民政府1934年12月任命刘湘为四川省主席的同时,任命刘文辉为西康建省委员会委员长,此后多有把西康地区称为西康省的,国民政府还批准成立“川康绥靖公署”。行政院1938年11月28日批准西康省成立;1939年1月1日,西康省在康定正式成立。西康后并入四川)各地,令人振奋的情景出现了:许多官员、教师、学生、商人……他们手捧报纸,站在城市剧院舞台上、街巷高板凳上、乡场戏台上……向一群又一群老百姓朗读《告川康军民书》:

   “刘主席说:‘自卢沟桥事件发生,此一伟大之民族救亡抗战,已经开始。中华民族为巩固自己之生存,对日本之侵略暴行,不能不积极抵抗’!‘凡我国人,必须历尽艰辛,从尸山血海中以求得最后之胜利!’刘主席进而指出:‘四川为国人期望之复兴民族根据地与战时后防重地,山川之险要,人口之众多,物产之丰富,四川七千万人民所应负担之责任,较其他各省尤为重大!’我川康和全中国只要‘军民一心、上下共济、前仆后继、百折不挠,则最后胜利必属于我民族!’”

   “哪个人想当亡国奴嘛?拥护刘主席率领川军打小日本!”

   “刘主席说得对,我们四川人硬是要为抗战多出把力气,抗战必胜!”

   热烈的口号声处处响起……士农工商各界,从来没有这样拥戴过刘湘。

   1937年8月18日,管辖四川、西康两省的“川康绥靖公署”主任、四川省主席刘湘,约集邓锡侯、孙震、李家钰、刘文辉等高级军事将领,召开川军出川抗战协商会议。

   刘湘言辞既坚定又恳切:“在座各位,必须加紧训练所属官兵,厉兵秣马,奉令即马上开赴前方,留守的则力固后防。甫澄忝主军民,发誓站在国家民族立场,为民族抗战而效命……甫澄如果不忠于抗战,愿受民众之弃绝,也甘受诸位的反对!”

   邓锡侯等人从来没有觉得和刘湘是如此亲近,他们热血沸腾,齐声说道:“我等和刘主席是一样的心情,誓死报国,保卫国家神圣领土!”

   刘湘这时感到一阵胃痛,脸色发白,他呷了一口开水,捂着胸口,强忍着痛,声音严厉:“甫澄也有言在先,川中各界人士和我川军全体官兵,如果对抗战畏死退缩,甫澄也将执法以绳其后,绝不宽容!”

   邓锡侯等人刷地起身,高声回答:“我等如畏死退缩,甘受制裁!”

   川康绥靖公署参谋长傅常中将代刘湘宣布会议决定:“首批出川抗战的川军兵力共为十一个师,即绥署直辖的唐式遵、潘文华、王缵绪三个军各出两个师;四十五军邓锡侯部出两个师,四十一军孙震部两个师,四十七军李家钰部一个师!”

   李家钰起身,慷慨陈词:“我以前的部队,都在打内战。现在为国效命的时候到了,我不留家底,决定我部所属两个师全部出川抗战!”

   全场掌声如雷。傅常朗声宣布:“驻贵州的川军二十军杨森部两个师,及郭汝栋一个师,也坚决请缨抗战,决定全部开赴前线!故川军首批出川者共有十五个师,定于9月5日以前开拔!”

    傅常接着宣布:“中日大战爆发,敌机已四处滋扰川康,特于8月16日决定在成都、重庆两市成立防空指挥部!”

   素有“老夫子”斯文气的省政府秘书长邓汉祥,这时也挺直胸膛,扯开喉咙宣布: “为适应长期抗战需要,省政府已拟订《四川后方国防基本建设大纲》,共三大要目:1.开发五大资源(动力、化学、粮食、服装等);2.创立扩充八大工业(炼钢厂、铜矿局、兵工厂、机器制造厂、化学工厂、水泥厂、纺织厂、伐木公司等);3.修筑、完成三大铁路(成昆铁路、成宝铁路、成渝铁路……”

   此项计划后因刘湘早逝而难以实行,但从中显示刘湘代表的四川省政府的雄心壮志,及为抗战作出的详尽计划安排。

第三部分 川军请缨抗战
第8章 川军请缨抗战(6)

   1937年 9 月 5 日,成都少城公园内人山人海、战旗飘扬,会场悬挂着不少巨幅横标:“欢送出川将士奋勇杀敌!”“欢送出川将士收复失地!”“中华民族解放万岁!”
   “四川省各界民众欢送出川抗敌将士大会”在这里举行,出川抗战部队官兵代表、各界民众代表和大中学生上万人参加大会。

   刘湘、邓锡侯、孙震、唐式遵、潘文华等川军高级将领身着整齐戎装,张澜、徐申甫、陈益廷、尹仲锡、刘咸荣等著名人士,肃然坐在主席台上……会场充满庄严、肃穆、悲壮、激昂的气氛。

   尹仲锡、刘咸荣是省城著名的“五老七贤”之一,德高望重。尹仲锡颤颤巍巍对刘咸荣说:“现在要实行‘战时总动员,可惜我们年迈老朽,动不得了,不能疆场效力了’!”

   刘咸荣翘起胡子也连声叹道:“是呀是呀!”

   大会由“抗敌后援会” 常委陈炳光主持。民主人士张澜最先致词说:“日寇发动侵略战争不得人心,我川军将士只要坚持长期抗战的决心,发挥我川人吃苦耐劳的特长,奋勇当先,必能夺取最后胜利!”

   刘湘这两天健康愈下、胃痛加剧,但仍强撑精神,起身作了简短讲话:“御侮救亡,为军人应尽天职!川军今得献身疆场,为民族存亡而战,一洗过去内战的耻辱,是非常光荣的!中央任命我为第二路预备军司令长官,邓锡侯将军为副司令长官兼第一纵队司令,唐式遵将军为第二纵队司令,我们今天热烈欢送首批川军将士出川,奔赴抗战前线!”

   整装待发的川军队伍中雷鸣般地呼起口号:“为民族存亡而战,不负家乡父老!”

   全场民众掌声四起,也响起排山倒海的口号声:“全川民众誓为出川抗敌将士后盾!”“欢送出川将士保卫祖国!” “欢送出川将士为国争光!”

   邓锡侯致词,爱国热情溢于言表:“我们四川人是具有爱国传统精神的,黄花岗烈土有四川人,辛亥革命有四川人,护国之役也有我们四川人……当前国家民族面临生死存亡关头,我们身为军人,受四川人民供养,当然要拼命争取历史的光荣,藉以酬报四川人民!川军出川以后,如战而胜,当然很光荣的归来。战如不胜,决心裹尸以还!”

   邓锡侯动了感情,沉痛地说:“我们出川抗战,要踏着川人先烈们的血迹前进!更希望后方的人民,也勇敢地踏着我们的血迹而来,如此前仆后继,一定能战胜敌人!”

   全场响起暴风雨般的掌声。

   纵队司令唐式遵此时一把推开麦克风走向台前,吼声响彻全场:“此行决心为国雪耻,为民族争光,不成功、便成仁,失地不复,誓不回川!”

   他接着朗诵了才写不久的一首诗以明其志:“男儿立志出夔关,不灭倭奴誓不还,埋骨何须桑梓地,人生处处有青山!”

   打内战时唐式遵被人骂为“唐瘟猪”。但此时的唐司令官悲歌慷慨,颇有易水作别之慨,少城公园内数万军民泪如雨下……

   唐式遵又宣布:“我现在把我在东胜街沙利文饭店的房产(本书作者注:解放后为市政协会址),捐作抗战经费!”

   全场掌声如雷。张澜感慨万千地对身边尹仲锡、刘咸荣等人说:“刘、邓、唐三位将军的讲话,刚毅不屈、视死报国。你们看呀,上万民众热血沸腾,实在令人振奋!”

   中下级军官(营连排长)的代表李召南雄赳赳地上台致答谢词:“国家民族存亡关头,我等出川抗战,不成功便成仁,誓为民族解放马革裹尸、战死沙场!”

   女大学生邓名芳上台,热情洋溢地致欢送词:“我们四川女同胞,誓和全中国二万万女同胞一起,全力支持中国抗战!”实验小学年仅10岁的小朋友杨照明,也流着泪水上场致词……

   雄壮的军号、锣鼓声中,“抗敌后援会”代表向刘湘、邓锡侯、唐式遵等赠送写有“秉钺鹰扬”的大锦旗,向孙震、潘文华等赠送写有“为国干城”的大锦旗,向16位师长赠送写有“抗敌先锋”的大锦旗。接着,四川大学师生向出征将士赠送毛巾2000张;妇女会向出征将士赠送手巾250打……

   会场演出“保卫卢沟桥”话剧。全场的人从上将刘湘到伙夫小兵,从尹仲锡、刘咸荣等名流到推车卖浆的小商小贩……全融入到一种令人热血沸腾的爱国救亡气氛中!

    几十万川军士兵,很多人为家人预留下遗嘱,身穿破旧的军衣、短裤、草鞋,手握“老套筒”步枪,背着大刀、斗笠、背包……第一纵队沿川陕公路北上,第二纵队顺长江东下出夔门。

   装备窳劣的川军,告别了打内战,从此奔赴伟大的抗战前线!

第三部分 川军请缨抗战
第9章 蒋介石控制下的川军处境(1)

   蒋介石统一四川
   1938年1月20日刘湘一死,蒋介石认为四川土军阀群龙无首,此时不统一四川,更待何时?

   蒋介石也自有他的道理:四川人口众多、物产丰富,早在1935年10月6日,他到成都出席国民党四川省党部扩大纪念周讲演时就说:“四川在天时地利人文各方面,实在不愧为中国的首省,天然是民族复兴最好的根据地!”

   1937年10月29日“淞沪战役”紧张进行时,蒋介石在南京国防最高会议上作了题为《国府迁渝与抗战前途》的讲话,确定以四川为抗日战争的大后方。11月16日晚,国民政府主席林森乘军舰溯长江西上,12月1日,国民政府开始在重庆办公。

   1940年9月6日,国民政府发布命令,正式宣布定重庆为中华民国陪都。升重庆为行政院直辖市。

   国民政府的中枢既转移到四川,还容地方军阀割据称霸?刘湘死后第2天,蒋介石先下令撤销第七战区司令长官部,1938年1月22日,任命张群为四川省政府主席。

   但蒋介石出手太急,引起强烈反抗。川中“甫系”核心组织“武德励进会”紧急会议,推举王陵基为临时会长,由王出面邀请钟体乾、张斯可、乔毅夫、邓汉祥这几大“军师”共商对策。王陵基言辞激烈:“甫公为抗战鞠躬尽瘁,川军为抗战流血牺牲。我们拥护中央抗战到底,但绝不容许借抵御外侮消灭异己!张群要来当省主席,老子用炮火迎接他!”

   王陵基  (1886~1967),字方舟,四川乐山市人。早年曾留学日本,加入同盟会,回国后历任四川陆军速成学堂副官、军事教官等职,故说来还是刘湘等“速成系”川军将领们的老师。1922年刘湘任川军总司令后,他历任刘湘的参谋长、旅长、师长等职。抗战初,任四川省政府保安处长代行四川保安司令。刘湘死后任三十集团军总司令,后升任第九、第六两战区副司令长官兼湘鄂赣边区总司令……1948年4月任四川省政府主席,1950年在四川省江安县被俘,送战犯管理所改造,1964年12月28日在北京特赦。

   钟体乾等人也纷纷说:“甫公尸骨未寒,老蒋就想将川省一口吞掉,实在欺人太甚!”商议一番,钟体乾总结说:“我们甫系留川高级官员暂不出面,先叫几个‘武棒槌’跳出来和老蒋过招!再动员各部师、旅、团长联名通电拒绝张群主川……看老蒋是啥子反应!”

   于是留川部队以6个师长、5个独立旅长一同联名,由一六一师师长许绍宗领衔,在1938年1月23日电呈中央,要求“收回成命”;又在成渝两地组织示威游行、贴标语、散传单、发代电……声势不小。

   蒋介石见刘湘虽死,留在四川的川军将领仍抱成一团。他虽极怒,但日寇步步进逼、前方吃紧,如后方再出乱子,将很难收拾。因而他不敢来硬的,乃一面对刘湘许以厚葬,一面对已下令撤职的二十三集团军副总司令潘文华(见第5章)加以笼络,明令取消以前的处分……

   但潘文华只身回川后不仅不按蒋的意图行事,反与后方高级军事负责人钟体乾、王陵基、王缵绪等联名电蒋,反对张群入川。

   蒋介石见“甫系”并未“树倒猢狲散”,就把在前方的邓锡侯调回四川(见第6章),于1938年3月2日委任为川康绥靖主任。表面上是对川康势力让步,实则希望利用邓锡侯过去与刘湘之间的矛盾,借邓之手去压制“甫系”力量,来个“以川治川”,还可一箭双雕把邓和前线的基本部队分离开来……但邓锡侯精明过人,素有“水晶猴”之称,深知这是老蒋让他火中取栗,岂会中套?

   蒋介石还想釜底抽薪,便以抗战名义,给予较高职位,把甫系留川将领调上前线。1938年3月6日,他任命潘文华为第二十八集团军总司令,王缵绪为第二十九集团军总司令,郭勋祺为五十军军长,郭昌明为五十六军军长,许绍宗为六十七军军长,要他们率部出川抗战。

   潘文华等人对所授新职都逐一笑纳,但又以战列部队编成尚需时日为由,按兵不动。这正应了“强龙难压地头蛇”的老话! 蒋介石气得心慌,正无可奈何之际,转机来了。

   原来,曾在刘文辉部任过师长的张志和,后脱离部队去延安访问,毛泽东亲自会见他并嘱其返川作上层统战工作。张志和与王陵基、张斯可以前关系都很密切。抗战初,共产党的方针是“拥蒋抗日”。张志和认为川军这种搞法,不利于团结抗战大局。经请示延安后,他劝说王陵基:“你应继承刘甫公遗志,率兵出川抗战!”

   王陵基这时正心焦意烦:因蒋介石封邓锡侯、潘文华、王缵绪的官,都比自己这个“老前辈”大,听张志和一说不觉动心。他说:“我倒想代替刘甫澄带兵,只是自家手边没有基本队伍。我名义上可以指挥留川的几个独立旅和24个保安团,但没有‘武德励进会’同意,根本不可能调这些部队出川!”

   张志和说:“我去向励进会关键人物张斯可疏通疏通。”

   果然,张斯可同意了。张斯可凭借保定军官学堂同学关系,飞渝见重庆行营主任顾祝同,说:“要解决当前僵局,就要调动留川军队出川抗战!”顾祝同立即陪张斯可飞武汉。蒋介石也正为统一四川阻力重重而懊恼,闻言大喜,马上说:“可以给王陵基一个集团军总司令头衔!”

   蒋还表示可以考虑由二十一军系(作者注:即“甫系”)方面提名的人代理四川省主席,作为让川军出川的交换条件。他最后迫不及待地说:“你们马上回四川,通知王陵墓、张斯可于3月23日飞武汉面谈!”

   张斯可回成都一说,乔毅夫、钟体乾坚决反对,与王陵基、张斯可展开了激烈争吵。王陵基、张斯可此时已骑虎难下,不顾乔、钟反对,断然飞武汉。蒋介石答应让王陵基当第三十集团军总司令,张斯可当七十八军军长,要他们从速组编两个军出川抗战!

第三部分 川军请缨抗战
第9章 蒋介石控制下的川军处境(2)

   王陵基、张斯可返回成都,“甫系”此时已呈分崩离析之状。经邓锡侯邀请被蒋介石新任命为西康建省委员会委员长兼重庆行营副主任的刘文辉,并请来潘文华、王缵绪共同协商,最后达成协议:同意王陵基组成两个军开赴前敌,但潘文华、王缵绪留守后方,相互配合支援。  
   1938年4月12日,邓锡侯、王陵基、潘文华、王缵绪及在皖南的唐式遵都被蒋介石召到汉口,和中央方面何应钦、贺国光会谈,双方讨价还价终达成妥协:

   以二十九集团军总司令王缵绪代理四川省主席,但该集团军留川的一个军也得开赴鄂东北对日作战(另一个军刘湘临死前已调往鄂西北),二十八集团军总司令潘文华兼川康绥靖副主任,所部五十六军暂时留川(该集团军已有一个军在皖南前线),三十集团军总司令王陵基限日编成部队,即赴江西前线。

   不久后王陵基在张斯可协助下将留川的4个独立旅和8个保安团编成两个军,开往赣北……至此,蒋介石已将刘湘等人的留川部队大半调出四川,而王缵绪等人也更加和中央靠拢。

   王缵绪  (1885~1957),号治易,西充县人,清秀才出身,早年毕业于四川陆军速成学堂,和刘湘同学。1924年6月24日北京政府授予陆军中将衔。1935年任第四十四军军长, 1938年3月委为第二十九集团军总司令,后就任四川省主席。1939年10月出川抗战,历经各战役。1942年3月调任第六战区副司令长官兼二十九集团军总司令职,参加湖滨战役等。抗战胜利后,任重庆卫戍总司令、武汉行辕副主任、西南长官公署副长官、国民党二中全会中央执行委员。1949年12月任西南第一路游击司令,成立成都市治安保卫总司令部,自任总司令,维持成都秩序迎接解放。12月13日发出通电起义。建国初期,任西南军政委员会委员等,1956年潜逃出境未果,被捕,次年病死在狱中。

   反对蒋介石染指川省最起劲的三个师长,以为王缵绪当了省主席,总算肥水没落外人田。他们到省政府去拜见,王缵绪却板起脸孔说:“现在拍拍捧捧不行了,你们不要再来这一套。当军人的就该上前线去,在后方不走想干什么?保安团长我已经撤换了5个。你们不去打日本,我也要呈报委员长撤你们!”

   这三个师长都是成都“嗨袍哥”的,见王缵绪大打官腔,受不下这口闷气,下来后就串联倒王。

   还有一次省政府大礼堂举行慰劳出征军人家属的座谈会,参加者都是川军团长以上的军官太太,有的人烫头、抹口红、穿高跟鞋。王缵绪说:“你们该想一想,你们的丈夫在前方浴血抗战,他们最怕的是什么?最怕的不是日本鬼子的机枪大炮,最怕的是婆娘偷人,自己当乌龟戴绿帽子。所以说你们在后方就该守妇道,少在外面招摇过市,招蜂引蝶。假如你们的丈夫回来看到你们现在这个样子,烫的烫飞机头,打的打红嘴皮,穿起高跟鞋在马路上走来逛去,不气死才怪!”

   此话伤人太甚,弄得这些太太们哭哭啼啼,回家一说,亲属大怒,也都参加“倒王”……

   1939年8月,以川军七个师长出面的倒王运动进入高潮。川军七个师长彭焕章、陈兰亭、谢德堪、刘元塘、刘树成、周成虎、杨晒轩联名电蒋反王主川。七师长发电之后,立即调动部队包围成都。

   在这种局面下,王缵绪愿率部出川抗战,不当省主席了。张群又跃跃欲试,但川中实力派仍不欢迎,经邓汉祥婉言劝阻,张知难而退。蒋介石颇费踌躇:若另任命潘文华等川康实力人物,皆绝不可靠!若由中央另派人接替,又恐别生枝节,影响后方安定。一直拖到1938年9月18日,蒋介石干脆“御驾亲征”:由自己来兼任四川省主席!

   这下子,四川各实力派军人当然无可奈何,反对不得了。

   蒋介石身兼军委会委员长等多职,这就苦了四川省政府的文稿人员:办公文十分别扭,如呈文往往是四川省主席蒋中正呈军委会委员长蒋中正,回文往往是军委会委员长蒋中正复四川省主席蒋中正;蒋中正报告蒋中正,蒋中正命令蒋中正……

   好在一年后的1940年11月15日,国民政府任命张群为成都行辕主任,兼理四川省政府主席。此时,蒋介石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总算把四川“统一”了。而四川地方实力派人物割据称雄、独宰四川的局面,也一去不复返了……
 楼主| 发表于 2005-11-24 17:27:3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部分 川军请缨抗战
第9章 蒋介石控制下的川军处境(3)

   “厕所标语”引起的风波
   1938年5月“徐州会战”结束,蒋介石下令于6月9日掘开郑州东北花园口处的黄河大堤,造成豫东、皖北的大面积黄泛区,形成从郑州至蚌埠地区长约1000多里的大地障,日军自北南下迅速包围武汉的计划完全破产。

   1938年6月18日,日军大本营下达会战命令:以华中派遣军新编成的第十一军所属5个师团、1个支队(旅团级)担任长江方面作战,司令官为冈村宁茨中将;以第二军所属4个师团担任淮河方面作战,该军司令官为东久迩宫稔彦亲王中将。陆军参战总兵力为140个大队,约35万余人。航空兵团500多架飞机配合进攻。海军第三舰队120余艘舰艇,从长江水路进攻。规定初秋为攻占武汉最后期限。   

   中国方面提出了“保卫大武汉”的口号。蒋介石将凡是能调动的部队都投入到了武汉大会战之中。总计为50个军、129个师,总兵力高达110余万。此外,中方全部空军计战斗机轰炸机100余架,海军战舰40艘,也全部投入了会战。   

   这是抗战史上,双方投入兵力最多的一次大会战。川军各部基本上都参加了这个大会战。

   7月初,蒋介石召开师长以上的高级将领会议,他说:“我有三点要求:第一,高级将领应抱定必死的决心,誓与武汉共存亡;第二,保卫战期间,所有高级长官始终不得离开部队,绝对保证对部队的掌握和指挥效率,要与士兵共患难同生死;第三,高级将领应有高度的责任心,虽天崩地裂,矢志不移!”

   会后,蒋介石宣布:将马当要塞失陷的主要罪责者一六七师解散,取消番号,该师师长薛蔚英被枪决,消息晓喻全军!

   鏖战近半年,10月21日,国民政府决定放弃武汉,武汉会战结束。中国军队无论装备还是素质都远落后于日军。整个会战期间,中国军队伤亡40万,共歼灭日军约20万。虽牺牲比日本方面大,但日军伤亡过半,元气大伤,已无力再发动新的进攻。加上八路军敌后战场的开辟,日军再也无法维持战略进攻了。日本的速胜战略彻底破产,中日战争也从此进入了相持阶段。

   武汉失守,湖南长沙成为日军下一目标。蒋介石通过侍从室向湖南省主席张治中指示:“若敌人夺取长沙,将变成日军进攻的重要基地。若长沙无法守住,应将其重要设施烧掉,以免资敌。”

   1938年11月11日湖南省主席张治中召集长沙警备司令酆悌、保安处长徐权纵秘密布置放火烧城事宜。不巧的是13日晨3时,市内天心阁附近失火。自卫团的士兵们惊慌失措,以为是放火信号,狂呼乱叫着“放火了”!便一齐动手放火烧城,大火引爆城里的弹药库,“爆炸之声闻于数里,全城起火、火光冲天,锦绣湘垣,顿成火海” , 两千多市民梦中葬身火海……

   11月16日,第九战区司令长官、军委会政治部部长陈诚和政治部副部长周恩来一道赶到长沙调查。他们在焚毁的天心阁废墟上登高凭望,只见长沙城已成一片焦土。劫后余生的灾民扒着炙热的灰堆,寻觅亲属的遗骨,有的惨然在家屋故址悲嚎。最不忍目睹的,是那些陆陆续续沿着铁道公路河边爬着哀嚎呻吟的伤兵……长沙后方医院有三四千伤兵,其中川军不少。重伤难于行动的,大都死于火海!

   陈诚和周恩来等人以国民党中央宣传部和军委会政治部名义,联合发表关于长沙大火真相之说明:

   “其原因:(一)由于地方军警负责者误信谎言,事前准备不周,临时躁急慌张之所致;(二)由于曾从事破坏准备之人员及人民(自卫团员丁森等)激于民族义愤,以为敌寇将至,乃即自焚其屋,遂致将准备工作变为行动……”

   全国大哗,强烈谴责当事负责人敌未至而自扰,“临事慌张、辱职殃民”!蒋介石亲到长沙视察灾情后,为平息全国民众愤怒,命令将这次火灾的直接责任者长沙警备司令酆悌、省警备旅第二团团长徐昆、省会警察局长文重孚三人逮捕,于11月18日组织军法会审。

   酆悌等三人不久后执行枪决,湖南省主席张治中受撤职留任处分。

   1938年11月25日,刚处理完长沙大火事件的蒋介石在南岳衡山主持召开军事会议。参加会议的有各部高级将领,列席大会的有第三、第五、第九战区师长以上军官百余人。共产党方面有周恩来和第十八集团军参谋长叶剑英等参加会议。

   会议主题是总结抗战第一期作战的经验教训,确定第二期抗战的战略方针。张治中满脸愧疚惶恐,对长沙大火事件沉痛检讨。

   蒋介石此时备受各种非议和指责,心绪恶劣。他端坐在正中,阴沉着脸照着讲稿说:“抗日战争划分为两个时期,从卢沟桥事变到武汉失守为第一期,以后中日持久作战到战争结束为第二期。此前,我们虽然失掉了许多土地,表面上我们败了。但从整个长期的战局上讲,我们不但没有败,而且是完全成功的。因为,我们在本国辽阔疆土上与敌周旋,敌人多次欲与我决战,消灭我军主力,以求速战速决,已彻底落空和失败!在第一期作战中,我们虽然牺牲巨大,但是日军也付出了史无前例的惨重代价!据统计,在这期间日军共伤亡四十四万七千多人。在第一期作战中,中国军队广大官兵国家民族利益至上,出现了像佟麟阁、王铭章、郝梦龄等以身殉国的动人事迹!”  

第三部分 川军请缨抗战
第9章 蒋介石控制下的川军处境(4)

   说到此处,蒋介石忍耐不住怒火,丢开讲稿,站起来痛斥军队中的种种令他愤怒的行为:“一些将领指挥无能,保存实力而不顾民族利益和抗战大局。统帅部的命令得不到执行,甚至连统帅部也不能抽调某些地方部队作机动使用!有的高级将领耍小聪明,躲避命令,规避责任,用那一套把戏来对付战区司令长官;有的部队阵亡官兵暴尸疆场,不组织收尸安葬;有的部队士兵逃亡;有的部队军纪涣散,土匪习气严重,军行所至,老百姓纷纷逃避;还有的谎报军情……”
   蒋介石所指责的那些现象,其实很多发生在杀韩复榘之前。他此时怒斥,意在警告将领们不要步韩复榘之后尘!台下的将领们坐立不安,胆战心惊……

   第九战区司令长官陈诚,对本战区在武汉会战中南岸战场的某些失利惴惴不安。他害怕追究责任,就在会后四处放风,把责任往川军王陵基头上推,说:“王陵基的第三十集团军毫无战斗力,且训练差劲、见敌即溃,以致影响南岸全局!”

   第二天,军委会军事参议院院长陈调元在会上发言,也指责川军第二十九集团军总司令王瓒绪的部队,在武汉会战中作战不力,影响了第五战区战局;接着又指责川军第三十集团军王陵基的部队作战不力,影响了第九战区作战。虽然后来又拨第八军和第七十三军给王陵基指挥,令其反攻瑞昌,但王陵基却没亲临前线指挥督战,以致贻误战机!

   军事会议上, 中央军攻击地方军,嫡系攻击杂牌军,二陈攻击二王……王陵基和王缵绪这才感到“集团军总司令”这顶大官帽是如此不好戴!他们极为惶然不安。

   当时,在第一线作战的川军,还有唐式遵第二十三集团军、孙震第二十二集团军、杨森第二十七集团军,以及在山西的李家珏等军。川军将领们对这种不怀好意、拿川军作典型开刀的做法极为愤慨。“川军装备、待遇那么低劣,却以血肉之躯同日军的坦克、大炮、飞机、军舰死拼。川军在上海战役、南京战役、忻口战役、台儿庄战役和武汉会战,死伤之惨重,全国皆知!难道还应该成为战事失利的替罪羊吗?陈诚等人睁着眼晴说瞎话,妈的,还有没有天理良心!”大家你一句我一句,骂声不绝。

   晚饭后,蒋介石、何应钦上厕所时,见过道和厕所墙壁上贴着许多小字标语:“川军回川保卫大四川!”

   蒋介石瞪大眼睛发怔,马上意识到问题严重了!他命令何应钦去把陈诚叫来看这些“茅厕标语”,在厕所旁训斥陈诚:“你们小题大作,捕风捉影。为推卸责任,攻击川军,才引起了川军将领普遍不满。此事若弄不好,又将惹出大乱子,要尽快做好川军将领的工作!”

   蒋介石在会上痛斥军队中各种可耻行为,多半是因为长沙大火引发的怒气未消。他所指责的,也绝非川军。蒋介石很清楚:川军在抗战中的表现,总的来说是很不错的。更何况川军人数众多,已占全国抗战军队总人数五分之一,陪都又设在重庆……对川军不公正,四川人是不会答应的,恶果不可低估!

   第二天,会场气氛立刻变了。陈诚发言,专门检讨武汉会战中南岸战场的得失情况,说:“功劳当然应归于各参战部队!”对于南岸战场某些失利,陈诚全揽在自己头上,请求统帅部对他本人从重处分。

   陈诚检讨之后,蒋介石插话:“王陵基总司令指挥川军第三十集团军,在万家岭等战斗中英勇善战,应给予表扬鼓励!”

   王陵基等川军将领坐在下面,有人已听得眼泪汪汪……会场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川军将领中的“二王”从座位上站立起来,泪水挂在脸上使劲地鼓掌。梗在所有川军将领心上的石头落地了。

   这晚,陈诚专门宴请王陵基等川军将领。席间,陈诚举杯敬酒说:“希望川军继续保持光荣声誉,抗战到底,以争取最后胜利!”

   在满座欢声笑语中,陈诚还以军委会总部口气,向川军将领们许诺:“今后在兵员粮饷,武器装备方面,将尽量先考虑补充川军各部!”

   茅厕里的标语究竟是谁写的?始终无人知晓。

第三部分 川军请缨抗战
第10章 川军屡立战功的原因(1)

   川军将士誓死报国
   要抹杀川军的功绩,确实没有道理。就以武汉会战中南岸战场为例,1938年5月以后,川军第二十三集团军在担负固守长江南岸,掩护炮兵腰击敌舰、布放漂雷、阻断日军长江航运,策应保卫大武汉作战的艰巨任务中,取得了很大战绩,沉重地打击了日军……

   参战老战士岳星明回忆:“据不完全统计,自1938年8月到1941年底,川军击沉和击伤敌各类船舰约2000余艘。敌人心惊胆战,一方面派出大批部队进行扫荡,一方面被迫靠长江北岸夜间航行……”

   攻克“马当要塞”更是抗战史册上一项光辉战绩。1940年10月11日,时任二十一军军长的陈万仞部奇袭马当要塞,不但攻占了马当最高峰,日军矶田守备队一部被歼殆尽,川军还焚烧了日军的弹药库汽油库各一所,缴获粮仓一所,战马50匹,其他战利品无数。12日攻占马当要塞后,又以塞内的日军大炮向长江中停泊和往来的日本船舰开炮,击沉击伤多艘,完成了腰击日舰,控制长江的任务,阻断敌人长江航运数天之久。而且,从攻占马当最高峰到炮兵开始射击,攻击部队未伤一人,被认为是抗日战争史上的一大奇迹,受到各方称赞……

   陈万仞二十一军的功勋,并不只见于历史资料。四川著名抗战文物收藏家樊建川收藏到一只孤品瓷杯,上面画有“钟馗打鬼图”,只不过此鬼为日本鬼子。瓷杯上的诗句是:“紫面蓝袍鬓插花,驱邪降福仰卿家,而今到处妖魔厉,切莫宽容放纵他!”署名万仞。

   万仞即二十一军军长陈万仞,瓷杯为景德镇名匠王大凡制。当年制作的这种瓷杯流行于世,无疑从另一侧面证实当时川军的抗战勋劳!

   武汉会战中,就连才出川不久的二十九集团军也作战英勇。1938年9月,日寇的一支海军沿长江西犯。该集团军四十四军一四九师王泽浚令四四七旅旅长孙黼阻击。该旅八九三团在黄柏城附近的九狼山与日寇登陆的海军陆战队一个大队遭遇,激战通夜……川军士兵用四川土制的“麻花手榴弹”,炸得日寇人仰马翻,纷纷向军舰逃跑。扔下的皮背包和呢大衣,全部为川军缴获。这一仗,四四七旅阵亡营长周道昌、伤亡连长以下官兵200多人。但打死了日寇指挥登陆的大队长,生擒了曹长荒木重知注等人,缴获军用品500多件。

   当时有个川军小兵叫孙能,人称“小精灵”,高兴地编歌唱道:“大头菜(指麻花手榴弹,形似四川的大头莱),真好吃!日本鬼子吃不了!不是肚子来胀破(指日寇被炸死),就是双脚忙跪到!”

   日军曹长荒木重知注被生擒时,双脚跪地,双手把他的三八式轻机枪举过头顶,哀叫“大大的顶好”!但他一下火线就蛮横起来,见人弄他的三八式轻机枪,他就乱跳乱叫:“我的!我的不准!”他又嚷:“米西!米西!”川军士兵晓得他想吃饭,就把大家正在吃的锣锅饭给他吃。他又嚷:“不卫生!不卫生!面包的好!”原来他入伍前,是日本早稻田大学的大学生,学过华语,能讲几句夹生的中国话。后来把他送到重庆,他还告了川军一状,说虐待他……该部川军后来还以“虐待俘虏”被记过处分。

   1939年5月1日,川军刘雨卿部在二十九军军长陈安宝率领下反攻南昌。该师攻占南昌机场,击毁敌机三架,毙敌甚众。但全师官兵伤亡三分之一,刘雨卿负重伤,军长陈安宝阵亡……

   川军以前被嘲为“只知内战”、“不堪一击”、“双枪将”(鸦片烟枪加老套筒)……为什么出川抗战却成为屡挫强敌、战功卓著的忠勇之师呢?

   最主要的是异国疯狂侵略激发了川军官兵上下强烈的民族意识和保卫国家的高度责任感。他们人人“自认是黄帝子孙,抱牺牲决心抗战到底,喋血疆场义无反顾”!

   如邓锡侯为总司令的第二十二集团军,从北道出川后,官兵们说:“今天的抗战,是中国几千年来历史上所无的。如果战胜,则是国家之福,如果战而不胜,将国亡家破,子子孙孙,都要做人家的奴隶牛马!”所以“由成都至宝鸡1800多里路,跋山涉水,要走一个多月。沿途除了少数患病士兵过后赶到外,竟没有逃亡的!”

   当他们到达山西前线时,北国冰天雪地而川军士兵仍然是单衣、草履,粮食又接济不上。加以敌情不明地形不熟,每人只背了一杆步枪和两个手榴弹,要在敌人的飞机大炮下浴血苦战,困难之多,不难想象……但官兵们毫不畏惧,“一谈到打日本鬼子,都是精神百倍,信心十足”。(6)  “不怕敌人飞机大炮如何厉害,伤亡如何大,但是没有一个官兵屈膝投降敌人的”。(7)

   第二十军杨森部从贵州出发前,所有军官都留下了遗嘱,表示誓不生还的决心。士兵们有的说:“这次打仗是为了子子孙孙的生存!”有的说:“我们几千里路从家乡跑出来,无非是要尽国民的责任,不使敌人长驱直入!”也有的说:“为了抗日,杀日本鬼子,我们吃些苦也愿意的。如果是内战,哼,对不起,老子早就不干了!”

第三部分 川军请缨抗战
第10章 川军屡立战功的原因(2)

   二十军从贵州出发,步行奔赴前线时,“每天几乎要翻山越岭地走一百里以上的山路,晚上又要自己打草鞋。一天只吃一顿干饭和一顿稀饭,有时只吃到一顿饭”……官兵虽感疲乏,但杀敌心切,日夜兼程。由贵阳到长沙,一般要走59天,但这次“竟于14天中全部到达”,刚到武汉就踏上了驰援淞沪的征途……
   许多旧川军将领,此时也都激发起强烈的爱国热情和军人的荣誉感。外号“范哈儿”的范绍增(电视剧《哈儿师长》的原型人物),就是最典型的。

   他原是袍哥出身的土匪,被“招安”后在刘湘手下当过师长。抗战后被蒋介石委任为第八十八军军长。范绍增在四川招兵编成一个整师,于1939年3月从四川合川县出发,加入第三战区序列,到达江西弋阳布防。

   1940年8月,范绍增部在太湖沿线与日军发生激战。范绍增来到前线,与穿草鞋、背斗笠的川军官兵共勉说:“弟兄们,明天就要打仗了,本人叫伙房杀了几口肥猪,犒劳大家。不过,老子先把丑话讲在前头,到时候哪个畏缩不前,在小日本面前丢人现眼,莫怪老子翻脸不认人!”第二天,范绍增亲自督战,出动1.2万川军,击溃清乡扫荡的日军一个联队,毙伤日军数百人!

   1941年1月中旬,日军发动冬季扫荡,猛攻太湖。八十八军前锋不支,放弃阵地后退,被范绍增与副军长罗君彤阻住去路。范绍增高吼:“王铭章师长固守滕县以身殉国,何其壮烈!我们如果丢城失地,有何面目回四川见父老乡亲?”

   范绍增亲率部队,连续三天两夜与日军激战,多次拼刺刀肉搏,终于在春节前夕将日军全线击溃,恢复原有阵地,还俘获日军迫降的一架飞机,这在当时是一个了不起的大胜利!

   这年秋天,华东许多中央军失利,未完成“双十反攻计划”,唯独范绍增部收复了余杭县城,获军政部明令嘉奖……当地民众敲锣打鼓,抬着鸡鸭鱼肉在一百多里长的防线上慰问八十八军部队,还召开各界人士劳军大会,请范军长到会讲话。

   范绍增昂头挺胸、大声武气地说:“这次打败日本鬼子,为中国人出了一口气,我们要是没有乡亲们帮忙给部队带路、送饭、送水、送子弹,是打不赢的。请大家看倒,下次八十八军还要把仗打得更好,保护好老百姓。如果说过的话没有做到,你们朝我范绍增脸上吐口水,我范绍增揩都不揩!”他的讲话引来雷鸣般的掌声。

   范绍增多次对军官们说,部队要打好仗,就要得到老百姓拥护,还必须纪律严明。他经常突然在开饭时间跑到连队,和士兵蹲在一起吃饭。若发现菜饭不好,就当众把连长、司务长喊来大骂:“你们这些狗日的,士兵伙食不弄好,他们有啥子力气打好仗?打不好仗,咋个对得起老百姓?今后再叫我抓倒,老子枪毙你们!”

   八十八军因功不可没,不久升为甲种军。全军正高兴之际,范绍增却因不是蒋介石嫡系,奉命升为第十集团军副总司令。明升暗降,失却兵权。他在失望中离开部队,称病回四川,到重庆“范庄”做寓公去了……

   高级将领抗日救国热情高涨,下级广大士兵更是以死报国。

   1941年3月18日,第二十三集团军的陈鸣谦部奉命布雷时,搜索排士兵庞德贤和日军巡查队狭路相逢。他要战友回部队报急,自己却被敌人抓住,要把他带走。他大骂鬼子。日军残暴地挖掉了他的眼睛、割去他的鼻子和舌头,终至悲壮而死……

   又如李家钰四十七军,也出现不少英勇献身的烈士。1944年5月13日云梦山之战,第一○四师三一○团八连李连长,与敌激战到最后一人,身受数伤坚不退却,仍怒骂杀敌。一个日军军官使用战刀从背后把他拦腰劈为两段……

   这些事例举不胜举。川军官兵从上到下都满怀杀敌报国一腔热血, 怀着“不把日寇驱出国境,誓不生还”的决心,所以川军“临战之勇,奋斗之烈,较国内任何部分军队亦无愧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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