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樱寄
印象里,樱花是美的,仅仅是美。
见过日本的樱花,她也能开出一树繁华,那确也是美。但我不得不承认,更多的,我看见了一抹涂在菊与刀上的嚣艳,是婉约的残血凝固,更似最后一个弯刀舐血的倭奴,佝偻着贫瘠的身子。历史何其陡峭,无论风雨如何将它一次次地刷新,我还记得曾经的狼烟嚎大漠,血泪洒月光。而今,江南烟雨依旧摇,可还有几人愿意用生命换山河永远笑。千年的血腥,真的可以用一季之美幻作记忆的封印吗?任何美沾染了政治的灰尘,我都不屑于染指.
但有些美是七星上道的宿命,那是绝美;有些爱原来也是轮回命定.那爱一如薄朱色的宫砂痣长在我心头的一角,抹不去,忘不掉.我的性格注定是一个悲剧,它把我的爱铸成一个虔诚的十字架,而我,亲手把自己钉上去.当珞樱飘落在我寂寞的额头,我拾起自己残老凄迷的笔,留下的却是一行灿烂砥砺的文字:“我,是注定要爱她们的!”
缘起.
阳光温润,很温润,如玉.晨风淡薄,很淡薄,若水.又一如烟雨中女子湿漉的垂眸.脚步留在身后的小山坡上,也留在别人的风景里.世人说每一朵花都是前世蝴蝶的轮回,当我的脚步爬上樱花大道,他们遇上了一群雪白的蝴蝶,于是所有的脚步都在那一刻死去,葬在了樱花树下.我惊叹,哦,早樱来了,来得很轻,轻如蝉翼.虽然单薄,却直挂云帆,远跨日本海﹑横济东海,溯江而上,实实在在地停泊在了狮子山腰的枝头,居然也不见一丝疲倦.原来此时早已燕燕于飞,江南草长,整个樱园也早绿得喷薄,绿得灵动.也许是骨子里残存的历史情愫,我一直喜欢淡雅清素的东西,于美,亦复如此.大美而不奢,即使是素面朝天,我亦会为之动容,所以遇上这群朴素的蝴蝶,我动情了.花色氤氲却也羞赧。清丽的樱花素雅却也悱恻,一如豆蔻年华,欲说还羞.细看花身,每一朵都是那么秀气、灵巧,没有牡丹的霸道雍容,没有梅花的内敛冷漠.注定的花朵大小,一如早已陌生了三寸金莲的灵秀女子巧夺天工的身段.明如皓齿的花瓣却泛着并蒂莲稚嫩的红.三四片花瓣不冷清也不喧吵静谧地相守在一起.花蕊处几根鹅黄的花须轻俏地上扬着,让我想起了婴孩柔软透明的睫毛.树干是残老却不认老的灰,灰得遒劲刚毅.这景致怎能不忆起年迈的苏武在苍浩如烟的风雪大漠上牧羊的情景.那个苍灰得老者,身上脸上堆着皑皑凄冷的雪,佝偻着江南的身子,坐在北国以北的一颗异国之石上,落寞.
接天苍绿,映日樱红,日薄狮子山头.风乍起,远处绿波涌动,近处珞樱笑靥垂眸,一如江南才子随风轻拂的衣袂,俊逸.绝美之所以为绝,是美到了极致,樱花大道上的美不只是樱花,古朴的老斋舍也在默守自己的美丽.尽管老斋舍有自己的冷峻,峭拔,浮若仙境,禁得住时间的代代斑驳,却也无法拒绝珞樱的绝美神韵侵蚀自己亘古的城墙.霎那间,梦回盛唐,一切进入情境,老斋舍化作昏黄的古铜镜,一位独守空闱的寂寞妃子对镜言笑,轻拂瘦弱的铜镜,于是寂寞就不再孤独了.
亦缘灭.
当一树樱色扑入眉宇,我知道我的沉沦.树欲静而风不止,情欲长而时不待.一场痴狂的风雨,如刀扫过,浩汤一洗樱陨泪,于是不再轻舞曼妙,再绚烂的樱色也只能唯美陨落,只见杳渺,淡漠.她们落了,落得九死一生.我俯身拾掇一片花瓣,像捡起了一首诗,捡起了一个诗者的灵魂,“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什么怡然坦然泰然悠然都见鬼吧!我只想以泪祭奠,宁愿做一个文明的囚徒,为她们轻吟那卷业已褪色的诵经.大片花瓣凄婉飘落,那些顾而乐之的情调早已流逝,我仰头迎之,也留不住她们的匆匆步伐。断樱依旧听西风,也还倔强地低首审视那一串串虔诚膜拜的黑色瞳仁。我实在不能相信她们会化润春泥,落了就落了,只会幻化成片片樱灵。“环佩空归月夜魂”,明妃魂归尚有环佩之声,樱魂谢了有谁知晓。懵然,我心花败,但记一任阶前,点滴是樱情。我厌恶从口里汩汩流出的誓言,虚弱潦草,更经不起斟酌,所以尽管我笔苍老蹒跚,也唯只求以心香一瓣,片语之言,祭飨樱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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