仡佬族山歌

鱼昆

每次我告诉别人，我是仡佬族的时候，别人都一脸的迷惑。很多人都根本没听说过仡佬，即使知道有这个民族的人也觉得我根本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汉族人。的确，因为在城市居住了多年的缘故，我身上已经没有任何仡佬族的气息，言谈举止，饮食起居都已经和汉族人没有任何差别。但每到夜里，我感到特别寂寞的时候，总有那么些悠扬的歌声从遥远的记忆深处飘来，那就是我童年时在家乡听到的仡佬山歌。
仡佬族居住在云贵高原的东部和北部的万山丛林中，这是一个古老的民族，其历史最早可以追溯到公元前三世纪的西南先民——僚人。据统计，仡佬族现有7万多人，主要居住在贵州境内的遵义、仁怀等地区，云南的文山也有一部份。这是一个世代居住在大山深处的民族，有一句仡佬山歌是这样唱的：“仡佬住深山，坡又多来路又湾”。正因为住在山里的缘故，山歌成了仡佬族文化中的瑰宝。无论男女老少，仡佬族没有不会出唱山歌的。即使离开仡佬山区10多年的我，现在也仍能勉强哼上几句。
仡佬山歌主要有苦歌和情歌两种。苦歌是对仡家人艰苦、贫穷的生活的真实反映，因为住在山里的缘故，土地贫瘠，交通不便，仡佬族的生活非常艰辛，他们就用那让人心酸的歌声来表达自己对生活的无奈，唱苦歌的大都是成年男子，拖着长长的甩腔，音调苍凉，如泣如诉，听着直叫人掉眼泪。这里摘录几首苦歌的歌词如下，因为仡佬山歌靠代代口传，所以并没有乐谱。

1. 《有女不嫁螃蟹坡》

有女不嫁螃蟹坡
嫁到螃蟹泪成河
天亮起来去挑水
黑来又无水洗脚
上床泥巴落

2，《十八岁的媳妇三岁郎》

高山顶上来住家，
十八岁的媳妇配三岁郎。
爹妈错听了媒人的话
牡丹插在石夹夹
抬头望天天又高
低头望路路熬敲
反眼望郎郎又小
心中犹如插把刀。




3， 《清明菜》 （节选）

…………
天上下雪又下凌
又无吃来又无穿
这样的日子怎么过啊
拿什么去交租
拿什么去上粮
为了借谷去去串街
借不着谷泪满腮

情歌是仡佬族男女青年爱情婚姻的媒介，它数量最多，艺术性也较高。仡佬族男青年在山上劳动的时候，只要开口唱一首情歌，对面山上就会有女青年对歌。封建时代仡佬族婚姻是父母作主，所以有了诸如《十八岁的媳妇三岁郎》之类控诉包办婚姻的苦歌，而现在仡佬青年自由恋爱，所以山歌往往成了他们的媒人，你一段我一段，一唱一和之间渐渐产生了情愫。
青年男女相识，男方往往会主动试探：

开门得见映山红
花多叶多开得浓
哥想伸手摘一朵
不知妹心同不同
一朵鲜花鲜又鲜
单单生在悬崖边
一心想讨花来戴
又怕岩跨惊动天

女青年如愿意交会，就会唱：

妹家住在九龙坡
路又弯来山又多
手提一把金镰刀
割一条情路等情哥

也有的尚有疑虑，便会唱：

新打剪刀五寸长
一面阴来一面阳
哥哥莫学剪刀样
剪刀有口无心肠

相识之后，互相表达爱慕之情，甚至订下山盟海誓：

不嫌妹，
不嫌苦李在路旁
十冬腊月霜打过
苦李更比蜂糖香
情意真
只选人才不选金
缺吃少穿我愿意
喝口凉水甜进心

相爱至深，一天不见，就万分思念：

大雾蒙蒙不见山
河水弯弯不见船
隔了一天不见妹
好比吃饭断油盐

和情人分别时，女方唱：

送哥送到屋档头
哥要上马妹上楼
哥上马来苦苦笑
妹上楼来眼泪流


我家搬出仡佬山区已经有10多年了，上面收集的这些山歌是去年回乡的时候向乡亲们收集的。他们现在的生活我家离开的时候没有两样，依旧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靠那一亩三分地维持生活。他们中大多数人从来没进过城，对外面的世界可说是一无所知，更无法知道当今世界的物质生活已经到达了何种程度。但他们的生活却是那样的恬静，活得无拘无束，自由自在，他们用优美的歌声营造了一个个童话般的山村。和小时候在那里的生活相比，我现在的生活富足多了，在城里，每天都可以享受物质文明带来的好处。但很多时候，我都觉得我所居住的这个城市是属于那些陌生人的，每一个孤独的夜晚，那些情意绵绵的歌声总在我耳边回荡，也许，只有那个童年时的小山村才是我灵魂的栖居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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菡萏叶1985

挖!@鱼昆兄是仡佬族的啊!还真是看不出来啊!
山歌的确是一种好的文化遗产呢!我们那边也有的,不过现在是没人唱了,好像也没人收集~
鱼昆兄倒真是有心人!赞一个!

花逸蝶飞

很有意思，沈从文的小说里常引山歌。

乘风逐影

不是吧？
怎么看你都是重庆的，，
看来你们那儿的什么民族风俗都给污染了，，
社会的发展好的坏的都有，，
其实我也蛮怀念小的时候听我们那边的老人唱民歌，
唱川剧，，

寒迪

诗经里的篇章好些都是很优秀的诗歌，这些山歌也是，楼主用心了～　久不见，问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