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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文弄墨] 汤一介:不知疲倦的思想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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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4-12-25 21:15:11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主持人:最简单的问题往往最难以回答,比如人究竟为什么要活着,几千年来有无数的人都在试图回答这一问题,但我们始终难以找到一个终极的答案,不过他们并不会因此而停止他们的追问,停止他们的探索,我们今天要采访的大家就是这样一位不知疲倦的思想者。

  人们在称呼汤一介的时候,总是尊称为哲学家汤一介。他是中国哲学与文化研究所的所长,他撰写的《魏晋南北朝时期的道教》,是道教研究史上一部不可多得的佳作,他主编的《20世纪西方哲学东渐史》丛书,梳理了百年来西方哲学与中国文化碰撞的历史,被张岱年先生称为是“一项贯通中西哲学视野的难得的学术工程”。

  记者:汤先生,哲学对于很多观众来讲,是一个很玄的学问,您能不能用一个简短的话,来概括一下,到底哲学是什么?

  汤一介:我想人和动物最大的区别,就是要思考,它思考什么问题,它思考就是宇宙人生的问题。

  记者:大而无边的问题。但是这个思考对人来讲,有什么意义呢?

  汤一介:我们常常讲他是无用之用,而为大用。它是没有意义,但是它有一个最大的意义,

  记者:但是您说最大的意义是什么呢?“无用之用”这个用是什么?

  汤一介:用就是他可以让人民去探讨一些新的问题,让你去探讨。

  记者:它可以不停地让人往前走。对未来永远充满向往,永远不停地往前走。

  汤一介:是这样的。

  记者:有天生的哲学家吗,您是一个天生的哲学家吗?

  汤一介:我不是,而且我自己认为,我不是一个非常聪明的人,我是一个比较聪明的人吧,不能是一个很聪明的人。

  记者:这是您的谦虚,还是有一些什么样的事,使您明显地感觉到这一点。

  汤一介:有些跟我同辈的人,我感觉他们比我聪明。比如说我的同学宁可他就比我聪明。他是搞历史的,但是他对军舰的种类弄得非常清楚,我就没有这些才能。

  记者:您想知道宁可是怎样评价您的吗?

  宁可:他给人印象很有思想,很有头脑的……

  记者:您觉得宁可对您的评价怎样?

  汤一介:大体上还可以。

  记者:您觉得聪明能够成为决定一个人,最终成就,最终是不是一个大家的主要因素呢?

  汤一介:那不一定。我记得我父亲有一句话,他这样讲,第一流聪明的人,他不努力的话,他就连第二流的成就都达不到,而第二流聪明的人,就是第二等聪明的人,他如果努力,他可以取得第一流的成绩。

  记者:您是不是觉得您应该是第二等聪明,但是努力了。

  汤一介:是努力的。但是我不敢说,我是取得第一流成绩的人。

  汤一介的父亲是一代国学大师汤用彤先生,汤用彤的两本书稿,《魏晋玄学论稿》和《汉魏两晋南北朝佛教史》、至今仍然是研究中国佛教不可不读的经典著作,他研究佛教的方法,至今没有人能够超越。从小,汤一介就深受父亲的影响,热爱传统哲学与文化。虽然小的时候成绩并不好,甚至还留过两级,但汤一介是勤于思索的。早在十九岁的时候,他就写下了《论善》、《论死》、《论人为什么要活着》这样的文章。

  记者:也就是从那个时候,您开始显现出哲学家的这种特征了。

  汤一介:我是非常想当哲学家,当时想到,人并不是只为了吃饭穿衣而活着,人是为一种理想而活着,这个理想每个人是不同的,作为一个哲学家的理想,他应该是探讨宇宙人生的终极问题。然后当时是开玩笑,冯友兰有一本书叫《新知言》,那书上有我一个签名,我的书我都签我自己名,宁可就在书上签院士汤一介,加了院士两个字

  记者:哪个院?

  汤一介:就是科学院的院士,加了院士两个字,就是我将来想做院士。就是这样一个意思。

  记者:这是不是说到您心坎里了?

  汤一介:是,确实我想做哲学家。我思考的就是哲学问题。

  记者:您父亲给你起名字的时候,这个“一介”这两个字是不是也含了一个“一介书生”的这样一个含义?

  汤一介:我想是,他就是想让我秉传家风。而这个家风是什么呢?就是你是个读书人家。

  20岁的时候,汤一介考入了北京大学哲学系,同学们都知道这个容易激动的家伙惟一的理想就是当一名像孔子、孟子那样的大哲学家。

  记者:您那个时候非常容易激动,而且经常会大声去宣讲一些您的见解和观点,好像和今天我看到您的这种非常平静,非常柔和这种性格不太一样。

  汤一介:因为在年轻的时候跟年纪大当然不太一样,我们经常批评当时的一些现象,比方我记得我写了一篇文章,叫《一滴汽油一滴血》,就是那些达官贵人是用他自己的汽车送女儿,或者儿子来上学,可是抗战那么困难的时期,要用公家的汽车来送,我们觉得非常不应该。所以一滴汽油一滴血。像这种我就非常激动,

  四十年代的中国经历了种种战争,人民颠沛流离,饱受战乱之苦,对于这样的现实,汤一介也曾热血沸腾过,也曾彷徨迷惑过。但是,他没有停止思考,他想当一名哲学家的梦想始终不曾改变。事实上,看不见的世界总是虚无的,看得见的世界才是真实的,现实并不允许汤一介独善其身。

  1957年,在汤一介、乐黛云婚后的第六年,中国掀起反右派运动,乐黛云也因为创办一份所谓的“同仁刊物”,被打成了极右派。之后所发生的一系列事情是汤一介万万没有想到的。

  记者:当时乐老是遭到一种什么样的待遇呢?

  汤一介:她当时是我的第二个儿子刚刚出生,那么她就划成右派,就她下放我并不知道,就是我那时候也下放到大兴县去,等于搞人民公社化,那个时候搞人民公社化,大炼钢铁开始那一段时间。那么有一天晚上我就偷偷地回来,偷偷地回来就想看看乐黛云看看我的孩子。可是到家里,我的孩子就睡在一个床上,乐黛云已经走了,已经下乡去了,我就看见我的孩子,一个孩子睡在一个小床上,一个人,当时我就把我的儿子抱起来,他才几个月啊,几个月,抱起来,可以说我满眼含着眼泪,就一个思想,就觉得人为什么那么残酷,把一个孩子留在这个地方。

  记者:就在那前一天,乐老师刚走。

  汤一介:对,刚走。

  记者:当时的这种变化,这种巨大的变化,是你们两位都没有曾经想到过。

  汤一介:没有想到过。因为她是热爱共产党,热爱社会主义,比我爱得多,是这样一个很有激情的,这样的一个青年人,应该是这样的。

  记者:应该说这段生活,是发生在您夫人身上。但是到了文革当中,在您身上,又发生了类似的经历。文革当中您是黑帮,比极右好不到哪去。

  汤一介:当时我们比极右受的痛苦就更多一些。当时我最紧张的是挨批斗,今后每天都挨批斗,一种批斗是跟陆平的陪斗,让我们举一个黑牌子,每个人。黑帮汤一介黑牌子。是站在一个高台子上,我最紧张的是什么呢?就拿那个牌子非常重,底下都是群众,如果你举不动了,牌子调下来,如果砸在群众头上,那你就成了反革命了,那就非常不得了。那时候非常紧张,这是一种批斗。再就是我旁边,加了一个柱子是冯右白先生,冯右白先生是一个大人物,那几乎红卫兵来了,每天都把他拿来批斗,等于耍着玩一样,就让他站在一个凳子上,让我站在边上,因为我们住在隔壁,站在边上,就批斗冯右白。

  记者:也是陪斗。

  汤一介:我也是陪斗。

  记者:但是您站在冯右白先生的身边,陪斗的时候,那时候您说您也是最担心的时候,那时候您担心什么?

  汤一介:我是最担心挨揍,因为红卫兵他是没有组织的,你要说了一句话,或者是有一个什么动作不好的话,那一定要挨揍。所以我动也不敢动,什么也不敢做,就老老实实站在一个地方。

  尽管汤一介夫妇想尽量避开一个接一个的政治斗争,但似乎总也逃脱不了,文革结束后,汤一介还因为种种原因,必须接受清查,直到1978年他才彻底平反,此时的汤一介已经51岁了。

  记者:您夫人乐老师在反右当中的这些遭遇,还有您在文革当中的这些遭遇,您有没有感觉到,在现实生活跟理论,跟这种理论学术的这种决定真理之间,会有差距呢?

  汤一介:文化大革命一结束,我当时产生的第一个思想是什么,就是我今后到底听谁的。因为以前我听毛主席,当时我想,反正我的思想要不对的话,我的思想跟毛主席不一致的话,那一定是不对。那我就要想法跟毛的思想,我是这样。那文化大革命结束以后,毛泽东去世了,那以后我跟谁,所以我第一个问题产生的是这个问题。但是后来我觉悟,就想到,不能听谁的,只能听自己的,听谁的都可能犯错误,听自己的犯错误,那是你自己负责,要听别人你犯错误,到底应该谁负责就很难说。

  记者:您想明白这一点,已经是三十年过去了。

  汤一介:三十年过去了。

  从1949年到1979年,整整三十年的时间,汤一介几乎放弃了对中国传统哲学史与思想的研究,能称得上学术著作的也就是这零星的几篇文章。

  记者:在这之后,您的学术思想产生了一个什么样的变化?

  汤一介:前三十多年我自己都认为唯物主义和唯心主义就是斗争史,唯物主义一定是正确的,唯心主义一定是错误的。那么经过这一段历史,我有点觉悟,我觉得要思考这个问题,这个问题应该讲,我是比较早的提出来的一个。大概也没有多少人提出来,我就比较早地提出来一个。就是说,哲学是人的认识史,它讨论的是概念范畴发展的历史。提出的目的,我就是要破这个唯物主义与唯心主义两元对立的这种看法。

  礼乐、仁者爱人、仁政,这些中国传统哲学中闪光的思想,以前总是被孤立地进行研究,而西方人也认为中国的哲学没有自己的理论体系。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汤一介率先把中国传统哲学作为认识史来思考,并以真善美概念为基础,综合各家所言,建构出一整套中国哲学理论体系。1983年,在加拿大第十七届世界哲学大会上,汤一介的一席发言语惊四座,让西方人对东方哲学刮目相看,汤一介哲学家的地位也从此确立。但是在汤老的自传里,他不止一次地发出这样的感慨,我不是也永远不会是一个创造体系的哲学家。

  记者:很多地方您也谈到,您非常遗憾,觉得今天自己不是一个哲学家,也不可能是一个哲学家了,为什么这么讲呢?

  汤一介:因为可能大家不大了解这个历史吧,就是49年以后有一种说法,就是我们这些研究哲学的,不能叫哲学家家,只能叫哲学工作者,谁能叫哲学家呢?那就是政治上的领袖才能叫哲学家,我们的工作主要是解释这些政治上领袖的思想,是我们的职责。

  记者:解释毛主席的思想。

  汤一介:对,那是我们任务,我们不能创造和毛主席不同的思想,我们只能解释毛泽东的思想,那解释的好的那就是好的哲学,解释不好的就是不好的哲学。

  记者:所以您当一个哲学工作者,当一个解释者当了30年。

  汤一介:对,好像是我的任务。当然到80年代,可能我的想法有一点变化,我觉得我不应该只是别人的思想,应该有自己的思想,但是我觉得已经比较晚了,因为你要真正成一个有系统的哲学体系,必须要很深厚的功底才行,像我们这一代的哲学功底或者各方面的功底都有缺陷,如果说我们比老一代,有非常大的先天缺陷可以讲,我们的国学基础和西学基础都不如三四十年代,二三四年代,那批学者。你的基础不牢固,你想建出大厦来就非常困难。那现在我建构的基本上是提出一些问题来,并没有把这些哲学问题给它归纳成一个非常完全的系统。不过我至少敢说一点,我可以不断地提出新问题,这个也许是我的特点。

  进入上个世纪九十年代,汤一介提出了“和而不同”、“文化合力”、“中国解释学”、“新哲学时代”等一系列新问题,一次次推动了文化界对传统哲学的大讨论。其中,他提出的传统哲学应“走出中西古今之争”,更是极大促进了中国传统哲学与现代相结合。

  记者:您有没有跟您的父亲做一个对比?

  汤一介:我总觉得我要超过他是非常困难的。而且现在看起来也没有这种可能性了。

  记者:就是您刚才说到的前面的一些理由吗,就是他们国学和西学丰厚的功底,和他们所处的那种条件?

  汤一介:而且最主要的是我们丧失了最有创造力的这三十年。

  记者:刚才我们说的这三十年

  汤一介:对,他们最有创造力的年代正好是我们应该最有创造力的那个年代,他们都是三四十岁,真正出重要著作都是这一段出,那么到五六十岁,他们有没有出什么东西了,49年,你要想想冯有兰,他49年的东西,比他49年以前的东西应该讲价值差得太多太多。

  记者:您今天来回顾您的一生的时候,一介这个名字对于您来讲是不是很贴切呢?

  汤一介:还是比较适合的,因为我是非常喜欢读书的,现在我的藏书,可以说是北大的第二了,我大概有3、4万册图书。

  对于今年77对高龄的汤一介来说,还有一件事情是在有生之年必须得做的,儒家文化是影响中华民族最深刻的文化精神力量,但至今,虽然中国已经有《道藏》、《佛藏》,却始终没有一部收藏儒家思想著作的文库。明清两代都曾有学者提出修撰《儒藏》,但最后都因为工程过于浩瀚而放弃了。

  记者:您最近又在搞一个新的工程,叫儒藏。

  汤一介:你知道,我们有佛藏,我佛教的经典都编在一起了,这个是从唐朝就开始了。而且历代都编,有道藏,道藏的经典编在一起了,但是没有儒藏,我非常喜欢亚苏德的一句话,亚苏德是提出一个轴心时代的观念。他是在公元前2500年前,走入这个世界,在世界不同的地区,同时出现了几个最伟大的思想家,像中国出现了老子孔子,在印度出现了释迦牟尼,在希腊出现了苏格拉地柏拉图,在中东地区出现了有太教的先知,就是神经这一部分。而这些问题,它经过两千多年,已经成为人类思想的宝贵财富。他说文化每一次新的飞跃,都要回顾这个事情。我觉得现在是一个新的轴心时代,我们这个时代是要回顾到原来我们的那个文化源头的那个时期,来找寻力量,把我们的文化根基扎得很好,因为我认为,你要自己的文化根基扎得非常牢固,你吸收外来文化的力量也就最强。如果你自己文化的根基,很差,你吸收外来文化的力量也不强。那么在中华民族的复兴的前夜,我们对我们的传统文化作一个非常大的,作一个很好的整理,我觉得应该是必要的。

  记者:您把这个工程规划了16年,但是您今天已经77岁了,完成这项工程的话,应该至少有90多岁,要九十四五岁,您在规划这项工程的时候,有没有考虑到,可能在您这一生,也不会完成这样的一项工程。

  汤一介:对,我是考虑到这个问题,我向教育部申请项目的时候,教育部批给北京大学了,可以说大概批给了文科的项目经费最大的一笔,过去很少给文科几百万几百万给,是很少的,理科是很多的。我自己想,我绝对是完成不了这样的一个工程。

  记者:但是我希望,我也相信您能完成它。

  汤一介:因此我把这个项目分成两部作,一部我先编出叫儒藏精华,就是把最主要的儒家经典编在一起,我这个书是500部,我准备花六年来完成儒藏精华的这个东西。我想我只能作六年,可能六年也做不到。

  记者:但是我注意到一个特别有意思的现象,尽管您今年已经是77岁的高龄了,但是谈到这样一项十几年,十六年工程的时候,我觉得您还是双眼发亮。

  汤一介:对。

  记者:这样的工程是能够使您感到年轻?

  汤一介:是啊,我觉得人总是要做事的,特别学者。如果你不往前作,那你就是后退。

  记者:他跟年龄无关。

  汤一介:你必须作。除非你根本什么也不能作了,那当然就算了。但是你活着一天,你就作事,你做事就是你的快乐,你的快乐就是你的生命对不对。你要不做事,你就没有快乐,也没有生命。

  记者:可能对您最大支撑还是学术还是研究,还是您没有能够,目前刚刚开始,还没有完成的儒藏这项工程。

  汤一介:对。

  记者:所以我们最后也祝您身体非常健康地去完成这项工程。

  汤一介:谢谢,谢谢,我也希望这样。

  记者:谢谢您,汤教授,谢谢!

  主持人:其实汤先生的双眼当中所闪现着的是一种我们非常熟悉的光彩,这种光彩我们在许多的大家的双眼当中都曾经看到过,不管他们是70岁、80岁还是90岁,只要谈到那些面对未来的,甚至在他们的有生之年都找不到答案的问题,他们的双眼当中都会闪现出这样的光彩,我想这也许就是生命、生活对于他们的意义所在。正像汤一介先生所说的,生命的意义不在于答案,而在于不断地提问。
发表于 2004-12-26 13:04:25 | 显示全部楼层
  汤一介:我们常常讲他是无用之用,而为大用。它是没有意义,但是它有一个最大的意义


想起了维特根斯坦说过:哲学最大的用处就是让人们认识到它的无用性。
当时不懂什么无用与大用,看了这有点明白了。
  
发表于 2004-12-26 13:17:15 | 显示全部楼层
汤用彤先生是当年北大有数的几个国学大师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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