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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文弄墨] 《柳如是别传》与读书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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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1-2 23:33:27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来源:《中华读书报》

   三联书店新编《陈寅恪集》隆重问世。《陈集》收入现在所能找到的全部著述,共十三种十四册。其中,读书札记、书信集、讲义及杂稿,均为新辑面世。其开本、装帧十分雅致。日前,堪称寅恪先生压卷之作的《柳如是别传》一书领先出版,这是对我国读书界的一个新贡献。陈美延女公子不辱父命,担任《陈集》的编者,为此付出了许多辛劳。
   寅恪先生晚年书斋称“金明馆”,又称“寒柳堂”。据说,“金”指后金,即清朝。那么,金明馆或与寅恪先生晚年治明清史事有关。另外,我们从《别传》中多次论及柳如是金明池“咏寒柳”词则可推想这里或可得见“金明馆”、“寒柳堂”的出处。由此亦可推想作者心中的柳如是是“梅魂”、“寒柳”,是民族气节、“独立之思想”、“自由之精神”和崇高人格的象征。而柳氏的金明池“咏寒柳”词,也可以作为我们解读《柳传》的一个重要线索。寅恪先生说:“河东君(柳如是)学问嬗蜕,身世变迁之痕迹,即可于金明池一阕,约略窥见。斯殆为昔人所未注意及之者”(上册,345—346页)。   
   读《柳如是别传》,亦可从中领悟寅恪先生昭示的读书方法。《柳传》中,传主柳如是的资料背景与钱谦益的资料背景略有不同,有关钱谦益的文字资料较为完整,“盖牧斋博通文史”,“旁涉梵夹道藏”,当可尽搜文献,考其诗文之“古典”、“今典”。而柳如是的情形略异,其本人留下的文字资料少些,在“残阙毁禁之余”,更增加了读懂柳如是的种种困难。因而正如卞孝萱先生在《〈桃花扇传奇〉与〈柳如是别传〉》一文中引寅恪先生《冯友兰中国哲学史上册审查报告》所言:“吾人今日可依据之材料,仅为当时所遗存最小之一部,欲藉此残余断片,以窥测其全部结构,必须备艺术家欣赏古代绘画雕刻之眼光及精神,然后古人立说之用意与对象,始可以真了解。所谓真了解者,必神游冥想,与立说之古人,处于同一境界,而对于其持论所以不得不如是之苦心孤诣,表一种之同情,始能批评其学说之是非得失,而无隔阂肤廓之论”。
   提倡“神游冥想”,决不是废书不读。而提倡“艺术家欣赏古代绘画雕刻之眼光及精神”,也决不是鼓吹望文生义的空疏之学。曹意强先生在《中华读书报》2000年12月13日发表的《没有理论,历史照样可以留存——哈斯克尔的史学观》一文中,举出哈斯克尔教授在研究意大利巴洛克艺术史时,通过对艺术家与赞助人的原始档案的缜密研究,得出了崭新的结论,从而体现了一种深刻的思想性。文章指出:哈斯克尔“将以往相对‘静态的’艺术史转化为一门‘动态的’学科,大大地改变了我们看待艺术的方式,拓展了我们思考艺术的角度。”思考艺术品,也就是思考“它在多大程度上表达了与之相关的人们的特定思想、抱负、希望、恐惧、爱和恨”。   
   可见,艺术家和严肃史学家的“神游冥想”都不是不认真读书,恰恰是只有极度认真地读书和创新性研究,才能臻于此种境界。   
   而《柳如是别传》一书,对有些没有足够学养准备的读者来说,确实是一本不易读的书。1980年《柳如是别传》初版时,我老老实实承认读不懂。然后,认真作各种知识准备。除了钱柳有关原著,笔者反复研读邓之诚先生《清诗纪事初编》,读孟森先生、谢国桢先生、何龄修等先生的南明史、清初史论著,认真研读任道斌先生的《方以智年谱》,读方以智、澹归、钱澄之等同时代人著作,通读澹归金堡《编行堂集》等,同时反复阅读《柳如是别传》。例如,《柳如是别传》上册,主要是讲柳如是和天才诗人、抗清志士陈子龙的爱情故事,这一发现是寅恪先生的原创,谢国桢先生在《方以智年谱序》中写道:“如书中所记……柳如是与陈子龙遇合的逸事,原为人们所不注意,一经寅恪师的揭露,三百年前的社会兴亡,使人如在目前。我读后惟有惶恐俯首再拜,不敢赞叹一辞”。因此,参读谢国桢、朱东润诸先生论陈子龙及明清之际史事的著作,能加深对“别传”的理解。   
   又如,在《复明运动》一章,引《消夏闲记》记“宗伯(钱牧斋)暮年不得意,恨曰,要死,要死。君叱曰,公不死于乙酉,而死于今日,不已晚乎?柳君亦女中丈夫也哉”。“寅恪案,消夏闲记及牧斋遗事所记,与河东君及牧斋之性格,一诙谐勇敢,一迟疑怯懦,颇相符合”(下册,881—882页)。在人文历史研究中研究历史人物性格史,给后学无尽启发。因此,读《柳传》不宜学“红学”中的索隐派穿凿附会,而犹宜师其史法。   
   《柳如是别传》在行文体裁上,对于今日有些年轻的读者,可能感到不习惯。这种写法是宋代《容斋随笔》以来以及明清考据家以来考证史实的写法,即引录一组组原始资料而加上考语、案语。读者读时宜随时将一组史料构成一幅图画,提升为一组观念。我们在青年时把读这类文字看成一种智力锻炼,不断加强耐心、信心,在快餐文化风行的今天,自觉接受这种“智力锻炼”,将会终生受益。   
   完成于1954—1964年之间的《柳如是别传》,是一部以近代所见的那种百科全书派学者的视野与气势,来研究中国十七、十八世纪之交“天崩地解”的“民族大悲剧”时代的巨制。作为一部杰出的史著,它与当代世界的心智史、心态史、妇女史等新史学有同步的发展,并成为建设新世纪中国人文史学的宝贵资源。卞孝萱先生说,据学者统计,《柳传》引用诗词戏曲文集约240种,正史、野史、年谱等约170种,方志约50种,儒佛典籍、笔记、小说等约145种,共600种以上。又据协助《柳传》写作资料工作的周连宽先生对中山大学中文系邱世友先生谈及,所用之书绝大多数都来自中山大学图书馆藏书。今年春节后,在中山大学蔡鸿生先生清凉明净的书斋中谈起《柳传》时,蔡教授提起,听黄萱先生说,寅恪先生在写《柳如是别传》时,很多内容都是夜晚想的,第二日清晨黄萱先生一上班,就马上得全部一吐为快,否则存在脑子里十分辛苦。这就是寅恪先生所说的“然脂暝写费搜寻”,而黄萱先生把这种精神称为“惊天地、泣鬼神”的精神。我们今日只有花大力气读懂此书,才对得起呕尽心血写作此书的前人。  
   我们深深庆幸《陈寅恪集》出版有期。在本书之《陈寅恪集后记》中,我们看到了1942年9月23日寅恪先生致刘永济先生信,得知“廿年来所拟著述而未成之稿”,有蒙古源流注、世说新语注、五代史记注,佛教经典之存于梵文者与藏译及中译合校、巴利文普老尼诗偈集中文旧译并补释其诗等(下册,1252页),这些都为研究寅恪先生及研究中国学术史,提供了新的信息。我们期待着《陈寅恪集》各册尽早出齐。   
   香港《明报》月刊今年一月号以专栏讨论《二十一世纪新思维》,何怀硕先生在《如是我见新世纪之门》一文中,担心“数千年文明史的光辉”,“被世纪末的颠覆所摧毁”。饶宗颐先生在《旧瓶新酒》一文中说:“新世纪是求快速、求准确的时代,艺术却落后了,想是大家不否认,如何去取材,谁是智者,必有他的打算,拿旧瓶来装装新酒,好像仍然是大家不甘放弃的玩意儿呢”。都强调在新世纪仍要守护人类既有的人文价值与精神家园。欧洲有今日科技的昌明,其实也和一个重要的事实分不开,即:在那里出现过一批研究文艺复兴人文历史的大师,如布克哈特、赫伊津哈、瓦尔堡、贡布里希、哈斯克尔等。刘东先生曾盛赞范景中先生在中国介绍贡布里希的功绩,这件事有利于廓清把艺术史和所谓美学观念作任意勾连的空疏之风。今日曹意强先生介绍哈斯克尔、三联书店推出新版《柳如是别传》,都是一个吉兆。明清之际方以智、柳如是、陈子龙、石涛、八大山人的精神遗产,足以与欧洲文艺复兴的文化遗产相媲美,而大师陈寅恪先生的《柳如是别传》,也足以与欧洲研究文艺复兴的诸大师媲美。在新世纪,上述吉兆或许会对脚踏实地的中国人文史学的新成绩起重要的催生作用。



发表于 2005-1-2 23:43:46 | 显示全部楼层
《柳如是别传》,是非毁誉于一身
发表于 2005-1-10 23:10:04 | 显示全部楼层
作者;刘路
  
  日前因换电脑,途经文化市场,购得陈寅恪先生《柳如是别传》三册,如获至宝。早就听说此书乃陈老先生晚年泣血之作,文采风流,卓绝一代。赶紧打的回家,沐浴更衣,清夜置茗,灯下诵读,倍感凄然。
  陈寅恪先生撰写此书,始于1953年春。数年后大陆发起“百花”运动,知识精英响应当局号召帮助中 共整风,坠入“阳谋”,55万人被打入另册,万劫不复。陈先生自忖“不为无益之事,何以遣有生之涯?”,以堂堂国学泰斗,躲进书斋,为一300年前名妓作传,一心尽倾,竟费十年,撰成煌煌八十万言。
  传主柳如是原名杨爱,号河东君,明末名妓。系一色艺超群、文采风流、有志于家国社稷的一代奇女子。她原是“吴江故相”周道登家一名宠姬,由于“明 慧无比”,为群妾所妒,十五、六岁即被驱逐,流落民间。先后结交当时明士陈子龙、宋辕文。后与明末文坛领袖、时有李杜之称的钱谦益结为夫妇。钱雄才大略,可惜机缘不凑,只在南明弘光小朝廷里做了不到一年的宰辅。
  钱谦益风头出尽时,明朝的北京政权已经垮台,1645年清兵攻到南京城下,钱投降清朝。柳如是反对降清,相约一起殉节,钱不肯施行,一个人“随例北迁”,柳只身留在白下。不久,钱谦益没有恋栈,称病回到常熟老家。与柳如是一起致力于反清复明活动。
  柳如是的故事缠绵悱恻、凄婉动人而又带有传奇色彩。但《柳如是别传》的著书旨趣,却是旨在通过严格的学术考证,来梳理复原传主的生平志事,“借传修史”,以彰现民族“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别传》主要依靠笺释钱柳、陈子龙及当时相关文士的诗文来发掘传主的一些鲜为人知的事迹。对钱柳因缘诗作求得古典与今典的正解。
  关于《别传》的著述意旨,学界讨论热烈,有辩诬说、自娱说、颂红妆的女性史说等等,最近比较有意思的是有论者认为,《别传》著述意旨,“暗喻今事”。
  程兆奇先生在《柳如是别传》和陈寅恪晚年心境一文中说:
  《别传》“在行文中还每有“不忘故国旧君者“(如八五二页)“东海扬尘““西台恸哭“,亡国遗民之语,不忍卒读。(二二三页)“痛哭言之“(如一八一页)之类深情的流露。如果对亲历的兴亡麻木不仁,仅仅是发思古之幽情,怎么说都是令人难以想象的。”论者还进一步论证:“这样的话,摆在“反攻大陆“的年代,又是出自像寅恪先生这样对时事也十分敏感的人之口,古典中不含今情,恐怕说不过去。”
  其实,这不过是论者一厢情愿的附会,作为人格清奇、思想独立的大知识分子,陈寅恪先生对国民党的家国沦落谈不到“苦恨孤臣一死迟”,否则,他当初不会选择留在大陆。他的著述意旨在《别传》第一章《缘起》里其实说得很清楚。1957年5月陈寅恪先生67岁生日,赋诗一首:
  红云碧海映重楼,初度盲翁六七秋。
  织素心情还置酒,然脂功状可封侯。
  平生所学惟余骨,晚岁为诗欠砍头。
  幸得梅花同一笑,岭南已是八年留。
  这首言志诗委实写得戏虐、沉痛,正是:英雄暮岁,嶙峋瘦骨,率性为诗,未肯入彀。衰废余年,唱和红豆,八十万言,十载终酬。
  我们都知道当时的时代背景,大陆正在“反右”,用毛 泽东的话说:“高天滚滚寒流急”,知识界真正的冬天。此前陈氏曾公开向当局声明,拒绝思想改造,拒绝信仰马克思主义。陈先生自嘲“平生所学惟余骨”, 说自己做了一辈子学问,剩下的只有一点骨气。 “晚岁为诗欠砍头”,则分明是向当权者表明一种决绝的生命态度。
  当然,陈氏以衰废之躯不惜十年之功,为柳如是作传,除了坚持“自由之思想,独立之精神”,不肯与红朝合作外,柳如是的绝世才情、侠肝义胆,也委实让这位大学者“一心尽倾”。“江阜萧索起秋风,秋风吹落江枫红”,“妇人意气欲何等,与君沦落同江河”,《别传》中屡屡引用的这些诗句,未必就不是陈氏心曲的流露。
  陈先生一贯主张精神自由思想独立,他被文化界曲解几十年,从来不置一词。晚年,倾注心力著述三卷本80万言的《柳如是别传》。对柳如是生平及诗词出典之考证,达到了不厌其详的程度。他以大量的考证证明柳如是是中国文化史上罕见的才女,其才情在蔡琰、班昭之上,只是因为出身不幸而得不到公平对待。《别传》使一代才女青史留名。且这三卷本有大半是陈先生双目失明之后,靠口述完成。细读别传之后,感到陈寅恪花费如此心血为一名妓作传,除了彰显独立精神 ,不也表现了五四以来知识分子难能可贵的平等意识么?
  
   2005年1月10日于青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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