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伊人

懵懂书生

今天晚上在教学楼又碰到了她，我好激动。
起初我并没有认出她。今晚的她与上次的她区别太大。我想如果用比较文学中的平行研究模式来进行比较分析（这对于我这个比较文学专业的研究生来说，几乎已成为思维惯式），也许有助于分清两次所见到的她的区别，可是我一想到她那迷人的倩影，就连最简单的算术题都不会做了。我只依稀记得，上次（也就是第一次）遇见她是在二楼，那时，她穿一身深红色的旗袍，周身曲线毕露，从教室外踏着细步袅袅婷婷地走来，就坐在我左前方的一角。我第一眼见到她时就呆了，眼睛痴痴的望着她，嘴巴微张着，脑袋随着她的移动而扭出一小段自转运动的弧线，天晓得我当时是一副什么傻模样！对，就像《夏日情未了》中的男主角（郭富城饰）第一次见到女主角（关之琳饰），就像特洛伊城下混战中的众勇士蓦然发现立在城头的海伦，那是一种眼珠为之凝定，瞳孔为之扩大，灵魂为之震颤的深情注视，感觉宛如一瞬间万物复苏，春花齐放，窗外下起了烟雨迷蒙的泪水，又好象天地崩毁，整个外界已不存在，只剩下眼前这一抹惊人的亮彩。她的倩姿媚影使我想起了洛水女神、埃及艳后及温碧霞，但她的气质、脸形以及鲜明的民族特色（旗袍）更像山口百惠。当时我原本正吃着香蕉，桌上摊着李泽厚的一本《论语今读》。她的到来使我喉管中的香蕉顿时卡住了怎么也咽不下去，而桌上的《论语今读》则无论如何也看不进去了……
【记】：“以儒学为骨干的中国文化特征或精神是‘乐感文化’。‘乐感文化’的关键在于它的‘一个世界’（即此间世界）的设定，即不谈论、不构想超越此世间的形上世界（哲学）或天堂地狱（宗教）。它具体呈现为‘实用理性’（思维方式或理论习惯）和‘情感本体’（以此为生活真谛或人生归宿，或曰天地境界，即道德之上的准宗教体验）。‘乐感文化’‘实用理性’乃华夏传统的精神核心。”
今天她竟然穿一身淡兰色的裙子出现在三楼，与先前之艳丽夺目、曲线毕露形成鲜明的对比，使人初看之下觉得身材差了许多。所以我今天乍一见到她便怀疑自己认错了，之后越看越像却越不敢相信：这就是我上次见到的埃及艳后和山口百惠吗？片刻后我平静下来，发觉她今天的打扮也别有一番清谷幽兰之美――如果说前回是日出江花红胜火,今次就是春来江水绿如蓝,而且更重要的是,今天我依旧提着一袋香蕉，书包里仍旧背着一本《论语今读》。这说明，这个世界的变与不变总是辨证统一的。
今天我提着一袋香蕉来到三楼，竟然在走廊尽头的一间教室看到了她，这使我不得不相信缘分。我缓缓走进教室，不觉如上次一样痴痴的看着她，以致于站在两排桌椅间的过道中呆立不动了。几个男生抬起用功的头颅看看我，又顺着我的视线看了看她，一脸莫名其妙，重有埋下头去。而她却一直专心致志地看书，似乎没有发现我在看她，又似乎对我不屑一顾。古人云一顾倾人城，二顾倾人国，看来我还受不起她一顾。
由于怕热，我选择了最前排吊扇底下的座位。她坐在我的右后方，隔得较远，使我几乎感觉不到她的存在。我很想回头看她一眼，但我不知道这一回头将要做出多大的动作，引起多大的动静才能瞥到她。
眼前的《论语今读》断断续续地看着，不时剥一根香蕉往嘴里送。
我渐渐明白，今晚注定了又是一个“神游之夜”。于是我终于忍不住回头瞥了她一眼：她那一脸专注的样子，好美。
【记】：“作为最高生活境界的‘仁’，其可靠、稳定、巩固、长久有如山；作为学习、谋划、思考的智慧，其灵敏、快速、流动、变迁有如水。真正聪明的人之所以常快乐，不仅因为能够迎刃而解各种问题，而且因为了解人生的方向和意义而快乐。‘仁’则似乎更高一层，已无谓快乐不快乐。他（她）的心境是如此平和宁静、无所变迁，成了无时间的时间：寿。‘乐山’‘乐水’，是一种‘人的自然化’。……”


小方块便笺纸，颤颤的，我的手捏着，她就坐在我的身后，而我就坐在她的前排。她的体香汩汩灌入我的鼻孔，我好紧张……有种晕眩的感觉 ，心脏快得如同《将军令》。这将是我第一次求爱，第一次对伟大的书本典籍的移情——要知道，我的四年本科生涯竟然被别车杜巴老茅挤得情感一片空白，被称为中文系六大奇案之一。如今，我已告别枯乏的本科阶段，我应该有一个新的开始，我要试试初尝禁果，我要走出文学伊甸园，因为曾有人说过，没有爱情的人生是不完满的，而我的人生似乎就缺这最后的“完满”了，在无数个星光灿烂的不眠之夜，我为这“完满”的人生遐想憧憬。现在，我所要做的，就是抛开羞涩、腼腆、胆怯、顾虑、彷徨以及最后的羞耻心，勇敢地将手中的便笺递过去。天呐！幸福不就坐在我的身后吗？
当我将便笺递过去时，我感到脸上有点烫。
“同学，交个朋友好吗？”
这样一个傻傻的句子，竟然是我斟酌了五六分钟才定稿的，天呐！这实在比本科毕业论文难写多了，而我此刻竟然没有任何参考书目。最初，我想到了这样一个句子：“嘿！你是哪个院系的？”这句话听起来就象给警察逮住了，问：“喂！你是哪个单位的？”后来又想了一句：“美女，有男朋友吗？”听着象小流氓调戏良家妇女。之后是：“埃及艳后！我已经爱上你了！”这句就象莎士比亚戏剧里的对白，但似乎让恺撒来说更合适。就这样改来改去，反复了八九次。
子曰：“笃信好学，守死善道，危邦不入，乱邦不居。天下有道则见，无道则隐。邦有道，贫且贱焉，耻也；邦无道，富且贵焉，耻也。”
埃及艳后冷冷的将纸块递回来。
“我已经有朋友了。”
【记】：“这就是孔子的教育，不只是空谈心性，而是结合具体心性而施教。这种‘因材施教’的意义正在于对各种不同的人的个性心理特殊性的发掘和实现，注重个体的独特性，这应被看作孔子思想一大特色。……”我的旁批：“彼时私塾弟子人少，且师徒长期相处磨合，便于逐个了解弟子心性，因材施教才有其合理处，不似今之公共学校，学生多如懒狗之虱，‘因材施教’难矣！”
“铃……”熄灯通知。
她收好书包走出教室。我迅速跟上。
小径，平坦幽暗，醉人的晚风。我健步追到她的身旁。
“同学，能跟你聊几句吗？”
“什么事？”
“我想冒昧的问一下，你喜欢文学吗？”
“有一点点。你问这个干嘛？”
“啊……是这样的，我是中文系的一名研究生，平日的一大志趣就是象李白那样广结天下文友。”
“可是……为什么找到我呢？”
“哈……我向来觉得，漂亮的女孩子，应该不会对文学表示冷漠的。你认为呢？”
她有点脸红。
“上回初次见到你，你穿着一身深红色的旗袍，真是美极了；李清照如果有你那么美，她就不会写词了。其实，那天晚上我特意为你写了一首长诗……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出于一种挽留住生活之美的良好愿望。”
“是吗？真的吗？能不能……给我看看那首诗？”
“当然！只是……可惜我今晚没带在身上，我实在没有想到今晚会意外地再次遇见你，你知道吗？那首长诗滔滔滚滚一气呵成，是我生平唯一的得意之作，好得超出了我的预料，我知道能写出这样的作品的机会绝对不多，就象画家爱德华直到遇见了道林·格雷才能画出他一生最出色的杰作——这是一种灵魂与艺术完美结合，是你给了我最最优美的灵感，那首诗简直让我爱不释手，这几天每晚睡觉前我都要轻诵一遍……你能告诉我你的联系方式吗？改天出来喝杯咖啡或者吃顿便饭，我要现场为你朗诵……”
【注】：《论语集释》顾炎武[日知录]：“君臣之分，所系者在一身。华夷之防，所系者在天下。故夫子之于管仲，略其不死子纠之罪，而取其一匡九合之功，盖权衡于大小之间，而以天下为心也。……”我的旁批：“说得好！”
“铃……”
她懒懒的走出教室。我一个箭步赶上。
教学楼外。
“同学，能跟你聊几句吗？”我一脸友好和善的笑容，力求使自己看起来不像小流氓。
“当然可以。”她的声音干脆大方。
我有点意外。忽然感觉有点紧张。
“请问……你喜欢文学吗？”我的声音有点微弱。
“喜欢呀，楚辞汉赋，明清小说，大小仲马，泰戈尔的《飞鸟集》《园丁集》，三岛由纪夫的《假面自白》，还有席慕容的《七里香》，我都挺喜欢的。”
我暗暗有些吃惊。
“恩……真是太好了，正好我想……结识几位文友，不知道……”
“你是不是想泡我啊？”
“啊……什么……”
“我最不喜欢拐弯抹角的人了，你有什么想说的话就说啊！”
“呵呵……小姐果然快人快语，小生佩服。不错！”我摆了个POSE，“我……就是想泡你。”
【记】：“审美因为由全身心所发动并作用于整个心灵，便可以转化为实现人的各种潜能、品质、性格的积淀物，从而使个体成为创造的主体。我所谓‘以美启真’（见拙作《主体性论纲》，所谓‘审美乃天地境界’等等，均在发掘这种个体创造性，因为它的特征正在于不合于一般的理知认识和一般的道德律令，而成为充分实现个体主体性（独特性）的真正途径。这也就是‘人能弘道，非道弘人’的孔门儒学区别于许多其他哲学、宗教的关键处。由此可知，审美的意义就在此情感塑造陶冶中，使人尽量实现其个体性、独特性、主体性，而成为历史（‘道’）的主角。鲁迅说，世上本无路，路是人走出来的（大意），亦‘人能弘道’的传承。这‘人’既是历史的群体，也是实在的个体。”我的旁批：“太感人了！”
“铃……”
她快步走出教室，动作迅捷。我犹犹豫豫地跟在后面。
此时人流正从教学楼汩汩流出来，不多时楼前阔大的空地上已如露珠洒满荷业一般点缀了不少人。
我左瞥右瞟，形态似贼。她健步如飞直往前走。
我好容易追到她跟前，胆怯极了，感觉周围几百双眼睛都在注视着我。
我鼓足勇气，颤栗着开口说：“请问……”
她仿佛根本没听见，疾走如故。我感到一阵凄凉，大口喘着气，心脏跳得好快。
“请问……你喜欢文学吗？”
她置若罔闻，毫不理睬。我大窘，脸红到脖子根，一句话叶说不出来了，恨不得找个地方钻进去。
她依旧赶路，连个头也没回，仿若一名虔诚的教徒赶去朝圣。转眼间，她已如流星一般消失在幽暗的远方。
我怔怔地楞在路边，好想大哭一场……
子曰：“君子谋道不谋食。耕也，馁在其中矣；学也，禄在其中矣。君子忧道不忧贫。”


我汗流满面地捧着《论语今读》，不觉香蕉已经吃完。蓦然回首一看：她竟然已经走了！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是啊，那永远与你隔着一道水，可望而不可即的，便是“所谓伊人”了。

木木鱼

不喜欢

给我的感觉是你在很矫情地追求一种后现代形式,准无厘头而已
不如还是直接写哲学论文好,我喜欢看你的那些

dodolee

靠！楼主的伊人好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