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拔通林沫的手机,她声音很低,有清晨如水般的冰凉。她说家铭,夏天真的来了,昨天晚上,我感觉夏天已经上到了12楼。她说,我是记得的,夏天里,在闷热渐渐散去的凌晨,会有清凉的风,不紧不慢,很有耐心地吹过来。他是在这样的天气离开我的。
火车疾速穿行,擦过过玻璃的风声,源自铁轨的闷响,把听觉击得七零八落。我把手机紧贴着耳朵,满心的担忧和好奇。害怕林沫做傻事,同时也想知道这么个快乐的女孩子心底到底隐藏怎样一段深重的悲伤。
我说你现在在哪?她告诉我,她在阁楼上。我急了,说你要冷静,知道吗?她说,我相信自己不会为他去死了。可是,在最初的一年里,我几乎每天夜里都会站在这,那么想结束所有,终究做不到。我这才放心,说话也稍稍轻松了些。我说你很爱很爱他,对不对?难怪当初我对你说的话都成了肉包子打狗。
电话突然断了,不清楚是信号原因,还是林沫挂了。过了会,她发短信过来,说,我不能接受你,是因为我证明不了,你是可以取代他的。我不想你只是他的一个影子,知道吗?在感情里,证明爱总比证明不爱困难许多。你走了之后,我也在黑夜里为你流泪,可这又能说明什么?我为他,哭了整整一年。
我说你现在不需要为我去证明什么了,我可以在你需要的时候,为你去垫锅底。我在想,看到我的话,她是哭了,还是笑了呢?
她说家铭,我其实是想证明的,也是能证明了的。我们来一个约定好吗?如果我们这辈子都没缘分再见面,你就当我亲口说过我爱你,好不好?这是她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这个阳光起得格外早的清晨,有人亲眼看见她,从12楼的阁楼上,跳下。
永远知晓不了她和他的故事,我却那么坚定地相信了,她用最后的一跃,说了声爱我。我不应该去怀疑一个死去的天使,不是吗?她想为他死,一年犹豫,于我却那般坚决。她是想这么去证明自己的爱,证明我其实是可以取代他的吗?
医院出示了她有过短暂精神病史的记录,法医的结论是精神病复发,自杀身亡。所有的人都相信了,包括她痛不欲生的双亲。只有我不相信,我宁愿相信她对我的爱,是一生里最后的清醒。
一场大雨过后,我一遍遍地走那条街道。街道依然不繁华,依然是短小而精致,像个情节紧凑的故事,转眼便能讲完。只是这条街,终于有了与我生息相关的故事。
我蹲在从街尾数过来的第16棵树下面,失声痛哭。没人打我手机,没人恶狠狠地对我说,家铭你到底要不要回来吃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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