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

飞翔的鹰

村子旁边有一条东西走向的小路，连接起了人们居住的房屋和耕种的天地。我不知道它在那里躺了多久，反正我记事的时候就有它，父亲记事的时候也有，爷爷记事的时候居然也存在那条小路了。村子里也许早没有人摘掉这条小路修于何时，也就理所当然并心安理得地一代代人走这条小路。
黎明来临前夕，总有一些人蹬着单车或者三轮车，沿着小路自东向西移动。夜还没有散去，看不清多少人跟太阳比早起，尤其是冬天大雾弥漫的时候，三米之外什么都看不到，人仿佛就在一个混沌的空间里凭直觉前进。周围传来自行车吱悠吱悠有节奏的声音，让你感觉到旁边还有其他人的存在，不过小路还是安静地躺在那里，它一声不吭，任凭人们的脚步和单车驶过自己的身体。
太阳突然就出来了，一个晚上想必也憋坏了吧。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懒洋洋地射在小路的最东端，并慢慢向西蔓延，开始吞噬黑暗，一部分人单车蹬得不够快，比不过光行走的速度，一下子就暴露在太阳下面了，周围的人清晰可见，人们相互打着招呼，处在阳光底下的人抬头望着前方的黑暗，洋洋得意起来，彷佛他们是先知，提前沐浴到了阳光，而前方的人们还在黑暗里踽踽前行。当然，阳光会很快地掠过整条小路，周围也逐渐清晰起来，人们相互地问候声完全淹没了车辆的呻吟。黑暗里，人们装作陌不相识，各自干各自的事情，可太阳出来后，人们又到了另一个世界一般，寒暄不已，我才不管他是虚伪还是迫不得已，我只知道人在黑暗和白天是完全不同的心态，这也就够了。
清晨的阳光自东向西扫过，驱赶着人们该下地劳作了。
这是日出的情形，日落的时候便是另一番风味了。结束了一天的劳作，人们开始三三两两结伴自西向东回家。夕阳的余晖从身后赶来，拉长了人们的影子。没有人回头欣赏晚霞的美丽，也断然不会有人理解残阳的凄美，女人们赶着回家做一顿说不上丰盛但却可口的晚餐，男人们赶着回家提早休息一会，夕阳再美，与他们无关。
天是渐渐黑下来的，路最西端的地方率先越过了极限，突然间什么都看不清了，黑暗张开着大嘴向东扑去，吞噬着晚归的人们和最后一丝光亮。骑行比较慢落在后面的人全然不知黑暗正从身后向自己袭来，依然慢悠悠地，不紧不慢地蹬着单车。突然间周围黑了下去，什么都看不到了。于是，陷于黑暗中的人们开始焦躁不安，猛地蹬了几下车子，试图冲出黑暗，赶上光亮中的人们全然不知背后发生了什么，也依旧悠哉悠哉前行，终究被黑暗吞噬。我不解的是，黑暗是一点一点吃掉人群的，首先沉陷在黑暗中的人们却没有一个人站出来，朝前面光亮中的人大喊一声，提醒他们黑暗正在侵袭，后面的人眼睁睁地看着前面的人一同被黑暗吞噬掉，尽管前方有自己的亲友。同住在一个村庄里，低头不见抬头见，也许亲情也就不那么当回事了吧？
路是一条土路，晴天坑坑洼洼，雨天泥泞不堪，多少年来一直都是这个样子，没有多大改善，偶尔有人做件好事，撒一些石子或者煤渣上去，也是杯水车薪，改变不了现状，况且石子很快就会嵌进路中，消失的无影无踪。
大雨滂沱，坑坑洼洼的地方就聚积了许多雨水，不行的人们总是挑没有积水的地方行走，以免湿了鞋子。路被雨水浸透，变得更加泥泞不堪，看上去坚固的土块，一脚踩上去就形成了一个坑，周围的雨水趁机涌了过来，包围了整只脚，鞋子也完全浸透。最安全的是开辆卡车，或者机动三轮车，坚挺地驶过泥泞的小路。原来的高地或许顺势成为了洼地，原来的洼地也顺势成为了高地。每场雨过后，小路的形状没有改变，但它的脉络总是或多或少发生改变的。天晴了，小路在太阳的曝晒下又迅速成型，人们又沿着小路新的脉络选择行进路线。小路存在的这些年里，它在被人们改变的同时，也在悄悄地改变着人们。只是这样的改变太微不足道了，人们每天都经过小路却没有任何察觉，而我，看到了。
小路不仅仅是一个承载者，同时也是一个见证者，每每走过那条小路，总是能发现孩提时的一些印迹。
还记得大热天的晌午，顶着大太阳在路边的大树下捕捉知了。举着带有口袋的竹竿悄悄靠近知了，大气都不敢出，眼看就要套住了，可手一抖，不小心碰到了几片树叶，知了立刻警觉地飞走了。临走还不忘撒一泡尿，全部洒到我仰起的脸上。心里咒骂一句，一抹脸，悻悻地转移到下一棵树下。
那年秋天，玉米还没有收割。走在小路上我内急难耐，拨开几棵玉米杆，跃身钻了进去，迅速解决了个人问题。我看到有人从小路上走过，他们看不到我，我却可以看到他们。完事后又迅速提上裤子，旁若无人地回到了小路上。神不知鬼不觉，谁都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或许等别人收割玉米不小心踩到“地雷”的时候，才意识到某天有人在这里解决了个人问题，于是狠狠骂了一句。多少年后，我还在为自己的小聪明洋洋得意时，突然意识到，我原以为当年不会有人看到我在玉米地干的那些事，其实小路看到了，而且看得很清楚。相信也不仅仅是我一个人在小路的注视下解决个人问题吧？有些人做坏事的时候总以为别人不知觉，其实别人知道，只是不说罢了。
还有，在这条小路上，我被一条大黑狗追着咬了一二百米，幸运的是狗居然一直没有追上我，不过却害的我把鞋子都跑丢了。后来我还一直在想，一只健壮的大黑狗怎么会追不上我一个小毛孩子呢？长大后细细想来，想必那狗的目的并不在于咬到我，而在于拿我开心，看我狼狈逃窜的样子。“他丫的，人弱小的时候连狗都敢来欺负。”虽然时隔多年，那狗早不知埋在哪棵树下了，但我还是悻悻地咒骂了一句。
还有太多太多记忆散落在了这条小路上，有我的，也有别人的。我看到走在前面的人边走边遗失的记忆，大声呼喊“你们丢东西了”。众人回首，几十双眼睛齐刷刷盯着我，仿佛要从我口中挖出他们丢失的东西。我怯怯地从口中蹦出几个字“你们把记忆丢了”。众人面带愠色，扔下“神经病”“疯子”之类的话后，转身离去。是啊，在他们心中，记忆是什么呢？跟田地里亟待管理的庄稼和蔬菜相比，记忆算个什么东西呢？
我沿着小路，一路拾捡自己因为贪玩而遗弃的记忆，其他人的记忆丢弃了太多，堆积在路边几米高的厚度，那是别人的记忆，我无法拾起，但是他们却看不到，一点也看不到，任凭记忆在路边风吹日晒，渐渐消磨，最终烟消云散，消失得无影无踪。
许多年过去了，那条小路依然还在，而且比以往焕发着更多的活力。小路从来不因人们的遗忘就自暴自弃，而是依然坚挺地守护着村子和田地。同时，冬去春来，一年又一年，小路也用它的身躯丈量着人们生命的长度和宽度。其实每个人心中都应该有这样的一条小路，守护着心中留给故土的那份神圣，并毕生膜拜。




  2009.7.8

落笑笑

亲爱的,你又做梦了~ [s:329]

放于不放之间

清晨的阳光自东向西扫过，驱赶着人们该下地劳作了。

毒伯爵该隐

我想楼主的笔应该是柔软的紫毫吧
娓娓道来
有贴心的亲切

飞翔的鹰

引用第1楼落笑笑于2009-07-29 08:39发表的:
亲爱的,你又做梦了~ [s:329]

没做梦呢，只是要尝试这样的写法，而且也是有些这样的想法的

飞翔的鹰

引用第3楼毒伯爵该隐于2009-07-29 18:53发表的:
我想楼主的笔应该是柔软的紫毫吧
娓娓道来
有贴心的亲切

额，其实不是，仅仅是貌似是而已，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