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动漫热是虚热”

大狗

南方周末　 　2004-07-29 15:58:04

　　4月20日，国家广电总局发出《关于发展我国影视动画产业的若干意见》，要求各电视频道扩大动画片的播出数量，其中国产动画片每季度播出数量不少于60％，并且鼓励非公有制经济进入影视动画产业———“信誉良好、操作规范”的民营动画制作机构与国有制作机构享有同等待遇。意见下发后两个月内，十多家境内外民营资本纷纷以大规模资金介入中国原创动画领域，投资范围之广、类型之多前所未有。
　　中国动画产业是否像有些业内人士所说，正面临有史以来最好的发展时机？

　　三维时代，准备好了吗？
　　7月23日，广州动漫博览会新闻发布会上，广州爱威公司副总经理郭红云成了“红人”———爱威公司的《神探威威猫》受到了各路媒体的追捧。这部打着“国内第一部侦探题材三维电视动画片”旗号的原创动画剧最近被上海文广新闻传播集团一口气买断了5年的国内电视播映权（除央视外）。
　　机智的威威猫，搞笑的憨八龟，英俊的天蓬元帅……国产动画片市场似乎好久没有这般热闹过了。
　　在国际上，以CG技术为依托的三维动画已经超越了二维动画，成为未来动画发展的趋势。但是，《神探威威猫》的导演曾镇宇对记者说，中国原创三维动画的路不好走。他坦言，“威威猫”的技术含量并不是太高，与国际水平有相当的差距，片子成功主要在于它的原创性。“培养三维动画制作人比培养二维动画人简单，有美术基础的人经过两三个月的训练就可以做一些简单的动作，但要达到像《怪物史莱克》这种好莱坞大片的水平则非常困难。”
　　“差距首先在导演和创作者的概念上，国内尤其是老一代的动画制作人观念更新慢，不敢想，不敢对民族的文化传说作大胆的改编。技术上，大家用的基本都是那几套软件，但在国外，他们会根据片子的要求，为某个效果专门设计一套软件或者编一段程序，这个在国内很难实现，很多人觉得没必要。另外也确实缺乏这方面的人才。”
　　制作《蓝猫淘气3000问》的湖南三辰卡通在三维动画方面起步较早。三辰董事会办公室的聂金星说，“我们技术上确实跟国外有差距，但比技术更根本的，是动画的艺术性，像情节冲突、故事性等，国产动画在二维时代曾经有过辉煌时期，但慢慢落后了，三维的确是趋势，应该抓住这个机会。”

　　国产动画像《小学生守则》
　　明年大学毕业的王佳是个不折不扣的动漫迷，他的电脑旁、书桌上甚至枕头边都摆满了高达模型，走进他家里的卧室，像是走进一个动漫的秘密基地，到处可以找到他四处搜罗来的各种动漫产品，书架里，书架上面到天花板甚至书桌和衣柜抽屉的夹层里都被漫画塞得满满当当，抽屉里放满了各种动画光碟。
　　谈起动漫博览会，王佳坦然地说：“我会去看外国部分”，“我无法支持国产动画的最根本原因不是动画制作技术水平的问题，而是国产动画是给孩子看的。”他接着列举了几个不支持国产动漫的理由：定位太低龄化，好像就是把《小学生守则》的内容用动画表达出来；所宣传的价值观太教条化；情节设置和叙事方式不像讲故事，而是像在上课。“我现在见到电视屏幕上有哪吒闹海和孙悟空，还有现在的蓝猫，马上转台。”
　　“我觉得这不是国家能出多少钱的问题，我觉得等到我孩子出世那时候都不会有很好的国产动画片看，国产动画就是给小孩作教育的，你看看日本动画片赚钱那几部有多少是真正给小孩看的？《攻克机动队II》今年都入选戛纳了，那个作者的东西我从初中宝贝到现在，而国产动画片对一个孩子的影响恐怕不会超过四年级。”

　　动漫热是日本风、盗版热
　　7月2日，两个规模类似、不同名称的大型动漫展———“第二届上海国际城市动漫展”和“2004上海漫画、卡通、游戏展”同时在上海开幕。今年七八月间上海将有6个漫画展，看起来很兴盛，但上海漫画家、《漫动作》杂志社常务副总编赵为群指出，这只是一种“虚热”，是日本的动漫热，是盗版的动漫热，不会改变国内动漫产业低迷的现状。
　　一项名为“2004哆啦A梦中国缤纷行”的权威调查报告表明，中国观众最为喜爱的动漫形象前三位均来自日本：“哆啦A梦”（喜爱程度98％）、“蜡笔小新”（97％）和“樱桃小丸子”（92％）。除了惟一让人记得住的“蓝猫”之外，还没有其他具有影响力的国产动漫形象。
　　《漫动作》杂志不久前做的一个调查也表明，中国青少年“最喜欢的漫画家和漫画故事”，前20名没有一个是中国的，只是在“最喜爱的动漫形象”前20名中有一个孙悟空。赵为群认为，中国动漫发展遇到了一个瓶颈，具体表现在：创作公司亏损巨大，很难维系正常的运作；没有自己深入人心的作品、画家和形象，产业链没有形成，行业内部大家各自为营；因为盗版的缘故，中国动漫界甚至无法得到世界同行的尊重与认可。
　　中国的动漫仍处于克隆和模仿阶段，甚至是剽窃、盗版。上海动漫展上，人们身上印有卡通形象的T恤、展览方销售的动漫道具，都存在侵犯版权的问题。在展览会现场，一位来自日本的参展商对此表示了极度不满。

　　认同猫，还是认同老鼠？
　　上海师范大学广告系主任金定海认为，国内原创动漫作品在内容方面仍然问题重重。以国产“蓝猫”与迪士尼的“猫和老鼠”为例：蓝猫身上投射出政府、警察的道德倾注，但是在迪士尼眼中，被中国人视为人人喊打的老鼠反而是弱者游戏强权的象征。缺乏与受众感情上的联系点，是国产动漫与欧美、日韩作品在内容上相去甚远的主要因素。
　　宏广集团副总经理周昭安谈到国产动画片《宝莲灯》时说，《宝莲灯》算是近年国内制作的大手笔，因为我们的民族情结，加上国家对进口影片的限制，它在国内业绩不错。但在国外它是不可能有票房的，因为制作水准与国外还有很大落差。再比如《西游记》，中国人来做，很难逃脱“西天取经”的主题———这个主题是很难被西方接受的，他们的主流是基督教，很难理解为什么要去取经，为什么一路上要花费这么大工夫，那些佛、妖是怎么回事情。在这点上应该取法日本，让创意得到充分发挥。
　　上海运通动漫画发展有限公司董事长孟清海说：“我们的动漫选题有问题，太多的历史故事，太追求忠孝节义。书里的故事和形象，今天看完，明天就从生活中消失了，哪里有张飞的T恤？而日本不一样，日本的动漫形象甚至其家族，可以通过衍生产品一直出现在市场上，一直出现在我们生活中。”
　　鸿鹰集团创意总监林健峰认为目前中国的动漫产业问题在于“文化有余，娱乐不足”，过于强调发扬“民族精神”、“血统主义”，旧观念太强。僵化的民族精神只是在“吃老本”，呈现出来的只是缺乏创意的民族精神。他提出，动漫产业不应该仅局限于影视动画，可以提升为单独的产业类别。现阶段严格的审批制度必将阻挠未来动漫产业发展。

　　产业链：有车厢没有列车
　　孟清海认为，中国没有经营动漫产业链的人。如果把产业链条比喻为一列火车的话，那么各个车厢已经有人在做，比如做出版的这节车厢，做周边产品的车厢，各个环节都不缺，缺的是从整个产业链———交流、版权———入手的，国内动漫市场至少还需要一到两年的时间去培养。
　　周昭安认为在可以预见的2005年或者2006年，内地将只剩下几个主要的有着很高口碑的展览，主办单位会主动去梳理内容提供者和产业链条的关系。展览极可能分成两类，一个是针对企业的商业展览，可以借助展览这个平台，做一些动画经纪、动画代理，可以和国内买方接触、做磨合，促进产业的正向互动。另外一个展览形式，可搭配在第一个的前后，把市场大众交织进来，利用市场大众和客户接触的机会，做一些市场调查和考验。这样的做法才是动漫发展更成熟的表现，而现在这样感觉有点像集贸市场。
　　以《动物凶猛》参展的内地年轻漫画人宋洋与炎炎就深受产业链严重不完备之苦。“国内作者必须一个人完成漫画创作甚至发行的全过程，因此国内漫画家的作品更新非常慢，读者也很快就会把你忘记。而国外的漫画家们以团队形式作战，每个人分工完成一项工作，有的负责编故事，有的负责绘图，有的负责上色，有的专门负责广告发行等等。”
　　孟清海也说，内地和港台的漫画家为什么这么少，是因为几乎需要靠一人之力去做剧本、人物，要给人物定型定妆定个性，还要去做分镜头，这些事情如果在电影或者电视剧里，几乎是要一个小组来完成。由于没有产业链的保障，加上盗版的冲击，内地的漫画家生存状况让人担忧。孟清海说，中国的漫画家都比较年轻，但做漫画仅有年轻与热情是不够的，做漫画很重要的就是会“讲故事”，否则一个动漫故事不要说20集，可能10集也做不到。比如朱德庸，与其说他的画好，不如说他编故事编得好，在动漫产业已经开始起步的韩国，就有漫画编剧这么一个专门角色。漫画家只能是产业链中的一个部分。就好比歌星，人们看到的只是他一个人在舞台上唱歌，其实背后有一批人。现在的状况是，内地漫画家生存压力很大，能力强的（一人完成那么多事情的人）基本会在30岁前转入广告、电影等行业。
　　在国内某动漫论坛上，有动漫迷提出这样的疑问：“国内很多人都在说动画业的产业链有很大缺口云云，动漫产业链固然重要，但如果我们不能拿出真正有创造力的、深入人心的作品，产业链又有何用呢？”此帖引起了激烈的讨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