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麓自卑—湖南大学最具潜力的校园传媒

 找回密码
 注册

QQ登录

只需一步,快速开始

查看: 1130|回复: 8

当代中国摇滚乐中的生命意识(下)

[复制链接]
发表于 2005-6-17 15:46:50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二、自我与他人之间

  人总是从主观出发看待别人,把他人看作自己的对象。如果说摇滚乐的崇尚者们尚能强迫自己忍受非自我的内心伤痕,则生活在他人的目光中就是他们永远无法摆脱的痛苦。存在的经验是:他人意味着一个不是我的我。迷失自我之后,摇滚乐人心中那个“不是我的我”更显得陌生、不可接近。于是他们在迷茫之中加深了自己的孤独感、距离感。人为了维护自己的主体性,使自己成为别人目光中的对象,萨特是这样解释人与他人之间的关系的:“……他人就是地狱……世界上确有相当多的人生活在地狱里,因为他们太以来与别人的判断了。……这种生虽生犹死。他们不能把自己从偏执和习惯的束缚中彻底地挣脱,他们往往因而成为别人议论的受害者……”[11],这就是“他人即地狱”的实质,摇滚乐人在这方面的体验尤其深刻。但实际上,二十世纪以前大众这个他人的群体概念曾经却受到了极大的崇拜,直到今天的摇滚乐中也没有完全改变,我们将从这里开始。

1、群众崇拜
  
  确实,再也没有什么主题比“大众”更吸引19世纪作家注目了。只不过到了20世纪,雨果、狄更斯或者其他人的名字变成了革命者、摇滚乐者这些富有颠覆性含义的特殊群体。平等、民主的理念使得群众这一并不清晰的所指戴上了神圣的光环。人是有社会组织的群居动物,对大众力量的崇拜由来已久。在理性的时代,关怀大众崇拜大众更被赋予了一种道德优越的神圣,并流传至今。在中国这个有着深厚集体主义传统的国度,对群众的崇拜体现在了每一世代每一角落。在此,我想通过对摇滚乐的主要代表张楚的解读,去理解摇滚乐这种关怀大众的内在体验是如何发生的。
  
   张楚向来以“民谣诗人”的身份抒写着他的人文关怀,专辑《孤独的人是可耻的》之中四处散发着“像是在太阳下、土地上流着汗水走过的感觉”。如同海子写下“关心粮食和蔬菜”的质朴,张楚也对粮食有着莫名的关心。他祈祷,希望“上苍保佑吃完了饭的人民,上苍保佑有了精力的人民,请上苍保佑吃完了饭的人民,上苍保佑粮食顺利通过人民”(《上苍保佑吃饱了饭的人民》),用最平实的语言深入生活的本质,而正是这种似乎无诗意的描绘寄托了张楚所有的热情。他抛弃了对形而上意义的追问,专注于人间生活的常态,哪怕是这些世俗的“随时可以出卖自己/随时准备感动”的人民--工人、农民、小资产阶级、姑娘和民警--都是他祈祷的对象。张楚觉察到自己人民的属性,也见识了生活的艰辛,所以他的这种祈祷饱含着真诚和温暖的味道。他也觉察到自身的迷茫,呼喊过“在没有方向的风中开始跳舞吧”,但他对自身的把握一样建立在他人的目光中,所以会担忧自己“没法再象农民那样善良”(《冷暖自知》)。张楚自喻为对着太阳愤怒生长的麦子,寓示自己脱离不去土地之根。这股对大众的深深依恋深入到他的灵魂,即使朋友都阴沉着脸的沉闷让他感到睁不开眼的压抑,但仍然“决定穿上最干净的衣裳回到街上”,去反复吟唱和大伙儿去乘凉的欢乐。
  
   存在于大众之中是张楚感到幸福的根源,因此就出现了“蚂蚁”和“苍蝇”这两个极具共性特征的意象。“蚂蚁”生长在土地中,与人对土地的依恋极为相似,蚂蚁平凡而不知疲倦的劳动似乎也是人类自身处境的描写。张楚并非如精英知识分子一般,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如蚁生活的人们,他把自己作为蚂蚁中的一分子享受他们的辛苦与欢乐。“我没有心事往事只是只蚂蚁,生下来胳膊和大腿就是一样细,不管别人穿着什么样的衣,咱们兄弟皮肤永远是黑的”(《蚂蚁蚂蚁》),这种施及自身的悲悯情怀,沉重却给人欣欣向上的生机。张楚所要传达的是生活本来的品质,试图在真实的生活中把握人所在的位置。如果说蚂蚁的意象在汉语中尚有正面意义,苍蝇则是丑陋和腐朽的化身。“最俗气的那件衣服是我最漂亮的翅膀/温度和地方越来越适合我们头脑发胖/我最讨厌的玩意儿是我最高级的营养/它让我长出愤怒也不会长出伤心失望”(《苍蝇》),张楚以苍蝇自许不仅仅是美学意义上的审丑,还在表达对虚伪外衣的排斥。庸俗、平凡甚至肮脏这些带有大众色彩的特征(在高雅自诩的精英眼中)都是张楚需要肯定的。如前所说,他的生命之根在大众之间,捍卫平凡就成了他捍卫自己维护生命之根的必要手段。
  
   现实是怎样的?这一直是张楚反复表达的重点,因此日常生活的经验时时出现在他的歌中。我们可以惊奇的发现身边“有一份不长久的工作,钱不少也不想做到老,在一种时刻会真的感到伤心,就是别人的裙子比她身上的好”(《赵小姐》)的平常女子赵小姐,也能感受“其实这世界不过是我家,墙里面只是些生活和勾当,我已经找到了厕所和床,哪里危险哪里就可以放荡”(《厕所和床》)中逼人的共鸣,张楚叙述之中不动声色的真情使他的每一个文字中都有了明亮的色彩。
  
   作为从民间走出的歌手,张楚的内心离不开养育他的土地以及土地之上的大众,这使他潜在中有着崇拜群众的意识。为了捍卫大众的神圣崇高,他发出“孤独的人是可耻的”的怨怀。然而,这种固执只是一个被内心理想化的神话。当自己与模糊性很强的大众真正接触时,却是令人害怕的陌生。
 楼主| 发表于 2005-6-17 15:47:32 | 显示全部楼层
2、陌生并孤独着
  
  卡夫卡通过一个变形的现代寓言生动的描写了人与人之间分离的可怕,一夜之间骨肉至亲都可以完全变得陌生,何况其他人?这种令摇滚乐人深深感到恐惧的鸿沟不能被跨越,无论是血缘、风俗还是法律,都难以维系人与人之间的那根似在非在的细绳。对摇滚乐者而言,他们都是陌生的对象,根本不可能接触。如同许巍感受城市是遥远的,人是陌生的一样:“我在遥远的城市/陌生的人群/感觉着你遥远的忧伤/我的幻想”(许巍《我思念的城市》),即使在城市这样人群聚居的地方,也只是一个陌生的所在。陌生意味着你不能在对象中体现自己,那么个体实存的基础也不复存在了,忧伤、幻想当然不可避免。幻想导致对陌生的激烈反抗,不能把握的痛苦融化在“世界就是一个最大偶像/陌生人越多它才会变得健康”(指南针《偶像》)的无奈低吟中。存在的悖论正是越陌生越健康,对世界陌生实质的恐惧已然植根其间。恐惧引起了不安的猜测:“疯狂的小子在尘埃中游移/怀着伤痛/面向微笑的人群,猜想着分隔我们的是什么/直到被引向更深的猜疑”(木马《沙地行走》)。人游移无根的属性,在陌生中被迫选择的疯狂掩饰不了伤痛,人群却仍以微笑的形态显现在面前,咫尺天涯的距离感是摇滚乐人所不堪忍受的。
  
   诉诸群体概念,不可避免的结果是对个性的扼杀。觉醒的个体是极富悲剧性的:“都怪自己太招摇/头上多了角”(轮回《花犄角》)。摇滚乐人自我挣脱群体束缚的努力都是多了角的招摇,有违群体尊严而不得不面临毁灭的危险。如此,清醒便意味着背叛、反抗甚至独自与世界的全面对抗。“我好象变成一个英雄的鸟儿……我张开了嘴巴扯开了嗓门儿,发出了从来没有发出过的音儿,这声音太刺激把人们吓着了,他们一个个地站起来大声地叫着,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我也呆了,我飞得更高了”(崔健《飞了》),崔健的感觉印证了加谬在《堕落》中指出的那种荒唐:“从自我警觉的那一天起,我清醒了,同时遍体鳞伤,一下子失去了力量。于是,在我周围普天下的人都开始嘲笑我”。随之而来的是“无法忍受这宁静、忍受这清醒”(蔚华《走过人间辉煌》)的痛彻心扉,或者是“只是在人群/你已忘掉自己”(蔚华《每次都想拥抱你》)的自我麻醉。于是,“剩下的就是缄默”--开始由疏远世界进入了孤独之境。雅斯贝斯阐明当代“群众统治”的技术性秩序,继续叙述个体自我在当代的维持时,说到了引起个人内心警觉的征兆“乃是他所表现出来的与世界保持距离”[12],西美尔也明示过“距离形态最能表征现代人生活的感觉状态”[13]。崔健一下子发现了这种因自我而导致的距离,于是我们听到了这样意味深长的表白:“我的生活突然出现了一个新的问题,就是我想跟所有的人保持距离,我不想看见朋友我不想再说废话,我不想让人知道我有如此坏的脾气,我坚持了一个晚上沉默什么都没干,才发现了我挺喜欢这种有脾气的伤感,是因为我还能看见我的生活的态度,还能感到我的灵魂似乎还活着”(《缓冲》),我们很容易体会到因为“灵魂还活着”而自我选择“保持距离”的合法性,但抹不去有违秩序“坏的脾气”的特性,这样自我感觉清醒又乔装糊涂是崔健内心说不出来的恐惧,歌中仍然找不到力量,只剩下记录这个变换莫测时代投射在心灵感受的无奈与自嘲。他仍在叙述现实的腻味,但让人感到的是躲避自己的感伤。孤独是自己的,忘却自己而忘却孤独是崔健的途径,也是所有人内心具有的倾向。这样,“出走”就有了实在的意义。无论“我要人们都看到我,但不知道我是谁”(《假行僧》)的遗忘在他者之间,还是“我想要死去之后重头再来”(《从头再来》)的自我放逐,崔健必须从南到北、从白到黑的走下去才能得到他灵魂的安宁。作为“灰色中的红点儿”,他只能一直孤独地飞直到飞不起来。
  
   对“孤独”的吟诵和悲叹始终伴随着人类,里尔克《秋日》中所写的“谁这时孤独,谁就永远孤独怀的口吻,诉说世界对孤立的人的压抑、伤害,由于人类自身同样处于孤独无依的境地而尤为深刻。人类失去上帝,孩子离开母亲,被弃的感觉深入灵魂甚至超过了对死亡的畏惧。是孤独而清醒还是清醒而孤独,都不再重要,事实是人已经被世界忘记”的箴言昭示过人无法摆脱负重的可悲。同样,汪峰用非常压抑的黑暗气息表达了同样孤独的创伤:“妈妈,我是那么孤独,孤独得像路边的一块石头……我害怕那致命的夜的清醒……其实死也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孤独一人的感觉,无人问津,强颜欢笑,象一个找不到家的弃儿……凝视着深蓝色的夜空,我真想是那一颗颗闪亮的星星,有无数个同伴……我不知道是我忘记了这个世界,还是这个世界忘记了我,妈妈,你听见了吗?妈妈,帮帮我”(汪峰《妈妈》),以软弱无助的孩子期待母亲温暖关了,“帮帮我”的无助哭泣很难解脱这般的困境。必须予以承认,人永远与孤独同在,否则将永远感觉不到幸福,这种无理的逻辑是这个无理世界唯一合法的解释。

  
   自我与他人之间,是主客的关系,是个体与群体的关系。群体命名使摇滚乐最富生命力的基础——个性消失了,置身其间或旁观者都难以改变这种境遇。但是,群众任何可能的定义都无法成为人之本质的承荷者,即使在所有人的心中群体的分量更重。自我是不可让渡的,放弃自我而融化到群众之中,不可能发现真正的人是何等样子。该被命名的是每一个自由的个体,中国当代摇滚乐人鲜明地亮出了这面旗帜。这样,反抗就变得合情合理了。
 楼主| 发表于 2005-6-17 15:48:30 | 显示全部楼层
三、反抗的可能

   摇滚乐人反抗的首先是空洞化了的现代生活。紊乱的现代生活使我们难以理解实际发生的事情,如同生活在一个旋涡之中,无力的被裹胁而去,技术和机器成为决定我们如何生存的主要因素。技术性的生活秩序保存了人的现实世界,机器僵化的统治却使敏锐的摇滚乐人感到无根的漂泊,从此“世界不再是真实的、有机的‘家园’,而是冷静计算的对象和工作进取的对象”。[14]

1、荒诞:虚无或者绝望
  
  在讨论摇滚乐中的荒诞之前,仍有必要引入加谬对荒诞的解释:荒诞是人和生活分离而感到自己是局外人的感觉,是肉体反抗时间位置(未来)的努力,是希望克服美的厚度和陌生性的幻想。荒诞同样是自身无法确知的分裂,同时具有无知和反抗的两重意义。
  
  荒诞的产生从生活的幻灭开始。叔本华告诉我们:“人生是在痛苦和无聊之间像钟摆一样的来回摆动着”[15],目标不可达到是痛苦,达到则无聊,荒诞感贯穿着始终。现实生活就是如此,或者是“生活像件背心破烂不堪”(鲍家街43号《我真的需要》),或者是“一场没有结局的表演,包含所有荒谬和疯狂”(汪峰《花火》),绝无诗意和美感。生活生硬的秩序不可能有怜悯的温情,不被接纳意味着成为弃儿,如同汪峰有些怨怀的表达:“二十多岁那年他们夺走了我的工作,因为我从没对那个混蛋笑过,他们说你还年轻还有希望,然后就把我像垃圾一样扔到了街上”(汪峰《我在长大》),这便是自诩理性的人长大的境况,因为没有对他人笑过就被扔到街上,生活的荒诞不可想象,那种“没有人要我”的生活方式显然是所有摇滚乐人生命中不可承受之重。身处底层的辛酸给荒诞蒙上了悲剧色彩,更为重要的是,造成这种局面的原因是因为自我的努力。生活拒绝这样的精神自我,也就是拒绝人寻求自身发展的可能。不再是人生活着,而是人服从生活。心灵那根维系生命的根被生硬的剪断了,人于是成了海明威笔下的流亡者;“你是一名流亡者,明白吗?”无根的飘荡是人类悲剧命运的一个层次,“我早已忘怀/是从哪里来”(窦唯《窗外》),对于出生的模糊彻底击碎了人心中残留的希望。人必须承认无知,以便从虚无中看到未来,如同鲁迅的“于一切眼中看见无所有,于无所希望中得救”[16]。崔健便是这样一个自救者,“曾经认为简单的事情/现在全不明白”(《不是我不明白》)的困惑和“我说得多/也想得多,可越来越没主意”的坦然,如同他那声“一无所有”的呐喊。生存困境的焦灼,使自己对灵魂发出无休止的质问,漫漫求索后的沧桑还是悲观:我们仍然一无所有。精神上寻求不到意义,物质更是遍地被异化的茫然,人现在的处境是如此难堪。崔健的意义却在于他最后领悟到一无所有的可贵:“莫非你是在告诉我,你爱我一无所有”,无所有才会有有所有的期待,这样,我们就可以回答何勇在《垃圾场》中一长串的追问:有没有希望?有没有希望?
  
  “垃圾场”作为何勇对被异化世界的独特感受,非常值得注意:“我们生活的世界,就像一个垃圾场,人们就像虫子一样,在这里边你争我抢,吃的都是良心,拉的全是思想”。像这样的直接表露丑陋,让人不止一次的想到印度戏剧《考西卡的愤怒》:“整个世界看起来仿佛/迫害狂时代的停尸场。火红的晚霞映出/受刑者的血光”。垃圾场或停尸场都是有着非人的意味,人既然身陷其中要么是垃圾要么是尸体,脱略了自己的灵性,物化在世界之中变得无意义和荒诞。于是恶心感、虚无感产生了,“我们这一代人走在痛不欲生的虚无之上”(鲍家街43号《风暴来临》)。
  
   失去对生活的力量,承认虚无的胜利似乎就成了摇滚乐人逃脱自己有效方法。虚无与绝望不同,但却密切相关,许巍表述两者同样灰暗的色调时感到了这种生活的痛苦:“我只有两天,我从没有把握,一天用来出生,一天用来死亡;我只有两天,我从没有把握,一天用来希望,一天用来绝望;……一天用来路过,另一天还是路过”( 许巍《两天》)歌中处处弥漫着阴郁的气息,很象鲁迅《秋夜》的沉重。许巍把人生抽象成生/死、希望/绝望的对立,用来表现不能把握的痛苦之情,生动的描绘了生与死的同时性、希望与绝望的统一性。简洁和明晰的表达使之不但具有生命体验的痛感,也具有了艺术的美感。“路过”同样是一个被反复表达的意象,让人不由自主的想到庄子、想到鲁迅。在虚无之中,人没有目的方向,世界只是我的驿站,而我注定是永远流浪的过客,没有家也没有归宿。这样,虚无有了其自身的意义,而虚无的人感觉到的往往是无能的力量,因为“开始在结束的时候开始,结束在开始的时候就已结束”(汪峰《东北偏北》)。虚无笼罩了人的生存,虚无成了人的质。
  
   萨特认为绝望并不是希望的对立面,而是一种失败本质的信念。可以说,希望诞生在绝望的废墟上。“拥抱黑色太阳,带我走进绚丽绝望,让灵魂生长”(指南针《巫师》),在摇滚乐人看来,绝望同样有绚丽的色彩,是灵魂的引力。虚无使人无力,绝望却在深处唤醒了摇滚乐人的希望:我们应当像堂吉诃德面对风车一样面对生活。“我希望我不是一块破碎的石头/我希望我不是一块墙上的砖……我希望过去永远成为过去/我希望现在少一些恐惧”(鲍家街43号《我希望》),不想成为只有共性的墙中一份子,不想有生活的畏惧,这是希望这种非现实形式的作用。摇滚乐要代表人继续生存,那么必须超越虚无与绝望,无论是“我要飞得更高”的梦想还是“我爱你生活”的现实态度。
 楼主| 发表于 2005-6-17 15:49:06 | 显示全部楼层
2、时代的葬仪
  
  还有一个重要的问题,那就是意识形态对当代人的影响。当统治阶级将他们的意识通过制度的形式灌输到人的身上,异化便发生了。马尔库塞深刻的看到了统治权力的触角在个人的意识、潜意识、无意识领域的为所欲为。在这样的条件下,摇滚乐反抗政治意识形态就是为自我进言,“在今天,为生命而战……也就是为政治而战”[17]。在这个领域,崔健做的较多。
  
  被称为“一首真正的历史悲歌”的《一块红布》,象征意蕴非常浓厚。“那天是你用一块红布/蒙住我双眼也蒙住了天/你问我看见了什么/我说我看见了幸福”,显然红布是革命年代意识的象征。这种意识包围着每一个人,蒙住双眼之后反而看到了幸福,但这种幸福却是被意识操纵着,由背弃思考而机械所致。这种意识形态限制了自为的人的内心,使其缺失了思考一维,凭着热情和感觉盲目的跟从:“这个感觉真让我舒服……我说要上你的路”。对无知??认识什么或真正的意愿是什么都不清楚-??但却可以谈论、选择、行动的盲目,随着社会的转型、价值观的改变、人的觉醒,最终显露了它本身的荒诞。那个曾经的理想被翻检了出来,结果却大失所望,崔健把这种失望与被欺骗的压抑通过《盒子》表现了出来:“我的理想是那个、那个旗子包着的盒子/盒子里装的是什么,人们从来没见过/……盒子里的东西变得不重要/重要的是胜利者的骄傲”。意识形态影响在于它要求你接受并且对所接受的一无所知,理想(目标)一直在那可没有人知道到底是什么,甚至统治者也并不了解,只是用带血的旗子(很好的象征)掩饰着。以鲜艳的色彩刺激他人的目光,引开了他人对那个盒子(理想)的注意。这就是意识形态的功用,遮挡和推销自己并在。崔健的好奇促使他钻进盒子发现“里面的盒子是这样多呢”,他发现了自己原来是可以自由翻检盒子的惊喜,但这份惊喜很快因为没找到自己的理想而被受骗的气愤所代替:“回去砸了那些破盒子,回去撕破那个烂旗子,告诉那个胜利者他弄错了,世界早就变化了”,至此崔健完成了心灵的再发现,丢弃了被意识形态操控的头脑,宣告自己在政治意识反抗中获得的解放。崔健对社会意识形态的批判是独特的,他的勇气和探究欲使其显得另类、显得先知先觉。“现实象个石头,精神象个蛋,石头虽然坚硬,可蛋才是生命”(《红旗下的蛋》),在自我上,他通过这种激烈反抗率先得到突破,从这个意义上说他是一个启蒙者,自我精神的启蒙者。
  
   对摇滚乐而言,反抗是以颠覆已有秩序的形式存在的。对传统、对意识形态,它是作为结束一个时代开始一个新时代价值的送葬者,为时代的葬仪而生的主祭者。波德莱尔将公共灵魂的表达,理解为“一个沉默的送葬者的巨大行列”,并使“我们每个人庆祝一些葬礼”[18]。在摇滚歌手的语言运用中,同样有着送葬的喜悦:“旋转的木马停止了/观看/从圆广场上经过的仪葬队”(木马《穿行》),这样欣赏者的视角把世界的行进当作是外在而无动于衷。世界在进行它的葬礼,那欣赏者呢?等待实现下一个葬礼?木马冷漠的发自内心的,想象自己置身事外而坦然承受。幸福的欲求始终念之在心:“尽管不能心花怒放,别沮丧,就当我们只是去送葬”(张楚《光明大道》),生活化约为送葬的行动,这样,才有前面是光明大道的幸福感。
 楼主| 发表于 2005-6-17 15:50:31 | 显示全部楼层
3、寻找家园
  
   现代人失去精神家园的情形是普遍的,或者说,现代人失去了内心的重量。生存的困境、陌生的他人,人的茫然和孤寂与日俱增,如何摆脱这种心灵无限的疲倦?我们必须自己寻找。
  于是,回到过去成为摇滚乐一个惯用的形式。历史的辉煌尤其作为神话出现在现代人的梦中:“沿着掌纹烙着宿命,今宵酒醒无梦,沿着宿命走入迷思,梦里回到唐朝。”(唐朝《梦回唐朝》)。喧嚣的庭院里散发着咖啡的味道,迷离的思绪中仍飘荡着历史深处菊花和酒的幽香,眼前还晃动着剑客与豪侠的飘逸身影。失落之后的勇气和力量、全部尊崇和向往、生活体验中挣扎的梦想,一一隐在怀念的梦中。其中的悲悯情怀。生存重负中显露出了许多生命的亮色。与“唐朝”一样,“超载”也在历史中寻找生命的力度:“何处寻找我跃马扬鞭的祖先/当那流星划过夜空/无数灵魂升起/紧紧拥抱温暖黑暗的回忆”(超载《祖先》)。那些跃马扬鞭生命力极度的张扬的祖先为流浪的灵魂找到了附属,为信仰找到了家园。
  
   另一种方式是诗化世界。正如荷尔德林的愿望“人诗意地栖居在大地上‘”,故乡尤其被诗性美笼罩:“你在我的心里永远是故乡,你总为我独自守侯沉默等待”(许巍《故乡》)。乡愁与爱情两种极富诗意情感的融合是内心真实的渴望,无时不在每一个人心中,所以才会有张楚动人的嘶喊:“姐姐,我要回家,牵着我的手,我有些困了”(张楚《姐姐》),在外部世界受到挫折之后的困倦、想回家,这种寻求憩所的感觉就有了普遍的意义。另一方面,带有原始风情或异域特色的地方也被诗化。对美的期许使郑均不停唱着要回到拉萨“回到我们阔别已久的家”,何勇则梦想“去那遥远的非洲,看一看那里的天空和树,亲耳听一听非洲的鼓声,还有那歌声的真实倾诉”。
  
   爱同样作为一种精神寄托成为摇滚乐寻找家园的方式。主流摇滚的代表汪峰就这样说过:“经过幻想,经过反抗,经过眼泪和欢笑,经过被血覆盖着的永恒,我不再相信过去相信的一切,我只相信爱。……只有爱可以拯救我”,类宗教情怀的叙述耐人寻味。爱是人类渴望温情的体现:“爱的光芒,照耀所有地方,这世界将充满力量”(蔚华《爱的光芒》),是一切存在的信心之源。
  
   通过种种形式,摇滚乐人依然在寻找的途中,能否到达精神家园是一个未知的等待。但我们已经在路上了,随时都可能出现的幸福让我们的脚步变的轻盈,凯鲁亚克在虔诚的目光中“渴望到达更遥远的地方去寻找我的生命之星” [19],是人类命运的一个寓示。


  
   至此,摇滚乐与生命体验之间的关系已经显现出它的轮廓,也到了该是下结论的时候了。我们不会放弃寻找自己的希望,哪怕在行进的路上是如此的疲倦,这使得摇滚乐的生命能够绵延下去。它的存在基础是它对自我的留恋,对非诗意化社会的批判以及那寻找精神家园的渴望。
  
   自我因人无根的本质而迷失,被抛入孤独的处境又失去了自由和欲望。与此同时,人也与世界和他人发生了断裂,仍旧处于陌生的包围之中,并产生了荒诞无序、虚无茫然的种种感觉。一边是痛苦现实的不堪忍受,一边是对美好、崇高的向往,一边是肉,一边是灵,一边是无助,一边是强硬,这就是人生存在世界上断裂的悲剧。摇滚乐是最为敏锐的艺术形式之一,首先把在这一时代人的各种意识表达出来。因此,把握摇滚乐的精神,就能轻易触摸到时代的灵魂。限于篇幅,本文无法就摇滚乐的所有生命表现来论述,仅仅是一个引导者的作用。在这个角度上,我们感到了时代中人们的困惑与期待,并统统纳入生命之流中。
  
   自我寻求不得,他人如此陌生,家园也只留下空空的回忆,所有的一切都似乎在引导人走上悲观的绝路。但人的高贵,就在于他对自己的不幸看得很清楚并且能充满勇气的对待,并寻求意义的超越。如同那个推石头上山的西绪福斯,虽然不知道痛苦的尽头却脚步沉重而均匀。
  
   在这样悲壮的行进中,应该设想:西绪福斯是幸福的;应该设想:人类在追寻灵魂的痛苦中,也是幸福的。

[1][2]陆凌涛,李洋.呐喊:为了中国曾经的摇滚[M].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3:2页,5页,8页,11页,126页,264页,257页.
[9]刘小枫,魏育青等.人类困境中的审美精神[M].上海:上海世纪出版集团,1994.
[3][5][17]李小兵.资本主义的文化矛盾与危机[M].北京:中共中央党校出版社,1991:16页,441页,196页.
[4]让-保罗·萨特.存在主义是一种人道主义[M].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1988:12页.
[6]保罗·蒂里希.政治期望[M].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1989:227页.
[7]谭燧.外国文学史教程[M].长沙:湖南师范大学出版社,1999:441页.
[8][18]汪晖,陈燕谷.文化与公共性[M].北京:三联书店,1998:431页,432页.
[10]马克思·舍勒.人在宇宙中的地位[M].贵阳:贵州人民出版社,1989:2页
[11]黄见德等.现代西方人本主义哲学研究[M].武汉:华中理工大学出版社,1994:179页.
[12]卡尔·雅斯贝斯.时代的精神状况[M].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1997:169页.
[13][14]刘小枫.现代性社会理论绪论[M].上海:上海三联书店,1998:334页,33页.
[15]叔本华.作为意志与表象的世界[M].北京:商务印书馆,1982:427页.
[16]鲁迅.鲁迅全集(第二卷)[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1:202页.
[19]凯鲁亚克.在路上[M].桂林:漓江出版社,2001.
 楼主| 发表于 2005-6-17 15:53:10 | 显示全部楼层
全文完,收得太草率了,主要是自己不想写了,不过总算完成了任务。欢迎大家来批评,或者不谈这些郁闷的主题,直接谈摇滚,个人还是比较喜欢摇滚的,但完全的感官欣赏并不以为最好。摇滚乐应当是一种思的形态,同样也是一种音乐形态。
发表于 2005-6-17 18:51:47 | 显示全部楼层
不错,八十年代到九十年代前期的重要音乐母题基本上就在这里了
个人认为现在摇滚乐已经往技术中心转向
木马以后就不怎么关注中国摇滚的新生力量了
也许我个人的摇滚乐体验就止于木马了
听听老歌,听听古典,从音乐中得到莫大的慰藉与悲恸
醒着的时候也能不沮丧
发表于 2005-6-17 23:23:25 | 显示全部楼层
终于盼到(下)了,谢谢楼主的厚道,呵呵!
摇滚虽说不灭,但近几年的热门也是因为在整个音乐圈子里它正流行,作为一种前卫的时尚的商标而受到普遍追捧。
记得那个什么百事风云榜上年度最佳摇滚歌曲竟然是胡彦斌拿走的,他很开心地说“摇滚只是随兴玩票,能得奖真的很意外很高兴!”晕死!
发表于 2005-8-23 23:47:28 | 显示全部楼层
要把上下两个部分搞到一块!呵呵
您需要登录后才可以回帖 登录 | 注册

本版积分规则

关闭

每日推荐上一条 /1 下一条

小黑屋|手机版|湖南大学望麓自卑校园传媒 ( 湘ICP备14014987号 )

GMT+8, 2025-2-20 06:02 , Processed in 0.188912 second(s), 22 queries , Gzip On.

Powered by Discuz! X3.4

Copyright © 2001-2020, Tencent Cloud.

快速回复 返回顶部 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