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党员吗

夕阳秋草

作者: —潘多拉—




  

   许多场合上，我们会被不同的人问：“你是党员吗？”

   回答这话该很简单，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可这该简单的回答也常让我沉默无语。前几天在一张以讨论学问为主的饭桌上，又有人提出这问题，在所有人都没有回答的情况下，问者一个个地猜，说他肯定不是，他也不像，她自己更不是。只有对我不敢肯定，说：“你隐藏得太深。”

   我问我旁边的另一人：我隐藏得太深？回答：是！

   我终于说，我怎么可能是党员呢？

   答得好象判逆。其实，我不是判逆的人，也不是愤青，更不怎么先锋和前卫。也许这就是让猜者猜不出我的原因。

   没入党或不入党的人很多，每个人似乎都有自己的情况。饭桌上的老先生说：我不入党，可是我让我的子女入党，偏偏我的子女也不入党。

   我说，我父亲不入党，可他很想让我入党，但是我也不入党。老先生看看我说，你应该听你父亲的。他又说，我让我的孩子入党是指望他们这一代能够把党风给正过来。

   这，说明他还是一个爱党的人。我笑笑。我父亲让我入党，只是希望我的人生路走得比他顺一些。

   父亲也常被人问到“你是党员吗”这样的问题，每一次被问，他都会不分场合与问者意图地说，我不入党，给我一张表格我都不填。父亲这人是吃了不少苦头的。我的父亲我了解，他这样说，其实内心多么地想要融入人群融入这个党，可他融入不了，他非常孤独。并非他对这个人群、这个党有什么成见或想法，他只是不知道怎么处世才能让自己过得更好一些而已。他是革命先烈的遗腹子，从小被一对没有文化的农民夫妻抚养长大，做错了，挨打，对的该怎么做，并没有人教他。所以，他处世是小心翼翼的，内心又很孤高和自强，并不太会处理人际关系，他工作四十年，顺路走得少，三十多岁便白了头发。所以，他每听到我考学成功或受到领导的赏识和器重时，都非常高兴。记得有一次我在离他遥远的地方打电话对他说，我要入党了。父亲稍一停顿马上“嗯嗯”地应承，听得出来，他很赞成。

   但我还是没有入党。我怕写那入党申请书。在入党申请书上信誓旦旦的样子有些别扭。那些言词谁都会写，可有多少人是像写的那样对党怀有着崇高和纯洁信仰的？恐怕难说。我一位同学都四十多岁了，工作了多少年没有入党，找到机会返回头进大学补上一张大学文凭的那个阶段里，却在大学入党了。他自己不住地嘟囔：回了原单位都不好意思提这事，好象在搞投机一样。他对世故是钻研的，因此我半开玩笑地打击他：“你本来就在搞投机嘛！”

   听这话，他也不恼。我和他一样进入这所大学读书的时候，我宿舍里住我上铺的女孩子是我们那个年级的党支部书记，想入党的同学都会在傍晚时分请她出去吃东西，我却不理她。有一天她躺在我的上铺对我说话，口气微微地有点怪：凤儿，你，想不想，入党？我没吱声。另一个女孩子也问我一句，小凤，你不入党啊？我才说，我干嘛要入党？过一会儿，补上一句：我又不是投机分子！当时说完，很有几分快意，现在想来时有歉意和后悔。干嘛那么刻薄清高？大家活得都不容易。

   前些天我在饭桌上说起这事的时候，听的人都笑，却没什么言语。老先生感慨地看着我们，说：“你们知道我想问凤一句什么话吗？”

   谁都猜不出他要问我什么。他自己也说，每个人注意问题的角度不同。他要问的是：你的散文里为什么没有写到这样的人啊？

   我说，睡我上铺那个党支部书记那样的人？老先生说，是啊。他旁边的女老师说，不敢写？有人代答，倒不是什么不敢写，人和人的兴奋点不一样，可能是选材的时候被她给过滤掉了。

   我的确没有想过写她，如果不是老先生的提醒，可能我也想不起来要写这样的一篇文章。我不善于批判，宁愿写一写个人情感类的小文章。

   那位工作多年又在回大学读书期间入党的同学离校后，我才知道学校的不少老师对他印象还真不太好。有位老师就说，他怎么能跟你是同学呢？《欲望号街车》他能看懂吗？他入党，只是想拿党票换粮票！

   我一句也不能为他辩护，事实差不多就是这样的。虽然事过多年人已不惑，但他在能入党的机会里抓紧机会入了党，就像他虽然比我大十多岁，但他的确成为我的同学一样。而我又有多少成份跟他不同呢？我也比同宿舍的女孩子们大那么七到八岁，但我仍然是她们的同学。回过头来读书，除了出于对上学本身的热烈渴望，还有没有向世俗妥协的成份，你能说清楚吗？

   前几年，母校一位博士后师兄出站留校了，到另一个系去报到工作，报到那天，接收他那个系的系主任与他谈话，问他：“你是党员吗？”

   他说，倒是党员。系主任觉得这话别扭，就问：什么叫“倒是党员”啊？他说，刚上大学的时候，年轻，一时冲动就入党了，现在觉得，真正做学问跟入不入党没有多大的关系。系主任听了，点点头，看上去比较满意。学问是不分党派没有阶级的。学者有没有入党，或者入了什么党，都没有关系。后来，我多次听那位师兄说，入党很后悔，不是对党不满，只是想保留一个自由人身份，做一个自由学者。转档案的时候，他说真的很想私自打开档案，取出那份党组织关系。但这是会犯重大错误的，万万要不得。我笑着对他说，你还是留着那党员身份吧，万一犯了什么错误，大不了留党查看或开除党藉，没这个身份可能就直接进牢或被单位开除了，所以呀，党组织关系有时可当作护身铠甲和盾牌用呢。当然，这只是一个玩笑。错误要视性质，有时一个“错误”会令党政军地工等诸法同时执行呢。师兄到底，还是对他那党员身份耿耿于怀。现在已有多年不见他，不知他的情况怎样了。

   由此我又记起一次师兄他们的博士生聚会，酒桌上有人谈起一位退党的女博士，说那女博士信了基督教，于是退党。党组织轮番地换人找她谈话，试图留住她，可她退党的决心已定，任谁也劝说不住。大家都很佩服她，说第一次见到有人退党啊，掼门而去的样子实在是潇洒。后来那女博士毕业了，工作去向谁也不清楚。

   时代变了，没有入党、不是党员的人都自豪、荣光起来了。而当年，我们这群七十年代初出生的人刚上大学那会儿，入党的都是学习好成绩优秀的学生，做班干部的也是这些人。小学没入队，中学没入团，大学没入党的人，学习成绩都不怎么好，都是被称作“后进生”的。我没有在那时混进党队去，实在因为那时没能正式地走进大学读书。中专毕业，我就工作了，尽管单位领导看重我的“才气”，但我那终究不是政治才气，也没有从党才气，仅仅一点“文才”而已。领导很想重用我，让我的“文才”在那个岗位上发挥功效。我却不识抬举，没有配合他。好在那领导宽容大度，看留我不住，便主动帮助我走那奔文化而去的路。

   后来的一段时间，我在一家大报社工作，那里，一切都党员优先，主任看我各方面条件不错，关切地问我：“你是党员吗？”

   我生怕辜负了他的关切，就说：“在原单位，我是预备党员，可是没等到转正我就离开了。”

   他很满意，并不问我为什么离开，仿佛我本该离开的。好在，到这个报社工作，凭能力拿工资，档案并没有转过来。有人说，估计你现在早是正式党员了，虽然你已不在原单位工作，但预备党员到了一定的期限就自动转正的。

   以后，又遇到许多不同的场合，还是会被不同人不同语气地问起，你是党员吗？

   有一次我大病初愈，两位很在乎自己党员身份的师兄和师姐前来看望我又带我出去吃饭，他们说过几天学校组织党员出去旅游，正好去散散心吧，你是党员吗？我随口说：我的党组织关系早被我从档案里拿出来了。

   自从那位博士后师兄说过这话以后，我就不断地拿这话开玩笑。没想到这次，师姐板起面孔严肃地对我说：“这是要挨处分的！你怎么可以私自动档案？不想要这个身份你可以通过光明正大的渠道正式退党，这种偷偷摸摸的行为很不好！”

   我当时就傻了，看着她一句话也说不出。这时旁边有人赶快替我圆场：“好了，她已经知道了。”

   师姐不再说下去了，但不屑依然挂在她的脸上。此后我再没有开过那玩笑，也终于醒悟般地想，何必呢？一句“你是党员吗”的问话就这样让你产生人格分裂了？不至于吧？想一想过去很多时候面对这问题的不同回答，实在感到滑稽可笑。

   我们这些不是党员或者多数时候回答自己不是党员的人，看上去都先锋、判逆，包括那位老先生。自己不入党而要求子女入党，却是寄希望于子女一代能正党风。那天我很想对他说点什么来着。

   可是我能说点什么呢？党风怎么正？什么样的党风才为正？也许什么样的党风，都会有人判逆有人拥护，有人当作正的，有人当作负的。政治这回事么，同一个熔炉里出来的执掌者，同一个咸菜缸里腌出来的咸菜，虽说胡萝卜、青萝卜、白菜、黄瓜各不一样的味儿，但归根结底是同一锅盐汤腌出来的，意识形态的差别不一定能大到哪里去。显意识的差别决定于受教育的环境和程度，而骨子里，我们都是丑陋的中国人。有智商、情商的差别，有看问题角度和处理问题方法的差别，有时我隐约会觉得，谁做都一样吧？那还是让喜欢做的人做去吧。被所有人拥护的日子不会再来了，被所有人都反对也是不大可能的。学校里一些人推选我为工会委员，我拒绝了，因为我们这个国家的党政工三位一体互不分离。一个没心情从政的人，自然也不会看重别的与之相关的职位。你不做的事，自然会有人做。别说“要人人都像你……”这样的话，人人都像你是不可能的。志趣的方向，与崇高的程度，不成比例。有时，崇高只是争权夺利的借口。

   不过志趣归志趣，心情归心情，我们对家园的情结是有的，因为你在这地方成长起来。家园里没有纠葛也是不正常的。今天我是家长，家里有人特立独行，不承认自己的任何身份，你能不尊重他不给他自由吗？承认不承认他都在这里生活着，他活着就会给这里做贡献也会给这里添负担。你把他关起来？把他赶出去？就算他走了，他的身上都带着这里的烙印，有着这里的行事特点。呵呵，他在我家生活了那么久，关他赶他，我都做不来。就算我不爱他，我也做不来。但你是你，你也确实不能要求别人都跟你一样。想一想，这社会在这方面已经比曾经的那么一个时期宽容多了。一个多灾多难的家庭慢慢走到这一步还挺不易呢。谁不知道自己成长的艰难与困扰？

   世界多元化了，活着的人也会不自觉地多面化。破天荒弄这么一篇东西出来，权当写着玩玩。你看见了，横看竖看随你，但怎么看也都别在意啊。一笑置之吧。

  

               2005-9-23  10:06

xiaohebc

好长呀，还能做个沙发。顶一下，楼主不是奋青，呵呵

鸡虱门子

痛苦ing...

寒武纪

我的心已经背叛的当年的誓言~
不过我决不退党!

忘璐

下面是引用寒武纪于2005-09-25 14:05发表的:
我的心已经背叛的当年的誓言~
不过我决不退党!

　我志愿加入中国共产党，拥护党的纲领，遵守党的章程，履行党的义务，执行党的决定，严守党的纪律，保守党的秘密，对党忠诚，积极工作，为共产主义奋斗终身，随时准备为党和人民牺牲一切，永不叛党。

星子

我入党申请书都没有写过呢

习惯单恋

多骂个几句就是愤青的话，那我承认我是愤青。

樱花雨

我志愿加入中国共产党，拥护党的纲领，遵守党的章程，履行党的义务，执行党的决定，严守党的纪律，保守党的秘密，对党忠诚，积极工作，为共产主义奋斗终身，随时准备为党和人民牺牲一切，永不叛党。

田笨笨

我志愿加入中国共产党，拥护党的纲领，遵守党的章程，履行党的义务，执行党的决定，严守党的纪律，保守党的秘密，对党忠诚，积极工作，为共产主义奋斗终身，随时准备为党和人民牺牲一切，永不叛党。

呵呵，三年党龄。。。。。

northzeus

我同学83年的都快四年党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