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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财经》从1998年创办以来,短短七年左右的时间成为财经媒体不容忽视的品牌。名为《财经》,但是如果有重大新闻发生,如果机会许可,《财经》几乎什么都可以做,什么都愿意做。简单地进行回顾可以发现,《财经》首先认为自己是新闻工作者,然后才是财经报道者。1998年到2000年,《财经》主要围绕当时政府的重大决策做报道,包括电信业重组、军队退出商业领域等。后来从非典到政府机构改革,什么都尝试过。现在,则退回到专业领域上来,比较多地做金融市场的报道。那么,《财经》的经验究竟有哪些可供业内人士借鉴呢?《财经》杂志常务副主编王烁在接受笔者访谈时全面、细致地表达了《财经》的风格和经历。
“以我为主”地做杂志
问:《财经》的报道风格和定位发生过变化吗?
答:我们什么都在做,但主线没变过。我们报道的是我们认为读者应该看的东西,我们认为重要的事情,而不是完全听从市场发出的信号。并不是读者爱看什么我们就报什么,我们办的杂志,有一种启蒙、灌输的精英色彩。
问:《财经》要报道自己认为重要的事情,那么,判断重要或不重要,用什么标准?
答:标准也都是很简单的。具体的判断,需要编委会一起讨论,主编胡舒立的意见最重要。抽象的原则,大家都是一致的。做经济报道有个标准,如果一个新闻、一个事件能影响比较多的钱的,肯定是比较重要的;社会新闻,能影响比较多的人的就是重要新闻。
另外,我们可以再附着一些其它标准。世界上有些大事,也有些小事。大事天生就是大事,人所共知。但还有些小事,编辑或记者觉得在小事上附着一些大的含义,附着制度变迁的意义,那么,这个小事可以大做。相当长时间以来,新闻界都在这么做,我们也是这么看的。
问:我想说个具体例子。比如你们做《半岛电视台解密》(载于2004年8月5日),是怎么考虑的?
答:这个很简单,没有那么多想法。首先,半岛电视台是大家都感兴趣的主题。主编和两位作者也去了,算是个难得的机会。这可能是一个有意思的主题,把半岛电视台产生的土壤和其复杂性,厘清和解释给对半岛有兴趣但几乎只是听说过其名称的中国读者们。这个教育色彩很浓。
问:你们做半岛,是觉得这是个知识点,还是个“盲点”?
答:中国新闻界的人近距离去看半岛电视台,据我所知是没有过的。专业的人去看,应该很有价值。一般对它的报道是报道的报道,以讹传讹,信息每传递一次就衰减一次,到最后大家可能会对它有很简单化的理解。这篇报道,多多少少有以正视听的作用。
独立、独家、独到
问:一般杂志,跟我们这样报道领域的摇摆有些不同。通常做杂志,大家总习惯有个明确的定位和读者群,他们有非常明确的需求,始终专注于某个领域。你怎么看《经》杂志的定位?
答:我们有个口号,是当初《财经》的联合主编、现在的《财经时报主编杨大明先生发明的,叫“独立、独家、独到”。总的来说,倾向于我们想做什么东西,然后呢,这个东西也许能吸引读者,然后由此界定读者群。
总而言之,我们是这个取向。我们从来没有做过详细的读者调查,所以,我无法告诉你我们的读者是什么样的人,只能说我们希望吸引到这样的读者:“DECISl0N MAKER”(决策者)。我们希望对这样一些人发生影响:他们对所处的环境能够有影响,我们这个杂志希望对他们有影响。
问:你刚才说的三个“独”的口号,更多是一种品质要求,而不是读者界定。
答:对,我们没有(界定读者)。我们只界定我们的产品应该有什么样的品质。
问如果这样,大家平常说,《财经》是一本财经类杂志。句话是错的么?
答:这句话不是错的。你翻开我们杂志,六年间,我们主要做的是经济报道。原因很简单,1998年的时候,综合考虑起来,做经济报道是最可行的。非常清楚,时事催生了这么个东西。作为新闻工作者,总想介入时代变迁。具体怎么做,各有各的做法。我们觉得从经济角度切入比较好,这做,一方面来自管制层面的压力会小,二是这个行业的竞争壁垒会高一些。
问:根据你讲的,是不是可以做这样一个判断:《财经》不用明确其读者的集中需求,而是可以由编辑按照既定的方针选择认为重要的东西进行报道?
答:对,差不多就这样。但我需要补充的是:这确实是一种比较自负的态度,有可能在市场面前碰得头破血流。你想做你自己的事情,市场可能不买你的帐。但很幸运,《财经》六年间在商业上是成功的。
问:我觉得很奇怪。
答:这不奇怪。这个市场很大,有各种各样的需求,恰好,有一部分人有这样的需求,我们恰好也满足了这种需求。那么多杂志和报纸,机会太多了,只要你认真做,保持你做的东西的质量,总能做成。市场那么大,不用考虑去依附于谁,只要你确信你做的东西是有价值的,往市场上一扔,迟早有人注意到的。但是,我觉得,认认真真做好事情的人不很多见。很多人总是在市场需要什么,可能在这方面放的注意力大多,在做东西上花的时间太少。
经济报道更加强调可靠性
问:您觉得财经报道的“深”,深在何?
答:和其它报道相比,经济报道更加强调可靠性,更要求稳健。别的报道,如时事报道,错个数字可能不像经济报道这么严重,经济报道错个数字会有很的影响。1998年的时候,我们基本上是孤独地在做这些事,2000年以后市场上这种报刊就多了,不能说我们在做跟别人不同的事情。
最突出的就是“严谨”,要做有可靠性的报道。在金融领域,我们会知道一些消息,但报道出来的远比我们所知道的要少很多。原因就在于,如果我们不能充分证实,我就不会报道。
问:用什么样的机制来保证这种可靠性?
答:要做到杂志社从上到下都这样想,是一个从上到下、从下到上灌输和回馈的过程。说到底,最重要的是发稿权。《财经》的发稿权是高度集中的,只有两三个人有发稿权。报的数字是否准确,很重要;另外,要判断一个事情的报道时机是否成熟。从立场和态度上来吸引人。
问:很想知道,《财经》道风格是怎么样的:报道上有自己的模式吗?
答:我当然可以给你说一套说法,但可能别人会不同意。2001年前,《财》杂志每篇文章我都会看,都会改,那时候的风格是一致的。从2001年改成双周刊到现在,已经有多元化趋势,因为分成三个组,每个组的编辑都有自己的判断。我们的看法基本一致,有强力的领导,写作上各有各的模式。但总的说来,还是有稳定风格的。
我们希望文章从标题到内容要引人注目,但不能哗众取宠。现在,从体育报道到经济报道,媒体有小说化写作的趋势,这是我们所不欣赏的,也是从来没有做过的
问:从一个编辑的角度来看,比较好的调查报道有什么要素?
答:《银广夏陷》这篇文章,是影响最大的报道之一,到目前为止,也是最佳的代表。它采访周密扎实,逻辑严谨,写作也相当不错。调查性报道首先要看主题的选择,然后围绕主题做非常周密的调查,材料得详实可靠,证据有充分的说服力,发表后的效果要很大。这样的报道几乎是完美的。
问:调查性报道以外,《财经》也做很多夹叙夹议的报道,这是《财经》主要的文章形式吗?
答:《财经》所有的文章都是有态度,有的时候说清楚,有的时候要藏起来。从产品来说,时间比别人晚,发行对象只是一小部分人。很大程度上,我们需要从立场和态度上来吸引人。《财经》杂志要试图对正在发生的进程有所影响,所以,基本上决定了《财经》主要的文章是述评,两者互重。
问:《财经》杂志做深度报道,有困难?
答:有的。最大的困难是别人不告诉你情况,不过所有媒体都会碰到让采访对象告诉他情况的困难。跟其它媒体相比,我们的困难甚至可能少一点。报道最重要,其它的不重要。
问:我知道,《财经》严格规定,采访报道中记者不能够与采访对象有任何利益牵扯的问题。
答:我们有个《行为守则》。
问:有人触犯过吗?
答:没有,据我所知道的。
很多媒体,记者跟报道有关的利益有好几种形式:一种是红包,我们要求记者不能收,收到要退回,无法退回的要上交;还有种是你有笔,有发表空间。但在《财经》杂志,从选题到发表,都是编辑和记者高度协调的,制度上没有机会。我相信,在发稿权高度分散的媒体,这种情况无法遏制。
问:我们内部的绩效考核制度,有没有高薪养廉的思路?
答:据《财经》的待遇是中上的,但我没有对其他媒体做调查。但绝不是说,记者不拿红包,我们就从体制内补。没有这种说法。
问:记者的工作量如何考核?
答:凭我们的感觉,大抵如此,不在乎每个月要写多少字的硬性要求。没有评分制度,没有硬性要求。我们的考核由管理者来进行主观判断。
问:作为内容的管,对杂志的发行认证怎么看?从不关心广告吗?
答:我没有这方面数字,他们有意不告诉我。我们这里采编跟经营完全分开。
问:这种编营分离在《财经》是一以贯之的吗?
答:是的。我只知我们赢利了,挺高兴的,这意味着可能拿到更多的预算去做报道。
问:《财经》有怎样的团队文化?
答:每篇稿子必然都编辑和记者完整的协作过程。《财经》杂志说到底,是业务导向的地方,要看你发表的东西是怎样的,这个最重要。你说文化是什么呢?肯定是密切合作。价值观就是做更好的报道。《经》杂志力图保持一个简单的工作环境,报道最重要,其它的不重要。
来源:易文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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