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

文清

行
    “阮籍猖狂，岂效穷途之哭。”————题记
    秋已经很深了。傍晚的荒野间一片寂寥。惨白的太阳时而天边玄色的云。飒飒的秋风吹动着黄叶簌簌地飘洒，枫叶醉得丹红。
    远处传来了疲惫的车马声，愈来愈清晰。一头老牛拉着用青布幔遮住的马车。在歪歪斜斜的小路上缓缓前行。车轮轧过枯草发出清疏的声音。车是古旧的，发出吱扭的声音；牛是老迈的，一步三歇，喘着气。
    风时常掀开青布幔，可以看见车里坐着一个穿着青衫的人斜倚在大酒缸边睡着。半缸酒水随车的摇晃而摇晃，散发出浓郁的酒香。他的脚边横着一把锄头。
    不知走了多久，也不知道走到了什么地方。突然，牛停了，车歪了，酒缸碎了，人醒了。他缓缓下了车。——他叫阮籍。前面是一片荆棘丛。酒缸的碎片划破了手掌，血水混着酒水顺着指间滴下来。真的没有路了吗？又一次没有路了吗？他颓然地坐在这片荆棘前放声大哭。
    他哭得有些疲惫了，揉了揉朦胧的眼睛。荆棘后面有坍圮的城墙和城堡，沉浸在氤氲的暮气中。他记起来了，这曾经是一片古战场。他似乎听到了排山倒海般的呐喊声和拼杀声，他似乎又看到了一切归于死寂后的焦枯的草木和不灭的烈火。
    曹孟德走了，刘备走了，真的英雄走了，他们带走了金戈铁马风云际会的英雄年代，留下的是看似“四海为家”的和平。弥衡死了，何晏死了，真的名士都死了，剩下的在血泊面前胆怯了，噤若寒蝉了，奴颜媚骨了。
    惨白的阳光落在手上化为嫣红的流淌的血液。他想起了嵇康，风神飘洒的他峨冠博带，隐约缓缓地走来。那些游移不定的身影，忍不住轻唤故人，涕零复涕零。他高贵如日月入怀，有人在阴暗的一隅窃笑，掰着手指计算他的日子。以前他宁愿毁灭，因为生命无价值；如今他情愿毁灭，假使它能有价值。那曲《广陵散》就在利刃举起的那一刻烟消云散。
    杀他的刀正是“礼法”！日光早已隐匿。夜幕已降临 ，浩荡的天风在他宽大的衣袖中翻荡。“时无英雄，使竖子成名”！“礼法”？他们也配说“礼法”？他们举起利刃宣称礼法的时候已把礼法践踏在脚下。他们怎能不害怕呢？他们的江山是巧取豪夺来的，又担心会被巧取豪夺去。当礼法的利刃下堆积着累累白骨，当缭绕在礼法周围的顶礼膜拜的香气早被血雨腥风的杀戮和动荡取代，他们的血已经积成了巨澜，时时鼓起腥风吹向人间。
    深色蓝黑的天际弥散着灰色的云，仿佛幽灵似的阴冥，山谷中激荡着瑟瑟的西风。宇宙布满了罗网，任我百般挣扎，努力追求完整的自由，哪怕这种自由仅是昙花一现，最终消逝于恶浪，埋葬于尘海之心。自由的灵魂，永远是夜的奇迹！——在这人间，只有污秽和残刻。为何留恋这浊世，放不下这残存的躯壳。终有一天我会焚毁于自己郁怒的灵焰因此释放我可怜的灵魂。临走前也要扯下天上的北斗，抛向阴霾密布的尘海。
    现实中他不仅要晤言一室之内，还要放浪形骸之外。他斗酒十千，珍馐玉盘，醉倒在邻家买酒姑娘的裙裾边，以青眼对吊客，日日驱车远游痛哭而返，扛着锄头叫嚣着死在哪就挖个坑任意买掉。
    他似乎在比这个世上谁最无聊，谁最荒诞，谁最混沌，谁最能破罐子破摔。他当众把深爱的“礼法”撕得粉碎，再加以恶狠很地践踏，等众人冷笑着离去，才把地上的碎片捧在胸前失声痛哭。他就这样在淋漓的泪水和血水中，在伟大和卑贱中，在超拔和现实中放逐自己。就这样纠缠着风流还有劫难，不忍离去，也不愿离去。若有知，若无知，也欲生，也欲死，定要给这浊世一个死活不息的违拗。
    这深杯薄酒递向人间何以浇胸中的块垒，何以祭奠人间残留的微红的血迹。可以歌，可以哭，可以醉，可以醒，咀嚼着自我的郁愤，静悚地等待新的悲苦的到来。明天，明天不知又要面临谁的鲜血！自己是否还能看见明天的朝阳！
    黝黑的夜幔轻轻拉开，群星吐露清幽的光辉，孤月踯躅于云间。刚才那焦灼得要把自己胸膛撕裂的愤懑渐渐平息了。他缓缓从车中抱出一把焦尾，弹起了蔡邕的《坐思》。琴声在清冷的空气里层层回荡……
    终于他又重新闪进了青布帷幔，车掉头返回了。他照例倒头大睡，纵然是司马氏的求亲使者在他的塌前进行新一轮的等待。
                后记
    对于魏晋风度，我是极爱的。那种动荡，玄淡，狂放不羁的世态与风度，那种荒诞之举，谬悠之说下的充满血泪的怪诞与孤傲。他们蔑视礼法恰是对礼法爱的及至。大悲者会以笑谑嘲弄命运，以放荡掩饰哀伤。最高的严肃往往貌似玩世不恭，最执著的坚守往往表现为玉石俱焚的毁灭。

lixunghuan

楼主文不如诗啊...........

寒笛

写武侠吧，是说真的...

河洛风

下面是引用寒笛于2005-11-22 12:19发表的:
写武侠吧，是说真的...

还真有点《绝代双骄》开头的感觉！

文清

写武侠吧，是说真的...


慧眼独具

文清

写武侠吧，是说真的...


慧眼独具! 本人构思酝酿一部武侠近半年,而且写了一些.不过<行>这篇文章造早就写了.

岭上白云

转贴：

与友人书简（嵇康篇）　
文/亦乐

朱兄：&~&#39;tn
　　 书信收到，不胜鹊喜。o&24ba
　　 兄谓同学之情，未曾相忘。其实，昔日与兄山川邀游，高论平生，真可谓“恰同学少年，风华正茂，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犹自历历在目，又何曾一日而忘？今虽十年回首，终成一笑，却也止不住一种年少的情感，仍在心头微微地颤动。];8?X
　　 小弟于西南一隅，日出日落，无事不安。此处四面环山，中有金江穿过。其百岭峻举，常出云表，颇引烟霞之思。沿江闲步，目送渡船，看看山前的景色，闻闻江边带有果树味的水气的清香，或是干脆赤足踏沙，都使人愉快。有时半空飞起一些不知名的鸟儿，放眼望去，使人有“西塞山前白鹭飞”的感受。自然，兄若来访，此处并无鳜鱼来招待兄的，不过李白说得好：此行不为鲈鱼脍，自爱名山入剡中。周遭一带，虽非有名山，却也大有佳处。几十里外便是铜锣扒，密林水石，饶多野趣，颇堪吟游去虑。若要欣赏修篁，坐上两小时的汽车就可到蜀南竹海，万千竿竹，风吹云掩，立坐相赏，足散人怀。到得傍晚时分，与兄携游江岸，吹吹江风，陈说志趣，听那渔舟唱晚，快然于长川之上，更杳不知时光之流逝矣。朱兄，不知君意以为何如？I!X8
　　 兄在信中言及时下文人学者，依小弟之见，时下不说也罢！孔子在厄，犹自弦歌；颜回居陋，不妨礼乐。“居天下之正位，行天下之大道，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男儿到此，自是豪雄矣。然几何时，学者文人的骨头开始变软了，神气开始变浊了，羡青云，畏权势，或耽于身欲，或累于名利。“情存乎魏阙之下，或假步于山扃”，正是一类生动的写照。对于他们，真正的泉石精神何曾有过？济世情怀荡然无存。这次第，正一个“私”字了得！秦汉以降，小弟历数令我动心的文人，竟不过十位。其中，嵇康与李白尤令吾神往。Ean
　　 就与兄说说嵇康吧，心实爱之。(Q)0\
　　 小弟一直以为，为人为文，首要切实，又须修饰，所谓“文质彬彬”，正是如此。观乎嵇康，观乎其文，吾无间然，但觉到云开雨晴、孤峰独伫的心境。浮天高华，清气满目。张孝祥的那首“洞庭青草”词，庶几近之。o/
　　 每论及魏晋人物，嵇康、羲之正好，万人不到。余子百态，不足即淫。便是渊明又如何？著文太过，初志已违，满腹骚怨，寻酒强宽，纵有“采菊东篱下”之口绣，亦复难掩其气衰。^E
　　 “竹林七贤”中，嵇康、阮籍可以说是名气最大的了。阮籍生平不臧否人物，从老、庄处抹得一“曲”字，以保其身。然其于老、庄实殊不得力，非有真正的海天胸襟，故入不得又出不得，虽有傲志，终没于人情。身虽保全，心志悲苦，无奈酒中寄趣，佯狂而已。嵇康也慕于老、庄，更有“每非汤、武而薄周、孔”之议，然其胸怀洒洒，未许一尘，鼓琴足以自娱，心地光明足以自乐，不淫不畏，每不违于君子，其行藏倒近于儒家。其临危授命，慨然担当，来也如寄，去也如归，更有大丈夫之气。彼“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之逸，“时无英雄，使竖子成名”之狂，“众人熙熙，皆为名来，众人攘攘，皆为利往”之叹，于他皆是多余。平生何为？不违性情而已矣，岂另有它哉！K_NGcV
　　 二人高下于此分矣。孰是人杰？何用细说。爱嵇康而实不喜阮籍，故而每叹嵇康少而阮籍多。朱兄，若把他二人与现代的鲁迅、周作人兄弟俩相对照，你会发现一些很有意思的相似之处。周的文章是漂亮的，多读之，便恨其无力，如水中浮萍，可作一色，但只能任由“雨打风吹去”。真正壁立万寻，瞰天下于眼前的，还是鲁迅。嵇、阮两人，也可作如是观。YB3
　　 李贽有篇文章论及嵇康，说他于养生其实尚未登堂，所谓“君才高矣，养生之道不足”，但推崇其道德文章，却是“竹林七贤”中他人难以企及的。泰岳之高，犹可仰及，德性光辉，其可测乎？依小弟看，不独时人，放眼古今去，有此骨气、有此文章的男儿实也极少见。鲁迅曾专门遍校过一部《嵇康集》，情有独钟乎？皆不世奇男子，故能相惜。mMR(4$
　　 嵇康之文章，自然要数《兄秀才公穆入军赠诗十九首》、《与山巨源绝交书》、《养生论》等最为知名。其余诸篇，各足一观。这些真是些好诗文啊，是真好，真绝，真可谓“落落穆穆，松下风高”的。小弟以为，四言诗始于《诗经》，终于嵇康，此间是曹操。之后血脉断绝，再无继嗣。《诗经》之淳朴，曹公之沉厚，嵇康之高爽，各各秀出成峰。《诗经》言：“‘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有如此之乐”，曹公云：“‘星汉灿烂，若出其中’，我有如此之大”，嵇康道：“‘目送归鸿，手挥五弦’，我有如此之旷”，于是乎三峰并立，相视而笑。朱兄朱兄，我已知四言诗不传之原因了。呜呼，若无星斗撑肠，天地初心，安能置词？-zUY
　　 一千多年前的某日，嵇康奋然提笔，写下了著名的《与山巨源绝交书》。终致获罪，以至于身死。据说是因这一行字“每非汤、武而薄周、孔”，引来杀身之祸。史上普遍认为：嵇康反孔而司马政权却需孔之礼教来束缚人心，故而相冲。此说乃真不知孔子，也真不知嵇康者。孔说何事？礼乐何为？细论倒麻烦，只能付之一叹了。要言之，嵇康乃明反孔而实尊孔者，司马乃明尊孔而实反孔者。几千年的中国历史，当权者往往如斯，“天下英雄入我毂中矣”，他自好笑，可叹一干文人学者，有几个是眼明的？此处大关键，在于真实地领悟孔门学说的意思，并力践之，透出“雪晴海阔千峰晓”的浩然情怀。如只会背几条语录，竟济何事？"X
　　 王戎曾谓：“嵇康生平无喜愠之色”。盖真不知嵇康矣。其投靠司马，声位显达，竹林风度，洵成世情。去矣，吾不言之！嵇康乃有真喜，有真愠，有真忧，有真思，一一皆从胸襟中自然流出，何曾半点有伪？又有人曰：“嵇康少有青云之志”，恐其亦系于名利，殊非超然。此处则须着眼。朱兄，小弟以为，上上之人，生而知之，生而乐之，天上地下，唯我独尊，毕竟是绝少的。昂藏男子，“学而优则仕”，欲用世，必有青云之志。然此处为私，则缚矣，若为天下，自生高世情怀。“英雄退步学神仙”，岂偶然哉！必有冲天豪气，方可振衣千仞，濯足长江。否则，学仙犹是一梦耳。万事如此。要之，须大志，凭海量，许能成事，而终究成与不成，已不足一论。嵇康乃有真性情者，清峙绝尘，俯仰慷慨，是好男子、真丈夫，虽遭陷杀，于愿未毕，然其初心未负，与志同生，与志同死，一无所愧！&#39;)LB
　　 朱兄，在小弟心中，世间万事，此一“愧”字足判。所谓“平生无愧事大难”，几人可到？面凶危时，敢死者有，能立者少；当富贵处，不骄者有，堪舍者稀。富贵于嵇康，本是唾手可得的，弃之如土，因其不义；临刑之时，索琴而弹，神色不变，因其无愧。真好一条汉子！做人当如斯乎？}o
　　 朱兄朱兄，言及于此，颇多感喟，复思于汝矣。吾素有志，唯期与君携手，临风高谈。万勿独守一城，忘却天下也。小弟可忘，山水岂可忘乎？哪日到访，江汉之上，杏花影里，笛吹天明。岂不闻：诗酒趁年华乎？D7,.6O
　　 说了半天，想必兄也倦了，哈哈。莫急，莫急，这就完。“醒时明月前，醉后清风时。昨日竹林下，空歌怀友生。”最后，让你我兄弟一同与嵇康驰骋而去罢：d\ky(
　　 乘风高游，远登灵丘。托好松乔，携手俱游。x,
　　 朝发太华，夕宿神州。弹琴咏诗，聊以忘忧。W
　　 弟 亦乐uWOd2

秋石

下面是引用文清于2005-11-24 14:22发表的:
写武侠吧，是说真的...


慧眼独具! 本人构思酝酿一部武侠近半年,而且写了一些.不过<行>这篇文章造早就写了.

有时间一起推敲推敲

文清

好的

英儿

现在写武侠的不过了，难得。

kings007

看得本人几乎耽误了实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