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我的外公

鱼昆

                         ——写在外公去世后的第一个清明节

　　　今天是外公去世后的第一个清明节。不知不觉间外公已经去世了三个月，料想他的新坟上一定长出了许多青草。家里的亲人们几天前就去扫墓了，而远在他乡的我，只能用文学来表达我对他的怀念和追思。

　　　对于今天的医学水平说，六十七岁算不上高龄，外公的一生是短暂的。外公出生在地主家庭，对于他们那一代人来说，这注定年轻时将会受尽磨难，在外公初中毕业的时候，外曾祖父在那场运动中被剥夺了生命，房屋也被没收了。外公说，外曾祖父一生勤俭持家，为人正直，从来不曾剥削过“劳动人民”，但在那个年代是没有道理可讲的，富有就是罪恶，财富的来源是否合法无足轻重。

　　　外曾祖父去世后，家庭的重担就落在了身为长兄的外公身上。四个弟弟，两个妹妹，大都未成年，有的才几岁，外公肩上的担子可想而知。然而在那个困难的年代里外公竟然奇迹般地扶持着一个偌大的家庭，并且很快过上了那个时代农村的小康生活。这都缘于外公的勤劳和精明，外公先后做过兽医、篾工、石工，这些工作几乎占据他全部的农闲时节，也为家里带来了额外的收入。长兄如父，外公和外婆辛勤地抚育弟弟妹妹，送他们上学，给他们结婚，他的整个青壮年都在为弟弟妹妹们忙碌着，直到他们都成家立业，但他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又不得不为自已的四个儿女操劳了。

　　　八十年代，外公被村里的小学聘为民办教师，几年后，被调入镇中心小学，但由于离家并不远，他仍然住在家里，每天走着去上课。他在这个职位上一直工作到退休。院
我和弟弟是外公抚育的第三代人，小时候，爸爸在外地工作，我们就一直住在外公家。外公在村小的时候，我们就跟着他去村里，他去中心小学，我们又跟着他去中心小学，他既是我们的亲人又是我的老师。在家里的时候稍有空闲，他就辅导我们学习，他还叫我们写毛笔字和对对联，并且叫我们很多做人的道理，在我所经历的老师中，他是对我影响最大的。外公的学历仅仅是初中毕业，后来在职业高中学过兽医学，可他的文化修养是我这个重点大学的文科生至今都远不能及的，这些年，我一回到家，就会在他家住很久，我们讨论文学，讨论当前的社会现实，他都总是很有创见。

　　　外公的一生并没有创造出辉煌的事业，直到去世，他都只是生活在乡村里。但外公以他的人格魅力感染着方圆十里的乡亲。大家都对他肃然起敬，谁要分家，谁和谁有了矛盾，都会请他去主持、协调。他处事公正，不会因为和谁更亲近就有所偏袒，处理的结果合乎情理，大家都愿意接受，即使村里那些最为调皮的捣蛋鬼也会对他心悦诚服。在工作上，外公极其认真负责，教学效果也很好，曾多次获过县级优秀教师的荣誉/。在我的记忆中，外公每天晚上都会工作到深夜，我常常半夜醒来，看见他的屋子里仍发出着昏黄的灯光。在镇中心小学的时候，学校要求上课用普通话，这对于说了一辈子方言的他外是很具有挑战性的，但他没有像其他的老年老师一样坚持使用方言，而是开始学说普通话，对没每一个拿捏不准的字他都要查字典，那本被他翻得破旧的字典至今让在他的屋子里保存着。外公对自己的成绩总是很谦虚，从不自矜。记得有去年过春节的时候，他要我们每人写一副对联， 弟弟写了一副赞扬他的对联“两袖清风无愧教师称号   一身正气堪称人民英雄”，外公看到后很不高兴，无论如何都要他换掉这副对联。

　　　外公一生勤俭节约，朴实无华，他也常常这样教育我们。记得小时候我吃饭的时候把饭粒掉在桌上，他总是要我拾起来吃了，告诉我“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的诗句，这成了我一生中印象最深刻的诗句。后来上的时候，我和弟弟都喜欢买很漂亮的衣服，他看见后，就对我们说“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半丝半缕，恒念物力维艰，衣着上，不要赶潮流，只要合乎适宜就行了”

　　　外公前年被确诊为癌症后，我们都要求他去治疗，可是他无论如何也不愿意。他说，“这病是治不好的，你们看看那些有钱的人，搞什么化疗，花钱找罪受，结果死的时候头发都脱光了。”其实，他是不想花给儿女们的钱，他知道，对于农村家庭来说，治这样的病，毫无疑问是会给儿女们留下大笔债务的。我家里有些积蓄，妈妈说无论如何都要替他治病，可他总认为那钱应该留给我和弟弟读书。

　　　外公终究是没去住院，只在家里吃药。外公对我和弟弟说，哎，我是看不见你们的成就了。可见他对生命是如此的眷恋，但面对那即将到来的死亡，外公更多的是平静。他从不畏惧死亡，他说：“谁没有那一天呢？我活到快七十，也不算吃亏了”。在他人生中的最后一年，还常常和我们有说有笑，对于他来说，去世就象是回家一样平常的事情。
那一天终于到来了。我们刚接到电话，就立刻乘车赶到他家。那时他已经不能说话了，舅舅和幺外公（外公的弟弟）扶着他。我们全家到了，他抬起头看着我们，慢慢闭上了眼睛。他眼前的三代人，都是他一手抚育的孩子啊。

　　　我清晰记得外公入殓时的遗容，双眼轻阖，面容安详，我想这就是对生命的坦然吧。培根说过“人生最美的挽歌莫过于在一种有价值的事业中度过一生后，能够说，主啊，如今请让你的仆人离开吧。我想外公的一生正是这样的一生，在临走的时候回忆往事，能够问心无愧，能够怀着一份对生命的坦然。外公的一生都是在操劳中度过的，和功名利禄无缘，但他却得到了世人的尊敬。我常想，做一个品德高尚的人比做一番事业要困难得多，因为后者往往只是禀赋和机遇的结合，而前者却要求人们无私地奉献，要求人们忍受更多的寂寞和承担更多的人生苦难。

　　　我在整理外公的遗物时，发现他有本书里夹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一副对联“请心寡欲，养天地好气，与世无争，法古今完人”。外公用他的一生践行了自己的箴言，也向我们阐释了人生的真谪。从他的 一生中，我明白了一个道理：纵然是平凡的人生，也可以为生命唱一首最美的赞歌。

秋石

老一辈的人的精神值得我们敬佩。建议楼主搜集一些关于你外公的资料，写一个长篇，将来拍成电视，可以到达教育后人的目的。

秋石

楼主的文字很朴实，可往往这样的文字最感人。

展翅高飞

很早以前想写一篇关于外公的文章，一直没写。我外公可没搂主的外公这么经典。

展翅高飞

若若的问一句：楼主外公真是这样的么？如果是，楼主好幸运。

去厦门看海

好哦，人鲲哥哥

美梦成真

恩　　感动　　虽然我没有见过我的外公　　可以说和外公没多大的感情　　但我也能体会一点

秋石

要不楼上也来一篇回忆我的外公？

叶笛悠

我写了一篇我的奶奶的文章，跟楼主的外公可谓截然不同啊！

鱼昆

哈哈，今天看见秋石和棒棒糖在我的带动下都写了《回忆我的外公》，好高兴，希望大家都来写写自己的外公，

菖蒲

鱼昆兄创作力旺盛非常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