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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苍走了。偌大的校园忽然就空旷起来。而我也不必在那么多阳光明媚的午后站在爬满青藤的图书馆楼下低着头看他和夏菱并肩走过的影子。也好,也好。我宁愿他真的去了天涯海角,世界的尽头,也不愿每天这样尴尬的狭路相逢,明明一伸手就能碰到他,却像是隔了千山万水,对面不相逢。
又到了樱花盛开的季节。我站在校园里迷离绝美的粉色云朵下望着远处的天空,眼泪还是流下来了。
其实,我舍不得你走的。
一
十九岁那一年高考之后的暑假,我与浅苍相识。记得拿到成绩单和分数线之后,妈妈拍了拍我的头说,若蓝,学习果然是你最大的长处,也是你惟一能引以为傲的东西。全校第一的成绩,本市最好的理工科大学。是啊,其实除了长的丑一点,我也再没什么大缺点了。
假期跑到城市的另一端学日语,夏日炎炎,却是乐此不疲。同桌的男孩子总是穿着阿迪达斯的白背心,修长的身形更显得瘦削。我一直不曾正眼看过他,只是眼角总不时闪过一抹触目惊心的白。直到有一天他回过头来对我说,许若蓝,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你怎么可以那样熟练地记住平假名和片假名而不把它们弄混?我缓缓抬起眼睛看他,细碎的流海熨帖地垂在额前,直挺的鼻梁上方有乌黑而闪亮的眼睛,长而密的睫毛一张一合,翩跹如蝴蝶。心里有什么柔软的东西缓缓融化成水肆意地流淌。而我只是不动声色地回答,多写几遍就记住了,有的片假名跟汉字很像,不难记的。我一向如此,心里在波澜壮阔,表面也是不起半点涟漪。他“哦”了一声,忽然一把抓过我的日语书,在第一页上大大地写了“林浅苍”三个字,说,这是我的名字,你一定要记住哦,许若蓝。
从我们相识起浅苍就是这样一个任性的孩子。我看着他充满邪气的笑容,竟有一种泥足深陷的感觉。就像歌里唱的,在最开始的那一秒,有些事早已经注定要到老。即使只是,一个人的天荒地老。
浅苍渐渐越来越喜欢把头凑过来跟我说话,通常是先问某个单词的读法,然后海阔天空的闲聊起来。我通常只是听,眼睛也不看他,只是在他说完之后轻轻地点头。浅苍却对我的漫不经心无动于衷,他总是自顾自地说他自己,说他来学日语是为了可以更好的看动画片,他最喜欢看CLAMP的作品,唯美,伤感。
那你呢,若蓝,你为什么来学日文?我抬头看他,说,因为我想学会唱仓木麻衣的歌。迟疑片刻,还是没有告诉他,CLAMP也是我最喜欢的漫画家,贯穿始终的宿命感,为了保护最爱的人决绝而惨烈的牺牲。
眼前的浅苍露出孩子一样清澈而惊喜的笑容,若蓝,我也好喜欢仓木麻衣。
浅苍开始坚持坐三个小时反方向的公车送我回家。夏日的阳光总是那么明亮而灼热,站在空旷的街道上让人有一种恍如隔世的错觉。我侧过头去,看见白得耀眼的光里站着英俊的浅苍,在我身边不停地说话,两片薄薄的嘴唇一张一合,很好看的弧度。我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只是忽然觉得那么幸福。而这幸福就像那年夏天里的阳光,明亮却不真实,灼热却不清晰。
暑假快要过去的时候,浅苍第一次没有来上日语课。我看着身边空空的座位,有种怅然若失的无力感。也许从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起,浅苍就已经走进了我的生活。老师正在讲日语三级模拟考试卷的时候,浅苍发来短信说,若蓝,我病了,头好疼,我想见你。
我于是面不改色地抓起书包朝门外走去,留下身后无数诧异的眼神。边往外走边打电话,浅苍你家住哪里?你等我。
其实浅苍,我也好想见你。此时此刻,这句话几乎冲口而出。而我终究还是没有足够的勇气。像我这样的女子,又怎么可能跟浅苍相爱。
几乎花掉钱包里所有的钱打车赶到浅苍家,居然是全城有名的富人区。我默默地叹气,其实浅苍比我想象的还要遥远
浅苍站在大门口等我,大概是因为那里的警卫不让陌生人进。他的脸色苍白头发凌乱,穿着大大的维尼熊睡衣,双手插在裤袋里靠墙站着,嘴角扬起漂亮的弧度,略低着头看我,眼睛如深潭一般漆黑深邃。我走到他身边,仰头看了他许久,终于笑出声来。浅苍,我真的没有想到你会穿维尼熊的睡衣。浅苍露出有些错愕的表情,叹了口气说,我还以为你会给我一个大大的拥抱。
怎么可能?我云淡风轻地说。其实我今天也没去上课,刚好路过就来看看你。
浅苍没有再说话,只是低着头一直走,眼睛定定地看着地面。停在一栋漂亮的别墅前,浅苍忽然很正色地对我说,若蓝,这就是我家。你面前是通向我心里的门,如果你选择进入,就请你以后不要再逃避。
我干涩地笑着,我从来没有逃避过什么。既然你把这扇门说得这么神秘,我想我还是不要进去的好。你好好养病,我先走了。
就在我我转身离去的瞬间,浅苍忽然紧紧地抓住我的手腕,我看见他女孩子一样纤细白皙地手背上有青筋条条崩出。一把拥我入怀,我看见他睡衣上的维尼熊把眼睛眯成弯弯的一条缝。有些事,本来就是避无可避的。我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洗衣液的味道,沁人心脾的极至诱惑。我闭起眼睛,从此不想再离开。
我听见浅苍遥远的声音,他说若蓝你不要再逃避了,你明明是喜欢我的不是吗?
我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轻轻地用手臂环了他的背。即使时间无法就此停止,这也是我们的一生一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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