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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5-25 20:58: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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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念故人(八)
从学五食堂北侧向西,有一条通向货运场的小路,每年新生入学,行李就从这条小路,用三轮车拉到学生宿舍.奇怪的是,我入学那年没有接站的老生,于是我就象老生一样,在一连几天的细雨中,一趟一趟为同班新生拉着行李.新生们总是远远跟着,只有一个胖女孩在车后奋力助推,她就是我们班的舒春.老实说,这个班让我失望透了,大家都很沉闷,毫无集体意识,能让我喜欢的只有少数几个,舒春就是其一.
几天后,我拿着自己的胶卷和像机,带大家去西校门拍入学照.大家依然三三两两,彼此离的很远.舒春走到我身边,问我:"你是不是很伤心?没有关系,让我来慢慢改造他们!"说完,扭搭扭搭跑走了.
四年级的时候,我们班的确成了彼此温暖的集体,不夸张的说,舒春功不可没.舒春是这个时代少有的那种女孩子,她不大专心学业,倒十分精于烹饪,做菜又快又香,我们班53个兄弟姐妹都吃过她的佳肴.每当开班会的时候,大家多是在一边观望,畏缩不前,总是舒春左右摇摆,奋力跳舞,她的舞跳的不好,但让我无比感动.后来,她与物理系一位高年级学生谈恋爱,毕业后就势嫁给了他.他被我们班男生戏称为"舒妹夫",我们很快成了莫逆,经常在一起酒肉穿肠,烟雾缭绕,吃的当然是舒春烧的饭菜.舒妹夫毕业后留在校团委,作专职的研究室主任.像所有知识分子一样,两人饥寒交迫,却恩爱有加,舒宅其乐融融,成了北大团伙的集散地.那时最让人吃惊的是,舒春竟从一个胖子,变成了窈窕女子.
90年代以后,舒妹夫跳入商海,跑到Price Water-house,为美国经理提包,尔后步步擢升,日子因为富裕开始颠沛流离,先是舒妹夫赴香港长训,舒春在北京守身,后是舒妹夫调往新加坡,接舒春同住,双双换了绿卡.但仅仅一年,舒春郁郁寡欢,充满心事地只身回到北京.像从前一样,她希望的还
是同学们时常聚会,不同的是,她这种爱好比以前更炽烈.好象有好多话窝在心里,希望通过同学亲情来冲淡它.但,老同学们都已过了30岁,正是事业上拼命的季节,没有人抽的出时间陪她.1997年元旦前,一个老同学说,石景山有个拜佛的好去处,舒春便强烈要求我载他们同去.除了朝泥身土偶行跪拜大礼之外,舒春还花重金请守佛人指点,主要是点拨家庭问题.守佛人如何点拨,我们不得而知.舒春把他拉到旁边的房子里比比划划,听了许久.出来时,舒春沉默不语,一脸严肃.实际上,那天从车窗里向她匆忙挥手,竟是永别.以后,我们再也没见过,中间她分别呼过我们,但我们都太忙.事后问起来,我们中竟没有一个人给她回过电话.不久,舒春返回新加坡,去找舒妹夫,舒妹夫恰在内地出差,舒春扑了空.1997年3月,新加坡警察发现舒春的尸体,此时,舒妹夫仍在福建办事.舒春死的时候,一定是孤独极了.接到丧讯电话时,我正准备从家里回中央电视台,不知缘何升起一团怒火,我便驱车在灯火辉煌的长安街上狂驰,泪水不断的打落在方向盘上.我几乎肯定,如果我抽出一点时间,给她一点点关爱,舒春不会死.
我站在公寓阳台上,眺望万家灯火,冥想着那个曾在三轮车后助我一臂之力的女孩子,秋天的细雨曾粘湿了她的头发,她曾奋力跳舞,曾在炉火边忙前忙后,常常是别人酒足饭饱,她还没有上桌....当我从噩梦中一天一天的醒来后,凡遇到北大同学呼我,我一律火速回复,不敢怠慢.我不知道是不是如此-----我们那片园子里出来的人,智慧而脆弱,一点呼唤可以使他飞扬,一点漠视便会瓦解他的生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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