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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文弄墨] 【原创短篇小说】小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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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6-9 21:17:41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小恩8岁那年第一次见到浠。  
  那天天很蓝,云很白,而风很凉。小恩穿着粉色碎花的连衣裙像天使一样在花丛中捉蜻蜓。她只敢用拇指和食指轻轻的捏住蜻蜓的翅膀,而不像男孩子那样一把把蜻蜓搂到手心里。她害怕蜻蜓会疼。但每次,她都把蜻蜓的翅膀撕掉然后放在蚂蚁洞的旁边,看着一只蚂蚁发现它,看着那只蚂蚁叫来一堆伙伴,看着蚂蚁疯狂的咬着蜻蜓,看着蚂蚁钻进蜻蜓的身体里吃它的肉,看者蜻蜓无奈的抵抗直至死亡,然后心满意足。那时,她忘记了蜻蜓的疼,忘记了她抓蜻蜓时的小心翼翼。第二天,她总会看见蜻蜓被掏空的外壳,在风中扭动。那透明的躯壳又使她的心隐隐作痛。于是她又小心翼翼地抓蜻蜓,生怕弄疼了它们。就这样周而复始,她乐此不疲。  
  忽地,一只手阻断了小恩与蜻蜓的对视。小恩不紧不慢的抬起头,看见一双清澈的眼睛。她略微怔了一下,她第一次看见如此美丽的眼睛,明亮且闪现着纯净的淡黄色。他的嘴角微微向上翘起,说:“呐,给你。”小恩没有接,她安静的注视着眼前的这位男人,什么都没有想,只是安静的看着,一眼也不眨。“小恩,吃饭了。”朋友的呼唤钻入她的耳朵,她转身离开。轻轻的说:“你会把她弄疼的。”浠望着这个安静且美丽的小女孩的背影,轻轻的笑了。然后一松手,蜻蜓便飞出了掌心。  
  浠22岁那年第一次见到小恩。  
      
  “呦,这一转眼,浠都这么大了。”福利院院长司徒英井开心地笑者。她是一个善良的人,像亲生母亲那样对待福利院里的每一个孩子。“是啊,都7年了。可是司徒妈妈却一点都不见老。”浠很会说话。气氛很温馨,像一对真正的久别重逢的母子。  
  临走时,浠问司徒院长是否有一个叫小恩的女孩在院里。司徒告诉他,那是一个很与众不同的孩子。  
  那年冬天特别的冷。似乎春天永远不会到来了。那是大年初二的清晨,司徒在街角的路灯下发现了一个女孩,她安静地蹲在那里,用树枝在雪地上划拉着什么。雪花凝固在她的身上,像一团小雪球。司徒走近她,问她大清早为什么一个人蹲在那里。她看见她眨着明亮的大眼睛看着自己,轻轻地说:“我把妈妈弄丢了。”他的睫毛上沾着细碎的小雪,精灵一样的跳落下来。她的脸上没有泪痕。那一年,小恩5岁。  
  “谢恩尘,她从未流过一滴泪。”司徒摇摇头,没有人知道她在想什么。”  
      
  浠刚踏出院长办公室便一眼看见了小恩。她穿着粉红色碎花的连衣裙,眼神坚定而执着。“带我走好吗!”她语气坚定,不容反对。浠轻轻地抱起她,说:“好的。”小恩突然伸出手抚摩着他的眼睛。“好漂亮,像太阳。”他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原来不是暖的。”小恩低下头抿着小嘴。她知道,她从一开始就知道,她会为这样的精致眼神付出一辈子。  
  那天天很蓝,云很白而风很凉。她和他同时看到阳光下细小的尘在舞动,在风中舞出一个个旋涡。在彼此的眼眸中,他们清晰地看到自己的轮廓,真实而又飘渺,像身边细小的尘。  
      
  浠住在一间地下室。那种属于22岁男人的乱完全体现在他的房间里。小恩用脚踢开地上散落的CD和可乐瓶,勉强却熟练地进入了他的生活。  
  每天他都去学校接小恩放学,然后奔波与一个又一个的酒吧,这便是他们全部的经济来源。每次小恩都静静地坐在角落里望着台上的浠。她习惯于迎合每首歌唱毕后他寻找她的目光。她习惯于在嘈杂的环境中做作业。她习惯于坐在自行车上靠着他的背入睡……  
  几乎每天都会有不同的女孩或女人出现在浠的面前。他带着困倦的目光观看着每一个人。像欣赏动物园里的孔雀。无论是婀娜多姿的还是伴酷泼辣的女孩或女人。都是同一副嘴脸,“怎么还有一个小电灯泡?”语气中透着不爽。这是小恩总是不紧不慢地挑一下眼皮,说:“我不是小电灯泡,我是谢恩尘!”  
  那一年小恩10岁,已经出落得伶俐标致。外表柔弱,但浠知道她内心是多么地坚强。  
      
  酒吧里充斥着各种男人,他们偶尔会注视一下角落里的小恩。或是带着疑惑的眼光离开,或是带着疑惑的眼光靠近。小恩从不在意这些,因为她很轻易地就能从他们空洞的眼神中看到灵魂——沉闷的灵魂。  
  小恩看见浠像一头激怒的豹子一般从台上冲到男人身边。他用手轻轻一拨,男人手中的酒杯便在地上开出了鲜艳的花朵,声音干脆利落,没有一丝犹豫。男人继续纠缠不休。浠抱起小恩让她坐在旁边的巴台上,然后用手轻轻地合上她的双眼,轻声说:“别睁开眼睛。”小恩听话地坐在那里,她听见男人的咒骂,听见女人的尖叫,听见玻璃器皿撞击地面发出的清脆响声,听见拳头和皮鞋的怒号,甚至听见她父母歇斯底里的争吵。当一切变得安静下来的时候,她听见浠温柔的呼吸,“我们回家了。”小恩被轻轻地抱起。她感觉到他步伐的踉跄,于是内心掠过一丝甜蜜的紧张。他熟悉的烟草和香水的混合气味中夹杂着甜腻的血腥味。她忽然记起那年他们第一次相遇,他轻声地说:“好的。”她仿佛又看见空气中那些细小的尘舞出的旋涡。她伸手去摸他的眼睛,他却背过头去。  
      
  小恩的头发开始疯长,在她13岁的深秋,头发已经过肩,被束成马尾高傲地翘着。就是在这时,她遇到了安。狐一样的女子。  
  安有着细细的眉,薄薄的唇,一头染成黑色的蓬乱短发。她着着淡妆微笑着对小恩说:“你很漂亮。”小恩依旧抬起不紧不慢的眼皮。但这次她却略微怔了一下,她看到安平淡的眼神背后高傲的灵魂。只是一刹那她便再次回复平静,说:“我知道。”  
  小恩第一次看到安就有种不祥的预感,有那么一瞬间,她感到好象是看到了另一个自己,一个多年后的自己,那么相似的气质使小恩产生错觉,一种对自己的怀疑。从未有过的。  
  “小恩,我送安回家,今晚你自己睡。”她看见他们的身影隐没在黑夜里。那夜下了那年冬天的第一场雪。当一片片的雪花飞霰下来时,小恩的心开始一起冻结。她清楚地知道他不会回来了。他一直在不停地弹着他的吉他,没有重复,没有思考。她的眼里只有他如太阳一般的眼睛,那空气中纯净得几乎透明的脸,在一瞬间荡漾开来。他轻声说:“好的。”细小的尘在空气中舞出一个个旋涡。  
  浠进门时便听见吉他的声音,美妙中透着哀伤,一点点侵入身体,进入心脏,再在骨髓中扩展开,变成浓得不开化的哀伤。他看家小恩目光空洞,手指已渗出暗红色的血,在琴弦上凝固。他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只是知道自己的心变得很疼很疼。  
      
  浠27岁生日那天,小恩翘掉了最喜欢上的美术课。当她满心欢喜地推开家门的时候,看到了她最不想看的一幕。安轻巧地拽过被子骂了一声:“shit!”她看见浠仰着猪肝色的脸冲着她咆哮:“滚!”小恩没有任何动作,静止在自己的世界里。浠开始冲他扔枕头,歇斯底里。小恩转身逃离,身后的门被摔得响起回音。小恩蹲在雪地里,有种从未有过的感觉令她窒息。雪,笔直地冲向地面,盲目而奋不顾身,无风。小恩努力地咬着嘴唇,甜腻的腥味充斥了舌尖,像那年浠身上的味道。  
  浠走出来时,已经平静,脸上带着小孩子做错事时才有的慌张。他看见小恩在雪地里紧紧地抱着双膝,缩成一团,内心更加不安了。他蹲下身去,轻轻拂去小恩头上的雪花,用好听的声音说:“对不起。”小恩仰起头,眼神坚定而执着。她从怀里拿出一条围巾,红色的,像要滴出血来的红。“生日快乐。”他接过围巾,心理更加难过了。低血压使她眼前一片黑暗。她却倔强地推开了浠伸来的手。晕晕地消失在路口。  
      
  三个月后,安成为了最美丽的六月新娘。安极力要求小恩做童女,浠没有应允。婚礼上,小恩喝了好多酒。恍惚中,她感觉他一夜不曾离开。  
  七个月后,安为浠生了一女儿。小恩看者安甜蜜的微笑。“浠,看她的眼睛多像你。”于是他便笑开了。纯净得几乎透明的笑脸瞬间绽放,久久没有凋谢。她知道,是时候离开了。  
  星期一,大雪,她离开了他。没留下任何痕迹。  
      
  小恩走在大路的左侧,漫天的雪花飞旋。她一个人站在红灯前抬头看天上,世界在旋转。她想起5岁那年她蹲在雪地里用树枝划拉雪地时的情景。那时父母无时无刻不在争吵,她只是安静地做在一边,不哭不闹。有时她甚至认为父母的分开是与她的安静性格有关的。那年冬天特别冷,仿佛春天永远不到来了。大年初一,母亲抱着她来到这个陌生的城市,告诉她:“别乱跑,在这等着妈妈。妈妈一会儿就回来。要乖哦,小恩,等着妈妈……”那一刻,当母亲的背影湮没在大雪之中时,她就知道她不会再回来了。她依旧不哭不闹,想着就这样死了也好,不再有父母的责骂,不再有母亲的泪水。像那个卖火柴的小女孩。或许本不该来这世界的。  
  思绪在孤单之中变得很漫长,像用喷灯拉长的玻璃丝。  
      
  小恩身上的全部钱只够她生活5、6天的,她非常清楚,如果这样下去,她迟早会横尸街头。但她想不出怎么能赚到钱,13岁,小学刚毕业,她不知怎样生存。  
  第八天的清晨,小恩将手伸进了一个人的裤袋。她设想了一千种结果。但事实却是第一千零一种。他看见那个男人愤怒的表情瞬间转变成惊愕,最后是惊喜的光芒从明亮的眸子中倾泻,“小恩?”小恩也吃了一惊,“大可?!”  
  大可是福利院里对小恩最好的一个人。他宠着小恩,护着小恩,他答应小恩等她长大了要娶她当新娘子。在小恩8岁那年无故失踪时,发疯地寻找了2个多月,未果。那年大可17岁。  
     
  日子平静如水。或许真正适合她的,就是这种平淡的日子。13年来,她第一次有了家的概念,不是无尽的争吵,不是永远的奔波,而是一个让人不开心时想回到的地方。她知道生活就是每一天重复的平凡。她觉得很幸福,真的很幸福。只是刚刚开始的时候看到报纸的中缝里的寻人启示,会忽然变得很难过很难过。  
      
  小恩17岁那年,发现昔日的“we two”酒吧被移为平地了。满地的碎砖块和土掺和在一起,土方车在上面快乐地挥舞着。一瞬间,她听见了心脏强烈的跳动。浠在她耳边喃喃地说:“好啊。”浠那拨弦的手指,浠那太阳般的眼睛,浠那精致的眼神,浠那歇斯底里的咆哮……恍如隔世,5年的时光在这土方车的挥舞下慢慢消失。那些曾经有过的欢笑与忧伤变得那么不真实,和梦境混合,不知道底哪一个才识真正发生过的,抑或哪一个都没有真正发生过。那些尘封的记忆,随着“we two”的倒塌迅速的崩溃。在最后那一瞬间里,尘土飞扬,她听见尘埃中传来的喊声,看见那模糊而熟悉的面孔,可她太累了,一转头便沉沉睡去。她多希望,等她醒来时,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小恩21岁那年的冬天,决定和大可结婚。他和她都始终记得那个承诺。她决定履行这个承诺。  
  小恩坐在大可开的车里,向窗外望着这个熟悉的城市。其实早已生活在一起的两个人,领一张结婚证不过是个形式罢了。他随手开了音响,堵车是一件令人很不爽的事。好听的男声从音响中倾泻下来,她感到熟悉又温馨。  
  那动听的旋律她似曾相识。她知道每一个音符的排列,她的手竟不由自主地动起来,仿佛空气中漂着一把看不见的吉他。她像熟悉自己的掌纹一样熟悉这曲子。“这歌叫什么名?”小恩问。“好将叫《尘缘》。”大可说,“挺俗的名字,歌词也是老一套,就是翻来覆去地说着与爱人分别的痛苦。”小恩的心跳加重了,她记起那天清晨弹到流血的双手。她的声音有些颤抖。她知道为什么叫《尘缘》。“谁唱的?”“不知道,这是在我唱片公司的一个朋友那儿拿的。”大可继续说,“挺好听的吧。他当时很有可能出名。可惜六年前突然自杀了。据说是死在自家的浴室里,是割脉,现在都流行这么死。真搞不懂他有妻有女的,为什么要自杀。我当时听说了还吓了一跳呢!更有意识的是他死时什么衣服都没穿只系了一条围巾,这些搞摇滚的都有点莫名其妙……哎,小恩,你怎么了?怎么哭了?”21年来,小恩终于体验到了眼泪的滋味。原来,真正的伤心是会流泪的。“我没事。大可,今天不去领证儿了行吗?我有点不舒服,想一个人去逛逛,你靠边停车吧!”尽管大可无奈,但他还是泊了车。“早点儿回家,我等你。”“好的,你不要乱走在家等我,我一会儿就回去。”  
      
  那些她原以为早已沉淀到时间的长河里的,现在又浮出水面。小恩蹲在雪地里,用树枝在地上划拉着,她一直喃喃地说着话:“浠,还记得我第一次看见你的那个夏天吗?你的眼睛像太阳一样闪耀着光辉,我一下子就喜欢上了;浠,还记得我们的地下室吗?他潮湿、阴冷,但我喜欢那儿,真的;浠,还记得从‘we two’到家的那段路吗?我喜欢靠在你的背上睡去……浠,这些我都没告诉过你,你不会生气的对吗?浠,浠……”  
  小恩一遍又一遍地呼唤着他的名字,就好象他们从未分开过。她忽然想到他们第一次相遇的地方看看。看看那里是否还有细小的尘不倦地舞动。  
      
  小恩第一眼看到的是那条血红色的围巾,它在白雪的映衬下格外咤眼。带着围巾的是一个7、8岁的小女孩。她蹲在那里,用树枝在雪地上划拉着什么。小恩蹲下身去,看到小女孩在画画:两个人,手牵手。“你画得真漂亮。”小恩说。女孩不紧不慢地抬起头。小恩看到一双清澈的眼睛,她略微怔了一下,这如此美丽的眼睛,明亮且闪现着纯净的淡黄色。她的嘴角微微向上翘起,“谢谢。”小恩一眼不眨地看着这双眼睛,什么都没有想。“小恩,吃饭了。”女孩起身离开,在她转身的瞬间,一行泪水爬上了小恩的颧骨。  
  “小恩?”司徒院长惊讶地望着眼前的谢恩尘,他没有想到失踪了13年的小恩会再次出现。“司徒妈妈,院里是否有叫小恩的小女孩呢?”小恩问。司徒告诉她,女孩叫苏恩尘,刚巧和小恩重名。她的父亲也是孤儿,曾经在这家福利院,可惜几年前死了……  
      
  小恩刚踏出院长办公室便一眼看到了小恩。她带着血红的围巾,眼神坚定而执着。“带我走好吗!”她语气坚决,不容反对。她牵起她的手,说:“好的。”她忽然仰起如太阳般的眼睛,她从一开始就知道,她要为这样精致的眼神付出一辈子。  
  她拉着她,一步步向着那间老旧的地下室走去。坚定而执着。  
  那天天很蓝,云很白而风很凉。她和她同时看到阳光下的尘在舞动,在风中舞出一个个旋涡。  
  “你的围巾好漂亮。”  
  “爸爸留下的,妈妈说他很喜欢它,一直都不舍得戴,只戴过一次的。”  
  “妈妈呢?”  
  “……我把妈妈弄丢了。”  
   ……

      
                                                                                                            The End
发表于 2006-6-9 22:03:37 | 显示全部楼层
短短的篇幅里隐藏着很多情感
发表于 2006-6-12 00:23:03 | 显示全部楼层
有一种爱就错过
发表于 2006-6-15 18:10:36 | 显示全部楼层
这篇小说其实不错,为什么没什么人支持?
发表于 2006-6-15 22:26:29 | 显示全部楼层
嗯, 我喜欢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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