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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文弄墨] <短篇小说>灰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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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7-27 12:08:05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那天下午下了一阵热闹的暴雨。那阵暴雨带来的凉意让赵二进入一阵前所未有的高质量睡眠。在这阵高质量的睡眠里,赵二做了一个很久都没做过的梦。梦中的赵二更符合眼下几个牌友对他的称呼:瘸腿画家赵二。只是如果去掉“画家”二字,对他此刻在梦中的形象更加准确。
  六七月份的天气,风照样夹杂着浓热的气温在稠密的玉米林里串来串去。下午两点是午睡后的时间,但阳光依然毒得要命。赵二摸索着正要穿上他那掉了一半后跟的塑料拖鞋,老爹已在门外吼起来:“狗日的瘸子还在躺尸呀?下午锄不完那二分地,晚上别想吃饭!”赵二没有嘴硬,他忙不迭地塞起那几张粗糙的铅笔画,就奔外屋放农具的杂物间而去。一路上他一拐一拐的,好像一觉起来他的瘸腿变得更瘸了似的。
  老爹已戴上破草帽走向了通往玉米地的十字路口。看看老爹和老爹头顶的太阳,赵二总算放心了。起码老爹不会马上又来撕毁他那几张刚刚占用大部分午睡时间画出来的铅笔画儿。
  赵二自小就喜欢画画,但可怜他生来就瘸了一只腿,加上自小的辍学和一个脾气暴躁的老爹,这使他的画家梦早早就注定要夭折。但倔强且又不乏几分聪明的赵二却从来未停止他的画家梦。
  他不止一次地朝村东刘画匠家中跑,也不止一次地把家中仅有的几斤香油往刘画匠家里拿。也正因如此,赵二的另一只腿也几乎被他老爹打瘸了,并最终还落了“吃里扒外、好吃懒做”的罪名。
  赵二知道,这罪名是老爹硬加上去的。实际上他在家里是从来不懒惰的,虽然腿脚有些不灵便,但只要老爹下田,他就总是在后面跟着的。更况且作为对刘画匠的报答,他虽然拿过一些香油给画匠,但别人可是一次也没有收的。赵二因此觉得老爹有时是故意蛮不讲理。
  眼见老爹进了玉米地,赵二因为腿不灵便和动作稍微迟缓的缘故,就又遭老爹一顿好打。那一顿打让赵二好不伤心,于是他第二天天还不亮就离开了村子,决定从此远走他乡。只是这一走,恐怕就苦了他娘。因此在快到汽车站的时候,赵二回望村庄,回望自己挨过无数打的那个矮房子,不禁泪流满面。
  想到从此就要靠自己了,想到自己除了会画几幅类似素描的画外就一无所长,赵二又不觉有几分凄惶,这凄惶使他猛地打了个激灵。
  激灵打过后,赵二已经醒了。醒来的他感到两颗泪珠似乎还挂在自己的脸上,这让他的情绪显得有点低落。好在这暴雨过后天气略略显得有了点凉意,这使他的心情稍微平静了些。再想想在这个远离故土的城市,他赵二瘸着一只腿,仅凭帮别人画仿真画也还混到了一碗饭吃,而且也不再受老爹的打骂,赵二也算心安了许多。他把目光伸出窗外,发现路灯已经明亮起来。原来他这一觉是睡了一个下午。
  草草吃过晚餐,赵二把头伸出他那宽窄不到一米的窗子。透过窗子他看到那三个经常在他楼下昏黄的灯光里徘徊的女子依然站到了那个可以通往不同方向的过道里。
  过道是狭窄又肮脏的,经常丢满了过路人扔下的垃圾。此刻,那几个女子相互打闹和彼此的调笑声正由雨后房屋与房屋间潮湿又狭窄的空隙往赵二所在的地方飘上来。赵二知道她们的名字(当然这也可能不是她们真正的名字):红红、丽丽和燕子。其中燕子年龄最小,话也没有红红和丽丽那么多,嗓门也没有她们大。
  赵二之所以知道那三个女子的名字是因为他每次从她们面前走过时,她们都会冲他笑。有次赵二很晚才从外面回来,心情非常不好。心情非常不好且又饿着肚子的赵二在从那三个站在他楼下昏黄的灯光里调笑和打闹的女子面前经过时,她们又一次冲赵二笑。
  要在平时她们冲赵二笑也就笑了,顶多赵二懒得理她们就是了。但那天赵二因心情不好加上肚子饿,脾气就处在火头上。因此,从来不愿发脾气的赵二那天对那三个冲他笑的女子就发起了脾气。
  “笑个屁笑!你们以为人人都是吃饱了不得饿,就会跟你们一样的笑?”
  赵二没想到,他发完脾气那三个女子不但没有恼,还嬉皮笑脸地跟他开起了玩笑。
  “呵呵,火气还挺大呀,要不要去给你消消火呀,顺便也见识见识本小姐丽丽姑娘的
  功夫?”叫丽丽的那个擦过粉的女子说。
  “我看就叫我们燕子去吧,她可是最懂得哄男人开心了!”叫红红的那个接着补充道。
  “你才愿意去呢!”叫燕子的那个话不多的女子这样说,像是在赌气。
  “哈哈哈……”接着几个女子一起冲瘸腿逃窜的赵二笑起来。
  那些女子脸皮都很厚,这点赵二倒是早有所料,但让赵二没想到的事情还在后面。那就是有一天,在三个女子中居然真的有一个去了他的屋里。
  那天,赵二给一个书画小贩仿照了一幅据说是齐白石的《游虾图》,活干好后小贩很满意,一下给了他六十块钱。拿上这些钱赵二喜出望外,于是跑到小摊上独自喝了一瓶啤酒。喝完酒后他的几个牌友——屠夫柳叶刀、游侠猕猴、浪荡黑泥鳅几个都还没回来。本来他们几个上星期约好今天到赵二家打牌的。
  每个星期的五、六、七三天是大家约定打牌的日子,这在几个牌友间是早就形成的规矩。但那天不知道为什么,几个牌友夜里十点多都还没回来。
  牌友没回来,喝了点酒又有点兴奋的赵二就感到格外的无聊和寂寞。这种几乎是从未有过的无聊和寂寞驱使赵二三番五次地到楼下不停地走动和晃悠,也许是他在晃悠中流露出来的寂寞和无所事事引起了徘徊在路灯下、且跟他开过玩笑的那几个女子的注意,就在他最后一次下楼晃悠并准备关上楼下的铁门时,那个满脸擦粉的叫丽丽的女子叫住了他。
  “哎,等一下,给你说个事!”赵二一手拉着铁门,一手塞在裤兜里(那里有他刚刚收到的几十块工钱),看着叫他的女子。
  “啥事嘛!”也许是寂寞的原因,也许是酒精的作用,本不想答腔的赵二却在那一刻鬼使神差地搭理了招呼他的丽丽。
  见赵二答了腔,叫他的丽丽觉得有机可乘了,便把身子凑到了赵二的跟前,用极具诱惑力的口气说:“去你家看看咋样?”
  “我家有什么看的嘛!”叫丽丽的女子身上的香水味刺激着赵二的鼻子。也可能是对这种事情还不太习惯(要知道,赵二还从来没有接触过女人),赵二一边用这种半推半就的语气回答叫他的女子,一边朝另外两个还在路灯下看着他的女子瞅。或许他有一种害羞或窘迫的心理。
  “要不叫燕子跟你去吧,她可是刚来的!”叫丽丽的女子继续做着赵二的工作。赵二犹豫着,手继续扶在铁门上,却又没有马上要关门的意思。
  “燕子,过来!”叫丽丽的女子朝那个言语不多的女子招了下手。
  叫燕子的女子来到赵二的跟前时,叫丽丽的女子用手分别在两人背后轻轻一推,顺手就替赵二把铁门给关上了。
  叫丽丽的女子刚刚把铁门关上,赵二又重新打开了铁门,并从中探出个头来,那意思好像要说这样不合适什么的。
  赵二把铁门刚一打开,叫丽丽的女子就眼明手快地赶上去把门又一次帮他关上,并略带埋怨地说,“燕子都几天没钱吃饭了,你带她去又咋的啦?就算你帮她一次还不行!”接着就听“哐”一声,叫丽丽的女子已帮赵二关好了那扇冰凉的铁门,叫燕子的姑娘也就那样进了赵二狗窝似的房子里。
  燕子一进门就很不耐烦地催促赵二:“快点,我还要去赚钱呢。”
  赵二搓着双手,一时还没想好该怎么办。他的屋子实在太乱了,除了墙角那几张刚仿好的画还算摆放整齐外,其他地方到处都是颜料和画笔。一个支在砖头上的木板就算是床铺了。
  “真不好意思,瞧我这屋里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赵二搓着手说。
  燕子这时已解开了胸口的第二颗扣子,可看了看赵二那木板搭成的床铺,表情也有点犹豫了:“你就睡这地方呀?”燕子说,手停留在第三颗扣子上。
  赵二看着燕子那件解开了两颗扣子的衬衣,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那件衬衣的质量可是太差劲了,赵二只有在乡下和老爹一起下地时才穿那种料子的衣服,那是赵二最穷的日子。
  “算了,将就吧。”燕子最后这样说。燕子这样说的时候,赵二已看到了她面前的胸罩。本来他那件衬衣已让赵二的情趣丢掉了一半,那胸罩一露出来赵二就更加没有一点兴趣了。那胸罩不仅质地低劣,连一条带子都是用针缝过的。这年头谁还会穿缝补过的胸罩呀,别说是胸罩了,就算是衣服也没人愿意穿缝补过的!赵二想着这些时就颓败得一屁股坐在了用砖头支起的床上。
  这时他看到燕子已露出一对小巧的乳房,尽管那对小巧的乳房让没见过女人的赵二心中掠过一阵悸动,但他还是没好气地冲燕子挥了挥手,那意思是让她赶快走算了。
  “你还没给钱呢?”燕子手停留在库带上,眼睛盯着颓败的赵二说。
  赵二从裤兜里摸出下午吃饭后剩下的几十块钱,顺手扔到燕子的面前,头也不回地去床头摸烟去了。过了好一回儿,他听到楼下铁门“咣”一声,他知道燕子已经下楼去了。
  自从楼下的铁门“咣”的响过一声之后,赵二就一直坐在他那张用砖头支起的破床上抽烟,他一根接一根地抽,此前体内骚动的无聊和空虚已经消失。
  屋子里的光线已经全部暗淡,赵二被闷热又浓愁的黑暗包裹着,嘴上红红的烟头一闪一闪的。
  当隔壁传出骂骂咧咧的说话声和铁器轻微的碰撞声时,赵二从一种沉闷的沉默中清醒过来,他知道屠夫柳叶刀两口子已经从外面卖肉回来了。
  赵二拉亮他那不太明亮的灯泡,准备收拾一下桌子,晚上迎接几个牌友的到来。在这个生活毫无乐趣的城市,赵二和他的邻居们唯一的乐趣就是打牌。
  正当赵二准备把摆放在桌子上的一摞画搬下来时,他听到了屠夫柳叶刀和他胖老婆间的大声争吵和埋怨声。
  “前两天叫你个杂种回去你不回去,这下儿子摔了你杂种舒服了!”这是屠夫柳叶刀的声音。
  “摔坏了去球,儿子又不是我一个人的,凭什么让我回去?我走了你想独自在这儿过花花绿绿的日子吧?你再去嫖呀,再去赌呀?”这是屠夫柳叶刀胖老婆的声音。
  屠夫柳叶刀是湖南人,两口子刚来的时候是靠在装修队帮别人打小工过日子,后来有老乡贩猪到这里,他们便干起了肉贩子。
  自从干起了肉贩子,每天天不亮屠夫柳叶刀两口子就要起床到郊区几个临时搭起的工棚里和老乡们一起杀猪,然后再用破三轮车把半只猪拖到租住的城乡结合部贩卖。起初生意好的时候柳叶刀一天也可赚个上百块的,但后来就渐渐不行了。因为按媒体的说法,他卖的是“私宰肉”,不敢明着卖,只能是东躲西藏的打游击。有时一天连半只猪也卖不掉。大热天他们又没冰箱,到了晚上肉全坏了,两口子就只能亏本。
  生意好的那阵子,屠夫柳叶刀偶尔也会往附近的发廊里跑。用他的话说就是要适当去闻闻发廊里姑娘们身上的香水味,而不能整天只闻他胖老婆身上的猪肉味。
  屠夫柳叶刀的这些行为也就成了两口子经常争吵的导火线。但吵归吵,吵完了两口子还得照样到处转着卖猪肉。因为听柳叶刀老婆说过,他们家里还有两个孩子读书。大的上了三年纪,小的刚上一年纪,还得靠老家伙(父母)照看着。总之这些都要钱,都得靠两口子在外蹦达。
  前些天老家伙带信来说小儿子很不听话,经常和小伙伴们打架,要柳叶刀老婆回去管些时间。因为生意不好,加上柳叶刀肥老婆怕自己走后柳叶刀会更无所顾虑地去找发廊里的女的,就一直挨着不想走。这几天可能是他们那调皮的儿子终于出事了,两口子争吵可能也是为这事。
  赵二只顾收拾桌子,没把屠夫柳叶刀两口子争吵的事当回事。他知道他们吵完后也就没事了。
  约莫晚上十一点多的时候,屠夫柳叶刀两口子的争吵和抱怨声如下午那场暴雨,渐渐远去了。赵二收拾完桌子刚刚点着的一支烟,就听到了敲门声。开门后他看到了那张让他熟悉的脸。那是浪荡黑泥鳅的脸。
  和屠夫柳叶刀的名字一样,浪荡黑泥鳅这个名字也只是个绰号,赵二此刻看到的那张脸的真名叫什么大家都不知道。因为都是不同省份来的外乡人,大家平时只是租住在一起而已,也没有人愿意打听对方的姓名和具体的职业,就连另一个牌友游侠猕猴也是一样的。
  浪荡黑泥鳅是云南人,平时上街,浑身总是挂满了不同形状的葫芦丝和长短不一的笛子。从这些可以判断他是卖这些自制乐器的。每次上街,浪荡黑泥鳅背上背满笛子,嘴里并不叫卖,而是一直吹一支《社会主义好》的曲子。
  浪荡黑泥鳅把这首曲子吹得跌宕起伏、高亢嘹亮,一路穿行在大街小巷那些花花绿绿的人群之中。有时他也会把自己高大的身躯停留在老街的某棵古老的大树下,专心致志地吹一曲《社会主义好》,他的吹奏偶尔也会吸引一群好奇的围观者。每当这时,浪荡黑泥鳅就吹得更带劲了。曲终人散后,他倒也能卖出一两只笛子或葫芦丝。
  浪荡黑泥鳅进屋时,赵二的一支烟已抽掉了一半。
  “今天生意还不错吧?”赵二看着浪荡黑泥鳅手里拎的两个熟玉米问。他知道每当心情好或是卖掉了几个葫芦丝或笛子之后,浪荡黑泥鳅总要买些烤红薯、熟玉米之类的东西带来和他一起吃。
  “好个锤子。不管生意咋样,该吃的东西总还得吃吧?况且我们吃的都是些小玩意,又不是什么山珍海味。”浪荡黑泥鳅边说边把一个熟玉米递到赵二手里。赵二啃着浪荡黑泥鳅递过来的玉米,仿佛又回到了他在乡下的那些日子,尽管那里的贫穷让赵二讨厌,但一个人对故乡的怀恋似乎是与生俱来的。
  正在赵二和浪荡黑泥鳅啃着玉米的时候,他的门被敲响了。赵二开门后屠夫柳叶刀那高大的身子和滚圆的脑袋已经挤进了屋子。屠夫柳叶刀黑着脸,一声不吭地坐在两块铺着报纸的砖上。
  赵二把一根烟递到屠夫柳叶刀手上说:“女人嘴碎一些,别往心里去。要不我们今天就别玩牌了,一起扯扯闲话吧。”
  屠夫柳叶刀点着烟猛吸一口说:“牌还得照玩,别扫了兄弟们的兴。他妈的臭女人,再给老子捣乱看我不揍扁她!”
  浪荡黑泥鳅见屠夫柳叶刀火气仍然还很大打算也劝说几句,但他嘴把动了动却又没有出声。这时游侠猕猴也已推门进来。几个人中最数游侠猕猴样子潇洒,他虽然住的也和大家一样,租个小单间,但派头上可完全是另一码事。每天出门衣着光鲜不说,头发和皮鞋也是整齐、发亮。
  几个牌友谋生的手段虽然大家都没有问过但都基本清楚,屠夫柳叶刀主要靠卖猪肉:浪荡黑泥鳅主要靠卖民间乐器:赵二不用说,一直是靠帮书画贩子画仿阵话;只有游侠猕猴从事的工作大家一点也不清楚。记得他自己曾说过是帮大老板跑生意的,至于究竟跑什么生意,他不说大家也不便问。反正打牌时大家在一起,平时也就各是各了,睡也顾不上留意谁。
  游侠猕猴今天买了包好烟。不过在赵二印象里他好像一直都是抽很不错的烟。游侠猕猴把烟一一发到几个牌友手里的时候,牌局就算开始了。虽然大家玩得都很小,但几圈下来屠夫柳叶刀还是输了四五十块。最近他的手气好像一直不很顺,上次只玩了半个通宵,他就输了一百多,好在游侠猕猴最后把自己赢的那五十块全退给他了。虽然依他的脾气他是不会要的,但可能是他最近生意不景气或看出游侠猕猴是真心的,他最终还是把游侠猕猴退的那些钱收了。
  在输掉五十多块的时候,屠夫柳叶刀可能是终于来了一把好牌,他一直押了五把钱都还没有开牌的意思。跟他牌的是浪荡黑泥鳅。正当浪荡黑泥鳅准备跟一把大一点的时候,屠夫柳叶到的胖老婆披头散发地冲进来了。她一进来就一把夺下屠夫柳叶刀手里的牌,顺手扔了一地,嘴里难听地骂道:“儿子都快完了,你还赌你妈赌!”
  屠夫柳叶刀站起来,话也没说一句就操起凳子朝自己的胖老婆砸去。游侠猕猴眼明手快,一把推开屠夫柳叶刀的胖老婆。但自己的脸上却划出了血口子。
  经屠夫柳叶刀胖老婆这么一闹,几个人玩牌的兴致也已消失怠尽。在浪荡黑泥鳅和赵二两人把屠夫柳叶刀的胖老婆劝回屋里时,游侠猕猴拍了牌屠夫柳叶刀的肩膀,掏出烟来给他点上,两人边坐下闷不做声地一口接着一口地抽起来。
  在浪荡黑泥鳅和赵二回来时,游侠猕猴和屠夫柳叶刀都已抽完了手上的烟。游侠猕猴首先拍拍屁股,站起来说了句:“睡吧!”。几个人也就各自默不作声地回屋去了。夜里两点多的时候赵二才感觉到有些瞌睡,他在屠夫柳叶刀老婆的哭闹和咒骂声中渐渐入睡。
  赵二一觉醒来时天早已大亮,连对面楼顶上弥漫的阳光也已忙着准备升温。出门刷牙时赵二见屠夫柳叶刀和浪荡黑泥鳅的门也已上锁,他想他们可能早就出门忙生意去了。转身进门之际他看到游侠猕猴准备出门,便问了一句:“今天咋这早呢?”。游侠猕猴每天几乎都要睡到十点左右才出门,这是赵二知道的。
  “杀猪匠昨夜把老婆打坏了,现在还在村医院呢,我看看去。毕竟大家也是邻居嘛!”游侠猕猴说完就急匆匆地走了,他不不把屠夫柳叶刀称为“柳叶刀”而叫“杀猪匠”。
  游侠猕猴的话让赵二吃了一惊,他没想到自己昨夜竟睡得那样死,也没想到屠夫昨夜回家后竟又把老婆打了一顿,而且打得住院了。他摇摇头,无奈地回屋去了,今天他还要赶点活儿。
  几天后的一个上午,赵二刚准备坐下来完成一幅昨天没有仿完的画,门就被人敲响了。赵二开门后,出现在他眼前的是屠夫柳叶刀那张看上去已经有些疲惫和颓废的脸。
  屠夫柳叶刀身后摆着两个编织袋,鼓鼓囊囊地装着一些东西,看上去像两个肚子撑得变了形的傻瓜。
  还没等赵二开口,屠夫柳叶刀就向赵二说明了来意。他说昨天已接到“老家伙”门的紧急电话,说他那调皮的宝贝儿子问题严重了,再不回去恐怕不行了。
  他说作为邻居和牌友,大家认识一场,也没什么好留做纪念的,“你把这个留着吧,有时候也用得上。”说着递给赵二一把剔骨刀。
  赵二拿着那把剔骨刀一时有些不知如何是好,在他的踌躇之中屠夫柳叶刀已经下楼了。赵二只好目送着他们两口子的背影,看着胖女人在屠夫柳叶刀的带领下,一瘸一瘸地走远了。看来屠夫那晚上对女人下手不轻。
  “你们一路保重吧。”好久以后赵二才像是说给自己的一样,说了这句原本要送给屠夫柳叶刀两口子的话。
  屠夫柳叶刀两口子走后的好几天里赵二都感到很孤单,他每天除了简单地煮几次面条吃外,就是没命地帮那些书画贩子模仿各种时下市场上流行的名画。这些天他也很少见到浪荡黑泥鳅和游侠猕猴了,直到又一个星期四的晚上,浪荡黑泥鳅才又敲开了他的门。
  赵二记得那天是个大晴天,但气温高得让人都仿佛成了缺养的鱼,胸闷得呼不出气来。浪荡黑泥鳅进来时光着膀子,手里照样拿着两个煮熟的玉米,但另外还多出一瓶啤酒来。赵二感觉有点奇怪,浪荡黑泥鳅是从来都不喝酒的,这点赵二是再清楚不过的。
  “你不是从来不喝酒吗,今天咋也买起酒来了呢?”赵二看着浪荡黑泥鳅手里的啤酒瓶子问。
  浪荡黑泥鳅没有做声,坐定后才从身上摸出烟来和赵二一同点上。两人聊了大约五分钟,浪荡黑泥鳅把啤酒打开和赵二就着手里的玉米喝起来。
  几口酒下去,浪荡黑泥鳅才告诉赵二,他明天准备回老家去。赵二也不想问他原因,因为大家从很远的地方来到这座城市,原本就是为了挣钱或希望能寻找另一种生活。如果一切都不如起初想的那样如意,走了也是非常正常的事情。
  浪荡黑泥鳅又问了赵二将来的一些打算和想法。赵二很无奈地说,自己其实也没有什么确切的想法。就算有,那也只能是空想。
  “我从小就希望能做个画家,即便是现在,我的理想也仍然没有变。可这能实现吗?我整天就是这样照葫芦画瓢地帮别人造假,几乎连生活都保不住,还画想做家呢。唉,也就这样慢慢磨吧。更多时候我都懒得去想,也不敢去想。”赵二很无奈地说。
  浪荡黑泥鳅听赵二说到这里,也深有同感地说:“其实和你一样美好的想法我年轻时候也有过呢,那时候我是我们那里笛子吹得最好的一个。上初二的那年,我的一首《社会主义好》吹得差点让县文工团给招去了,只可惜,最后让村书记的儿子给顶了。而顶我的那家伙去文工团,也只不过是个跑腿的,现在成了县领导的司机。唉,从那时起,我就断送了自己的音乐梦!原本我也梦想当个民乐演奏家的!”
  一瓶酒下到一大半,两人都感到气氛有些沉闷,赵二于是问起了游侠猕猴的情况。
  “是啊,最近咋不见猕猴了呢?”赵二说。
  “不清楚。”浪荡黑泥鳅回答得很简单,赵二看出他似乎有想说未说的东西省略了。
  其实那个下午发生的事情赵二并不知道,浪荡黑泥鳅也始终没有告诉他。
  那天下午天照样热,浪荡黑泥鳅转了几条街道后,准备坐在一棵老榆树下歇歇。这时,他看到一群人正追赶着一个熟悉的身影,朝附近的一条胡同跑去。
  那条胡同是死的,经常在这一带转的浪荡黑泥鳅知道。
  十几分钟后浪荡黑泥鳅歇够了,打算起身去看看。
  他看到那群追赶的人已经从胡同里出来了,而在他们出来的胡同里还躺着一个人,地上有一滩血。
  浪荡黑泥鳅走近,才认出躺在地上的正是他的邻居兼牌友——游侠猕猴。
  浪荡黑泥鳅伏下身子的时候,游侠猕猴已认出了他。
  游侠猕猴嘴里断断续续地告诉浪荡黑泥鳅:“不要把我的事情告诉赵二和其他认识的朋友……刚才那些人都是惯偷……我也是干这个的……但我讨厌他们的不……不择手段……我讨厌他们对……对一个刚进城市的小……小姑娘下手……”
  说到这里,他头一歪就死了。
  那几天,浪荡黑泥鳅为游侠猕猴的死难过了好长时间,也为此经受了很多麻烦。在配合完警方的调查处理后,他终于决定离开了。
  其实游侠猕猴的谋生手段浪荡黑泥鳅早就了解,因为自己是个“城市货郎”,平时难免要在街上不停地转悠。起码有两次,他目睹过游侠猕猴对那些“富婆”下手的过程。只是游侠猕猴因为当时精神过于集中,没能发现混在人群中的浪荡黑泥鳅而已。
  有好几次,浪荡黑泥鳅甚至想跟游侠猕猴谈谈,希望他不要靠那种方式过日子,但最终他还是制止了自己。他想,在这个鱼龙混杂的城市,各人有各人选择生活的方式。
  对一个人总不能简单的从道义上判断和识别他的好坏,只要他干的不是丧尽天良的事,或许他早晚有一天会改邪归正呢。是的,当时他就是那样想的。
  现在屠夫柳叶刀一家走了,游侠猕猴也死了,浪荡黑泥鳅更感到一个人,特别是一个没有靠山和地位的乡下人,在城市的孤单和卑微。他因此也决定离开,起码眼下要离开。
  这就是他为何要买酒的原因,他是要和赵二告别啊。
  浪荡黑泥鳅走后不久,赵二的日子也越来越难过了。虽然书画贩子们还来找他干活,但价钱总是压得很低。
  他们甚至威胁说,如果赵二不按他们要求的价格去画,他们就找地方用电脑扫描,听说那样做出来的画还更逼真呢。
  赵二因为手头紧,一时也搬不了家,在他楼下等客的那几个女的,有时也还会在那里等客。当赵二从她们面前经过时,她们仍会说笑话逗他。但他只是把头压的很低,对她们的笑声一点兴趣也没有。
  天渐渐转凉了,一年即将结束之际,赵二站在房东的楼顶上,把目光投向远处那一辆接着一辆快跑的汽车,感到生命是如此茫然和虚空……
 楼主| 发表于 2006-7-27 12:12:50 | 显示全部楼层
这篇小说是转载的
不知道是否有人喜欢这个风格
发表于 2006-7-27 19:42:46 | 显示全部楼层
好像是"古"文学哈哈
发表于 2006-7-27 19:43:35 | 显示全部楼层
真短
发表于 2006-7-28 12:49:13 | 显示全部楼层
刚才又看到了一篇文章,好像和你的这个很像啊
都要写古文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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