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寒：我悲哀地注视着我们这一代人

paul

——南大版《〈人民公敌〉事件》观后
                  ● 子寒


   “我悲哀地注视着我们这一代人，我们的未来不是黑暗就是空虚，同时，在认识和怀疑的重压之下，我们已经在无为中一天天衰老下去……”
   这是南大版《〈人民公敌〉事件》结尾处的几句台词（大意）。
   七名学生演员在舞台的铁栅栏后疾声高呼，他们在象征着人生和宿命的黑暗的铁屋子里绝决地呼喊，那是他们向社会及全人类吹响的号角，是他们向时代和命运抗挣发出的怒吼。他们的声音让在场的每一位观众感到撕心地疼痛，感到彻骨的悲凉，感到巨大的恐慌和震惊……   
   人终归是要死的。
   “死亡”二字隐藏着宇宙间关于人生的最深的奥义。正因为人生而必死，所以人似乎无法逃脱悲哀地结局。
   但是，人生不过就是一死，也没什么大不了。
   
   因此，人必须通过各种方式来为生命找到依托，为心灵找到归宿，为灵魂找到家园。否则生命将失去意义，人生将没有力量。   
   医生兼普通人斯多克芒：一个正直、无私的人，一个有理想有激情有追求的人，一个平凡而高尚的人。他出于一个公民的良知和天然的使命，决计把本乡最重要的收入来源——公共浴池有毒害的惊人发现公之于众，他不过听从了内心的召唤，做了一个普通人最应该做的事情，却不想被当权者煸动民众，操纵“表决机器”，宣布他为破坏本乡的“人民公敌”。
   
   他从未想成为一个千古留名的英雄，因为他只是做着一件平常的事情，他也并未想到要通过这件事情来让自己进入天国。但他却喜剧般地成为了“人民公敌”，他出人意料地成为了“英雄”。
   这是戏剧大师易卜生1882年版的《人民公敌》。
   
   1918年6月，《新青年》开辟译介外国文学的“易卜生专号”，推出胡适的论文《易卜生主义》和胡适、罗家伦等翻译的易卜生的《傀儡家庭》(即《玩偶之家》)、《人民公敌》等剧本，掀起了中国文学、尤其是中国戏剧的“易卜生热”。胡适极力推崇并介绍“易卜生主义”：“人生的大病根在于不肯睁开眼睛来看世间的真实现状。明明是男盗女娼的社会，我们偏要歌功颂德；明明是不可救药的大病，我们偏要说一点病没有……易卜生的长处，只在他肯说老实话，只在他能把社会种种腐败龌龊的实在情形，写出来叫大家仔细看。”
   
   一切历史都是当代史。
   易卜生老去多年，人类还在欲望和堕落中挣扎着。人类的心灵似乎并没有得到多大的进化，赖以生存的环境却日益破败、腐朽。
   中国——社会主义中国，人们被以汽车和洋房为代表的物质主义施上了咒符，空前的繁荣，带来了无处不在的危机：大地荒芜，山河破败，河流干涸；社会腐朽，良知不存，道德沦丧，公理见失，人心堕落……
   这不是几句话能写得清楚的，这不是什么词澡能描述得具体的。
   《〈人民公敌〉事件》看似打着环保主义的口号，实则是在考问人的灵魂，看似借着易前辈的大旗，实则是抒发当代青年的愁苦。
   
   《〈人民公敌〉事件》说的是一群生长在淮河边的大学生，为了宣传环保，暑假在家乡排演易卜生的名作《人民公敌》而引发的种种“个人遭遇”和“社会问题”。
   主人公李想——斯多克芒，自小家境贫寒，接受了一个匿名支助者的帮助，从中学得以顺利地读到大学四年级，并且还获得了同学——当地某造纸厂老板千金的美好爱情。李想约同学们排演《人民公敌》，没想到自己却遇到了100多年前斯多克芒的遭遇：给他们提供厂地的好心人被厂方开除，来参加排炼的电视台记者被领导“废了武功”，（造纸厂是电视台的重要赞助商）女友也因为得知他父亲要停止对李想的支助而在无奈之下劝他放弃……
   
   年轻大学生李想——新时代的斯多克芒，沉浸在理想之不能实现的巨大悲痛中，他哀嚎，怒吼，他的胸膛燃烧着怒火，眼里含着屈辱的泪水。他惊呼，难道所有的人都是这样的吗？难道人类生而如此吗？难道我们不得不放弃吗？？？
   
   他追问：我们才二十岁啊，我们还什么事都没有干，难道就这么早地放弃自己的理想，迅速地成为“他们”的一员？哪怕是到中年以后才退让也还情有可原，为什么这么年轻就得在屈辱中退让和放弃？
   
   “如果不放弃就得失业，就考不上公务员，就没钱交学费，就得失去爱情……”
   多可怕啊。
   这像是灵长类动物生存的世界吗，这与地狱何异，这分明就是对人自身的犯罪，这分明就是对人类至高无上的心智和道德的讽刺。
   
   “利益”——人为财死的千古法则？
   人就像是没有大脑和心智的苍蝇，不顾一切地扑向“利益”这堆臭粪。
   到处是穷得只剩下钱的企业家，暴发户，到处是排污和纳税大户，到处是藏污纳垢的垃圾场，到处是开裂和呻吟着的土地母亲……
   
   然而不幸的是，坚持理想便意味着磨难和炼狱，出卖灵魂、投靠组织、见利忘义、不择手段……则可能人模狗样，有奔驰宝马有地位有洋妞有伟哥。
   多么荒谬和可笑啊。
   
   不懂得对待自己，怎么能懂得对待自然。不懂得人之所以为人，怎能懂得去找寻人生的价值。
   
   莫笑他年轻幼稚，莫笑他不识时务，莫笑他傻笑他痴。
   李想（斯多克芒）的遭遇是对社会的控诉，对现存秩序的拷问，对道德人心的审判。
   
   《〈人民公敌〉事件》脱胎于易卜生的原作，显示着极强的现实意义，他不但揭示了中国当代隐藏着的深刻的社会危机，人文危机，道德危机，精神危机，生态危机，同时也发出了沉重地呐喊：人到底该怎样活着？人生的意义到底在哪里？
   
   当今中国，“伪自由主义”盛行，人们纷纷给自己贴上各种标签，冷眼相向，漠然相应。多数人把自由主义误以为“只顾自己快活，不管他人死活”的“个人主义”，多数人在虚伪和帮闲中麻木不仁，人心中最宝贵最温暖的那部分已经变得残缺，人身上最宝贵的气质已不复存在。如果我们不能及时醒悟并积极行动，那么，终有一天我们将会被推上历史的审判席，我们的后人也将为我们写下咒骂的诗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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