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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沙岁月 何立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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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4-12-9 16:30:22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在我的回忆中,
最多的是古城长沙的人与事。
我想我会用一支笔来好好记录这些人与事,
记录我们这座城市的呼吸和心跳,
记录它的历史的风云和现实的波澜。

——何立伟

2002年8月,长沙最热的日子,人们从湘江第六次洪峰终于平安退去的消息中刚刚松过一口气来,我戴着草帽、墨镜,烈日当头,开始奔跑在城东的建材市场和城南的家具市场之间,为好不容易兑调到手的一套房子安排装修,打算在两个月内搬迁过去。很多年没朝东边这么跑了。建材超市的发展规模让我着实吃了一惊。七年前我为现在的居所搞装修时,出土过惊动世界的西汉古尸的马王堆还只是一片城乡结合部的线条芜杂的风景。现在这里却成了长沙最大的装饰建材市场。

  我从长沙晚报上看到过,新建的马王堆陶瓷建材市场成了不少市民投资兴业的兴奋点。我还知道,最多的一天,2002年4月12日,这里就卖出过170套住房和门面,共计20000平方米。人气之旺,令人咋舌。从生活的需求产生市场的规模这种供求量比关系来考察,古老的长沙城看来是发生了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的变化了。

  这变化是起于什么时候呢?从1998年到2000年,我基本上生活在上海和北京。也许变化就产生在我不在长沙的这段时间里。也许并非如此。也许变化永远是产生在不知不觉之中。一觉醒来,永远有新的事物伴随着时代的晨光映入人们的眼帘。

  我在生活上是一个怠惰之人。像装修这样的事情我之所以愿意付出劳动,是因为我知道,劳动一旦完成,剩下的漫长日子里,我就是享受这劳动换来的恬适和舒畅了。我可以坐在书斋里读书写作,思接千载、鸟瞰今古。我第一回给新居的书斋取了个斋名叫“丈楚斋”。三个篆书字是请湘人齐白石的弟子,七十八岁的金石书画家李立先生写的。文化革命时期我经常同了一位姓文的小学同学到李先生家里玩。文同学跟李先生是亲戚,十二三岁的孩子,居然比四十多岁的画家还要长出一辈,让我觉得滑稽而快活。

  李先生住的那条小街街名很好听,叫“西园北里”。长沙有很多的街名都是相当好听的,“一步两搭桥”、“平地一声雷”、“水月林”、“落星田”、“赐闲湖”、“定王台”、“倒脱靴”……这些街名让人对流逝的岁月遐思无限。“丈楚”这个词几乎是突然蹦到我脑海里来的,我也说不甚明白,也许我是觉得湘楚之地,先贤毕集,文化深广,无论如何都是值得我以学为尺,要好好来丈量一把的吧。

  我现在快要搬迁过去的居所,近在咫尺的地方有一口著名的白沙古井。三湘之地,久远的流传着一副有关地名的趣联:常德德山山有德,长沙沙水水无沙。下半联指的就是这口白沙古井。

  明崇祯《长沙府志》载:“白沙井,县东南二里,井仅尺许,清香甘美,通城官民汲之不竭,长沙第一泉。多少年来,附近的甚至很远的市民都来此汲水,把清香甘美的井水带回家去,成了白沙古井的一大风情。2001年,我的朋友,旅美华人音乐家谭盾回到故乡长沙,首次演奏他的新作《永恒的水》。这部首创以水为乐器的协奏曲,所取之水便是来自白沙古井。谭盾小时候生活在长沙城东北的浏阳河畔,郊区菜农农妇杵衣的棒槌声敲击在他的记忆里,也敲击在他的水乐里,同时,藉着他的非凡的音乐,故乡的生命之水更是响彻在全球听众的耳朵里了。我没有弄明白的一个事实是:谭盾为什么取白沙井的井水而不是取浏阳河的河水呢?也许,在他那深藏着少年记忆的作品里,白沙古井的水的文化意象与他的个体生命状态有着更加多的血缘上的联系吧。

顺便一提的是,谭盾毕业的中学也是我的母校:长沙市一中。他比我低两届。长沙市一中创办于1912年,为湖南第一所省立中学。曾设立高等科和普通科。当年毛泽东在报考普通科的2000多学生中名列榜首,被编入普通一班学习。毛泽东在此学习一学期后退学。与一中同一条街的这个地方就是清水塘,上个世纪二十年代中共湘区区委的旧址。与船山学社、第一师范、桔子洲头、爱晚亭齐名,是毛泽东早期在长沙“指点江山,激扬文字”,从事革命活动的纪念地。长沙市一中真是地灵而人杰,除了毛泽东曾在此求学,还出过不少名头不小的人物,只举其中一人便天下皆知:总理朱镕基。

  清水塘现在成了文物一条街,各种真真假假大大小小的文物摆满了不古不今的店面,我每次经过这里都有点怅然。三十多年前这条小街多么安静,我的青少年时代的身影像一只野猫一样,在这街上蹑足而过。街头的小饭铺在哪里呢?那位和善的胖胖的掌勺师傅在哪里呢?1967年,在文革的一片混乱中,毛泽东号召全国的学生“复课闹革命”,我收住无法无天的嬉乐玩闹,进入了长沙市一中。旋即,我的父母下放到湘粤交界的宜章山区。我开始了住校寄宿的生活。

  星期天,寝室里的同学都各自回到郊外或是附近农村的家了,学校的食堂不开伙,我形单影只,无家可归,沿着清水塘的小街横横竖竖地走,吹着排遣内心孤单的口哨。那时我的中饭和晚饭就是在街头的一个小饭铺里对付的。是两毛钱一份的经济餐:一小碟黄瓜丁,一小碟辣椒炒肉,一小碗酸菜豆腐汤。但即使是这样的经济餐,对一个多少有些流浪感觉的少年来说已经是足够奢侈的享受了。更何况那位掌勺的胖胖的大师傅,总是笑眯眯地给我多勺些菜,让我朦朦胧胧感受到了饭菜滋味以外的人生温暖情怀的滋味。以至于在以后的岁月里,我总是对胖胖的人怀有莫名的好感。

  也许聊得太远了,还是回到现在来,回到白沙古井来。在这口古井的斜对面,是不久就要向全世界开放的“长沙简牍博物馆”。1996年7月至11月,长沙市文物工作队从市中心五一广场走马楼西侧一处建筑工地发掘出了历代古井60余口,出土铜、铁、木、竹、陶瓷等各类文物3000余件。在一口编号为22号的古井里,共出土总数约17万余片,多达200余万字的三国孙吴纪年简牍。其数量之多,超过了以往中国各地出土简牍的总和。这是20世纪继殷商甲骨文、敦煌石窟文书、西北屯戍简牍之后,中国文献档案方面的又一次重大发现。按著名考古学家、北京故宫博物院原院长张忠培教授的话来说,走马楼简牍,“可列作世纪性发现”。国家文物局局长张文彬说:“70年代初,马王堆汉墓完好女尸及罕世文物的出土震惊了世界,吴简的发现再次让世界震惊。”为了保护这批让世界震惊的简牍,湖南省及长沙市决定建立“长沙简牍博物馆”,形成对走马楼简牍的保护、发掘、研究和整理。

  而饶有趣味的是就在白沙古井的背后,则是日夜施工规模宏大的新世纪体育中心,2003年10月18日,第五届全国城运会将要在此召开。这是长沙人第一次成功申办的全国性大型综合运动赛事。它的旧场馆改造和新场馆建设将投资十数亿,占地600亩。单是其中的足球场,就由原来容纳4万人的场地扩展到6万人的标准绿茵场。白沙古井仿佛就像一位白髯飘飘的老人,见证着长沙的昨日,也要见证长沙的明天。

  简牍博物馆再过去三四百米,是天心古阁。三国时关云长战长沙以及太平军萧朝贵战长沙,金戈铁马便都是在这古城墙下铺展开一片剑影刀光的。我上的浏正街小学就离此不远。

  小时候,天心阁是我经常玩耍的地方。我有一个姑妈就住在天心阁城楼下的谢家塘。几乎每个星期天,我都要去姑妈家。我姑妈做的红烧肉是令我一辈子都忘不了的。

  当时我们家住在藩后街,从藩后街到谢家塘,要经过东庆街、藩正街、柑子园、马王街、织机街、县正街、高正街,一路上可以见到现在长沙再也难见着了的补锅店、箍桶店、铁匠铺、染布坊还有炒货店和叮叮当当的白铁冷作坊。当然,最吸引我的是一路之上好几家摆满了小人书的租书店。《三国演义》、《水浒传》、《西游记》、《说岳全传》这样一类的连环画,我就是在这些小小租书店的木板矮凳上一分钱读一本那么读完的。读得我脑子里成天晃动着穿铠甲骑快马舞流星锤或挺丈八蛇矛的人影。我在教室的黑板上和厕所的墙上不时地画着我心目中的英雄豪杰。我到现在都不能设想,一个少年的心中不装满英雄豪杰,他的少年时代会有什么色彩和惊奇。

很多年过去了。我还经常到天心阁来。当然我的姑妈早已故去。我永远都吃不到那么好吃的红烧肉了。当年我们一放学就撒腿奔跑玩那些打游击和官兵捉强盗把戏的小街小巷也大半是荡然无存了,比方说吧:藩正街和柑子园。那些青石板的街面,留下过我们多少的欢歌同笑语。但我仍然喜欢在城墙上走动。伸出手来摸摸这些砖石,心境会特别浩渺也特别苍凉。这地方对我来说,不是长沙的历史,而是我自己的历史,生命个体的历史。只要我还有意识,这历史是永远不会消失的。

  朝北望过去,那里就是我念小学的浏正街,再过去一点点,是我前后住了十来年的藩后街。我妻子怀着我儿子何宽的时候,每天晚上八九点钟,我都跑到街口的粉店端一碗肉丝粉来给她打腰餐。

  (“打腰餐”是长沙土话,意思是在两顿正餐之间马马虎虎的对付一下肚子。长沙的街市上能给人“打腰餐”的小吃简直是多得不得了:臭豆腐干、兰花干、百粒圆、米豆腐、刮凉粉、葱油饼……)

  一个外地人,尤其他又是来自北方,到长沙来,吃了这诸多的小吃,他恐怕立即就会得出一个结论:这是个非常好吃的城市。这结论也许是严肃的,但也许是可笑的。谁知道呢?

  我对藩后街太熟悉了,上个世纪80年代初,我在现在已不存在的藩后街48号的一张蝴蝶牌的缝韧机上,写下了我的第一部中篇小说《苍狗》,写的就是这条街在文革前后的人事浮沉、白云苍狗。藩后街今天还在。可是当你走在街上,没有一张脸再是你所熟悉的,你不由得会想起古人那句有名的“江山依旧,人事全非”的慨叹来。

  站在天心古阁的城楼上,极目送远,你会觉得长沙的景观真是可以用四个字来概括:山、水、洲、城。这样的概括我好像是听别人说起的。但我认同此说。这么些年来,我也算是跑了大半个中国了,我还没有见到有哪一座城市像长沙这样,绕着“城”的,有“山”,有“水”,而且还有“洲”。这样的自然格局昭示了我一种舒展、自由、随意的人文性格取向。我的生活和我的文字,就附着在这样一种山水洲城的格局里,我觉得我自己真是适得其所了。

  “山水洲城”里的“山”,当然指的是岳麓山。它是方圆八百里的南岳七十二峰之最末一峰。最高处为海拔297米。山下是湖南最重要的文化教育产业区。湘省的一些重点大学和科研单位多汇聚于此。我的母校湖南师范学院也当然列在其中。不过,她现在改名叫湖南师范大学了。当年我在这里读书的时候,常常在黄昏时同一位姓陈的同学散步,有时候我们就坐在抗战时牺牲于有名的长沙会战的原国民党七十三军阵亡将士公墓的长满青苔的台级上,有时候则慢慢向麓山上走去,一直走到白鹤泉或是云麓宫再折回来。山上的文物简直是太多了。从西汉以来,历朝历代几乎都有遗迹可寻。就中以爱晚亭、岳麓书院、麓山寺、望湘亭、唐李邕麓山寺碑、宋刻禹王碑最为有名。而近代史上的革命志士黄兴、蔡锷、陈天华、焦达峰、刘道一、禹之谟、陈作新、蒋翊武、黄爱等均安葬于此。草木青青,虫声唧唧,你只要一弯身,仿佛就可以随手握一把浸透着墨迹或血迹的历史。

  山上让我最留连的地方有两处:一是爱晚亭,一是岳麓书院。爱晚亭在清风峡的小山之上,为清乾隆五十七年即1792年时所重建,因取唐人杜牧“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诗意而名。解放后亭子又修葺一新,“爱晚亭”的题额为毛泽东手书。亭的右侧有清枫桥,下面的小溪叫兰涧。

  我儿子长到五六岁时,我常常带着他到兰涧的石头下捉小螃蟹。老小天真,嬉乐无穷。亭子的上方,有一座茶坊,就是到了现在,我也常同一些朋友在此喝茶聊天,偶尔踏着夜色上来,端坐山影里,直至通宵达旦,看山高月小,听水落石出,简直诗意盎然。我有时想,这样的生活,只怕唯有长沙的作家方是得天独厚吧。

  爱晚亭给人以轻松放任,岳麓书院则给人以端肃凝重。你只要看到朱熹写的“忠孝廉节”四个大字,只要看到乾隆所赐的“道南正脉”的沉沉木匾,就会不由得不生出一派肃穆之意。岳麓书院为宋代四大书院之一。当年南宋理学家张拭、朱熹在此讲学,从学者达千余人,时有“潇湘洙泗”之称,历千年而不衰,形成了植根长沙的深厚的学理传统和寻道情怀,以及后来经世致用的兴学思想。湖南近代史上的几个有名的人材群体,如陶澍、魏源、曾国藩、胡林翼、左宗棠、郭嵩焘、刘揆一、唐才常、沈荩、陈天华、杨昌济、程潜等,无不就读于这个岳麓书院。有外地的文人到长沙来,我总是情不自禁要带他们参观岳麓书院。我有时自问:这里是长沙人的文化骄傲吗?我寻思,长沙人好学成风的传统,长沙人敢为天下先的勇毅,长沙人的道德铁肩和人格华彩,莫不与这座藏在云林深处的书院有大关系。也许,了解了这座书院,也就多少了解了长沙人的文化承传和精神内质。

  到了深秋,满山的枫叶红起来,是岳麓山最美的季节。从河东望过去,仿佛起了山火,真所谓隔岸观火,蔚为壮观。

  1982年秋天,我与我太太的第一次约会就是在麓山上。像电影里的画面一样,她采了几片红透的枫叶带回家,把它作为书签夹在她的青春相册里。后来的几次搬家,那几片枫叶都给弄丢了。现在想起来倒真是有点惋惜。

  我记得很清楚,那天坐在山顶的一块大石头上,我太太还轻轻哼了一首歌:

  晚霞中的红蜻蜓

  你在哪里呀

  童年时候遇见你

  那是哪一天……

  这是一首充满了泱泱童心和温馨回忆的日本歌曲,歌名就叫《晚霞中的红蜻蜓》。那天,红蜻蜓就在脚边飞舞,而满山的枫叶也红得如同醉人的晚霞。当然,醉人的肯定不仅仅是晚霞。
发表于 2004-12-9 17:10:05 | 显示全部楼层
太长了
再说没听说过何立伟
路过没看
 楼主| 发表于 2004-12-9 17:14:45 | 显示全部楼层
下面是引用syn于2004-12-9 5:10 PM发表的 :
太长了
再说没听说过何立伟
路过没看

长沙作家:)
发表于 2004-12-9 17:16:56 | 显示全部楼层
偶孤陋寡文咯!
 楼主| 发表于 2004-12-9 17:19:44 | 显示全部楼层
下面是引用syn于2004-12-9 5:16 PM发表的 :
偶孤陋寡文咯!

哪里哪里,你又不是文科生:)这有什么嘛,而且中国大大小小“作家”那么多,谁认得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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