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政江湖：七剑归来不看刀 （转）

鱼昆

序言：为什么看七剑？



千百年来，法政江湖就一直是刀枪剑戢十八般武器纵横交错，你方唱罢我登台，我未倒时你拆台。登台与拆台，喝彩或倒彩，成就了法政江湖的万种风情。

遥想当年，“金钱帮”上官金虹虽显赫无双，被“飞刀帮”小李飞刀一场决斗摆平后，一夜间土崩瓦解，不复为江湖之患，足见江湖定理：金钱不是万能的，哪怕没有金钱万万不能。

可惜，清高是清高者的墓志铭（北鸟/非北岛语），小李飞刀的一世清高连累了“飞刀帮”的可持续发展，后继乏人以至风流云散。

更可惜乃至可叹的则是，“飞刀帮”飘落凡间的若干孽种，呼啦啦孳生了一些不肖子孙，干那欺师灭祖的勾当，聚合一帮乌合之众，组建一摊江湖杂碎，居然扯虎皮拉大旗，把已成驰名商标的“飞刀帮”篡改为“剪刀帮”，靠着剪刀加糨糊或者剪切加粘贴，也敢叱咤法学。

于是，这“剪刀帮”肆意横行的法政江湖，便少了许多可看之处，咔嚓喀嚓的文字垃圾，却以核心期刊的名义成批增长；更恐避不及刀锋扫处、溅一片血污之灾，结果，俺这怯生生的看客便两腿战栗，双眼紧闭，打死我也不敢多看什么了，看到了也不敢多说什么了。

于是，只有在自家的龙门客栈里，端一壶清水，拖一条长凳，悠悠地晒太阳，遥想俺神游天下的过往江湖，特怀念那段醉心于法学七剑的岁月。

哪七剑？且待俺慢慢想来……



第一剑：吴经熊·剑仙



剑仙出身商贾世家，宁波人氏，出铜臭而不染，玉树临风，衣袂飘飘，成就了20世纪上半叶乱世江湖的一道独特风景，姑且以“剑仙”名之。

剑仙乃20世纪前期无人能及的第一剑，倘若他称第二，无人敢称第一。

剑仙的绝世天才与超强勤勉，共同写就了他前半生纵横法林的照人光彩，无一不让人啧啧钦羡。他天赋异秉，游剑江湖，遍访天下名师，先后得不知几多西洋宗师之真气与剑决。

赫赫有威名者多如过江之鲫，其中如美国的威格摩尔、庞德大师，法国的惹尼大师，德国的施塔姆勒大师，哪一个不是当年纵横江湖的顶尖盟主？

尤其是他与霍姆斯大判官那长达多少年的老少忘年交，不可谓不羡杀人也。

这风光无比的旖旎，曾让他萌动宏愿：成为中国的孟德斯鸠！

惜乎盛名累人。扛着西洋博士帽凯旋归来，教授头衔、金牌律师，天子座上宾，江湖人中龙，世间但凡我辈想得出的各种风光，都无须他一一去揽，而皆是主动投怀送抱得来。

剑仙不是柳下惠（据最新考证此乃历史虚构的神化），钱也曾赚得盆满钵满，官也曾做得优哉游哉。

然而剑仙终究是本来就不愁钱、不求权的。为学，西学难为本土之炊；从政，政界亦非意气之地。两手抓，两手都要硬，这断断然不是剑仙之遗世孑立的做派。

本以为，天崩地裂，爱也汹汹，恨也汹汹：这孟德斯鸠的中国化，是一定要做成的！

却原来，云淡风轻，爱也不能，恨也不能：那孟德斯鸠的中国化，是无法再去做了……

从此后，怀倚天绝技，叹乱世凋零。

爱得痛了，痛得哭了，哭得累了，累得伤了，只好撒手弃剑，潜心修炼。一心向主，看透红尘，终究成了半仙之体。

退隐法政多少年，作古红尘人不知，徒留我孤单，在湖面发痴。

代表性绝招：《法律哲学研究》与《哲学与文化》，隐约间犹可见仙气萦绕。

——诗云：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思君不见君，惟有剑气绕。



第二剑：瞿同祖·剑神



剑神出身仕宦名门，长沙人氏，濯贵族而不骄，沉稳吐纳，气势雄浑，绝对是20世纪真正意义的大侠，是横贯空间与时间的大宗师。侠之大者，当如是也。

剑神横贯空间，因为成名江湖就靠跨越门户之见，是七剑唯一一个并非自幼学剑的高手。他最初以历史学与社会学闻名于法政江湖，单单那篇硕士论文《中国封建社会》，就足以让当今无数博士、甚至教授级博士的博士论文无比汗颜。

剑神横贯时间，因为在20世纪前半叶即以社会史勘破法律史的凌空剑术厉行江湖，在20世纪后半叶虽不由自主卷入左一轮右一波的江湖风云，仍恪守独善其身的超脱神迹，让后辈蠢蠢凡心、种种丑态昭然相映。

剑神之剑术精妙，一招一式皆有根有源，莫不臻于化境。其不动则已，仗剑独行，动必惊人，落笔惊风。

代表性绝招：《清代地方政府》与《中国法律与中国社会》，悬壶济世拯救古典的侠义精神弥漫字里行间。

——联曰：宝剑锋镝犹不老，寒梅氤氲久更香。

——横批：侠当如是。



第三剑：梁治平·剑士



剑士乃20世纪80年代开风气之先的一代名士，至90年代前期犹在法文化与法律史之间腾挪闪避，所幸轻功极为了得，胜过凌波微步，不至于变成“应该累死”的“布里丹的驴子”。一代名剑风流，可谓剑士。

剑士素以飘逸空灵的散文体行走前沿，笔若龙蛇，哔剥有声。几许飘逸，几许空灵，介乎仙气与凡尘之间，成不了仙，但也决不是俗人。

剑士之看家本领在中国传统法文化。那时节，世道原本混沌未开。梁子曰：要有光。于是就有了光。然后又有了空气，有了旱地与海洋，有了法律的文化解释，有了清代习惯法和自然秩序中的和谐。端赖他一剑一剑，劈成了如今模样。

不过，五里一徘徊，十里九徘徊，最终东南飞，飞去大上海。

如今，剑士看似淡出江湖，归隐之意若有若无，处江湖之远而未忘庙堂之高，仍在主持上海滩某研究所的一滩子事。偶尔还会杀回江湖，耍一招两式空灵剑术，让我等后辈怀念不已。

剑士之飘逸、归隐与偶出，颇似东邪黄老怪。

但不见其蓉儿何在、靖哥可有？

代表性绝招：《法辨》与《寻求自然秩序中的和谐》。

——曲云：不要问我到哪里去，我的故乡在远方……



第四剑：朱苏力·剑霸



剑霸乃20世纪90年代掀起腥风血雨、激发滔天大浪的一代枭雄，目前犹雄霸天下，可谓剑霸。

剑霸之看家本领，如阿瞒哥“挟天子以令诸侯”，挟波斯纳以令土鳖，持一柄寒光闪闪的美式尚方宝剑，夹杂着超越正义，裹胁着法律文学，横扫着司法边界。

剑霸凌厉的套路多为左手剑，趁与对手过招时，往往反其意而刺之，待人家那点土鳖招数捉襟见肘时，说时迟那时快，他突发右手剑，屡试不爽，一击就中，瞬间制敌。

他的左手剑来自法社会学，右手剑来自法经济学。

看上去很美，用上去很灵，问题就是刺不死人。

因为他早在出招之前就警告过江湖对手：想与我比剑？不要比结论，要比过程！

结论是：本土资源，要，还是不要，这是一个问题。

过程则是：让对手感觉这种要死而不死的疼，或者感觉那种不死却必须死的疼。

所以剑霸绝对只让人疼个半死不活，以至于他每次出招，都有一批罔顾警告的中招者疼得满地打滚，直呼生不如死：小力，别兜圈子了，能不能刺得更痛快点？！

他偏偏就不刺死你，就让你疼不欲生。

或者爬起来继续受苦，或者跪下去依附于他，你别无选择。这就是霸主的做派。

你不得不承认，他的剑招套路实则带有马基雅维利的霸气。

你可以不心服，但不可以不口服，因为，他就是剑霸，你辩不过他的招数。

剑霸其实始终内心寂寞。大凡登临或濒临颠峰状态者，都会心生寂寞。

剑霸也因此一直孤独，门下虽有不少高徒，却多各走一方。好在他向来主张独来独往，弟子们若像跟屁虫似的绕梁三年不绝，你说，他烦不烦啊？

想当年，我得失心疯，最狂迷的就是他，不折不扣地顶礼膜拜了好多年，等如梦方醒爬起来，发现膝下的蒲团都快成化石了。

剑霸之凌厉、叛逆与孤独，堪比西毒欧阳疯。

代表性绝招：《法治及其本土资源》、《送法下乡》与《法律与文学》，霸者之气，凌厉可见。

——摇滚：孤独的人是可耻的，这是一个称霸的季节，空气里都是叛逆的味道……



第五剑：贺卫方·剑手



剑手是七剑中最容易被人瞧不上眼的，但的确是法政江湖中极少见的快剑，最初成名就在他是江湖司法问题的顶尖级职业杀手。职是之故，谓之“剑手”。

剑手纵横江湖很多年过去了，人们仍谈贺色变。或变为嬉笑颜开：“老鹤来俺学校讲学啦！”或变为不屑一哼：“老鹤是又来背诵乔太守乱点鸳鸯谱吧？”

不过人们依旧称他“贺司法”，就像人们不经意间把剑霸暗地里称“朱本土”一样。

剑手的文章大多是“豆腐干”，如同少年阿飞的那柄剑：既没有剑锋，也没有剑锷，甚至连剑柄都没有，就两片软木钉在一起，握在手里，根本不像别的剑包装精美，骨子里透出富贵逼人。

剑手也基本不肯按剑谱的形式规范出招，剑决是短、平、快，出手却狠、准、稳。

剑手是七剑中让人感觉最可亲可爱的人。其笑脸永远会赐予无数江湖后生（可怜当初就有我）信心无比的错觉：呀，是不是老鹤特赏识我哦？回家告诉老婆，老婆告诉同事，同事告诉老鹤，老鹤翩然一笑：你说，可能么？

剑手也是最秀色可餐的人。其举世无双的风流倜傥，可谓不折不扣的跨世纪型万人迷，半辈子以来已经传奇多多，一辈子下去更会神话多多。

据说他行走江湖多少年，每一步都恁般艰难：里三层外三层，左三圈右三圈，全都是他的粉丝啊。每次剑手甫上擂台，高悬的喇叭便先把欢迎曲调试成高分贝的震天价响：

预备——起！脖子扭扭，屁股扭扭，一！二！三！四！大家一起来、拔、剑！

——掌声，献花声，老鼠爱大米的蜂拥声，共同促成了剑手所到之处的海啸级灾难。

又据说献花的女生们为抢机会而内讧、因激动而晕倒的事情不止十处，开放的男生们则浑然不顾“断背”之嫌高呼老鹤老鹤我们也爱你，甚至江湖大学毕业多少年的老男人或老女人，也频频为他的见识或风度所再度狂迷……

唉，可怜不知多少公蝴蝶、母蝴蝶为追随他而累死于茫茫沧海。

想当年，我也曾是一只蝴蝶，拼尽老命扑腾了几下翅膀，最终还是只能面朝大海，望洋兴叹。

妈的，恁大的太平洋虽有蝴蝶效应，蝴蝶却飞不过小小沧海！

以可爱度而论，剑手远超老顽童周伯通；以影响力而论，又远超北丐洪七公。

代表性绝招：《司法的理念与制度》、《具体法治》与《运送正义的方式》，你看罢就会像遇刺者的惊叹：这剑，刺得，好！快！然后，倒地气绝。

——歌云：我爱你，爱着你，就像老鼠爱大米，不管有多少风雨……



第六剑：季卫东·剑儒



剑儒在七剑中属于儒雅稳健的实力派，在一个素以作秀著称的江湖中，他的内敛再现了一种古典的江湖美德，是谓之“剑儒”。

剑儒居东瀛之远，忧故土之虑；挖西学，补东学，贵而不骄，高而不傲；每招每式，俱是真才实料的地道功夫。

惟其如此，这也决定了他不太可能成为江湖中惹发争议的人物。

那就不给他添什么是非口舌吧。

总之，我很敬重他，真的，不骗大家。

如果要比拟，剑儒或许一点点像那个南帝一灯大师，每使出一阳指，无不内力醇厚。

不过，剑儒可没有一灯大师曾经那般的往事哦，身正影直，特此申明。

代表性绝招：《法治秩序的建构》与《宪政新论》，儒雅的书卷气，让人望而生敬。

——哲云：人的一切尊严就在于思想，俺就这样，你想咋滴！



第七剑：邓正来·剑佛



剑佛在七剑中的气质与形象颇似于佛。坐化菩提树，甘作嫁衣裳，“我不下地狱去翻译，谁下地狱？”其下地狱的恩泽，遍及江湖六大门派，可谓剑佛。

剑佛翻译的剑谱一律来自西土。早年最为人称道的无量功德，是译就佛法普照的博登海默；后期又陆续译得西洋两大剑谱秘术，一为哈耶克之自由秩序，一为庞德之社会控制。

他曾广开言路，宣讲读书心经；也曾率领群雄，抵制学术腐败。现今归附江湖体制，仍恪持难得的佛家操守，宣扬六根清净，不得沾染凡尘。

他不以此自重，愿成人之美，泽披江湖，功德无量，可谓有目共睹。

因之，江湖出镜率堪比剑手，剑谱引用率无人能及，虽无自创的独门剑术，江湖六大门派仍敬其为座上宾。

当年在同代人之中，剑佛最早放下法刀，立地成佛。

如今在同代人之中，剑佛又放下佛卷，立地拿刀，刻一尊中国法学何处去的宏大雕塑。

为使雕塑日趋圆满完美，遂不断延揽天下才俊。凡入邓门者，皆是幸运儿。

这帮弟子们一个个恪遵佛命，都使尽浑身解数，学那密术西洋剑，一招一式须以剑谱为本，胆敢造次者便有被逐门墙之灾。

窃以为，依剑佛如此这般的严格训练，虽能成就江湖之西洋剑派，却未必再有江湖之新七剑的产生，幸运哉？幸运安在哉？

以剑佛之今况，如果要比拟，没准还真有点像被囚而得救的任我行，说是不做教主，还是做了教主；一旦做了教主，果然任我独行。

代表性绝招：《规则·秩序·无知：关于哈耶克自由主义的研究》与《中国法学向何处去》，你会感觉他码字的西洋化，汉字经他破产重组之后，如念“訇嘛呢呗咩訇”，深者得其深，浅者得其浅，天书如是，造化由人。

——佛谕：除了我以外，你不可有别的神！



尾声：七剑归来不看刀



看罢七剑，如经沧海。沧海难为水，归来不看刀。

俺半辈子呼啸沧桑，却原来尽在纸上，这后遗症也够惨的了。

好在俺这龙门客栈，总有来来往往的过客们谈笑江湖，遂陆续知道些新出的豪强横士，折腾来折腾去，有学那春秋老怪的，结果差点被阿紫姑娘、阿黑小子给整的也不少；有想当它东方不败的，唉，从“人道主义”角度看，既然都准备选择挥刀或是已经自宫了，“不败”或“求败”还有啥子好说的哟，宪法要我们尊重和保障人权，俺就不说了。

那就以“后婉约梨花派”谢幕吧——



三杯两盏淡酒

怎敌它

美酒

加咖啡

便也成风流人物



七上八下飞刀

浑不若

剪刀

加糨糊

恰正是笑熬江湖



这次第

怎一个

七剑归来

不看刀

他妈的难得糊涂



补充说明：诸位剑侠及门下高足，千万别砸咱这小小龙门客栈啊，这可都是俺平生最喜欢的七剑，没有任何恶意滴：）

羽扬

现在这种莫名其妙的文章越来越多了
看了“佛法普照的博登海默”这句话就知道作者几斤几两
不过比当年那个学古龙体的武大白痴强多了

perhaps.blue

看得有点云里雾里

本来就不了解,看完越发糊涂了.

文白掺杂的,别扭.

狮心王

想与我比剑？不要比结论，要比过程！

瞧这话说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