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

静鸣

今天是年三十。
早上7点我醒了。赫赫，出差一个月，反而养成了早起的好习惯。
到九点半，我终于将工作全部完成。
听妈妈的话，穿了棉裤，跑下楼去，腿都快不能打弯了，心里想：越发像个小狗熊了……但是母亲说 ：过年不一定吃多好，但是咱们不生病，千万不能冻到。
父亲已经在等我了。我们去了他的家。
我把带的东西给他。
阿姨在家。
我略略坐一坐。
他们终于结婚了。
他们没有提，我也没有提。

父亲仍旧是老样子。
带着我从地下室拿出榛子开心果等等干果，边拿边说：“放到楼上，还没有等你回来已经被她吃完了。”
她，指阿姨。
我无奈的笑笑。

我在外面，这些东西吃的真得不算少了。出差的时候，虽然钱不多，可是客户及其照顾我，零食不断，只要我说想吃什么，立刻跑去买来给我。
想想我这一个月，受了苦，交了朋友，也认清了一些人，想明白一些事情。

苦，自然不必再说。那是过去的事情，我相信人都是好了伤疤忘了疼的。

朋友，就值得念叨念叨。

苏州的吴经理，我认了当哥。关于他，我已经在另一篇小文中有过讲述，现在就不再多言。
常州的王总夫妇。王总，我们就算是酒友了。我此生第一杯白酒是同他喝的。我这才知道白酒原来竟然是甜的。那一次是38度的口子窖。再一次就是46的洋河大曲。
后来和父亲说起来，父亲说，来，给你尝尝我这个酒，说着拿出一个瓶子来，我抿一口，说，你这个有些辣，但是落口仍旧是甜的。多少度？
父亲说：60多度吧。
我就乐：爹你害我，给我喝这么高度数。
父亲说：和你爹喝酒自然不在话下。
当时王总也说：11你喝酒，那是不在话下，我喝了这么多年酒，没有几个人和我说酒是甜的，就冲这个，咱们得好好喝。
在常州一周，我本事长了多少不知，酒量倒是渐长。一直到最后一顿，喝得我都过敏了，也没有任何其他酒精反应。我自己都乐了，不喝不知道，原来我还有点量啊。
回来和父亲说：爹，敢情我是小时候在你们场地里天天闻，熏出来的量吧？
王总的夫人岁数比我母亲大，娘家姓张，我叫张阿姨，顿顿一起吃饭。出去的话，也势必我们娘儿俩坐一个车。
王总夫妇感情甚笃。张阿姨已然退休，王总乃是整个集团的技术骨干，因此常年在各个分子公司奔波，张阿姨一直夫唱妇随，真正当得起不离不弃。
王总个头大概183， 每每坐车，总是当仁不让的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与此同时，张阿姨必定会自豪地说：我们老王一定要坐在前面的，为什么？他个子高，腿长啊，坐在后面腿伸不开……
我开始觉得恶俗，这样一件小事情值得这样的炫耀么？更何况我坐车从来不喜坐前座，感觉总似跟班打杂的。你看，我这个人是有这样一点怪癖的，我买手机号码极厌恶15*开头的号码，一看就是新来的，感觉总是不如13*的号码来的熟悉可靠。

然而张阿姨是不知道我的小心思的，日日的夸着，时间长了，我渐渐品出味道。后来每当张阿姨再夸“老王”腿长的时候，我总是微笑的望着她，心底想：不知将来是否会有一个男人也值得我为了这么点点小事这样自豪。
我想，那时候我的微笑，一定羡慕，一定温馨。

过年了，我与母亲坐在家中，我的大部分的时间都用来睡觉了，每次醒来，手机里都是满满的短信，很多都是客户的。是以我总是想起这一个月里与他们相处的点点滴滴……客户普遍使用qq，他们都有了我的qq，都知道了我叫静鸣，都知道了我就是小公主11，都有了我的手机号码。但是王总夫妇除外。
只是在我们最后一餐的时候，我与张阿姨照例分了桌上那只鸭子的两只腿，然后张阿姨同我说：11，明年，只要还是你来，让小杜（客户的财务经理）给我们一个电话，我与王总马上就来，两个小时内一定赶到。
王总也乐呵呵的说：对的，11，咱们还没有喝够呢！

有时候我也会想起王总讲他们一家四口在上海吃饭的事情。大概他讲了不下三次。可是就像张阿姨夸他腿长一样，后来我渐渐明白，人的幸福是有一定的境界的，有时候，真得不需要波澜壮阔，你如果幸福，一箪食，一杯羹，也可以不改其乐。真的，要是这样一点小事情都可以让人觉得如此幸福，那必定是真幸福。同理，要是这样一点小事情都可以让人觉得如此自豪，那必定是真爱情。

还有小宝。
你看我总不能不提她。
这个小姑娘，我曾经在文章中提到过。因为盘点出了问题，哭泣着不肯吃饭的那个。
现在我可以说出来了，现金没有对上，后来几次寻找，发现原来是有两万块掉在了抽屉后面，她终于可以松一口气。再次见到她，仍旧那么清秀，眯着眼睛笑望我：姐姐，你又来了？
我说：是啊，小宝，我来看你。
我对于喜欢的人，或者是看上去让人觉得心疼的人，总是喜欢称之为：小宝，宝宝，宝贝之类的肉麻词汇。谁知小宝全不在意。
只是她从此唤我：大宝。
小宝甫做出纳不到两个月，老实说于我的工作实在帮不上什么大的忙，然而每当别的会计都已经回去睡觉的时候，她还是安静的守在旁边，有时候我对她说：小宝，回去睡觉吧，别陪我们加班了。
小宝总是问：你还有凭证要找么？我帮你找。
我说没有了，她才肯走。

我由于突然每日20个小时qq在线，一些老相识们纷纷出来和我聊天，有时我实在烦躁不堪，就设了自动回复，内容如下：老娘在上班。
小宝偶然和我说话，发现了这个回复。偷偷和他们经理说：这样一个淑女，怎么会设了这样的回复？
他们经理转述于我，我哈哈大笑：姑娘我贤良淑德四个字之中，贤良德都可以当仁不让，只有这个淑字，和我根本毫不沾边。咱们是出身绿林，行走江湖的女胡子，不是淑女，也不打算装淑女。

直到我要走了，要上车了，小宝从楼里转出来，我有些惊讶：小宝，你还没有回去？
小宝说：我等着来送你，大宝。
我不知道说什么好，我们出去吃饭已经两个小时，小宝是不能和我们去的。她就一直在这里等着我么？
我不知道该怎么问她，我就只能给她一个大大的拥抱。小宝在我耳边说：大宝，你明年还来吧。

最后一站认识的是陶经理和小孙姐。
赫赫，旁的人要么叫她小孙，要么叫她孙姐，只有我一个人叫她小孙姐。结果，大家后来全部叫她小孙姐……
陶经理和小孙姐各有一个女儿，一个上了高中，一个未满4岁，但是女儿的年龄并不妨碍她们那颗母亲的心。我做的烦恼苦闷的时候，常常搂住她们的腰，脸埋在她们身上耍一会赖，想象自己已经回到家，已经赖在了母亲的怀里……每当这个时候，她们会笑着搂住我的头。有的时候我会发脾气。她们一起跑来哄我……　
后来我走的时候，小孙姐和我说：11的性格啊，好也不好，跟我妹子一样，什么都不往心里藏，开心就是开心，不开心就是不开心。平时什么都好说，工作起来，11啊，太认真了，有时候我都怕你。
赫赫，我只好尴尬的笑。
临走，她将她桌上的小熊送给了我。
在机场等延误的飞机的时候，小孙姐还短信来问我有没有到家。

回到家，我的时间就开始空余。
29号回来，进了屋子开始加班。一直弄到晚上11点。困了，睡觉。
早上７点起来继续。
我并不觉得苦。
这个是生活，这个是习惯。
我想，我之所以这样认命，可能是因为我没有什么要牵挂的人，也并不是特别爱玩的人。
但是工作结束，总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这让我觉得，假期终于开始了。

我与父亲说起家里的一些事情，阿姨又开始插不上话。她与父亲走了三年了吧？我搞不清楚，也许是四年。我从未将这个女人放在心上。
她和父亲在一起，中间我们也见了很多次，我对于她，始终维持着礼貌的客套，漠然的谦让。我们之间始终陌生。
我也曾经听父亲讲起她有一个女儿。但是从来没有见过。父亲讲，乃是因为她离婚，因此女儿不原谅她，不肯再睬她。
我悄悄问父亲：她的女儿还是不睬她么？
父亲说不知。
我重新打量她，越发瘦了。在父亲新买的房子里，显得很满足，不时地收拾着她的家。
也就是一个普通的女人。
她并没有抢走我母亲的什么。她得到的乃是我母亲自己放弃的东西。
我也不能够说她因此付出什么代价，她离婚的原因也并不是我父亲。
那么现在，每个人得到的一切，不能够说什么互为因果的话，只能说，是缘分，各有因缘莫羡人。
我相信每个人得到的一切都是应得的。但是并不是因为这是应得的我们就不必去感恩。
不知道为什么，在临走的时候，她照例送我出门，我突然对她说：阿姨，我就是你闺女。然后我主动拥抱她。我感觉她迟疑了一下，然后紧紧地抱我。

我不知道父亲有没有听清我和阿姨说了什么。但是父亲什么都没有说。
在路上，很多次我想和父亲说，如果我不理你，你也就同阿姨一样。但是我始终没有说出口。
其实这个世界上没有如果这回事情。发生了的事情就是发生了，假设永远只是假设。
我永远是父亲的女儿，父亲永远是我的父亲。不管他在何处，我在何处。这个就是事实。

虽然这个事情之于母亲，也许是一种背叛。
也许是，也许只是曾经是。
我去父亲家之前，母亲掏出一些冷冻食物，对我说：收拾冰柜时候找出来的，不知道怎么做，带去给你父亲，看他要不要。
我衷心为母亲高兴，若是以前，她宁可扔掉。
母亲不再唠叨以前的事情，高兴得同我扯东扯西，东家长西家短，很三八的样子，嗬嗬，我在一边看着她快乐的三八，心里很满足。
能够这样的当个普通的家庭妇女，没有心肝的快乐的背后论人长短，也是一种难能可贵的幸福。
我想，母亲的身上也背负了太多的历史，太多的忧伤。
她终于肯背起她的忧伤的历史，她终于肯放下她的忧伤的历史。
我没有和她说起父亲的任何近况。我想，现在，父亲之于她，也就是我的父亲，仅此而已。

晚上的时候，我没有像往年一样守岁。今年实在熬了太多的夜。我已经禁不起这样的折腾。
午夜一过，爆竹声渐渐散去之后，我便上床，眠去了。
认了，08年了，我就要26岁了。我已经不再像20岁时候那样恐慌了。那样惧怕老去。我仔细想想自己：工作还算顺利，父母终于安好，感情没有着落，但是已经习惯单身，有朋友，有爱我的人，也有可以让我去爱的人。可以了。我于是安静的眠去。
一觉醒来，已经是初一早上十点半。
去给父亲拜了年，父亲竟然给我一张新的100元做压岁钱。
我笑。
说了你可能不信，这是我从小到大第一次收到父亲给我的压岁钱，在我25的时候。
我没有守岁，但是很心安，父母会给我压岁，我知道。

然后去了芳路的家。这是每年的惯例。

回来的时候，是芳路来接我的。
尽管我觉得完全没有这个必要。我们已经不像从前。经过这么多年，我已经放弃芳路，我坦白说过，我已经放弃她。
你看，我这个人是这样，我的喜欢，我的厌恶，我从来不会掩饰，更加不会装样子。你不要指望我装，我喜欢就是喜欢，厌恶就是厌恶，我不会和自己客气，也不会和任何人客气。我永远不，耍花腔。我直面一切，我承受一切，那么，作为我的朋友，或者，作为我的敌人，请你们也直面以及承受一切，否则，不配同我攀交情。

但是这次芳路一定要来接我。在路上，我发现她有些改变了，不再一直讲她那点事情。同她说话的时候，她开始能够倾听。
这么多年，我一直当她是个仍旧处在青春期的叛逆少女。
直到这个时刻，我想，她可能长大了。

所以，从父亲家里出来，我去了她的家。
我们进行了一次交谈。
我对她表达了这些年来，我对她这些年的看法。
她对我说：谢谢你和我说这些，我本来以为你永远不会和我说这些，我以为你已经放弃我了。
我说：我确实已经放弃你了。不过，如果你自己肯给自己机会，没有人会和你计较过去。

然后我从兜里掏出5块钱，递给她，说：这个是给你压岁的，之前的五年，全部过去算数，26岁，重新开始。

从她家里出来，我们走在风里，我的心非常安定。
我想在这样的风中，别人看到我，一定会觉得我平安静好。
这么多年了，这是第一次，我回家能够觉得这样的幸福，失而复得的幸福。
我觉得很满足。

岁月可以带走一切，岁月可以改变一切。

我觉得我这颗心已经历经沧桑，可是尘埃落定，天空湛蓝，没有人能够看到天空是否有风暴的痕迹。

我想，也许是我该远行的时刻了，确实，我的心里已经没有什么好再牵挂的了。
我的心，安且坚定。
我想，再给自己一次机会，只一次，如果这一次，仍旧没有什么能够让我留下来的理由，我就离开。

离开，不需要借口，但是留下，一定要有一个理由。

回至家里，同母亲说：如果清明节我有时间，我们去苏州扬州玩耍一圈吧。
母亲说：好啊。
然后想想继续说：我都想好了，将来等你嫁了人，除夕你们都去婆家了，剩我一个，我才不看春晚，我要看戏曲晚会！！
我立刻大喊：不看唱戏的！不看唱戏的！！

我又不是祸，这么着急把我嫁出去干嘛？就为了看个唱戏的？

呵呵毛毛虫

蒽 写的有意思 "~ 喜欢

阳关雪

看的时候，不要分析，要感动
人不过是在一个又一个的细节间跳跃前行
值得珍惜的正是这一个又一个容易被忽略的细节
细节便是当下
当下便是今生

静鸣

楼上的，说得好。

月光依旧

走路看大地
睡觉数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