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业那年是雨季 （不错大家都看看）

风雨过后

下雨的时候
                    漂泊的人 总希望有一把伞
                    或者 宽阔的屋檐

                    寄居的繁华都市
                    颤落了一滴
                    晶莹如泪的思念
                    江面上划开一圈回忆的波澜

                    毕业那年 雨下的很大
                    我站在城市的这边
                    隔江凝望霓虹斑斓的彼岸
                    一言不发
                    静静恪守 默默等待
                    雁归的季节
                                      
                                        ——题记


特别声明
本文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第一章 First Sight

                    一．初遇，KFC的邂逅

   第一次看见林楚雨是在一年前，在KFC。那天我得到考研落线的消息后，一个人漫无目的的在街上乱逛，不期而至的一场雨让我闯入了这家新开的KFC。
   我习惯在不开心的时候大吃一顿，这对于不抽烟不喝酒也没有其他特别嗜好的我来说，是唯一的宣泄方式。我也没有打电话给女友Rediane，这种程度的郁闷一个人承受消化足够了。
   傍晚的KFC一向很热闹，我环顾四周，寻找空位：在角落靠窗的四人沙发座上，一个女孩子静静的坐在那里看着书，与周围喧闹的气氛显得格格不入。
   “小姐，请问这里有没有人？”我端着盘子走了过去，礼貌的问道。
   女孩抬起头，推了推眼镜：“呃？没有人，你坐吧。”
   声音很脆，很好听。听口音不像是上海本地人。

   我啃着汉堡，习惯性的四周张望，翘盼美女在视野里出现。虽然Rediane也是我当初击败了众多对手才追到的美女，但食色性也，我理解自己作为一个男人的弱点，在百无聊赖的时候，欣赏漂亮的女生也成了一种乐趣。只可惜，运气不好，视野里始终没有出现能够比Rediane更让人眼睛发亮的身影。叹气之余，最后只好把目光回收，集中到眼前的这个女孩身上：齐肩的直发，很有光泽；消瘦的脸颊，皮肤很好；虽然是单眼皮，但配上一副红框眼镜让我觉得挺耐看。
   几分钟后，她似乎注意到了我的目光，斜眼扫了我一下，皱了皱眉；我吐了吐舌头，脸微微的有些发烫，继续专注的吃我的汉堡。虽然喜欢偷偷的欣赏美女，但被人当做不怀好意时的那种眼神还是让我觉得很受委屈。
而偏偏我是那种受不得半点委屈的人，虽然这样的性格注定常常吃亏。因此我决定反击。
   目光转移的瞬间，我注意到了她手中的那本《约翰·克利斯朵夫》。
   “一部过了时的小说，”我故意的自言自语，为了不让她把我当做无所事事专看女生的小混混而鄙视，而特别卖弄点品位出来，“完全是在当时战争背景下为一个时代、为革命而创作的。”
   她显然听见了，嘴角微微一弯，却没有出声。
   “而且，在语言和文字的描述上有些地方非常罗嗦。”我吸着可乐，挑衅般的盯着她。
   果然，她有些沉不住气，放下书。
   我带着胜利者的姿态，继续盯着她。
   “为时代而创作这样一个目的，并不影响这本书成为文学作品中的经典。”她似乎认真起来。
   我心里在偷偷的发笑，但嘴上却说：“我又没说不经典啊！至少它仍然能让人感受到在内忧外患的时代里，一个深切的热爱自己的祖国的文学家是怎样的急切地尽一己之所能，呼唤着大众的觉醒。”我停了停，盯着她那双隐藏在红框眼镜后的眼睛，“更何况，一部文学作品，在若干年之后，仍能够让一个认真的女孩在这样吵闹的环境里安安静静的拜读，这样的作品不经典，什么样的作品是经典的呢？”
   她的脸刷的一下红了，这样使得白皙的脸颊更显得可爱。
   “我又不认识你……这样说话不太好吧？”她收起书，准备走人，好象真的遇上了歹人一般的紧张。
   我吸完了最后一口可乐，耸耸肩，毫不在意的说道：“我可没别的意思哦！我只是不想让你把我当坏人，要知道色狼一般可没时间去看这种小说的。”
   她不屑的一哼：“谁当你是色狼了？你这人真是无聊。”
   “你的眼神啊！你刚刚瞥我的那眼就告诉我，你已经把我当作坏人了。”我装做无辜的样子，一本正经的说，“我和色狼可不一样，他们是因为美女而看美女，我是因为美而看美女。出发点不一样的。”
她扑哧一下笑出声来，牙齿很白。
   “对不起，我要走啦！”她急匆匆的背起一个海蓝色的大书包，整个就是个稚气未脱的高中生形象。
   走得那么急，看来真的不把我当好人了。
   
   四人沙发座只剩下我一个人，突然有点空荡荡的感觉。我给Rediane发了条消息让她过来，然后便望着窗外发呆。看着雨中已经排起长队等待绿灯的计程车，我相信自己会在这里坐很久。
   
   “对不起！”
   十几分钟前的那清脆的声音。
   我回过神，是刚刚的那个女孩子。
   “请问……前面看见过一个小布熊了吗？我挂在书包上的……”
   我摇摇头，继续注视窗外。等待Rediane的心情让我显然不会去注意她的那些细节。
   “也许是在路上丢了吧……”她自言自语，显得非常的失望。
   看着她失落的背影，我心理莫名其妙的突然产生了一种强烈的愧疚感，觉得她丢了东西，和我先前调侃她有着密切的必然因果关系。要不是我无故的惹是生非，她也不会走的那么急，东西也不会丢了……
   我就是这样的人，总会把一件很简单的事情考虑的很复杂，即便这件事和我毫无关系，但我还是会莫名其妙的甘愿陷入其中。Rediane总说我太善良，也许就是多为这个原因吧。

   “陪我去逛逛吧，我同学生日，买件礼物。”
    我对赶来的Rediane说。

   我几乎不对Rediane撒谎，但这次撒谎却是脱口而出。


                    二．巧合，走进写字楼

   和我预料的一样，那个女孩又在傍晚的时间里，在这个KFC里出现。因为可以在KFC看书的人总是会固定在那么几个时间段——我自己也是。
   直觉告诉我，她也是个非常善良的女孩子，因为当我把买来的小布熊交给她，并告诉她理由的时候，她笑的是那么的灿烂。那种肆无忌惮的笑使我觉得她也不再把我当成不怀好意的坏人，而可能是一个智商有问题的限制行为能力人。
   “那我收下了。谢谢你哦！”她笑音未落，捏着小布熊说，“只是它长的好丑！”

   她叫林楚雨，是广州人。名如其人，楚楚动人的让人觉得像水一样纯净透明；让我略感意外的是，她要比我大了三岁，也许是那副调皮的红框眼镜，让我一点也感觉不到年龄上的距离。

   这次我们聊的很多，聊简·奥斯丁，聊电动游戏，聊新歌流行，有时候真是不能不佩服机缘巧合，我和她竟然用同一款手机——ALCATEL OT331；而且，我们竟然是一所大学法学系的校友！算来她是大我两级的学姐，已经毕业快两年了。这使我们之间的距离陡然缩短！
   我觉得她的生活其实也挺无聊，否则在这个时刻，应该和恋人或朋友游逛在华灯初上的大街小巷。这样的状态也许正如考研失利后的我，一直紧绷的神经骤然松开，而Rediane自己也在忙着复习雅思考试，无暇顾我。我的生活像失去了重心一般无所事事。
   “公司最近很忙，我们法律部需要实习生，你没其他事的话，可以来试一下，我看你的专业基础知识也挺扎实，应该可以帮上点忙。”林楚雨突然发出邀请。
   “真的？我可以吗？那好啊！”我脱口而出。
   “那得先看通不通的过面试哦！我们的标准还是很严的！”她友好的提醒着我。
   “你看我才貌双全，哪会有问题？”我兴奋之余，显露出臭美本色。
   老实说，我实在有点受宠若惊的感觉，除了两次交谈，我们之间还算不上什么真正的了解；可是能够在大公司里得到实习的经历和工作的机会，是很多人梦寐以求的，没理由不答应。

   面试很顺利。去公司报到的第一天，我特意穿了件黑色的西装，飘逸随性的中长发也打了锗哩水，以为这样可以掩饰起我身上留有的那种幼稚的学生气息，可是发亮的头发却让挑染的黄色发梢更加显眼。
   走进法律部的时候我有些紧张，这在我身上是不多见的，毕竟我曾经在千人的大礼堂参加过大型的文艺演出，也曾经在众人瞩目的焦点下主持过娱乐活动。有一种无形的压力让我的一举一动都显得有些机械般不自在，紧扣的领带让我的呼吸也似乎变的有些困难。
  我东张西望，瞪大了眼睛寻找着林楚雨，寻找那抹可以依靠的特别的红色。

   “你来啦！”她冲我招招手，“先过来填张表吧。”
   我走了过去。穿着职业装的她让我楞了好一会，感觉和KFC的那个可爱的高中生形象的女子判若两人，非常的不习惯。这让我不禁怀疑起自己穿黑色西装正确与否的品位问题。
   她的办公桌非常的乱。大叠的材料，厚厚的文件，横七竖八的堆放着。不过电脑上的大头贴、生活照，角落的化妆盒、镜子，以及养着的不知名的盆景植物，还是让人能察觉到这个桌子的主人是个细腻的女生。
   “呃……很乱吧……”林楚雨发现我在观察着她的桌子，不好意思挠挠脑袋。
   “啊？没有没有！”我摆摆手，“很温馨的感觉……不过看起来，你的工作很忙的样子……”
   “对啊，很忙~~所以要找实习生来帮忙呀！”她笑笑，递给我一张单子，“去23楼人力资源部敲个章。”
   “哦！”我接过单子，走向电梯。
   电梯关门的一刹那，林楚雨冲了进来，把我吓了一跳。
   “你也不用忙成这样吧，赶地铁似的。”
   “不是，我还是和你一起上去吧。”她理了理头发，“恩，你刚来不熟悉，免得找不到人还要下来问。”
   “我又不是小孩子咯……”我觉得她有些小题大做。
   她朝我笑笑。

  人力资源部的人都走开了，我坐在一张办公桌旁，四周打量着这座高级写字楼里的一切，刚来的那份紧张已经被新鲜感给完全替代了。无聊的等待中，我随手拿起了桌上的几份求职材料翻看起来。
   突然间，我头颈一凉，一阵冷风从头顶扫过。
   “小家伙！”林楚雨皱着眉，举着一叠文件打着我的头，“你想挨骂啊？”
   “啊？”我吐吐舌头，把材料放回原处。
   “别人桌上的东西不要乱动！这是规矩，是常识，是礼貌……”林楚雨开始向我灌输职场准则的第一课。
   那时候我发觉，林楚雨完全不再是KFC里的那个红着脸的单纯小女生了，而像是个在职场里拼打多年的职业女性；我也不再像在KFC里那样油嘴滑舌地调侃胡闹，却似个小学生一般，只能不断的点头表示接受和同意。
   在这点上，我不得不承认，我和林楚雨年龄上三岁的差距，显露无疑。

   “这是你的桌子。” 办完手续，回到法律部的办公室，林楚雨指了指她斜对面的写字桌，向我宣布了我的任职报告。
   “从今天开始的半年，你就算是法律部的人了，要遵守法律部的规章制度哦！否则我可不会对你客气！”
   她哼哼的笑着。

   我看着窗外高楼林立的金融区，阳光照耀在一座座高级写字楼的玻璃窗上反射出点点磷光，眩目的有点刺眼。
   要在这里呆上半年吗？我不禁有些兴奋和憧憬，心里在盘算着怎样回去向Rediane炫耀，她一定会瞪大眼睛觉得这种因为一面之缘而得到的机会简直不可思议。我想象着她那种表情，不禁笑出声来。

   “喂！想什么呐？认真工作了！把这个送到18楼……”


                    三．美女，走调的音符

   我的生活开始变的有规律起来，像一只精准的时钟不差一丝一毫。每天早上七点半起床，半小时之后往头发上喷上少量的锗哩水，然后出门，在轻轨站里拿上一份《时代报》看朱德庸的职场漫画，八点五十五分从地铁站出来，五十六分走进大楼，向保安点头问好，五十八分走进电梯，九点种准时到达办公室向各个老师问好，然后坐到自己的写字桌前打开电脑，开始一天的工作。
   我的工作由林楚雨直接布置安排。每天到了午休的时间，林楚雨总会跑到我面前宣布：“吃饭啦！”于是，我们一起下楼。虽然林楚雨经常抱怨公司伙食的质量太差，但我觉得已经比学校要好的多了，也许是因为她离开学校太久的缘故；而每天中午等待林楚雨的就餐口号，也渐渐的成了一种习惯。
   就这样平静的过了两个星期，直到黎蔚的出现。
   黎蔚和我一样，也是新来的实习生。不同的是她的到来使得法律部的温度骤然升高。
   她是另一所名牌大学法律系的学生，这点底气使得她的一举一动都显露出一种高贵的气质。更重要的是，她拥有一个普通女生最羡慕和最想得到的东西——美丽的外貌。于是，法律部在空暇时总显得热闹异常，公司里各个部门的帅哥，总会借各种各样的机会到法律部来逗留闲聊。
   所谓的“美女效应”，大概就是指这种情况吧。我想到了和Rediane交往前，她加入我们网络协会时的情景。

   黎蔚的来到也使我脱离了林楚雨的直接管辖，换成了她。法律部的杨总认为女生和女生之间应该会有更好的交流，效率会更高，由此把我安排到其他的业务范围工作。我觉得有些郁闷，但却不得不接受，因为林楚雨说过，领导的话总是对的。可是我总是觉得林楚雨和黎蔚之间缺乏默契，两个人总是显得步调不一。黎蔚老是对我抱怨林楚雨布置的任务太多，而林楚雨则对我诉说黎蔚总会越俎代庖。
   女人呵！
   翻阅着一大堆新的案卷材料，我自己也显得无所适从。每天我只好对着电脑无聊的上着网，刚刚开始上班时的那种兴奋感似乎离我越来越远。我看着MSN上林楚雨始终标注着“忙碌”的图像，一种失落感开始在心里滋生蔓延。
   实在无聊了，我会小心翼翼的给Rediane打电话，但不会像黎蔚那样明目张胆的煲电话粥。我觉得黎蔚就像是具有城市典型气质的那种女孩，美丽、高傲、任性、娇柔。尽管如此，公司里还是有很多光棍和非光棍们围着她，乐意为她事前事后的忙碌着。
   切！不就是美女吗？我在心里嘘了一下。Rediane要比她漂亮的多了，就算是林楚雨，也比她可爱的多，林楚雨那种纯然天真的朴素美感是这个年代里的女生很少具有的。
   
   林楚雨哦……自从黎蔚来了以后，杨总和其他老师总是小黎长小黎短的，似乎把属于正式员工的林楚雨给忘记了。而林楚雨的笑声也明显少了很多，变得有点多愁善感起来。不可否认，其貌不扬的林楚雨在她身边多少显得有些黯然无光。我隐隐约约的感觉到，她那隐藏在红色镜框后的眼睛始终是红红的。有时候男人的触觉也是非常敏锐的，尤其像我这种没事喜欢胡思乱想的浪漫派男人。

   “病了吗？”我在MSN上问她。
   “没有。这几天没睡好啦。”她回复消息。
   “哦……”
   “少想别的！你好好工作就是了！”
   ……
   中午，林楚雨没有在办公室，我也第一次没有听到她宣布就餐口号。
   我没有下楼去吃饭。

   午休时，黎蔚按惯例去公司浴室洗澡了。我趴在桌上打着瞌睡。
   “吃饭了没？”不知什么时候，林楚雨回到办公桌前，叫醒了我。
   “好像没吧……你去哪了？”我问。
   “我出去吃了……你怎么不下去吃饭呐？不舒服吗？”她关切的问。
   “没有啊……你没叫我吃饭呀。”我迷迷糊糊的回答，本能觉得在公司的任何事情都听她的调遣那是理所当然的。
   这下把林楚雨给逗乐了：“呃……哈哈哈！小家伙，你要学会自己去吃饭的呀！”
   那熟悉的爽朗的笑声，似乎已经消失了好久好久。当它重新出现在我耳畔的时候，我竟然显得如此感动和怀念。
   “这样吧！算我欠你一顿饭，以后带你去吃好吃的！”林楚雨仍然收不住笑声，“根据你的理论，我没叫你吃饭和你没吃饭之间有因果关系，因此我得承担相应的责任。”
   那不是我和她第一次邂逅时赔她小布熊用的理由吗？我哭笑不得。
   “你这家伙！”她轻轻的打了我一下头，“身体还是自己的，以后要学会自己去吃饭啦！”
   “哦！”我用力的点点头。

   有人给黎蔚送来了一套高级的化妆品。
   林楚雨叹着气，眼神里充满了羡慕：“美女啊～！就是能让别人帮她做事……”
   我不以为然：“欣赏角度不一样的好伐？我就觉得你是美女，否则那次在KFC也不会盯着你看了那么久呀？更何况要别人帮忙做事很简单啊！只要你吩咐，我尽力帮你的忙就是啦！”
   林楚雨嘿嘿的笑了一下，表示感谢。
正说着，黎蔚回到了办公室。刚洗完澡的她红红的脸颊和飘逸的湿发，让我的眼球也情不自禁的目不转睛。
   “唉！男人啊～言不由衷！”林楚雨轻蔑的叹了口气，坐回到了自己的桌子前。
   我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忙解释着：“不是啦……”

   尽管我仍然挂在别的业务处，但只要林楚雨有吩咐，我依然会像刚刚上班时那样积极热情的帮她处理着繁琐的工作。虽然来找黎蔚的单身贵族们依然络绎不绝，但林楚雨依旧还是那个可爱爽快的林楚雨，多愁善感终究不属于她。


                    四．绿萝，等待的生命

   林楚雨的桌子上有一只剪开一半的三升小型纯净水桶，里面摆着一株我从未见过的植物：不过几片绿叶，没有土壤的栽培，只有少许的清水。
   “好奇怪，它叫什么？”我数着不多的几片叶子，问她。
   她得意的笑着，“怎么样，很好看吧！”
   “就几片叶子，有什么好看的啊？”我觉得更奇怪了。
   “唉，不懂欣赏！你不觉得它的叶子就很好看吗？”林楚雨捧着水杯，小心翼翼的往里面添着水。
   我凑近看着那五六片叶子：叶片很薄，翠绿色，叶面上分布着不规则的黄色斑块；乍一注意，叶片美丽秀雅，植株自然盘绕，虽然构造简单，但却有一种纯然清馨的感觉——就像林楚雨本人给别人的感觉一样。
   “它叫绿萝。”林楚雨像呵护宠物一般轻抚着叶片，“我刚进公司，去太原培训的时候就带着它呢！陪了我有一年多了吧……”
   她的眼神突然黯淡下来，神情有些古怪，似乎陷入了往事的追忆里。
   “只要水就可以了吗？”我的好奇心继续作祟。
   “嗯。绿萝的生命力很顽强，很好养。只要有水，就可以坚强的生存下去。”她停了一下，缓缓的说道，“绿萝极少开花，不过它开花的时候，缘分就会跟着降临呢！”
   “真稀奇！那你养的这一年多里就没有开过花吗？”
   “……”
   林楚雨桌上的电话响了起来。
   “以后再说吧，去24楼领一下东西！”她放下电话，吩咐着。
   我突然觉得自己前面有些多嘴，识趣的走向电梯。
   等待电梯的时候，我回头望了一眼，林楚雨还在摆弄着那零星的几片叶子。

   Rediane的雅思成绩出来了，考了7.5分，非常之高。于是周末，我掏空皮夹给Rediane庆祝着。不过这也就意味着她毕业后很快就要出国继续深造了。我有点舍不得她走，但是自己的恋人有更好的发展学习的机会，我也同样的高兴。只是，这个正挽着我胳膊的女孩，在举目无亲的异国他乡，会有怎样的生活？
   我想起了绿萝，也突然想到了林楚雨。路过花市的时候，我心血来潮把Rediane一起拉了进去，让Rediane唏嘘不已。
   我越来越觉得林楚雨这个女孩子身上有太多的迷题，像她这样一个看上去弱不禁风的瘦弱女子，在如今这个物欲横流竞争激烈充满残酷的城市里，一个人独身闯荡，拼搏生活着，到底是有怎样的依靠？
   我有点疑惑，不过很快觉得自己有些作茧自缚，弄些无聊的问题折磨自己的神经，于是自嘲的笑笑。身边的Rediane才是我生命里值得深思熟虑的核心。

   很可惜，整个花市并没有找到卖绿萝的店，我有点失望。
   看看Rediane皱着眉头，无聊的打着手机游戏，我预感不妙，赶忙赔起笑脸拉着她往熙攘的商业街走去。
   我和Rediane交往了两年，她是那种喜怒极易显露于颜表的女孩，有时候会让我感到有些累。不过Rediane很聪明，读书不怎么用功，但很有语言天赋，在她的陪衬之下，虽然我的六级六次功败垂成，却依然屡战屡败，屡败屡战。我始终认为谈恋爱不仅仅是在交往中交换彼此感觉，更重要的是，能够相互从对方身上学到自己尚不具备的东西，这样的感情才能稳固，才有意义。
   “看连场电影去吧！” Rediane拉着我往剧院走。
   “明天要上班啊……现在太晚了！”我看看手表。
   “刚刚陪你逛花市够无聊了，现在就看场电影也不乐意啊?” Rediane开始抱怨。
   “好吧……”我无条件的服从，但却感到幸福。和Rediane相处的时候只有快乐的概念。这是我两年来得出的结论，也是我深爱着Rediane的凭证。

   凌晨两点半到家，白天上班自然哈欠连连，精神不振。
   恍惚中，我居然把一份公司内部联系函传真给了纠纷的对方当事人！
   一阵冷汗，我的脑子一片空白！这种严重失误很可能导致天文数字的赔偿！
   怎么办？我看着周围其他人忙碌的情形，顿时不知所措的慌乱起来。

   “我把文件传真错了……”无奈之下，我在MSN上向林楚雨发出求救信号。
   “怎么那么不当心！……先别和别人声张，我来处理。”
   我抬头看看斜对面的林楚雨，稍稍安定了一下。
   林楚雨从容不迫的拨着电话，向这个CASE涉及到的利益各方当事人说明并解释着。
   我看着她镇定自若在电话里和对方谈笑调侃，心里夹杂着各式各样的味道。是感激？是钦佩？还是惊讶于她的能力和水平，我自己也不清楚。总之，当她挂上电话后一句轻描淡写的“搞定了！”，让我觉得自己实在是低估了眼前的这个女孩子。想到第一次邂逅时凭借口舌之逞对她的调侃耍弄，我不禁哑然失笑。
   “谢谢！”我走到她面前，“你也不必把失误的原因全缆在自己身上啊……我会很过意不去的。”
   “呃？没什么啦！”她嫣然一笑，“还好问题不大，也不是什么特别重要的文件。不过以后要小心咯！不可能每次都会有人帮你，总要学会一个人单独解决一些问题的。”
   “嗯！”我重重的点了点头

   绿萝的叶子依然优雅的静静躺在那里。那种依水而存的生命力和眼前正在旁边忙碌着的那个充满活力的女孩子，那叶青翠的绿色搭配着那抹跳跃的红色，突然让我觉得有种天衣无缝的和谐默契。

风雨过后

第二章  Strive For Life

                    五．理想，遥远的距离

   Rediane在忙着出国的事宜，写PERSONAL STATEMENT、申请学校、找导师，我没有理由不去支持她；但是我却无法集中精神去参与进她的生活。身边的同学好友一个个都陆续有了着落，我虽然坐在大公司的高级写字楼里，但毕竟才是个实习生的小角色，并没有那么一种归属感，让我的心能够踏踏实实的安静下来。
   特别是同样身为实习生的黎蔚，更让我感到一种巨大的压力。
   “你今天又要忙了！”打开MSN，林楚雨发过来消息，“黎蔚又请假去面试了，很多活还没做好，要麻烦你了。”
   “哪儿的话，有事请吩咐！”虽然毫不在意的回了消息，但我的心里却不是滋味。
   由于全力准备考研，我错过了应届生求职的黄金时期。这让我想到了《大话西游》里至尊宝对紫霞的那段连三岁小孩都琅琅上口的经典台词，不过现在念来却毫无诙谐幽默可言，只剩焦虑和迷茫。

   “我可以留在公司里吗？”午休的时候，我问林楚雨。
   “嗯……那得看领导的意思，可不是我说了算的。”林楚雨轻轻的回答，“我个人是挺希望你能留下来的，你的能力没什么问题。”
   领导的意思呵……几天前，法律部的全体成员被邀请参加了一个工作联络聚会。在餐桌上，杨总很惋惜的对我说，今年我们没名额啊，否则就把你要下来了。
   我一笑。无奈的笑。
   其实，杨总和其他法律部的老师们都对我很好，很照顾，也很乐意教我一些东西，让我觉得待在这里，收获的并不只是每月那么一点点的实习工资。只是我能明白，作为实习生，他们对我并没有什么具体的要求，这和对林楚雨绝对不一样。我做完工作，他们会夸奖几句；而她做完工作，那是理所当然的。但是我从心底里希望自己能够成为单独的力量而存在，而不是作为其他人的附属力量。因此，我喜欢和林楚雨一起干活，这样我心理上会感到平等，我能得到阿Q式的精神满足感。
   我是绝对的理想主义分子。

   “理想？”林楚雨皱着眉头，“理想不能当饭吃，不能付房租，不能给你发工资啊～”
   诶？林楚雨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已经面对了一个多月的这张清秀的脸，我突然觉得陌生了。
   “呵呵，别用这种表情呀！”林楚雨轻笑了一下，“不是说理想不要了，谁有会没有理想呢？只是现在还不到谈理想的时候。先得养活自已，所以有很多事情是身不由己的。”
   也许一直处在父母触手可及关爱下的我，从来没有深刻的体会过生活的艰难；而她不一样，一个人在异乡为生活奋斗，其中的艰辛可想而知。
   “你呀，现在的你毫无资本可言，没有任何经验。我敢说，即便你把专业都搞的一清二楚讲的头头是道，如果来一个咨询电话，保证你会突然觉得自己一无是处。还记得上次搞砸的那份文件嘛？”
   开始为前一分钟对林楚雨的陌生态度感到歉意，她是绝对有资格说这样的话的。
   “所以呢，想做将军，得先做士兵；想做领班，得先做跟班。想一步登天可不行。”林楚雨摆出一副学姐的姿态振振有辞，“不管是在这里，还是在其他地方，都是一样的。小朋友，懂了没？”
   “呃……不要叫我小朋友，再过几个月我就毕业了！”我习惯性的摸摸脑袋，表示抗议。
   “呵呵……这样吧，公司这边的信息我会帮你留意的。你自己也要抓紧其他的方向，广种博收，不要错过机会！”
   “黎蔚一直请假，我如果有招聘、面试什么的再请假，谁来帮你做事呢？”
   “小朋友！我自己不会做的嘛？”林楚雨哈哈笑起来，还故意把“小朋友”三个字说的特别大声。

   “唉！相当年我毕业找工作的时候，比你麻烦的多呢！……”也许这个话题让林楚雨回忆起了自己刚毕业时挥斥方遒的意气风发，她开始滔滔不绝的向我讲述她自己的求职经历和故事，有让人捧腹大笑的，也有让人忿忿不平的。她讲的投入，我也听的起劲，以至于过了午休时间，我们也没留意。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投出去的简历也陆续有了回音。其中有一份是国际电传通讯社的面试通知，很有吸引力，让我不禁有些憧憬。打电话给我的小姐声音也很好听，不过她特别告诉我是老外直接面试，全英文。这让我看着皮夹里几年收集下来的六张六级准考证，有些为难了。
   临阵磨枪，不快也光，于是我开始特意进行了一些准备，比如看些原版小说，比如浏览外文网站，比如Rediane给我强化补习加练口语，又比如在MSN上和林楚雨用英文聊天，全面感受一下气氛。
   林楚雨每次都是笑，笑完了以后还是挺配合我有些幼稚的积极性。她还找出自己大学时期的一篇关于卡夫卡《变形记》的论文给我当翻译练习，可惜在看了我翻译的充斥着CHINESE ENGLISH的序以后便叹着气打消了这个翻译训练计划。午休的时候，她还会以自己的经验编出好多可能会问的问题，扮演模拟考官让我回答，有些问题让我差点觉得自己是不是还有必要去考第七次六级。
   觉得一切都准备充分了，我就去面试。可惜老外没让我回答一句话，让我看了一段不知在伊拉克还是巴基斯坦拍摄的带有恐怖主义倾向的充满暴力血腥的录像后让我现场写一段四百字的新闻报道——当然是用英文……光看画面就让人胆战心惊不寒而栗，哪顾的上里面既里挂拉的说明？结果当然不用说了。
   这点我满佩服外国人的，这样的面试顺便连心理承受能力也考了。在老外笑盈盈的和我说拜拜的时候，我觉得真为中国人丢脸。
   我耷拉着脑袋回到公司，打开电脑。
   “别泄气，”林楚雨在MSN上发来了消息，“下次继续努力！：）”
   我隔开电脑屏幕，侧头看看斜对面，她也侧着头，眨着眼对我笑了笑。

   我心里暖暖的，不再郁闷。


                    六．据点，寄托的思念  

   发实习工资了。
   这不是我第一次拿工资，但领钞票的日子总归是值得期待和高兴的。
   我第一次正正式式的按劳取酬还是在大一暑假在快餐店打工时，五块钱一小时的廉价劳动力。那两个月里我一共打碎了七只杯子、四只餐碟，还摔过一跤把别人辛辛苦苦洗好的一篮刀叉洒了一地。幸好店长是个女孩，也许看我长的比较顺眼就没有扣我的工钱。后来和Rediane交往后把这段经历告诉她，她总是一副不屑的神情说我自作多情，逼的我为了证明这个事实还特地把她带到那里去吃东西。店面还在，可惜物是人非，快餐店成了台湾茶坊，店长也换成了个带着闽南口音普通话的大叔……Rediane总是拿这件事来嘲笑我，弄的曾经在辩论队叱诧风云的我百口莫辩。

   下班时间到了，我给Rediane发了消息，想约她晚上去逛街，替她买那件她一直垂涎三尺却囊中羞涩的The fifth street。不过消息的回执却显示对方关机，我不由得有些郁闷。
   “还不走嘛？”林楚雨一边收拾着东西，一边问我。
   我抬头一看，办公室里只剩下我和她两个人了。
   “走啊……”我回过神，看着她低头整理文件的模样，突然脑袋一热一冲动，“我请你吃饭吧！”
   “呃？”林楚雨楞了一下，随后便咯咯咯的笑起来，“你？就你今天拿的那点工资？自己留着零用好啦！”
   突然，她想了一下，诡异的嘿嘿一笑：“哦～原来是在提醒我啊～！”
   轮到我发愣了。
   “好吧。今天请你吃东西，带你去一个好地方！”
   我还没明白过来，就被她连推带拽的拉进了电梯。
   感情是补偿上次的那餐午饭呀，我自己都忘的一干二净了！

   在市中心一条热闹的商业街的偏僻一角，坐落着一家被林楚雨称之为“据点”的港式茶楼。阁楼式的三层布局让不大的厅堂显得颇有情调。虽然不是周末的日子，但一批批的客人们仍然络绎不绝，足以显示出这里不凡的人气度。
  这条街和Rediane逛过不知多少遍，我都从来没有注意过这家看起来毫不起眼的店呢！
  “这个，还有这个！”林楚雨对服务生在点着东西，我依然习惯性的环顾四周，突然想起了第一次在KFC遇见的那次情形，感觉真好。
   “你吃什么？”林楚雨问。
   “随便吧！”我随口答道。
   “哦……”林楚雨故作沉思，“我在这里吃了好些年，从来没有听说过有‘随便’这道菜呀！”
   服务生小姐笑起来，我有些尴尬。
   服务生离开后，林楚雨问道：“你饿不饿？
   “不饿。”我颇有风度的摇摇头。
   “那可不行！我把这里最好吃的东西都点了，你不饿也得饿，不能浪费的！”林楚雨倒着茶，不紧不慢的说着。
   “切！现在下班时间，又不是在公司，我干吗要听你的！”我故意和她唱着反调。
   “不对哦！这餐饭是以上次那餐中饭的名义补偿的，所以规矩还是得按照在公司里的时候来，对吧！”她扬起眉头，得意的笑着。
   这个古灵精怪的女孩子，我算是被她打败了。如果以前在辩论队碰上她，我八成会一败涂地。

   “吃吧！菜心很不错，叉烧一点也不油腻，腊肉煲饭是这里最好吃的……”东西一道道上来，林楚雨兴奋的介绍着。
   “你经常来？”
   “恩！”林楚雨嚼着菜心，“有段时间是天天来的呢！这里的东西我都吃过啦！”
   “啊？”我微微一惊。
   “我去过上海好多的粤菜馆，觉得这里最好吃，所以就一直来啦！”
   哦，原来这个“据点”的称呼是这么来的。
   “不过还是比不上我家那里好吃，”林楚雨停了停，用手比划了一下，“而且这里的一碗粥在我家那里可以买这么一大盆呢！……”
  这时的我，只有安安静静的听着林楚雨的每句话，不能插话，也不想打断她。在她的每句话里，都有提到“家”这个字；而每每这时，透过那抹跳跃的红色，我都可以看见她的眼睛里发出兴奋异常的光，让人特别神往。
   “听你说了那么多好吃的，有机会还真想去你那里玩玩呢！”我说。
   “嗯……”林楚雨放下筷子，把眼神里的光又一次隐藏到红色后面，“我也好想回去呢！毕业这两年也只有去年国庆才回去过一次——不过是为了司法考试——可惜没考出来，呵呵。”她自嘲的笑笑。
   “哦……这样子啊……”
   “哪有时间呐！公司那么忙，走不开呀！”她无奈的笑着，眼神中流露出平时极少见到的那种淡淡的忧郁，“得工作得赚钱得吃饭得付房租，唉……”
   两分钟的沉默。周围充斥着食客的喧嚣，还有一阵阵的香味扑鼻。
   “不过这里很好，有点像回家的感觉——我指吃的方面。”林楚雨重新拿起筷子，夹了一片叉烧，“而且告诉你一个秘密！这里怎么吃都不会发胖的哦～”
   “呃？”我愣了一下，不好意思的笑起来。实习的两个月里，我的体重比在学校时增长了六七斤，整天嘟囔着减肥的口号。
   “你自己太瘦啦，应该多吃点的。”我客气了一下。
   “没办法，我胖不起来呀！”林楚雨咪起眼睛，嘴角一翘，显出一副及其卡通形象的可怜表情，像个洋娃娃一样可爱至及。
   我是无法体会那种长期离家的感觉，通常在学校的一周我有时都会觉得很漫长。也许离开家的时间长了，周围环境的一些小小的相似或是小小的联系，都会让人敏感的热泪盈眶。因此，“据点”对于林楚雨来讲，或许已经不仅仅是作为一个吃饭闲聊的饭馆，而是一个可以寄托无限思念的地方，一个可以在为生活奔波忙碌后小憩的港湾。
   “吃饭也不专心，再不吃都凉了！我吃掉啦！”林楚雨把筷子伸到了我的碗里。

   这餐饭不是很贵，让我酒足饭饱后也心安理得。


                    七．哭泣，隐藏的眼泪

   总公司正在进行一个上市计划，法律部的工作显得异常的繁忙，电话此起彼伏，会议接连不断，事情处理不完，让林楚雨和黎蔚两个女孩子经常显得手忙脚乱。我向杨总申请回到林楚雨的综合业务处，得到了批准，这让林楚雨显得很高兴。
   综合业务处，实际上就是处理各种乱七八糟事情、汇总公司各方面信息的地方。大到合约签订，小到鸡毛蒜皮，都在业务范围内。在我和黎蔚没来之前，整个综合处也就林楚雨这么一个弱不经风的小女子在支撑着运转，想起来就觉得难以置信。我觉得就是这个瘦小的林楚雨是那么的坚韧，即便被老总批评时的郁闷神情，在两秒钟后就可以一闪而过，重新绽放出灿烂的笑容。这样的个性仿佛润滑剂一般使得法律部所有的事务都显得有条不紊的运作着。
   加班加点成了家常便饭。
   其实本来我可以按点下班，只是每天回家晚上上网几乎都会看到林楚雨MSN上依然闪烁着“忙碌”的头像,后来我就自告奋勇的留下来帮她的忙。这样也挺好，每次加班后林楚雨总会带我去公司周围各式各样的小吃餐馆吃东西，不过这样使得我的减肥计划却不得不一再的往后拖延。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下来，办公室又只剩下我和林楚雨。
   “我有些不舒服，先回家了……”长期忙碌的连续工作使林楚雨本来就白皙的脸颊显得更加的苍白，“这份东西你弄好后传真给郑州分公司，麻烦你了……”
   “好的！你回家休息吧，我会搞定的！”
   目送那个背着海蓝色大书包走向电梯的憔悴瘦小背影，我从心里油然而生出一种莫名的怜惜。

   十分钟后，我完成了手头的工作，正收拾东西准备回家，却突然接到了一个电话，林楚雨打来的。
   “我把成都分公司的那份文件忘在办公室了，今天晚上得弄好，明天一上班就要传真过去的。你能不能帮我拿过来，我在地铁口等你。”
   难得见到林楚雨也会丢三落四，看来病的不轻。我赶紧找出那份文件，奔了出去。外面飘着零星的小雨。
   下了地铁，我这才觉得自己没有脑子，刚刚竟然忘记问了是哪个地铁出口。可是，打给林楚雨的手机却提示：对不起，对方已关机。
   不得已，我从一号出口出发，在人流中寻找那抹特别的红色。
   从五号出口开始，人流开始明显减少；到第八号出口，已经看不到其他的行人，却还是没有找到林楚雨。我在确认了不是四月一日后，朝最后一个出口找过去。

   转过拐角的一刹那，我陡然看到那个瘦瘦小小的熟悉身影，瘫坐在自动扶梯口。
   我心里一慌，赶紧跑上去——果然是林楚雨。
   她紧紧的抱住那个海蓝色的书包，身体不住的颤抖着，脖子上隐约可以看到一条青色血痕，离脚一米的地方掉落了一把水果小刀。
   “出什么事了？”我小心翼翼的把她扶起来。
   她只是不断的颤抖，不过眼前的情况已经让我明白了发生的一切。
   林楚雨忽然倒在我的怀里，低声抽涕起来，这让我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没事了……”我轻声安慰着，“丢了什么东西？”
   “手机……被抢了……”她在我的怀里，喃喃的哽咽。
   “人没事就好……”我轻抚着她颤抖的双肩，“走，我们去报案！”
   “嗯……”她无力的点点头。
   “等等，”我想了一下，小心的捡起那把水果小刀，“作案工具，这么重要的证据得带着！”
   林楚雨抬头看了一眼小刀，脸色惨白的让人心痛。
   她从我手里把刀拿了过去：“这是我的……”
   我有些吃惊。
   “要不是它，我的包也被抢走了……”林楚雨渐渐平静下来，缓缓的说着。

   在我的眼前，仿佛立即浮现出了一个惊心动魄的场面：在人迹罕至的地铁九号出口，四五个流氓歹徒围着一个瘦弱的女孩，女孩脖子上挂着的手机被抢走了，歹徒们还要夺走她肩上的包。女孩掏出包里的水果小刀，颤抖地厉声喊道：“谁敢上来！谁上来我就捅谁！”歹徒们万万没有想到这个瘦弱的女子居然会发出如此强烈的气势，全都给镇住了，跑了。此时，女孩再也支撑不住自己的双腿，瘫坐在地上，手里的小刀滑到了一边……

   在派出所做完笔录，出来时已夜深人静。小雨已经停了。
   林楚雨低着头缓缓的走着，我在旁边默默的陪着。
   “真是谢谢你……”林楚雨低声说。
   “没什么……是我不好。要是我早到几分钟，你的手机就不会被抢了……”这不是我的客套话，是确实很内疚。
   “不要那么说……”林楚雨打断了我的话，“要不是你，我刚刚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真的没什么，别去想了。”我往她身边靠了靠，“对了，你身边怎么会带把刀？”
   “……”她抬起头，呆呆的看着夜空。

   实习的这段日子以来，林楚雨的乐观、直爽、率真让我觉得她独身奋斗在这个城市里简直就是个不可思议的奇迹，可是，我忽略了一个及其重要的事实：她毕竟是个女子。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她流眼泪，同所有的女子一样，她也会害怕、会恐惧、会哭泣，也需要人照顾和关心。可是，现实的生活却不得不逼着她把属于女人的这些弱点全部都掩饰起来，隐藏到那副红色镜框后面。我很奇怪为什么她这个年纪仍然不交个男朋友，这样至少可以在生活上和精神上依靠一下。不过这个有关感情的问题，一次次在我嘴边却最后被我硬生生的吞咽下去。也许她有自己的理由和想法，我也不便去更深入的追根问底。

   “为了房租，为了吃饭，为了工资……为了生活。”
   林楚雨经常用来教育我的这句口头禅，原来不仅仅是说给我听的，更是一遍遍的提醒自己，坚强一点，再坚强一点。
  
   看着身边现在这个因为雨后夜深的寒意而蜷缩起身体缓步前进的比我大三岁的女子，我心里不由自主的产生一种强烈的保护欲望。我脱下外套，给林楚雨披上，就像电视剧情里演的那样。
   突然，我的手机响了起来。林楚雨从口袋里拿出我的手机，递给我。
我一看，竟然有三个未接来电和四条未接消息，都是Rediane发来的。我赶紧回了个电话，然后尴尬的朝林楚雨吐吐舌头。
   “呵呵，女朋友催着吧。”
   “没事，我先送你回家吧！”我下意识的关掉了手机。
   “……”林楚雨嘴角动了一下，欲言又止。

   夜路，显得如此漫长。雨后墨灰的天空里只剩下一颗迷路的星星在指引着我们的方向……


                    八．姐姐？暧昧的感觉

   林楚雨病了。
   没有了那清脆爽朗的的笑声，法律部顿时显得沉闷了很多。每天上网看不到那个标注着“忙碌”的MSN图像，我的工作也像丢了魂一般失去了方向感。于是，我干脆借着要写毕业论文的理由，请了一个礼拜的假溜了出去。
   在家昏昏碌碌的过了两天，我又突然觉得自己已经不太习惯这种懒散的生活作息，便提前结束了自己的假期，回到了公司。另人吃惊的是，林楚雨也已经结束了病假，回到办公桌前，如往常一样的忙碌着。
   “你不用这么拼命吧！好好休息才是啊！”我关心的问候。
   “你这家伙！自己请了假跑了，把这么多事丢给我和黎蔚，还好意思叫我好好休息？”她微笑着嗔怪道。不过我看的出来，她的心情很好，那天晚上的阴影正渐渐远去，大病初愈后的脸颊也恢复了些许血色。
   有了她的帮助，我的毕业论文也在短期内顺利的完成。

   “我在易趣上看中了NOKIA 8310，你有空陪我去买嘛？”林楚雨呷着咖啡，倚在我的写字桌边对我说。
   “干脆再买一部ALCATEL 331吧。”我拿出自己的手机，晃了晃。
   “不用了吧……”她下意识的摸摸脖子上仍未消退的那道淡淡的青痕。
   我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什么时候，你说吧，我随时听候调遣！”

   约定的交易地点在火车站的地铁出口，一个及其混乱的地方，混杂着各式各样的人，以及各种各样的味道。
   “每个城市的火车站都这么乱……”林楚雨喃喃的嘀咕着。
   “没关系，林妹妹今天有哥哥我陪着，谁敢欺负你！”我笑笑，摸摸她的脑袋，就像照顾一个迷路的小妹妹一样。
   “切！没大没小！我可比你大！得叫姐姐！”林楚雨斜眼白了我一下，不过却充满了笑意。
   “哦！林姐姐～”我故意拖长了音，让林楚雨又表现了一下卡通式的表情。

   卖手机的小子总算出现了，一头杂乱的黄毛，穿着一身松松垮垮又脏兮兮的哈韩衣裤，左耳打着一个亮闪闪的耳钉，整个一个社会不良少年的形象。
   林楚雨不禁皱了皱眉头。
   “阿姐，你放心！绝对没问题的！卖那么便宜，你去哪儿找啊！”
   黄毛小子一再拍着胸脯保证手机的质量，林楚雨还是不放心的测试着手机的各种功能。
   “你别骗我哦！”林楚雨拿出一叠红票子的同时，把我往身边拉了拉，对黄毛说，“我的朋友是警察，你敢卖假货的话，当心抓了你！”
警察？我和那小子同时楞了一楞。
   不过很快，我反应过来，装模作样的拍拍他的肩，说：“小兄弟，做生意要老实点，否则到头来是自己吃亏，被抓进去关个十天半月的，不合算的！”
   黄毛小子看看我，木了一下，没有急着收钱。
   “阿姐，这款还有红色的，要不要拿来给你看看？”

   交易成功。
   林楚雨摆弄着红色的NOKIA 8310，拍拍我的头：“小朋友，表现不错嘛！请你吃东西！”
   “好啊！”我不假思索的回答。这种惯性的回答似乎已经变成了一种定式思维。

   在环境优雅的PIZZA HUT，我同时沉浸于悠扬的萨克斯管以及林楚雨淡淡甜甜的笑容中，相比之下香气满溢的班纪德和新奥尔良烤鸡翅已经显得不那么吸引人了。
   “怎么了？不好吃嘛？”林楚雨看我一动不动的样子，问道。
   “当然不是。”我笑了一下，“为你今天新买的手机，干杯！”
   “谢谢！”林楚雨举起可乐，响应了我的提议。
   说实话，匹萨又贵又没什么新意，我还是比较喜欢在“据点”喝粥的那种清清淡淡的感觉。
   “你怎么会想到骗那人我是警察？”我突然想到这个问题，“你喜欢警察？”
   “呃？”林楚雨咯咯咯的笑起来，“不是啦。因为我那时正好看到你背后有两个警察在晃悠，突然就想到的！看来警察还真是满有威慑力的，哈哈！”
   这丫头！我真是哭笑不得。
   “不过真有个警察朋友也不错啊！以后办很多事就方便多了不是嘛？”林楚雨歪着头，神经兮兮的想象着，那表情简直和白日做梦想发财的人一摸一样。
   “哈哈！怎么可能？像我这种思维活跃从不愿被拘束的崇尚自由的人，怎么可能适合呢？”我不自然的撇撇嘴。
   “那可不一定哦！”林楚雨嘿嘿一笑，“我觉得你这种奶气十足的小朋友确实应该去锻炼锻炼呢！”
   她的这句话，让我顿时有些沮丧。
   比起林楚雨，我确实在生活和工作中缺乏那种当机立断的决断力，虽然在公众场合不乏那种煽动和搞笑天赋，但是优柔寡断的性格终究让我觉得有时候显得没有男人刚性的那种气魄，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对于依赖的期待时时伴随着我，即便在和Rediane交往的过程中，我也无法彻底摆脱这种困扰，更别说是在大我三岁的林楚雨的面前。我想这种略显偏软的气质在平时的工作中无意间一定暴露的一干二净。
   不过下一秒钟开始我觉得有些吃惊，因为我发现自己竟然已经那么在意林楚雨对我的看法……

   回家的路上，我依旧把外套披在林楚雨的身上。虽然已过初春，但昼夜较大的温差仍然让人感到阵阵寒意。
   出了地铁口，我们本来应该分道扬镳，但是我不由自主的找了个理由：“为了你新买手机的安全，我送你回家吧！”
   林楚雨想了片刻，没有拒绝。

   柔柔的月光洒在地上，不由得让人有些陶醉，容易陷入无限的遐想中心驰神往。
   从地铁到林楚雨家的那幢楼其实不远，但我们的脚步很慢很慢，似乎每一步都在用尽了心力去思考一般。不知怎么的，我的心开始变的焦躁，缓缓挪动的步伐在路灯照射下的影子中显露出踌躇不安。
   最后一个十字路口，已经可以看到马路对面林楚雨住的那幢楼。
   黄灯闪烁，林楚雨停下脚步。
   “林……姐姐……”在红灯闪出的一刹那，一种突然涌上心头的血气彭湃让我突然握住了林楚雨的手，暖暖的感觉让我顿时迷离了，似乎飘飘欲仙，浮游在空气中，再也无法控制自己一举一动。
   “你怎么了……”林楚雨抬起头，望着我，如水清澈的眼眸中透出一股我从来没有看到过的深邃的忧郁，让我越来越沉溺于其中，无法自拔。
   我凝视着林楚雨小小的脸颊，在月光的轻抚下显得如此的白皙动人；那抹跳跃的红色此刻显得如此的安静，安静的让整个世界似乎只能听见我和她的呼气，吸气；她的眼神是那么的温柔，牢牢的吸住我的目光无法移动；薄薄湿润的嘴唇，引导着我笨拙的嘴不由自主的靠近，靠近……
   我是一向在人前自诩为对待感情极为专一的新好男人，多年来的经历也无不证明了这一点。自四年前在校园里第一眼看到Rediane，我就没有对其他的女生动过一点脑筋花过一点心思；从和Rediane正式交往开始，我更是把所有的个人感情全部都投放到这段恋情里去，没有过任何的偏差和后悔，即便有时候Rediane的任性让我感到无所适从的累，但只要看到她柔情似水的一笑，我所有的疲惫一刹那便可烟消云散；尽管Rediane马上就要离开中国，离开我身边去一个遥远的国度，但我仍然坚信我对她的爱，任何人无可代替，没有海枯石烂，也会天荒地老……
   对，我爱Rediane！我爱她！
   在嘴唇接触的一刹那，我像触了电一般往后闪开，脑子一片空白，仿佛一下子从空中跌到了地面。
   与此同时，林楚雨也轻轻用力，把我推开。她瞬间潮红的脸颊让我从迷离中顿时清醒了过来。
   “我……”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刚刚发生的一切，只觉得背脊从头至尾一股冷风贯穿而过，油然而生的罪恶感让我变的语无伦次。
   我真该死！
   “我回家了……谢谢你今天陪我买手机……很晚了，拜拜……”林楚雨低着头匆匆走上了横道线。
   我抬头望了望信号灯，绿灯闪亮着，格外的刺眼。

   林楚雨瘦小的背影，消失在马路对面，也带走了我那晚的睡眠。

风雨过后

第三章  Tears In Memory

                    九．破碎，虚幻的爱情

   那晚以后，我在公司里看到林楚雨的时候有些尴尬。我很想对林楚雨解释一下自己的冲动，但又觉得不知该用什么理由去解释。不过林楚雨似乎像没发生过什么一样，依旧亲昵的叫着我小朋友，吩咐我干这干那。看到她那样，我自然也就觉得没必要再提那晚的事了。

   意料之中，Rediane超高的雅思分数加上大学平均3.6的绩点让她很快就收到了伦敦大学的OFFER，我在为她欣喜之余，也为我自己感到一阵寥落，毕竟很快，我就会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和她分隔两地，这对于长时间的相处在一起的恋人们来说，无疑是难以忍耐的煎熬和等待。我也时常在盘算着今后两年的计划：先找份好好的工作，再争取过掉六级，去掉这个给Rediane数落了几年的心病，然后考个口译什么的，这样等Rediane回来的时候就会对我刮目相看了。然后差不多就到了结婚的年纪了吧，嘿嘿！我就这样容易神经质般的陷入对未来的遐想中。

   “林姐姐，我中午有约，不在公司吃饭啦！”我向林楚雨请假，现在得格外珍惜每一次能和Rediane在一起的时光了。
   “去吧去吧！下午回来的话，把这一堆东西登记掉。”林楚雨小手一挥，准予放行。
   “没问题！”

   按照先前Rediane的提议，这餐饭一切按照我们第一次约会时那样。于是我坐地铁赶回学校，在食堂和Rediane吃了一餐极为平常但价值不菲的午饭，我们相互嘻笑回味着对方给自己留下的回忆。
   我还清晰的记得大一第一次进食堂吃饭，就看见一个满漂亮的女生拿着白色的搪瓷饭盆到处晃悠，在一群人流里特别显眼，印象深刻。后来我就养成了吃饭时左顾右盼看美女的不良习惯。大二和几个死党创办了网络协会，Rediane正好被招新招进来进行电脑扫盲班的培训，仔细一看原来她就是那个拿着饭盆的美女。原来我以为她有洁癖，熟悉了之后才知道，其实她只是保留了中学里拿饭盆打饭的良好习惯而已。后来经过激烈公平的竞争，近水楼台的我在帮Rediane搞定了几次电脑小问题后，击败了众多对手，她就成了我的女朋友……我还记得第一次请她吃饭，由于经济窘迫和没有经验，就在这个食堂里吃了两碗牛肉沙锅，还很满足——哪有像现在这样PIZZA、寿司、拉面或是KFC、MAC轮流着换——那时多简单！
   出了食堂，Rediane又提议沿着我们一直逛的路线再绕校园逛几圈。
   “又不是明天就走，搞的像生离死别一样的伤感，我可受不了啦！”我捏了捏她的鼻子。
   按照惯例，Rediane一定会反过来捏我两下，可是刚刚还活跃嘻笑的她却突然间不说话了，只是慢慢的挪着步子，让我觉得有些奇怪。也许即将远离家乡的人的心理是不可理喻的吧。改天有机会问问林楚雨她的想法，我这样想着。

   绿树白云，碧草蓝天。
   大草坪，怀念在这里海阔天空、散步聊天；操场上，怀念一起为了长跑及格而进行的夜间训练；图书馆，怀念一起为了拼凑论文而奋笔疾书、读破万卷……我和Rediane就这样绕着小小的校园一圈一圈反复的逛着，就像当初刚谈恋爱时为了体验所谓的爱的感觉而不厌其烦的牵着手绕着校园闲逛一样。
   “去‘秘密基地’吧……”Rediane轻轻的说着。
   “哦！好的。”
   秘密基地其实就是学校旁边一个住宅小区的健身角落，但是却保留了我和Rediane之间最多的回忆。我们在这里无数个夜晚的促膝长谈，无数次在夜深人静时的喜悦欢笑、或是相拥而泣。这里也是我们正式开始交往的见证地，是真真正正属于我和Rediane两个人的地方。
   “工作……怎么样？”Rediane走在太空步上，低着头问，情绪显得不高。
   “满好啊。”我随口答道，上了旁边的一台健步机，和她一起有节奏的摇啊摇。
   “我一毕业就走，估计六月底吧。”她似乎是在自言自语，并没有抬头看我。
   “那么快？”我有些失落，“出去了……要多保重自己！”
   “你也是……胃不好，早饭一定要吃；还有，袜子要天天换……”Rediane一件件的嘱咐着，让我心里感到舒心的宽慰，但我觉得整个上空有一股不祥的预感笼罩着。

   “我要回公司上班了，我们走吧！”我看看表，依依不舍的下了太空健步机。
   “……等等，”她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止住了摇动的太空步，一个字一个字的缓缓的吐出一句话，犹如晴空霹雳一般，让我顿时控制不了自己的神经，浑身颤抖起来。

   “我们……分手吧……”

   为什么？为什么！
   我简直没法相信自己的耳朵，简直没法相信在那样一个晴空万里的中午会出现这样难以置信的电闪雷鸣。我一声声的质问着Rediane，近似于发疯的咆哮着。难以想象在几分钟前我还在规划着未来的日子，而顷刻间那一切全都变成了虚幻的泡影。
   Rediane只是低着头看着地面，我不知道她内心是否一样在汹涌澎湃，但至少表面上的平静让我觉得她此刻是异常的可怕。
   “对不起，我很难选择，我不能保证一定会回来……你很好，所以我不想耽误你……”
   我已经无法听清她的话，我只觉得她在我的视野里越来越小，越来越远……

   掉魂落魄的游荡在熙攘的商业街，我彷如一个孤魂野鬼。我不知道我是怎样和Rediane分的手，也不知道接下来我的目的地在哪。来往汽车的马达声刺激着我的中枢神经，但我却机械的移动着早已麻木的步子，缓缓的，缓缓的……
   是走向地狱吗？
   我想哭，但作为男人那剩下的一点尊严让我无法做到。

   手机铃声突然响了起来！是Rediane吗？一定是她反悔了！一定是她前面在和我开玩笑！
   我手忙脚乱的掏出手机，按下接听按钮。

   “你在哪儿呐？下午还来不来上班呐？”
   是林楚雨的声音，清脆而温和，却毫不客气的触动到了我内心里最脆弱的部分，让我再也无法坚持那仅存的毫无意义的尊严，眼泪随着脸颊滚落到手臂上……


                    十．十年，尘封的回忆……

   我一个礼拜没有去公司上班，整日混混碌碌的沉沦着。
   我害怕呆在家里，因为一睁眼就可以看到Rediane送的那些拼图、长毛绒，还有墙壁上、房门上贴的那些合影、大头贴，随意的一瞥就可以让我刻意设置的防线瞬间崩溃而泪流满面。
   我也害怕出门，因为我会不由自主的踏上曾经和Rediane一起牵手共进的路线。物是人非，一切恍如隔世，路边的小店依然门可罗雀，而曾经的如影随形却成了如今的孤身单影。
   我一度近乎疯狂的给Rediane打手机，可是任凭我怎样坚持不挂机，对方还是拒接而没有回应。
   我开始抽烟，想在寥落的青烟中寻找些许慰籍；我开始喝酒，酒精的麻痹可以让我更好的沉沦而忘记一切。性格深处的弱点在感情的冲击面前显得如此不堪一击。
   酒醉恍惚的朦胧中，手机里的一条短消息却让我的精神略感清醒。
   “今晚有空的话，六点半在‘据点’，我等你。”
   林楚雨发来的消息。

   这不是第一次和林楚雨这样面对面的坐着，但我却第一次感到异常的凄凉。我没有心思再去关注她的眼神，她的表情，她的那抹红色对我而言失去了原来的鲜活，我眼中的一切仿佛都变成了阴冷的灰色。
   “喝酒了？”林楚雨皱皱眉头。
   我默不作声。
   “只不过是失恋嘛……振作一点，还有好多事等着你去做呢！”林楚雨柔柔的声音，仿佛试图在融化着我内心的冷漠，“明天回公司吧！董事会正在商议招收新的员工，你不是一直想留在公司的吗？这种关键时候不加把劲好好表现反而躲起来折磨自己，不是自己给自己添麻烦嘛？”
   “不需要了……我什么都不在乎了……都结束了……”我只顾喃喃重复着这同一句话。
   “嘿！小家伙，路还长着呢！别这样颓废，失恋没什么大不了的！……”
   “你懂什么？！”我再也无法克制几天来压抑在内心的痛苦，终于爆发出来，重重的吼道，“你当然可以轻轻松松的在这里说些不痛不痒的话，可你有没想过我现在的感受？两年了！两年的感情就这么完了！……”
   林楚雨只是静静的看着我神经质的发作，一言不发，直到我安静下来。
   “感情不是你的唯一。”林楚雨冷冷的盯着我的眼睛，那种目光像是要穿透我的眼睛看透我的心一般，让我不禁有些不寒而栗。
   “你的两年……呵呵，”林楚雨淡淡的笑着，“想听听一个十年的故事吗？”
   十年？

   “一个女孩在刚上初中的时候，认识了同年级另一班的一个男孩，两个人都是班长，因此在一起交流的时间比较多。那时这个女孩很内向很害羞，但这个男孩却非常的幽默和聪明，渐渐的女孩也变的活泼起来，一起玩，一起闹。她觉得和这个男孩呆在一起非常的开心。”
   林楚雨不紧不慢的讲着，让我觉得就是在讲她自己的经历一般。
   “后来中考，两个人一起考上了省里的重点高中，还被分在了一个班——所有的这一切，都可以解释成缘吧……女孩子理科不太好，男孩便每个下午放学后给女孩补习，数学、物理、化学，整整三年，乐此不疲，即便他生病发烧也从不间断。女孩很感激男孩，也渐渐的对这个男孩有了一种纯纯的依恋。男孩有次对女孩说，他的志向，是要到整个中国最繁华城市的最好的大学去念书。女孩那时的成绩并不是很好，但为了能继续呆在男孩的身边，她拼命努力着。”
   我确定了，这个故事里的女孩子，就是眼前的林楚雨。她微微一笑，继续讲述着。
   “他凭着自己的天赋和勤奋，终于考上了上海最好的大学；虽然我没有继续能和他在一所学校里相会，但能来到同一座城市继续念书，也让我心理上得到了最大程度的满足和欣慰。此后，背井离乡的生活让我们之间更加相依相恋，发誓永不分离。”
   “大学四年过的很快，真的非常快。毕业那年，他凭着自己出色的成绩和能力，有了去国外继续深造的机会。”林楚雨停了下来，看着我，“和你一样，那时我很难选择，既不想让他离开我，但也希望他能够达成自己的追求。但是他是个非常理智的男人，没有任何人可以阻止他对理想的执着。在我进公司的那天，他和我提出了分手……”
   “为什么呢？你不能等他回来吗？他真的爱你的话，终究是要回来的啊！”我急急的回问，不禁打断了她的话。
   “呵呵……”林楚雨苦笑了一下，“你以为我没这样对他说吗？但是他说，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也许只要两年，但也许是五年，甚至十年……他说，他连自己的未来都保证不了，怎么能保证我的未来……他说，我毕竟是女人，不能为他浪费自己的生命和青春，这样他会觉得内疚……他说，没有他，我也一定会找到自己的幸福，祝福我永远快乐……”
   一刹那，我眼前一黑，那些话是如此的相似！让我情不自禁的感到一片荒凉。
   林楚雨的声音越来越低，我好像听到了她轻声抽涕的声音，但我觉得自己已经没有资格去安慰她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调整了一下情绪，继续说了下去。
   “我比他先离开上海，因为按照公司的安排，我要去太原培训半年。我没有通知他，我想与其被动伤感的接受他的告别，不如主动的选择静静的离开，这样心理上也会好受一点……但是他那天却到机场来送我，给了我那盆绿萝……他说，绿萝开花的时候，他会回来……他说，希望我不要再软弱，要坚强的生活下去……”
   我有些吃惊。林楚雨写字桌上的绿萝竟然隐藏了这样的故事。
   “可是他骗了我，绿萝是很难开花的……他也没有回来。”林楚雨脱下眼镜，揉揉红红的眼睛，用极为坚定的口气说道，“但我没有食言，我一直都在很坚强的活着！”
   我开始为自己先前莫名其妙的对林楚雨发火而感到愧疚。在她的十年面前，我的两年显得那么的微不足道。在漫长的人生旅途中，短短的两年更是不过沧海一粟。

   我终于明白了，长期支持着弱不禁风的林楚雨坚强的独身闯荡的动力源泉来于何处；我也明白了，当和她曾经的他来自同一学校的黎蔚来到公司时，林楚雨表现出来的那种不自然的神情的原因——但那时我竟以为那是她出于女人本能的嫉妒。

   “你看我现在是不是活的好好的？”林楚雨突然嘿嘿一笑，“时间是最好的良药，这点我比你有经验，相信我！”
   “嗯……”我将信将疑。
   “忘记的过程会有反复……这段时间里，我会陪着你，直到你痊愈。一切都会好的！”林楚雨紧盯着我的眼睛，不容我有半点迟疑。
   看着林楚雨自信而又坚定的眼神，我开始确信这种未来的可能性。
   “等毕业后正式工作了，你很多想法就会改变的，而且你会发现，现在你的行为是多么的幼稚，呵呵！”林楚雨倒着茶，笑着抱怨道，“说了那么多，嘴巴好干呐～”

   真会像林楚雨说的那样，Rediane在我心里深深的烙印真的会被时间渐渐抚平么？
   我不能肯定。
   但可以肯定的是，林楚雨的十年对我产生的影响，不可估量。


                    十一.Kiss，因为是女子？

   五一长假，林楚雨和公司信息部、采购部的几个年轻同事相约去杭州玩，她也拉上了我。说实话，我并没有游山玩水的兴致，但对于林楚雨诚挚的邀请却无法抗拒。
   出发那天清晨下了一阵雨，这让上海高峰时段的交通更加拥挤的恼人，好不容易赶上地铁，又刚巧碰上手机信号奇差的当口。当我气喘吁吁赶到火车站的时候，上海－杭州的列车已经开了近半小时了。
   来往的陌生人流又让我感到一阵凄惨的惆怅。

   “迟到了二十八分零六秒！”
   眼前的红色一闪，林楚雨出现在我面前：“小朋友！这样的迟到法，三个月的奖金也经不起你扣啊！”
   “对不起……你没和他们一起走么？”
   “我留下等你咯。你不来我怎么走呢？手机又打不通！”她无奈的耸耸肩。
   “对不起……”
   “少婆婆妈妈了，下一班火车在两个半小时以后，他们先走一步，在宾馆等我们。”林楚雨拉着我往售票处走。

   坐在候车大厅，刚刚被焦急的心情所掩盖的饥饿开始在我胃里翻腾。我终究还是忘了Rediane最后一次的关照，终究还是没有改掉不吃早餐的习惯。以前上课时饿了的话Rediane总会从包里拿出巧克力或者薯片之类的东西给我填肚子，可是现在……我心里一阵失落。
   “早餐吃了没？”林楚雨从蓝色大书包里拿出一盒东西，递给我，“这是公司旁边的银行大厦里买的蔬菜水果色拉，我一直当早餐的，挺不错。那么早起床我想你大概不会吃东西，就买了两份。”
   “谢谢……”我接过色拉，突然觉得有很多话堵在我的喉咙口，却只蹦出这两个字。
   色拉酸酸的，我觉得我心里也酸酸的。

   中午时分。我和林楚雨总算和其他四人在杭州的宾馆会合。当然，我少不了挨了一顿众人的批判，不过多少有林楚雨替我挡了一下，我也不至于感到对不起党对不起人民。不过看着她替我向大家赔罪的笑脸，我却觉得对不起林楚雨。
   杭州也在淅淅沥沥的下着小雨，大家都想呆在宾馆里等雨停了再出发，而林楚雨却想先去九溪十八涧逛逛。我当然毫不犹豫的跟随在她的身边。

   我们各自打着伞，走在细雨幽静的石子小路上，两山茶树的绿荫清香，涧底的小溪忽左忽右来来回回，小溪过路处矮矮的石头墩，声声的涧水摩娑着空谷里的寂静，偶尔传来一两声鸟鸣，让人显得格外的心旷神怡。
   “走九溪是需要一颗平常心的，而且要乐于体验过程。”林楚雨轻轻的说着，像是怕惊动了那宁静悠远的气氛。
   “呃？你来过？”我问。
   “没有。书上是这么说的，呵呵！”林楚雨笑着，小半步小半步的慢慢走着，“而且还说雨中的九溪是最迷人的。所以我特别先想来看看呢！”
   “嗯……很美！”我深深吸了一口山间的新鲜空气，感触道，“这样的环境真的可以让人把所有不愉快的都忘了呢……”
   “还在想着呐？”林楚雨转过身，面对着我，倒退着前进，“出来玩就什么都不要想了，开开心心的！”
   我无奈的微微一笑。
   我得承认，面对林楚雨，我无法掩饰真实的自己，即便觉得已经伪装的十分成功。
   走到九溪烟树，九溪烟树与瀑与水里映着的满目茶山，让林楚雨兴奋的丢下伞跑到瀑布桥边细细观看。看着林楚雨充满活力的背影，仿佛与这山这雨这树这水融为了一体，我半路的疲劳和一路上的伤感仿佛一下子荡然无存，倒是多了许多莫名的欣喜。
   随后在龙井村的正宗龙井茶又让我们流连忘返，回到驻地的时候已经是华灯初上，当然又是一顿群众的批评。不过我和林楚雨相视而笑，依旧沉浸在九溪的悠远的沉静中。

   晚上雨终于停了，大家决定去西湖。来之前就听说，西湖边上新开了一个叫“西湖天地”的地方，是上海“新天地”同一家开发商开发的，但人气就明显不及上海的新天地了。不过西湖天地多了一些江南风情，茶坊、石径、小桥流水，隐藏在影影绰绰的竹林之间，清新雅静，另有一番风味。
   从西湖天地的星巴克喝完咖啡出来，大家一起沿着白堤散步，欣赏西湖夜景。空中半轮残月忽隐忽现。走在西湖岸边，享受着宜人的夜风，看着波光粼粼的湖水，宛如刚刚沏好的龙井，蕴着一股淡淡的清香，实在是一种难得的享受。
   最重要的是，林楚雨一直在我的身边，只要看着她，我那企图重新掀起波澜的心情也会随着湖面渐渐的平静下来。
   林楚雨……好象是上天在这个时候特别为我安排，来陪我跨过人生至今最艰难的坎的天使。
   此刻她在我身边。但如果哪天她不再在我身边出现，我会怎么办？
我为这个突如其来的念头所惊讶，也不敢想象这个假设的结论，甚至不愿去假设。这几个月来，我已经习惯了林楚雨的领导、关心，习惯了她卡通式的表情，也习惯了听她用可爱的语气骂着的粗话，习惯了那抹跳跃的红色，习惯了她的一切。
   她对我究竟是意味着什么？那时Rediane可以让我一次次回避这个问题，但现在Rediane不在了，这个问题赤裸裸的被摆到了我的面前，我无法逃避……

   回到宾馆，大家在男生的房间里打着牌。林楚雨由于白天走九溪的劳累而先行回房休息了，而不久后我也因为和其他人水平差距过大的牌技而自动让贤。
   我敲响了林楚雨的房门。房间里反复播放着令人凄凉感伤的《Kiss-Because I’m a girl》。
   我和林楚雨并肩站在阳台上，没有对白，只是眺望视野远方依旧歌舞升平的西湖远景。静静的房间里只有凄美的歌声在回绕。
   我喜欢这种沉默的感觉，然后让自己的灵魂在宁静中慢慢沉淀。我只希望这种感觉和这个时刻永远就这样继续下去……看着身边被夜风吹乱的头发轻抚着脸颊的林楚雨，我情不自禁的伸手替她梳理着，柔柔的触觉，像是要把心给融化了似的。
   尽管小心翼翼，但我的手还是触及到了她的脸庞。于是，我把整个手掌心贴在了她小小的脸颊上，感受着她的温暖，也传递着我内心已膨胀激荡的热情。
   我轻轻的捧起着她的脸颊，凝视着她那双比西湖水还要清纯透澈的眼眸。
   没有经过酒精的洗礼，但她那种让人无法抗拒的柔情眼神却让我不经意间醉倒了。
   我吻着她的头发，她的额头，她的鼻她的唇……她的唇湿湿的，像是甘美的葡萄酒一样，让我越发的沉醉了……我感觉我的身体飘了起来，像飞入了云海……

   突然，一滴炙热掉落在我的脸上。接着，我吻到了咸咸的——是眼泪。
我有些慌乱起来。酒醉梦醒，我开始为自己莫名的轻浮举动感到一阵的耻辱。
  “对不起……”林楚雨却说出了原本应该属于我的台词，让我一时楞在那里，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我不再敢注视她的眼睛。
   她摘下了红框眼镜，温柔的轻声说道：“早点回房休息吧……明天一天的行程都满满的，养好精神才能好好的玩呢……”

   房门开了，林楚雨的女伴们回来了，牌局结束了。

   躺在床上，我辗转反侧。在梦与醒之间，耳边一直回响着刚刚在林楚雨的房间反复播放的那首乱人心扉的《Kiss-Because I’m a girl》。几分钟前的情节像电影一样在我眼前不断的闪现着。
   Kiss……仅仅是因为离开Rediane后无处倾诉的郁闷么？林楚雨又会怎么想？她会以为我是个轻浮随便的人么？如果上次一时的鲁莽冲动她可以理解，但这次她还会原谅我么？……
   旧伤未愈的我，难道要陷入一个更深的漩涡中么？
   答案……


                    十二.抉择，无泪的夜晚

   论文答辩结束了，毕业开始进入了倒计时。

   我和林楚雨仍然只是同事关系，彼此都是仅限于工作范围的简单交流，杭州一行仿佛成为了一个意外的插曲，没有人再提及。但是当我和她的眼神相互交融超过两秒钟后，我的脸就会隐隐发烫起来。
   黎蔚在一家著名的会计师事务所落了脚，这样就结束了在公司的实习。她走的那天，林楚雨邀请她吃一餐饭。
   “你也一起来吧！等你结束实习的时候，我就不单独请了。”林楚雨对我说。
  “没关系的，你请我吃过不少东西了……”我一边整理桌上的文件，一边漫不经心的回答，以掩盖起我实际上有些失望的心情。
  “不过，”林楚雨话锋一转，笑嘻嘻的说，“你可以私底下请我，我不反对。”
   呃？我的心情瞬间便莫名其妙的多云转晴了。

   餐桌上，两个女孩子或窃窃私语或开怀嘻笑，一点也看不出当黎蔚刚来时，两人表现出来的那种隔阂似的冷漠态度。也许长期相处中的矛盾和误会，在面对离别的时候，一切都显得微不足道了吧。我不禁想到了一个月后的毕业典礼，那又会是怎样的一种离别……
   买单后，林楚雨去了洗手间。
   “加油哦！”黎蔚对我诡异的一笑。
   “啊？什么加油？”我不知其所以然。
   “少装蒜了！你对林楚雨，我还看不出？”黎蔚哼了一下，带着得意的神情，和美女特有的那种傲气，“要是谁对我有企图，我一眼就能看出来！”
   我无言以对。
   如果黎蔚看的出来，那公司里其他的人？
   突然间，我感到了一阵恐慌。
   
   告别了黎蔚，在回家的路上，天空突然下起了阵雨。
   林楚雨进小店买了一把伞。我想自己也买一把，林楚雨却说：
   “你先送我回家吧，伞借给你，省点钱。”
   雨中的大街显得格外的拥挤，淅沥的雨滴在车灯照射下跳跃着微弱的光芒。我和林楚雨挤在一把小小的伞下，默默前进。面对而来的情侣们相互依偎的亲昵神情让我的精神有些恍惚，我一手撑着伞，另一只手游离于林楚雨的胳膊之后，潜意识却阻碍着它进一步的接近。
   不知不觉，走到了林楚雨家楼下。我轻轻的说了声再见，目送着林楚雨走进大楼，脚却迈不动回程的步子，心里竟然产生了依依不舍的感觉。
林楚雨在楼梯口停了下来，转过身说：
   “到我家坐一会吧，等雨小点了再走。”
   我没有理由说不，或许这正是我期待的结果。

   屋子很小，但设施很齐全；虽然乱，但显得有条不紊。壁橱上用各色的喷漆写了一个大大的“HAPPY”，还有一条条五彩斑斓的“鱼”在墙壁上游动，大大小小的长毛绒堆在床上，整个屋子和林楚雨本人一样，充满着一股温馨的卡通味道。
   “随便坐。”林楚雨稍稍收拾了一下。
   “这里租房子，又是一个人，很贵的吧。”我一边环顾着四周，一边随口问道。
   “我喜欢一个人，清静，贵点无所谓。”林楚雨打开冰箱，“只有啤酒了，你喝不喝？”
   “你也喝酒？”我有点诧异。
   林楚雨扔过来一罐百威：“我又从来没说过我不喝酒，只是很少喝而已。”
   我打开易拉罐，百威的口感很清爽。
   书架上、写字台上堆满了书，我一眼就看到了第一次在KFC里遇见她时，她正看的那本《约翰·克利斯朵夫》。我不觉好笑，如果罗曼罗兰知道他这本书在一百多年后偶然让原本是在茫茫人海中的两个陌生人相识相知，不知道会是什么感受？我抽出了第一卷，随意翻阅着，却不经意的翻到了克利斯朵夫和萨皮纳雨夜独处的那一章。我身体一颤，有些慌乱的把书放回原处。
林楚雨打开了电视，正报导着警校招收学员的新闻。她转过身，盯着我看了半天，半开玩笑的说：
   “去试试吧！”
   我想起了那次陪她买手机的经历，想起了她那时吓唬别人我这个“假”警察时得意洋洋的口气，差点冲动的想点头。
   “我不行的，不适合。”我坚决的摇摇头。
   “有什么不行的？有什么不适合的？你那么结实，长的又好，穿警服一定很帅！”林楚雨有些认真起来，眼睛放着光，“多一条选择的路，多一个锻炼的机会，多好！”
   “这……”我开始有些踌躇，毕竟从警是我从来都没有过的念头。我一直认为最适合自己的地方是充满个性化的舞台。
   “如果你当警察，保护我，我就不会被欺负了。”林楚雨兴奋的说着。
保护林楚雨？
   我又想起了那个细雨飘飘的夜晚，想起林楚雨举着的水果小刀映衬着的她那惨白脸色，想起她脖子上令人心痛的青色血痕。
   “嗯！那我明天去报名！”一咬牙，我作出了抉择。
   “祝你成功！干杯！”林楚雨也拉开了一罐百威。
   酒精的催化作用让林楚雨的双颊立即浮现出动人的红晕，也让我不安分的心又开始蠢蠢欲动。我想是该说再见的时候了。

   “外面还在下雨，再坐会，陪陪我吧……”
   林楚雨的挽留让我再一次感受到了意外之中的期待。

   我们坐在简陋的双人沙发上，中间隔着那个我送给她的小布熊。林楚雨的DVD里播放着梁静茹的《勇气》。虽然梁静茹又出了新的专辑，但《勇气》却让我百听不厌。我是那么地喜欢唱《勇气》的那个天真可爱的小女孩，清清爽爽的笑容、真心真意的眼神和害怕受伤的嗓音。
   我一直在努力忘记悲伤的记忆，但仍然时常在午夜梦回时想起Rediane，也许这就是林楚雨提到过的过程中的反复。
   这种魂牵梦绕的感觉，却一天天的在被林楚雨的温情所稀释。
   昏暗的灯光中，曾经和Rediane的点点滴滴又在眼前一幕幕的浮现。但此刻，我却坐在另一个女子的家中，只要我一伸手，就可以握住她那暖暖的小手。
   “我会陪着你，直到你痊愈！”
   每当想到林楚雨的这句话，就会感到一股暖暖的感觉流遍了全身。
   面对我一次中止一次既遂的亲昵举动，林楚雨再怎么迟钝，也应该能够觉察到我内心激荡的热情。但她那种若即若离忽冷忽热的态度，却让我怎么也琢磨不透她的内心世界。
   我是爱上了林楚雨么？
   可是，Rediane在我记忆中依然剩有残留的意志，尚未愈合的伤口在夜深人静时仍会隐隐作痛；要不然我就是在薄情寡义的游戏感情，但我可以以生命发誓自己绝对不会是那样做的人。
   林楚雨也爱我么？
   可是，她对我的热情中依旧保留着矜持和冷静，让我感到可以无限靠近却又不可触及。即便在西子湖畔的亲密接触，留在我记忆深处的却并不是那温存的吻痕，而是她那滴灼热的眼泪……

   昏暗中——
   “还有不到一个月，我就毕业了……”
   “到今年夏天，就满两年了……”
   “两年……我毕业后两年会成什么样呢？”
   “两年……会发生很多事的……多的足够改变一个人。”
   “我如果当警察，以后会不会变的面目全非？”
   “其实做什么都一样，都会变的。”
   “爱一个人也会变的，对吗？”
   “……也许吧……”
   ……
   窗外的雨一直滴滴答答的下着，我们就这样坐了一个晚上，毫无逻辑的的聊着各自的思路，什么也没有发生，如同克利斯朵夫和萨皮纳在小说中一样，单纯到在这种欲望横生的世界里简直不可想象。

   当窗外的天空开始渐渐发白的时候，我看到林楚雨已经靠在我的肩头沉沉的睡着了。

风雨过后

第四章  Get Along

                    十三.毕业，过去的告别

   “茄子——”

   当大家面对相机留下最后的一张集体照的时候，当大家一起把学士帽抛向空中的时候，当大家相互拥抱祝福未来的时候，我意识到自己已经结束了漫长的十六年的学生生涯。
   报考警校很顺利。我连续通过了体能测试、文化考试、面试、政审等一系列的考核，很快便收到了录取通知。当然，这其中免不了林楚雨给予我的鼓励和帮助，尤其是体测那天她特别赶到考试地点替我加油，让我尤其感动，成绩一下子飞跃了近半分钟而顺利达标。这样，我真正是赶在毕业前夕有了着落。

   毕业典礼这天又断断续续的飘起了雨，天气预报说气候开始进入了梅雨季节。零星的雨滴配合着离别的气氛，显得格外的伤感。
几天前林楚雨特别嘱咐我带一件学士服回公司，让她重新感觉一下毕业的气氛。她说她毕业典礼的那天因为午觉睡过了头而没有来得及留下一张穿着鞋的学士服的照片。我觉得好好笑，不过为了林楚雨这个小小的愿望，我也甘愿冒着被团委老师骂的风险偷偷的挑了一件最新最干净的学士袍藏在了书包里。
   我兴冲冲的直往校门外赶，脑海中一直在想象着林楚雨事隔两年后再次穿上学士服会是怎样的可爱模样。这兴奋感微微冲淡了一点晚上要参加的散伙饭的那种伤感气息。

   走过大草坪的时候，视野里突然出现了一个那么熟悉又显得陌生的身影，陡然间让我的脚步停了下来，呆呆的站在原地，一步也不能动。刹那间，我觉得周围一下子安静下来，那种压抑的气氛阻碍着我的呼吸，窒息的让人难受；浑身的血液又开始翻腾，直至形成一股气流直冲入我的脑门，让我的神智顿时模糊了。
   一阵微风吹过，竟然让我晃了晃。

   “你好。”Rediane走了过来，淡淡的微笑着。
   “你好……”我想我的脸色一定僵硬的可怕。
   “听说你考了警校，真让人意外……”Rediane的声音依然是那样的轻那样的柔，但却不再有记忆中的那种含情脉脉。
   “嗯……我也觉得意外……”混乱的意识只能让我顺着她的话来回答。
   “挺好的……祝你以后成功……”她伸出了手。
那只我曾经牵过无数次的细腻小手，赞美过无数次的小手，当我再一次轻轻握紧它的时候，心情是如此的复杂。
   “什么时候的飞机？”我总算问出了一句属于自己的话。
   “大后天。”
   “那……也祝你一路顺风！”我友好的笑着，如同送别一个多年的老友一般。
   “嗯，祝我们大家都好！”Rediane挥挥手，转过身，慢慢的离开了我的视线。
   目送她远去的背影，我努力着让表面的平静镇压着随时可能爆发的情感和眼泪。当我转过身离开的时候，一遍一遍的告诉自己：不要回头！不要回头！
   直到走出校门，我也没有回头。

   回到公司，林楚雨摆弄着那件让她惦记了一个下午的学士袍，那种充满新鲜感的神态比起几小时前我在学校大草坪上看到的那群挤在一堆合着影的小女生，简直有过之而无不及，这让法律部其他的老师们也凑起了热闹。整个法律部顿时充满了欢笑。
   “你们真幸福，学士服比我们那年好看多了！” 宽大的学士袍更显出林楚雨瘦小单薄的身体。
   “笑一下～”我按动着快门，几乎想把林楚雨所有的笑容都收录到小小的DC中。
   “我们也合张影吧！”我笑对林楚雨说，“弥补一下两年前你毕业时我们还没有相识的遗憾。”
   “好啊！”林楚雨嫣然一笑，不过却又发起愁来，“不过只有一件衣服呀，怎么办？”
   呃？确实……满好再多拿一件出来的。我有些郁闷。
   “今天你是主角，衣服当然你穿！”林楚雨脱下外袍和披肩，递给我。
   “那你呢？”
   “我有这个就行了～”她指指头上的学士帽，“意思有就行了嘛！”
   于是，我的DC上就留下了一张很特别的合影。
   
   “早点去吧！别让同学们等，这是你们最后一次聚在一起了……有些人以后说不定再也没机会碰面了……”林楚雨替我整理好学士袍，轻轻的说，“少喝点酒…………还是算了，随你开心吧。”

   最后的晚餐，会喝酒的不会喝酒的、疯狂的矜持的、男的女的，大家都醉了，地上一片狼藉，到处都是打碎的玻璃瓶和洒落的酒渍，和所有小说里演绎的散伙饭一样，每个人都尽情释放着内心最真实的情感。
   我也醉了。毕竟分别是难以让人承受的沉重。我一根一根的抽着烟，一瓶一瓶的拼着酒，全然不顾全身的力量和意志已支持不住自己的双腿稳稳的站立。
   但我没有哭，Rediane几乎让我把眼泪都流干了。虽然她在我心里留下的死灰在酒精的刺激下有复燃的企图，但我的泪腺也仅仅分泌出一些干涸的盐分。

   手机铃声响了起来。虽然周围充斥着大分贝的笑声哭声骂声叫声，但我依然可以听见在嘈杂中的清脆铃声。
   “你怎么样？别喝太多，明天还要上班的。”
   是林楚雨的声音，和我的手机铃声一样，清脆的足够能让我在这疯狂的晚宴上仍然保持对这种声音一丝的敏感性。
   “没事……我很好。”我含糊的声音表明自己已经进入临界点。
   “别硬撑，不行了就别喝了，回家休息，身体要紧！”
   往日我对林楚雨总是言听计从，但这次醉意朦胧的我却没有遵从她的指令，我拿着手机，还是有一句没一句的和她聊着，掺和着周围的喧闹声。

  “明天见吧，希望你完好无损哦！”
  “等等……”
  “嗯？”
  “我……”在酒精作用下迷迷糊糊的我，舌头已经打起了颤。

  “我爱你……”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终于清清楚楚的听到从自己的嘴里吐出这三个我自己也意想不到却潜意识里一直都在渴望说出的字。
   电话那头没有了声音。

   我爱你！
   我一遍遍的对着手机说着三个字，累了，倦了，直到失去了意识——

   第二天早晨，当我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睡在寝室里。室友向我诉说着我酒醉晕倒后的情景。
   “昨晚把你抬回来后你就一直迷迷糊糊的嚷着什么鱼的，我们昨天没吃鱼啊！”
   我头痛的想是要裂开了一般，却怎么也想不起摔倒后的事情。我摸出口袋里的手机想看看时间，却发现手机已经没电了。心里掠过一阵忐忑，突然想起了昨晚肆无忌惮的表白。
   
   不知道林楚雨会怎么想？
   做好了面对一切可能发生的情况的准备，我带着不安和疲惫赶到公司。
   “今天不用上班了，回家休息吧，你眼睛都是红的。”刚坐下，林楚雨就跑过来说。
   “对不起，昨晚喝多了……”我不敢正视她的眼睛。
   “没事，可以理解。”林楚雨笑笑。
   她的话更让我觉得自己命悬一线。
   “对了，你昨天最后说什么了？一下子就断了。后来再打你手机就关机了。”
   呃？
   原来，我的手机在那一刻前的含糊其词时已经没有了电。
   我感到了一阵的庆幸。不过两秒钟后一股遗憾又袭上心头。
不过我能确信，当我吐出那三个字的时候，似乎就已经在不知不觉中给过去的悲伤划上了句号，给过去的回忆划上了句号，甚至，给我整个学生时代划上了句号……
   风吹云散，雁过无痕。散伙饭后，大家都散了，情感失去了支点而无处可依；看着眼前忙碌的林楚雨，我却突然感到我散落四处无家可归的爱，仿佛又一次聚拢到一起，而重生的生命显得比以往更旺盛。
   那时迟早的，在适当的时机。
   我这样考虑着。即便我吻过她，即便我曾经和她独处了一个什么也没发生的雨夜，但只有当她接受我那三个字，我的心才会真真切切的有了依靠。


                    十四.沉默，离别的承诺

   Rediane飞走了。我心如止水的看着日历翻过了那一天，心里异常的平静。

   离既定结束实习的日子越来越近，虽然我已考取了警校，但从我心底里来讲，还是很希望能够继续留在公司里工作。因为这里有良好的工作环境，因为这里有融洽的工作氛围，因为这里还有——林楚雨。
   我更加努力的工作着。在林楚雨和杨总的推荐下，人力资源部对我和其他部门的一些实习生进行了几次笔试和考核，似乎我留在公司的前景又变的柳暗花明了。
   我用曾经等待高考成绩揭晓的心情来等待人力资源部的消息，如果真的可以留下来，失去警校的机会我一点都不觉得可惜，想到今后能够和林楚雨一起工作一起奋斗，我全身都充满了暖洋洋的精神和斗志。
   还有三个月后的司法考试，一天天的迫近。在林楚雨的提议下，法律部成立了一个司法考试复习小组，不过成员只有两人——我和林楚雨。我每每去学校帮林楚雨带来打折的复习资料和书籍，即便只是省三四块钱，我也乐此不疲；然后在下班后，我们都去那家第一次邂逅的KFC一起复习，虽然吵闹的环境一开始让我有些不习惯，但当我看到身边林楚雨安安静静看书的摸样，我的心也会渐渐平静下来。
   “这次一定要过！”林楚雨不止一次的下着决心。
   “好！我陪你一起努力，一定和你一起过！”我充满了勇气。
   我也参加了林楚雨以前和她的同学们一起创办的一个法律援助法人社团，和林楚雨一起，利用自己的专业知识和业余时间无偿的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弱势群体。林楚雨说，抱着这样单纯的帮助别人的目的，更会让人感到快乐和成就感。想到以前念书时为了增加履历的厚度而挤破脑袋加入学校的法律援助中心，我觉得有一种看破红尘的感慨万千。
   虽然工作、复习和社团活动让林楚雨忙的不可开交，但她还是会想方设法的在自己小小的家里举办了几次小型聚会，虽然内容无非是看最新电影的碟片、打牌下棋、聚餐之类的小活动，但总会让人感觉到林楚雨可爱的笑容和活跃的气息感染着身边的每一个人。
   与此同时，我对林楚雨的依恋也在不知不觉中与日俱增

   人力资源部的消息终于下来了，如我所愿，我可以留在公司了！这种感觉让我想起了四年前拿到大学录取通知书的情景，小心翼翼的看着通知文件的每一个字，深怕是一个四月一日的玩笑。但一切都是真的！正式合同第二天就签，虽然要远去重庆培训半年，但以后，以及以后的以后，我都可以林楚雨在一起了！
   兴奋的我，立马跑出公司，去商厦的花店订了一束玫瑰。
   “林楚雨，今晚我请你吃饭！”气喘吁吁的跑回公司，还没坐下，我就迫不及待的对林楚雨发出了邀请。
   “也是！应该请客的，嘿嘿！”她用微笑回答了我。
   请客是在公司的餐厅里，这让林楚雨有点哭笑不得，却也不得不接受我诚挚的好意。不久我就会有正式的工作ID卡了，实习生就餐券的剩余部分得尽量用掉，不浪费嘛！
   “将就一下吧！等正式拿工资了再请你一顿好的！”我笑嘻嘻的说。
   “好吧，给你留个机会到你发工资的时候！”林楚雨嫣然一笑。
   “东西简单，但意义重大啊！”我收起嬉笑调侃的腔调，认真起来，“何况，我想，这意义重大的晚餐，不管吃什么，都应该和对我而言最重要的人一起吃才对。”
   林楚雨咀嚼的嘴突然不动了，脸颊刷的一下变的通红。这次变红的速度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显得突然，突然的让我没有一点心理准备。

   “小林啊，有人送花来了，我给你带下来了。”不知什么时候，杨总出现在餐厅里，“是哪个男孩子啊，这么保密，呵呵！”
   “谢谢杨总……”林楚雨接过花,脸上的红晕仍未退却,动作踉踉跄跄，显得有些不协调。
   “要尽快让我们吃糖哦！”杨总狡黠的笑了笑，转身走出了餐厅。

   “你送的？”林楚雨看着花和卡片。
   “嗯!”我没有觉得直接承认有什么不合适。
   “花很漂亮……我收下了，可是……”林楚雨把话停了下来，把我的心吊到了嗓子眼。
   短短五秒钟的停顿简直快让我窒息了。
   “卡片我不能收！”林楚雨把红色的卡片放到我面前。
   卡片上画了一个大大的红心，还有那句曾经因为手机没电而传递失败的要约：
   I LOVE YOU！

   “哦……没关系……”我依然平静的笑着，但这种空洞的笑难以掩饰我内心如落入深渊般的失落。
   “对不起……你……不合适……”林楚雨呆呆的看着玫瑰花，“我不能陷入不合适的感情里……我已经二十六了……”
   刹那间，我突然记起了在长期的相处过程让我已经忘却了的这个事实。

   比我大了三岁的林楚雨，你需要的究竟是什么？
  “和你一起工作一起学习，真的很快乐，你帮了我很多忙，我很感激。你稚气未脱的学生气息也感染到了我；但是，我需要的是实实在在的生活，恋爱对我来说已经过于奢侈了。”

   可是，我现在的起步很顺利，不相信我吗？
   “即便我接受了你，但办公室恋情，是所有公司企业里最忌讳的，你还不会明白……难道你会放弃这里的机会么？”

   为什么要忌讳？就算一定要走一个，只要为了你，即便放弃眼前的机会，也再所不惜！
   “呵呵，果然还是个小朋友！你的想法太不男人了……”

   可是，为什么我吻你，你却没有拒绝？为什么在那天雨夜，留我在你家里坐了一夜？如果你不喜欢我，你会这样做么？
   林楚雨沉默了。

   餐厅里早就只剩下我们两个人，寂静的让人感到阵阵的恐惧。

   “那是因为，你的眼睛很像他……”林楚雨抬起头，深邃的眼神透过红色镜框，直视着我的眼睛。
   “大大的眼睛，长长的睫毛，无法琢磨的忧郁，眼神干净的像蒸馏水一样没有杂质……都太像了……那个时候，我自己也迷离了，我不知道眼前究竟是你还是他……”林楚雨缓慢的语气，让我感到一阵的悲凉，“只不过，你们的性情相差的太远……你和我想象中的那个人，差距太远了……”

   两年，给我两年时间！我一定会成长给你看！你说过，两年足够改变一个人！
   “呵呵，但是你也说过，爱一个人也会变的……”

   那我们赌吧！两年！如果两年里你还没嫁人，我就向你求婚！
  “……也许不到两年，你的想法就会变的。”

   我爱你！
  “好吧……我也希望你能长大，不论怎样……”

   ……
   ……

   没有烟，没有酒，我默默的接受了这个事实。走在滨江大道上，我随手把那张卡片扔到空中，任凭它飘落到何地何处。
   天空又飘起了小雨，我走在雨里，不想回忆……

   第二天，我没去签合同，却在杨总的诧异中递交了一份结束实习的报告
   第三天，我逛遍了上海的花市买到了绿萝。
   第四天，我去配了一副红框眼镜。
   第五天，我收到了警校的入训通知。
   第六天，我在家里整理行装。
   第七天，我十年来第一次剪掉了飘逸随性的中长发。
   第十天，我踏上了去河北廊坊集训半年的火车，随身带着那盆绿萝，还有那唯一的一张和林楚雨的合影。


                  十五.信念，不变的执着  
   
   警校的生活很枯燥，而远离家乡更让我觉得难以忍受，每天一成不变的训练、上课、跑步，简直要把我所有的灵感和个性全都磨平了；而与世隔绝的生活让我再也见不到MSN上那个标注着“忙碌”的熟悉名字。
   两年！我的备忘录，我的笔记本，我的教材书，所有我能翻阅的东西里都记录着这个约定。
   每当我想起这个两年的赌约，林楚雨的笑脸就会浮现在我眼前，让我在四千米的训练中不断迈步；林楚雨的随身小刀和脖子上的伤痕永远刺激着我，不断向前！
   寝室里不准养动植物，于是平时我就把绿萝藏在壁橱里。顽强的生命在黑暗里依然生生不息。
   书桌上不准放装饰品，于是平时我就把照片藏在了抽屉里。满溢的思念在狭小的空间里更加潮湿。
   我是有史以来第一个在警校里戴红色镜框的学员。行为规范里并没有相应的禁止规定，这让老师也拿我无可奈何。很多同学问，是不是爱漂亮？是不是装性感？是不是哗众取宠？我笑而不答。
   当我感到力不从心的时候，看着镜子里自己的那副红框眼镜，我总觉得林楚雨在我身边。
   “嘿！小家伙！这没什么大不了的！还有很多事要等着你去做呢！”
   于是，我会重新振作。
   晚上，有时候我害怕睡着，因为梦到林楚雨后醒来的深深失落会刺激我的神经而难过；而我更害怕睡不着，因为无边的思绪总会把我带会那个曾经生活过半年的地方，坐过的椅子，用过的电脑，还有抬头侧身就可以看到的林楚雨……
   于是，每天凌晨三点，我都会准时起床，在微弱的灯光下复习着司法考试。而白天大运动量的训练，我却依然精神饱满。
   同学中有的说我是疯子，有的说我是傻子，我也笑而不答。

   九月中旬，我请假回到上海，参加了两天的司法考试。在考场的茫茫人流中，我清晰的看到那抹熟悉的红色一闪而过。
   我并没有去追寻那抹红色。我想等集训结束后，当我把需要两年的成果压缩在半年里完成的时候，将给予她的是多么大的那种惊喜。
   我可以想象，到那时候，当皮肤晒黑的而更显精神的我站在她面前的时候，她会拍着我的脑袋，说：“表现不错嘛，小朋友！”
   
   漫长的集训生活，让我变的更强壮，也更坚毅，也更接近林楚雨心里想象的那个形象。不变的信念。


                    十六.尾声，永远的雨季

   元旦刚过，我回到了上海。带着全新的自己。
   我把行李托付给了朋友，自己则马不停蹄直奔那个让我牵挂了半年之久的法律部。看看杨总，看看老师们，看看那个能够让我在半年里毫不退缩的林楚雨。

   像回到了家一样，杨总和老师们依然是那样的和蔼可亲，听我诉说着半年里新鲜的所见所闻。
   而我注意到，林楚雨的座位是空的。桌子上的绿萝也不见了。

   “林楚雨呢？”我小心翼翼的问。
   “小林啊……她回广州分公司了。”杨总有点遗憾的叹着气，“你离开不久，她就被派到广州分公司锻炼。元旦结了婚，可惜了我们都没喝到喜酒呢！”
   结婚了？我猛的一下怔住了！
   杨总回办公室，拿来一个信封：“看看吧，这是她昨天寄到的结婚照片，很漂亮的呢！她说春节前会回来看看我们的，喜糖总归免不了的嘛！哈哈”
   其他老师们也都笑了起来。

   我也笑了，笑中含着泪。
   翻着那一张张光彩夺目的婚纱照，我已经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干什么。眼泪在我的眼眶里打着转，但是我却不能流下哪怕一滴。
   林楚雨在照片里对着我在笑，如同半年前我们一起共事时清澈的笑容。她身边那个英俊高大的新郎——
   大大的眼睛，长长的睫毛，深邃忧郁的眼神，干净的像蒸馏水一样没有任何杂质。
   一瞬间，我觉得我应该去做一件事。
   匆匆的告别了杨总，我做上了回家的地铁，路线还是那么的熟悉。
踉踉跄跄的走进半年未归的家门，我没有脱鞋就直冲进自己的房间，打开已经积了厚厚一层灰的电脑。
   我想给林楚雨发封MAIL！
   登录，上线，一切还都没有变，MSN上的林楚雨依然是半年前的名字。打开邮箱，清理着已被占满的空间，我却意外的发现了一份MAIL，夹杂在一堆垃圾邮件里，让我的心和手指一同的颤抖起来。
   是林楚雨寄来的。

   “亲爱的小弟弟，
   你现在还好么？ 我们很久没有联系了吧……
   我后天要结婚了，突然就想起了你，想给你写封MAIL……
   那时，你一声不响的就这样离开了公司，放弃了以前一直梦寐以求的机会，难道不觉得可惜吗？也许我的话让你一时冲动做出了这样的决定，对不起。
   突然间离开了你的帮助，我甚至有些不习惯了。法律部后来又了一个新的实习生，论能力论长相，都和你差远了。
   ……
   自从他走了以后，我的心就冷了；这两年，也有别的男孩追过我，但是你却突然闯入我生活的节奏。你的纯真，你的善良，你充满孩子气的笑声，虽然不够男人的成熟，但却让我在经历了两年职场中的世态炎凉后，重新找到了那种校园般温暖的感觉，是那些人怎么也无法给我的。而你的眼睛，又会让我经常的回想起他，一样的柔情一样的迷离。
   ……
   你对我好，其实我早已经知道，公司里很多人也有察觉，只是大家都心照不宣。杨总还专门找我谈过一次话，当然不会让你知道。我拒绝你，并不是想伤害你；恰恰是希望你能留下来；没有一个部门经理会允许他管辖的范围内有个人恋情的存在，因为这会极大的影响正常的工作。
   可是，你没有接受我的心意，说明你还是个孩子，不够成熟。事情到现在这样，也是我始料不及的。对不起。我也离开了总公司，回到了自己的家乡。我想，在外漂泊了两年，也该回家休息一下了。是真正属于自己的家。
   ……
   你吻了我，我没有拒绝，我甚至神经错乱的留你在家过了夜，虽然什么也没发生。那是因为，我曾经是真的非常想爱你！想和你在一起……你能明白吗？
   但是这不可能……我对你说过，我们之间相差的距离太远，我们不合适，而我马上就要二十七岁了。我没有时间去适应一段一开始我就认为是不合适的感情。你能明白吗？
   只有相隔一定的距离，对方才会是最完美的，对吗？我宁愿永远在记忆中有那么一个完美的小朋友；我也宁愿在你的心里永远留一个美丽的林楚雨。
   虽然我知道我并不是美女。

   十二月初我生日，举行了一个聚会，我又想起了你。我知道你以前主持过无数的活动，都非常成功。但看来我没这个运气了。
   聚会上，他向我求婚，我答应了，他也有一双和你一样的眼睛。在我看来，和他在一起或许并没有我十年初恋时那种感动的心情，也没有和你在一起时感受的那种挚热真实的感情，但是我却觉得，他就是那种适合的人。
   不是有人说过，一生中会遇到四个人么？
   一个是自己。
   一个是所爱的人。
   一个是爱自己的人。
   一个是共渡一生的人。
   我想，第二个就是十年初恋的他，第三个是你，第四个，就是正在我身边帮我整理着屋子修着洗衣机的这个男人吧……
   ……
   小家伙，千万不要难过，要开心，为我开心也好。还记得我以前对你说的，你还有很多事要去做的！我想两年后，你到我这个年龄，一定会懂的更多，像个真正的男人一样！
   答应我好么？


   想你的
                                    林楚雨 姐姐”

   关上电脑，键盘上已经沾满了泪水。

   两年……

   我算是赢了？还是输的彻底？
   没有答案。
   还有继续的必要吗？
   答案毫无疑问。

   这个已经穿起婚纱的女子，在我最重要的人生旅途中，占据了最重要的位置。她教会了我坚强，教会了我生活，教会了我做人，教会了我去爱，也教会了我去忘记爱……她带着我最后的成长，她教给了我蜕变所需要的一切！

   我仍然会沿着半年前的约定，继续的走下去！


                     毕业那年的雨季
                     天空中飘起了雨
                     独自漫步在雨里
                     全身湿透我不在意

                     想起遥远的过去
                     多少个同窗伴侣
                     都一一离我而去
                     最亲切的还是雨

                     匆匆的 悄悄的
                     你伴着水面掠过
                     欢笑中 泪水里
                     你陪着成长的我
                     慢慢的 轻轻的
                     已洗去简单的记忆
                     留下的 思念的
                     除了雨 还是雨……

chimdy

终于看完了。
是跟今天的心情有关吧，我很有耐性的看下来了。
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可以那么平静地接受这么一个结局。
也许，在我看来，我很害怕美好的东西失去了它的本质，所以，距离，失落，有时候也是留住美的一个方法！

chimdy

这是不是缺陷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