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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1-22 19:25:55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111
发表于 2005-1-23 23:00:25 | 显示全部楼层
楼主能说说你转此文章的含义吗?
 楼主| 发表于 2005-1-24 17:27:37 | 显示全部楼层
我的原创,在网中云游之人,大多拥有不只一个id。。。
 楼主| 发表于 2005-9-4 13:13:07 | 显示全部楼层
自提:)
 楼主| 发表于 2005-9-4 13:14:55 | 显示全部楼层
故乡

1.

我立在万物冻结的异乡街头。寒浸泡着身体,吐吐舌头,我折向一座荒凉透顶的崇丘。那儿,有挽住白日余温的月光。

夜,恬淡如菊。

夜色很美。齐膝的草枯黄,涌动的暗香让眼睛锃亮。山林四季都有一种味道,让停留的脚步一寸寸悄悄陷入,舍不得离开——我谓之为香。山像月球表面一样荒凉。有的只是密布沟痕的石头、枯草、丛林和一些龟裂成各种痛苦形状的土地。这让我想到了男人的形状——他的沟痕,他脚下丈量过的丛林、枯草,他龟裂的爱情与曾经的诗意想象。尽管如此,它还是捧出一种香,在薄雾和月色的毛孔之间徐徐挪动、铺展。想到月,我温暖了些,想起了夏日不堪酷热也是掉着舌头的狗,不由放肆笑了。它没能持续多久,我那对冷空气极敏感的鼻子纠正了自己的错误:这里,一样苦寒,不因朗照而显得和颜悦色一点。泪出来了,当然只能是鼻子的痛扯出的。

我并不是无家可归才来这儿,但情形也大抵相似。“所谓故乡,不过是我们祖先漂泊旅程中落脚的最后一站”;所谓故乡,不过是给摇摆后恢复平静的心灵提供短暂休憩的摇篮。我喜欢这儿,原始的野和躁动在冷风里张牙舞爪。耳朵仿佛听到了蓝色磷火在噼啪作响,和火苗吻过竹节的声音一样。与其默守一生,不如委身给痛快的燃烧。

我是山村的孩子。这些年来,一直忙于缝补差距,一种自己与社会对一个普通人的要求之间的距离,一种对我心智的勒索。我还不会耍世故,可童年已经整片模糊。月色变白了。风从后脑勺轻轻擦过,猛地攀上几个音阶远遁。连尾都抓不到。一块木头断为两截,彼此分离;一年被分为春夏、秋冬两瓣,彼此分野;人生锯成两段,彼此隔阂:

2.

儿时,我们滚着油亮的铁环把清晨闹醒——不彻底不罢休。公鸡母鸡全都仓皇而逃,正做妈妈的母鸡也拖着拙笨的步子惟恐落后,鸣啭的鸟韵更浓了,只有家里威武如军犬的狗紧跟我追着铁环领略在田野阡陌翻山下沟的恣意。有时,它会把铁环、我甩得老远。但没多久,它就会洞悉这一切,箭一般折回,把双腿搭在我肩上,鼻子里兴奋、得意暴露无遗,“哥们,耍我啊?”而今,“蓄意多拆线”,叠床架屋的准则已经把童年的衣服破坏得惨不仁睹。两段人生彼此隔阂。

童年的轻舟过了十重山,就不再轻盈,不再属于童年。

“雾失楼台,月迷津度”,一切都显得飘忽、不肯实在。某种程度上,人成了一个粽子,内部填塞了自己并不乐意的东西,然后喂给一台总是饿着的庞大机器,剩下一张掏空了的皮。

记得阿基米德临死时带着商量的口吻,“不要弄坏我画的圆圈?”这彰显了双重意义:1)他还有一个为之嵌入生命的圆圈。我所能做的,惟顶礼而已。2)圆圈在生命终结的刹那遭毁,何其可悲。但它无碍于阿基米德的伟大,显然这不是他个人的悲哀。悲剧在于,世俗的力量在蛮横吞没一具生命时,还追加了对“圆圈”的鄙夷和嘲弄。

月光盈怀。月光,与世间的真情并蒂,安抚我们这些孩儿,使我们不至于完全断乳、苟安于卵翼下。“假如一个人放弃了真理,他必定是出于某种形式的恐惧”,这是甘地《消极抵抗》中的话。他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完整的圆,只是很少有人懂得消极抵抗的积极意义和高尚之处。可惜,他最终没有产生象泰戈尔在《文明的危机》中那种对英国文明侵略性的清醒认识。

清醒的本质都是相似的。在这一座荒山,在这个扑朔迷离的夜,我愿意重读《文明的危机》。捞回我的圆,我的故乡。

诗意是失散在齐腰荒草的一粒嫩芽,我愿意向她投去脉脉的关注。我看见了山下人家的灯火,象披上了一件穿了几水的旧衣。

“人”,还可以“诗意地栖居在大地上”。回到故乡。
 楼主| 发表于 2005-9-4 13:15:53 | 显示全部楼层
杂思

今天囫囵吞枣浏览了张爱玲的《倾城之恋》。蛮多感触的。

下午上网。又陷在音乐里忘我。疯狂地灌水,只为音乐。脑子怪怪的。我想到了很多,比如流逝的韶华,比如被沉闷压得快要折断的腰,比如猥琐的躯干充斥的罐装社会,比如一些闪烁的光怪陆离的念头,比如庄子鼓盆而歌送别亲人的洒脱,比如小刚的那首《台北的寂寞》,比如报纸上看似充盈着机智的语言泡沫,比如荷兰三剑客的空前绝后,比如刘欢蛰伏的耐性,比如公仆们嘴里时刻吐着的三个代表的象牙,比如马加爵事件离奇中折射的真实,比如中国足球自闭在了一个叫做草莽时代的箱子里面,比如台湾政客的道貌岸然,比如文坛的聒噪,比如风月社会的电台里泛滥的情歌,比如大面积存在的隐型失业在阴郁的天空撕裂的那道口子,比如……

总之,这是一个很俗的社会。想到了李熬的《斗士与镣铐》。作秀的成分居多。想到了王小波的那篇《一只特立独行的猪》,有点灵魂归窍的感觉。人走了,他的思想还在大地逡巡。遍布暗礁的时代,风雨如晦,顾准却用自己的生命燃烧了一面小小的旗帜。“虽千万人,吾往矣”。他们的精神谱系呢?还在续写么?

想到了余杰,一个被冠为“北大第二个王小波”的才子。细读他的文章,哪里经得起推敲,遑论岁月的打磨。媒体,除了履行喉舌功能外,他们还学会了口若悬河——我切实领教了天花乱坠的意义。邵飘萍的身影已经渐行渐远。

很少看央视新闻联播,规范掩盖了陈旧,制度钳制了敏锐。每年一度的春节晚会已经沦为鸡肋。可怜的倪萍一脸认真的煽情,她自己居然毫无警觉。这是一个断层的时代,镶着金边的物事已经朽腐,嗷嗷待哺的人群却找不到依附,思想的,体制的,文学的……

社会在实质性上“亏欠”了我们,却用万花筒般的多样性做出了补偿。可以蹦的,可以买醉,可以觅春,可以豪赌,可以趁虚而入、各逞机巧掘自己的金子……整体在癫狂着狂欢,狂欢着癫狂。

我怀念一个摆渡的灵魂。人民用诗歌的海洋祭奠这位总理,这在世界的时间和空间维度上都是独一无二的。他将自己樱花般美好的生命牺牲,他把坚硬的纤绳勒肩胛。新旧两个中国,他和很多人一道,摆渡了一个民族。晚年,他老牛深知夕阳晚,不用扬鞭自奋蹄,为了扶正一个民族的踉跄,他倒下了。夕阳滴着血。他走得太不甘心。

与之相对,舆论更习惯于用出发点去衡量一些功过参半的政治人物。唐吉诃德用尽浑身解数与风车鏖战,据说是为了一个崇高的目的。

尼彩说,上帝死了。上帝是死了,但他的阴影还会长期罩在前方的路上。期待超人和更趋健康的群体。思想即使是在岩石上也会生根!俄罗斯民族近代历史上大批思想和文学巨匠最终提升了国民品格,即是佐证。

竖起耳朵。
 楼主| 发表于 2005-9-4 13:16:48 | 显示全部楼层
童年模糊了



近些天,我总有耳福听到一首老歌——《妈 妈的吻》,就是歌词从“在那遥远的小山村”开始的那首。看到一把推开书本发愣嗅音乐的声源时,身边总有朋友在迅速交换眼神,然后发出有约而同的笑,“都这么老的歌,还听。”他们生拉硬扯,把我拽到球场或超市,好象那里才是安全地带一样。不忍拂大家的雅致,我只有可怜巴巴地让那熟悉的旋律一点一点消失。我觉察得到,它是不想从我耳边抽身的。人选择歌,歌也选择人。它们只对长着耳朵的心灵倾诉。

前不久自己也听过一首费翔的《故乡的云》。它也是老歌。只可惜我的故乡是个偏僻的山沟,幼时我只在长我五六岁的哥哥的小簿子上看到过它。哥哥还在旁边画满了一大堆再我看来倒更象跳舞的蚯蚓的云朵。那时,大人们劳作之余嘴里丢出的是调子跑得老远的《在那桃花盛开的地方》一类的歌曲。另外,有关毛主席的歌总是难能可贵地从乡亲们口中唱出。几乎不识字的乡亲甚至不会唱错一个字。结果是他们总把歌声连同毛主席挂在锄头上晃悠,面有得色。还好,院里的哥哥姐姐都喜欢唱《妈 妈的吻》之类的歌。那时的歌很抒情,唱着容易上瘾;现在的歌讲究宣泄,宣来泄去的负面情绪还是朝夕把人们缠绕。而我,就是父辈和兄长的老歌中觉得炊烟开始袅娜,小溪开始悠长的。我就这样懵懵懂懂接触了抒情。《故乡的云》里有这么一句:我曾经豪情万丈,归来却空空的行囊。《妈 妈的吻》牵着我回家,回到童年。自己带给童年和故乡的也只是一个空空的行囊。我还不会耍世故,可童年的一切都已经模糊。我身上几乎看不到它的影子。我还是学到了一点,那就是把新增的“见识”当作成长。

当我不满意自己写的文字时,有位朋友也这样安慰我:与他们(一个比较专业的文学论坛上的驻站作家)相比,我所欠的是经历,没准……于是“见识”某种程度上的代名词——经历,又出现了。我看到了自己的鄙吝,不想已经严重变形的生活再添这样一个借口。

童年,故乡,我回来了。通过《妈 妈的吻》和《故乡的云》辛辛苦苦凿出的时间隧道。模糊的童年不成样了,上面结满了灰尘和蛛网。我是吓出汗来了!我特意拜访了幼儿园,试图以虔诚拾起几片儿时扮作敌人的玩伴“缴枪不杀”的清脆童音和一些眸子里的晶亮。



喜欢奶的我在十岁时还好意思向母亲提出这个要求。

据母亲回忆,我吃奶一直吃到两岁。无奈之下,家里把我送到了外婆那儿。可半年后我见到母亲,我奶声奶气的第一句话是,“妈妈,我还想吃奶!”连舅舅给我制的让我耀武扬威的玩具也受到冷落。母亲的乳汁,第一次让我知道了甘甜的味道。现在我想郑重加一句,母亲的乳汁是世界上最甘美的。

后来,我有了一个可爱的妹妹。那时,大伙已经开始滚锃亮的铁环了。清晨随着仓皇的鸡叫声一起热闹,唧唧喳喳的鸟韵也更浓了。我不久也加入了他们的队伍。比大家少滚的一天,在当时看来,就如同一年。我滚着铁环疯狂地上坡下沟,家里养的那条狗也跟在我屁股后逍遥。怕我与妹妹争奶,母亲也就懒得管我了。可惜的是,和我一样赤着脚追着铁环在秋天的田野上飞驰的狗却没有一个自己的名字。我现在还想念他应我的呼唤象箭一般窜过来把双脚搭在我胸膛或肩膀的情态。听着他鼻子里哼出的兴奋,我也就坦然接受了。

小时候我玩得很疯。当父亲抽出一根稻草作势要打我时,我总是这样央求,“爸爸,等我长大打了就不会这样了。要不了多久的。”——即使被大人用稻草责打也是一件不光彩的事啊。那时我们都可怜蝉,老是抱怨酷暑怎么还不消去,害得它们一声接一声地痛苦长叫。而我们自己,盼望长大的脖子伸得比鹅还长。

上学前,我居然学会唱《妈 妈的吻》。它是我生命中的第一支歌。处在川东北的小山村,乡亲们不知道普通话是何等怪兽,我自然也就丝毫不懂这首歌唱的到底是什么。这支我学舌唱会的歌甚至让在小学念书的哥哥姐姐惊奇不已,双手按住我的脑袋端详了许久。“妈妈的吻,甜蜜的吻,叫我思念到如今。”等我可以“字正腔圆”地唱它时,小学已经在向我招手了。上学后,我也并没有乖起来。我把捉来的小蛇搁在讲台女老师的粉笔盒里,结果她竟然威严失尽,尖叫了一声,急速后退,头结实地碰着了后面的黑板。

纳凉的夜晚,我爱扛一把竹椅,坐到院子听大人讲那神奇的故事,但总是托着腮睡着。母亲抱我回屋子时,我又总能够出乎意料地醒来并吵着要返回院落。母亲只好等我睡着后,和父亲交替为我摇着竹扇。

稍大些时,我学会了烧饭。抵挡不住自告奋勇的我的软磨硬泡,母亲不放心地答应让我为全家做早饭。事毕,我总是得意地把父亲喊醒,象胀红了脸才生下一枚蛋的母鸡一样骄傲。经常在外的父亲强压着倦意听我卖瓜。

也正是再那些早晨,我听到了仿佛近在咫尺的汽笛声。是那么近。听说,山外的世界很美丽,我也就开始象点样子地用功了。我缠着父母要来零花钱,买了不少作文书(那时唯一的课外读物或曰参考书)囤积居奇。——当时,自己的作文被老师当作范文在全体同学面前朗读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了。

夏天的傍晚,我爱到山梁那边的小水库的堤坝上玩。离坝约两米多的地方有一个石头砌成的“龙眼”(下部有孔,穿过坝子作排水之用,平时是塞上的。系方言)。不少高我一头的大孩子便跳到上面,雄赳赳地站上一会,便跳会坝上,收获我们惊慕的眼神。我却不乐意这样了。一个下午,顶着他们比狂风还厉害的怀疑目光,我暗忖了好一阵,最终决定一试!哪知我用力太猛,结果过犹不及,落在了“龙眼”前方的水中。听说,大伙全都傻了眼,任不会游泳的我挣扎三次后沉入水底。正在拾柴的母亲知道后,却一下子坐在地上,怎么都起不来了。第二天凌晨五点,在水里淹了一刻钟左右的我苏醒过来。夜里,我家围了几十位不肯散去的乡亲。据说,我被捞上岸时,已经间歇性停止心跳。多亏了邻里,我才能重新贪婪地呼吸空气、享受阳光。他们有的喊医生,有的牵来水牛,说牛背的热量多,便把冰冷的我扶在水牛背上。有的长辈摸了我的胸口,见还有一丝暖气,就根据民间的说法捂住了我的肛门,把我头朝下倒出咽下的水……



这些,都宛在昨天。怀念童年,感谢生命的际遇,感谢乡亲,感谢我的父母。

童年越来越模糊了,我,泊在了童年和世故之间的泥土上。
 楼主| 发表于 2005-9-4 13:17:17 | 显示全部楼层
为爱我湖大征文而作

我是湖大的一名学子,一名而已。下面的文字,也只是我一个人的比划。
  
在这个唯效率是瞻的时代,语言大多是以泡沫的形式出现。推多了,敲多了,多累啊!累己是个人私事,但累人就截然不同了——那是不厚道的,是对人家本体生命的蚕噬、凿打。“厚道”随《手机》摇身一变,一度成为最流行的词语之一,鹤立于时髦词汇T型台的前方。因此,语言沦为了一种不能触及隐痛的抚慰,一种礼貌性的空洞赞美,一种蜻蜓点水式的放之四海而皆准的观点的重叠,一种刹车失灵后轻松情感的率性爆发。
  
报刊上不乏这种词汇,口头交际中它更是时常派上用场。
  
个人比较反感这些泡沫。乍听之下,还以为是一株迎风摇曳的树发出的悦耳声音。细辨之,原来这家伙周身挂满了噱头一样的铃铛。悦耳也就止于悦耳,难以怡情。所以我不愿意把现成的几个花环稍作翻新,献给我的湖大——一个前身经历了历史风云际会后蹲在现实边缘的落魄贵族。把“千年学府”、“潇湘洙泗”之类的词眼“献”给他,可能跟扔他几颗磕后的瓜子一般,会让他抽搐、气结。现代学子怎么就会这一手呢?
  
我们勿庸为贤者讳。今天湖大的情形很难一言敝之。我想借朋友的一首诗来表达(换了几个代词):



  活在纸的背面
  他在纸的背面
  坚韧地活着
  他被涂满各种颜色
  甚至被四分五裂
  然后丢弃到被遗忘的角落
  此时他更需要
  一个可以尖叫的喉咙
  
湖大在学术界、思想界的影响远不如其前身岳麓书院。历史上尽管这里鲜有状元产生,但大批经世致用之材正是从这个小小的庭院带着躁动“狞厉”的风吞吐而出。余秋雨的《千年庭院》已有名单记录,我不想再作赘述。
  
“合安利勉而为学,通天地人之称才”,他拥抱的是一种卓尔不群的自信和气度。其实除了这些史载的名字,书院在一条罕有人迹的隧道独行的力量还来自于众多耐得住寂寞的灵魂。枕石客、挂瓢人抛开名利空棺,埋首山间孜孜打磨识见、品性;告别书院后,他们或执教乡野,或在市廛敛神倾心著述,或为官一方勾勒一片隽秀的土地……而遭逢社稷动荡时,他们又总会现身。船山先生在湘西瑶洞如豆的灯光下与光阴赛跑,灵台擎着“六经责我开生面”的使命;元初的学生,更是血洒战地黄花。
  
爱尔兰人萧伯纳对爱尔兰人的生活态度这样描述:一辈子都在弄他的那片土,那只猪,结果自己也变成了一块土,一只猪……撕下了面子,血淋淋的,怪可怕,怪难为情。这偏偏象极了我们民族的写真,我不得不说。还好,只躲在文字里咕哝两句不至于犯了众怒。我个人看来,这些书院的俊才也很少有例外——宇宙广阔,时空无涯,社会生活“汪汪如万顷之陂”,而他们却都象工匠沉湎于手艺一样结蚕侍弄自己的那一块园子。敝帚自珍可以理解,但园子只能在园子的意义上作有限度地延伸。
  
时光在现代勒马。这是一个唯效率、唯财富是瞻的社会。这个遗憾已经不存在了——不是从我们无法感知这个角度上得出的,而是我们在挤乘物质快车的时候丢失了自己的“圆圈”。阿基米德的生命有些逼仄,他本可以甩开并超越那一大串“**家”的头衔,构建出社会意义、公众意义上的一种自我精神的应和;但有一个让自己嵌入生命的圆并差点蔚成方圆,他无疑是伟大,足以让作为现代公民的人们蒙羞。
  
想到了Robert Frost的《The Road Not Taken》。我殷切地期盼我的湖大,我们的湖大会坦然掘着一个不一样的山洞,继续传递、拓宽悠悠千年的热情。
 楼主| 发表于 2005-9-4 13:17:51 | 显示全部楼层
九.一八祭

小引

七律/时事感言(文/落草堂主)
莫使青春迷短笛,南天风雨尚凄清。锦衣高阁谋旧事,铁甲东山练旧兵。
五十年来身不立,三千里外剑长鸣。忍看四海升平日,记取中华应有名。

七绝/哈日
家事凄迷堪动容,当年同胞迭逢凶。春风竟度东瀛国,争道拈花制毒龙。



九.一八这个特殊的日子,是一根快要穿过73年光阴的钢针,扎在一切有良知的中国人心头。世事云谲波诡,江河不舍昼夜。曾经代表了农业文明巅峰的古国正经历着一场前所未有的阵痛:工业化的大潮惊涛拍岸,信息经济、知识经济的急流又悄然涌至。真正有思辨习惯的同胞心中自然卷起了“千堆雪”。中国建设的是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但在料理自家自留地的同时,我们还必须睁圆眼睛,从全球的大棋盘中寻找自身的坐标,与共同挤乘物质快车的地球村村民展开竭精耗智、旷日持久的艰苦博弈。

相信天朝上国的迷梦已经随着鸦片战争的浓烟消褪、震裂成碎片。相信我们那时目击这一惨变的祖先的惊呼奔得肯定比碎片的哭喊还快。当然,不是每一位中国人都可以从“盛世”里捕捉出危言的征兆。例如,当时居庙堂最高位的天子就并无半点天资,还在忙不迭地点头,颔首赞同属下对“肘腋之患”所持的定见。让我们记住近代中国开眼看世界的第一人林则徐吧。林公的眼光,诚如他人所议,囿于地主阶级先进分子的视野,没能更进一步,对浩浩荡荡的世界潮流作出全局性地总揽。“莫使青春迷短笛”,他戏剧性般地跳出了生长土壤的束缚,在一片乌烟瘴气中“独立寒秋”,卓而不群。“苟利国家生死与,岂因祸福避趋之”。还是一脉相承的爱国精神,把一块生铁淬炼成了精钢。离开了这把炉火,林公还是那个才思敏捷的林公,但在另外一个维度上,恐怕他就只得泯然众人矣。“严关百尺界天西,万里征人驻马蹄。飞阁遥连秦树直,缭垣斜压陇云低。天山巉削摩肩立,瀚海苍茫入望迷。谁道崤函千古险?回看只见一丸泥”,林公的襟怀可见一斑。“海到天边天作岸,山登绝顶我为峰”,如斯境界在文人骚客中是极其罕见的。自然,这不是全赖炉火之功,但除开文字上的炉锤之妙,它肯定与一个人的品性﹑节操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对祖国的反哺之情便在不知不觉中树起了一道不为风动的垂直墨绳。

灾难深重的中国在近代吃尽了苦头。沿袭下来的闭门造车行为有着超忽寻常的惯性,衮衮诸公夜夜在枕上梦着祖宗的威仪,笑脸还在夸张地放大。嘴角,咧到耳朵,竟然没有因为突如其来的痛楚扯动思索远虑近忧的神经,哪怕只有一根。当西方列强假船坚炮利嚣张而来时,“虽远必诛”这个从唐朝开始沉睡的词语仍然没有被憾醒。也许,它也正在梦里数着指头,提醒自己,自己在历史上还风光过几次。而国人对西方的了解,止于对西方来的怪物善于役使冒着滚滚黑烟的怪物的混沌认识。后来,我们知道了,那叫火车,train。西方,在当时中国人的眼中,是一具用无数细枝末节的感性印象拼凑糊起的脸谱,清晰中透出更大的模糊。还记得莫高窟的悲剧吗?读读余秋雨先生的《道士塔》,我们会发现在一些最能体现水准的领域,西方已经开始了对中国进行把脉。尽管,它从头到脚都弥漫着恶意。这种探询由来已久,到了一位近代欧洲大家那里,就切换成了中国是一具徒有神秘色彩的木乃伊。这又是何等地一针见血!

狞笑者们,已经把懵懂的东方睡虫用外科医生般的眼神打量了个仔细。“可以动手了”,他们吹了声响哨,穸簌的脚步声便趁着暗夜,抵达在绵长的边境线上,海岸线上。急促的鼻息中,塞满了兴奋﹑猜想﹑残忍和跃跃欲试的激动。



其实,当时的中国,不只对西方缺少必要的了解,即使是对一衣带水的邻邦,祖先也是在隔岸观雾——氤氲中的自足者难以用精确的目光观察世界。

就这样,日子一天天地积累。近代中国在屈辱的河水中挣扎。起初,大伙还以为本钱雄厚,我们,只是不慎陷入了一个浅坑,颇有点“龙游浅滩遭虾戏”的味道。终于,当一切试图摆脱的想法落空后,剧烈的不适应变成了“熬”的念头。中国的封建时代坍塌了,击起漫天尘雾。外国殖民势力不断蚕食着这块贫瘠而丰腴的土地,而国内的道台﹑老爷还准备把一个隆重的葬礼越长,最好像拉面一样。

就在那拉氏大力筹办寿宴的前夕,日本,这个东瀛岛国,这个在公元六百多年被唐朝军队吓得磕头如捣蒜的民族,这个借大化改新师法长安成法旧制疏浚开封建道路的民族,这个中华文明母体孕育下的子文明,开始了对母体文明的戕害。19世纪和20世纪上半部分,强权是唯一的公理。对于一个从本质上无可救药的政府的铩羽而归,任何技术层面上的分析都是苍白的,贫血的。以曾国藩为核心的“中兴将相”所能进行的,只能是耐心的裱糊而已。所以,甲午中日海战的结果,是中国遭遇日本军国主义的一记当头棒喝!尽管,从战役的技战术和政府的支持力度方面而言,这里存在很多转圜的余地。教训无疑是血淋淋的。维新派的改革纲领在日本走俏,如同中国的火药在西方走俏一样。欧洲世界从中世界的黑暗甬道撬开转折的大门,火药﹑指南针﹑印刷术居功甚巨,这一点连最倨傲的西方学者都一致承认。李约瑟博士甚至翻起了有关中国的故纸堆,研究起了中国古代科技史。

社会环境直接决定了发明或救国理论的效用。如果说维新思想在中国社会产生过火光的话,它的遭遇也最多形容为:在它还没有来得及发出更多的光的当口,浓雾,千年不变的因缺乏流动而恶臭无比的浓雾,将它捂灭了。这点体现在科技上,就是云蒸雾蔚的古代中华文明并没有在近代科学的催生方面有所建树。

宏观上,中华文明流动着一明一暗两条河流:儒家治国齐家平天下的道统和道教的怡乐精神。撇开它自身的优势,中华文明实际上是一条百足之虫,有着太多的触须。权术倾轧是古代中国宫廷政治的一个永恒的主题,三年知府连结着的是十万雪花银,有道是“谁不爱青蚨”。这个主题内部阡陌纵横,枝节横生,可以说是一个民族的智慧的主要吸收地。虽然,一腔隐情,千古自有知己,但毕竟“长歌怀采薇”的东皋子只是少数。“学而优则仕”,除了从政,儒生便只有和山水缱绻,互相怜惜,扮作半个林和靖倒也显得潇洒十足。



目光回到这个引动我们复杂情绪的名词:日本。

日本是一个小国,资源匮乏,土地狭小。这个名词舍开经济学上的意义,就轻如鸿毛。但它有实在是一根头发,牵之,则会引动我们重达千钧的沉重思考。因为,日本,左看右看都像是和战争孪生。这个民族善于媾和,更善于在人间制造令人发指的血腥。“家事凄迷堪动容,当年豆荚迭逢凶”,这就是我们血浓于水的兄弟邻邦煮沸了我们中国同胞的鲜血。“春风竟度东瀛国,争道拈花制毒龙”,我们拈花含笑,竟妄想以嘉言懿行感化扶桑。以日本为主的帝国主义,肆无忌惮、一阵接一阵的乱捅,哪管中华的大厦已经“床头屋漏无干处”!!

“1951年9月8日签订对日的旧金山和约,在赔偿问题上极力宽大日本,只是泛泛地规定:‘日本国对战争中造成的损害及痛苦,将向盟国支付赔偿。’对于具体数额根本没有提及,同时对战胜国的赔偿要求作了原则上的限制:即只能‘利用日本人民在制造上、打捞上及对各该盟国的贡献的其他服务上的技能与劳作,作为协定赔偿各国修复其所受损失的费用’,而且必须在‘日本可以维持生存的经济范围内进行’。这种重重限制的赔偿规定就是以日本人的劳务充作赔偿,实际上是变相减免日本的战争赔偿。退踞台湾的国民党当局为了争得与日本缔约的所谓“正统地位”,转而承认旧金山和约”,甚至作出重大让步,慷国家之慨。为了“正统”,他们忍得下气,非常熟练地,技术性地和任何敌人摇起橄榄枝(引号中的部分摘自互联网络)。

记住:1972年9月29日上午10时20分,中日两国代表在人民大会堂签署了中日邦交正常化的联合声明。声明第七条写道:“中华人民共和国政府宣布:为了中日两国人民的友好关系,放弃对日本国的战争赔偿要求。”

可日本的态度呢?从纂改历史教科书到参拜靖国神社,日本无法让世界放心,更何况是当年豆荚迭逢凶的中国人民。九。一八这根钢针,是日本军国主义对人类生存权利的野蛮践踏,是无中生有“报复”中国的一个序号。南京大屠杀的殷红,不应成为一片谈资,抑或是淡忘成一具老去的标本。日本的总理不可能有德国总理祈求恕罪的深情一跪,他们是赶不上架的来自民主国度的鸭子。忘记历史就意味着背叛。这不是在鼓吹偏执的民族主义,而是在风云变换的当今世界多长几个心眼,多一份提防,以免重蹈历史的覆辙。

“五十年来身不立,三千里外剑长鸣”,为了人民的福祉,我们应当居安思危。等到宵小的如意算盘彻底失去效用的那一天,我们可以自豪地说:“记取中华应有名”,我们办到了!!”
 楼主| 发表于 2005-9-4 13:18:37 | 显示全部楼层
客从何处来

我是一名“江湖久客若无家”的游子。与大多数人相反,我并不想透过几十年的光阴,打艰难地捞故乡的影子。原因再也简单不过:“所恋的在那里,那里就是就是我们的故乡了”。十里红尘,大千世界,我所恋的似乎太多,一时间竟然说不上来。据说,漏斗里的沙子也有漏不出去的情形,是因为心急,还是它们整齐的无所谓的态度呢?反正,我自己倒是可以断言——抱着一种含糊的态度,我像一朵随风赋形、四处行走的云,近乎漠然打量着自己行经的每个地方所留下的零星的脚印。那种诗家笔下望乡的苦涩离我很近,身边的诗词集子足够一位饱学之士皓首穷经地去消化,但显然它们只有看着书桌离我的距离犯愁,呵呵,要穿过我这厚实的皮囊,谈何容易。

我一转身,脑子里就会立刻浮现出它们龇牙咧嘴、气急败坏的样子。我只能笑笑,心里喊着冤,今天中午12点,我还得去排一次决不能缺席的长队,它关系着工资的着落;晚上8点整,同事的生日聚会会如期举行,薄薄的一张请柬背面俨然刻有“联络感情、务必参加”的code。同事,是我的immediate boss,请柬封面渲染的一团和气其实就是一袭指令。指来令去,闲暇的时间也就被掰得差不多了。上周五同窗来访,为了他的莅临,我的时间安排表被迫动了大手术,人还得走马灯似忙碌,向因此带来诸多不便的朋友一一陪过笑脸。

仔细一想,这花花世界也着实精彩,一切都让你浅尝则止,下面的光鲜等不耐烦了,就夹着你一块飞奔。那个柳永真是没见识,一点“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的景象就令他感叹不已。这般“东南形胜”被拽到现代,没准她自己也会识趣地低头寻找逃跑的缝隙。这年头,宝马香车、高楼大厦、窈窕玉女遍地都是。各种花边是缤纷千万重:李纹欲重金礼品武穆写词(歌词);某位姓赵的明星骄傲地撇着香唇,“敢将玉体着膏旗”;木子美“春衫脱尽笑罗敷”……不过,与花边攀上关系是需要资历的。

以年头而论,童年的时光还有十多度春秋,但以后的游走才是真正让自己开了眼皮。孩提时的足音丢在了那个掀翻几里的稻田、捕捉黄鳝的月夜。那时,万籁俱寂,大家都盛满了兴奋,担心心跳会吵醒树上的雏鸟。小时候总觉得时间像蜗牛一样在慢吞吞地蠕动。到了弱冠之年,自己才发现,时间是玩够了自己。它一个猛子下去,我就以为它没有了动静。等它冒出水面,就是一大把永远流走了的日子。接下来的青春是飞溅出一叠一叠豪情的瀑布,是过滤陈质让新鲜驻扎的耳膜。童年,沦为了一段消失的楼梯,很少在记忆的湖面泛起。出巴山,下长江,过洞庭,上岳麓,这些闹哄哄的见闻争翠与后,贴在那些岁月之上,一层紧接一层。印象湮没了印象。

就这样一层层下来,那些日子自然是难于呼吸。即使有闲,我还是在写着矫情的散文和诗歌。直到中秋之夜,我才乘着酒意,踉踉跄跄舞蹈着近了江边,与那些快要被忘却的日子寒暄几句。两地中秋花染露,家中慈母总忙炊。俗话说,伤了骨头连着筋。我与故园之间的纽带,也就只剩下亲情这根筋了。那晚,我也试着向江面咆哮,你尽管折腾吧!因为蓦然回首,我发现:她,是美丽的。在一种毫不搀杂的屏气凝神的端详中,我的故乡,上升到瑶台的高度,美丽得无以复加。一座山峦,周身弥漫着剧烈蒸腾着的雾气。我由此产生了大汗淋漓的联想,美感遂遁得无影无踪。这时,它是俗气的,是“加工”馒头的蒸笼,再也寻常不过。中秋的月从古铜色缓缓过渡到一汪皎洁。“我们也许没赶上看见三十年前的月亮。年轻的人想着三十年前的月亮该是铜钱大的一个红黄的湿晕,像朵云轩信笺上落了一滴泪珠,陈旧而迷糊。老年人回忆中的三十年前的月亮是欢愉的,比眼前的月亮大,圆,白”。头顶上的这轮月亮似乎显得不太真切,只有少年时代的月,才可以大、圆、白,正宜剑舞。四下便都静了下来,人声的喧哗中,月光愈发清明,纯粹,恬静。“月下飞天镜”,又是那多情的月光,那犹为离人照落花的月光,那“万里送行舟”、纠缠住仗剑去国辞亲远游诗人心头不肯松手的月光,就是那让你“灭烛怜光满”、牵动你那根最柔软的神经的月光,让我时而安详,时而酸楚,时而猛地起座长歌。浓雾散去,故乡那座山峦竟是秀丽出尘。

江中,都市剧烈摇晃/象体温计上端的水银/被狠狠甩回了老窝/霓红落水,在浪里/黯淡的繁华复位到影影绰绰

不成腔调的曲子从口里涌了出来,我滑向一个清晰的方向。

感谢这些年来生活的白眼。走了一遭,我又举起了心头的小旗,向着起点浩浩荡荡地行进。“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这种老大得归的阵势自然浩荡,虽然不免带着一点年轮镶上的凄惶。张爱玲说得好,隔着三十年的辛苦路往回看,再好的月色也不免带点凄凉。我又想起了李白的《蛾眉山月歌》,不禁想责问这位饮中八仙之一的豪客:既然“思君不见”,你为什么不早早打道回川,亲近那盆地每一寸红壤?可惜的是,故园空有花枝茂,意气男儿忍别离,要经过好多浮沉,我们才肯把吝啬的目光扳回。“月是故乡明”,千古如斯。只是诗圣的点拨远远不及生活的点拨来得直接、痛彻。所以,《回乡偶书》在风趣之外,还隐寓着几分自疑和怅然。“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是啊,老大得归固然可喜,但故乡是否能够长住呢?“春风不改旧时波”,只有儿童与故乡的山水风物才能浑然一体。经历了弯弯曲曲的跋涉,人到中年后,坐标也就大致固定。地理坐标概莫能外。等到坐标具有了三角形的稳定性时,垂暮的我们便委身在四周衰草乱窜的穷庐,不再挪步。生活点醒的恩惠来得太迟。把自己嵌入曾经的家园,难于上青天。

“懂事之前/情动以后/长不过一天”,歌声徐徐递到耳边,心坎。我的家乡,宕渠,就是挤上列车、掉着半边屁股我也会回来看您的。那里,有6处汉阕,全国仅有24处。那里,有真正清澈的巴河水,有当年把一抱粗的树木以几毛的价钱卖掉了事的山民。而当饥饿的行人冒冒失失闯入没有闭户的茅草房屋,慷慨地吃掉十多厘米长、约一指厚的肥肉时,他们却不以为忤。那里,还有当年和我驱着牛群飞奔二十多里的伙伴。那位一道上山的知青,我们可以隔山相望,但当好心人用颤巍巍的手比划着,讲述你的死讯时,已经是在三天之后。那时,我们脸上的情感纤毫可见,可以尽情地笑,可以放肆地哭。逝去的光,还在么?

“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
 楼主| 发表于 2005-9-4 13:19:15 | 显示全部楼层
泥牛入海

春早来了,垭口的那群鸡在深一点的草丛几乎可以藏身。大约是渐渐觉得觅食也十分无趣,它们开始懒洋洋地鸣叫。

到正午了。村子第一束炊烟有点困难地升起,歪歪斜斜,还伴着一长串极力压低的急剧的咳嗽——是张老汉在生火。好不容易把几段干竹子引燃,凑耳听得噼噼啪啪的声音,便奔了小步往堂屋赶,从坛子里摸了一大把米,一边在口里唤着牲口(鸡),一边弯了腰,把米撒在小院的空地。媳妇还在睡觉,还叮嘱千万不要惊扰了她。老汉是将近70的人了,步幅有点不如从前,奔了小步、一心想要利索点的样子让人好笑。

牲口终于慢吞吞地回了家。老汉眼睛忽然锐利起来,把几只不是本家的鸡赶得远远的,在心里庆幸着自己没有把米随手撒了一地。

猪圈旁的桃花开得很艳,但老汉惦记的是喂猪食这码事。炊烟,先是为猪而升。儿子在垭口那头锄地,现在回家了。“这么快”,老汉觉得内疚,煮好了猪食,又忙活了一阵子,他才煮好3个鸡蛋。儿子,过了自然是孙子。最后一个得给媳妇。他抹了把汗,手掌心却添了一道醒目的黑痕,灶屋的墙壁、梁上掉着的“丝线”、家里用楠竹做的茶杯都是黑的,深入骨髓的那种。

一下午的时光流失了。村子里头的狗发出兴奋的叫声,老汉知道,它们在迎接上学的孙子回家。夕阳在山头的大片天空调出大片可人的橘红色,似乎在用柔和的眼神摩挲下边铺天盖地的春色——按照命定的轨迹,它马上要下山。老汉注意到了这景象,又奔了小步往家里赶,一径山风没能抓住他的衣角。房后的草坡有一头牛,被拴着的一头牛。眼光一触及牛身上脱落了大块的毛的部位,老汉就心痛。牛旁边的大堆鲜黄稻草没有动过。牛不知道心痛自己,还在践踏四周的青草,并且不时用头死死顶着草地,把角蹭来蹭去。“畜生有畜生的命,做鸡打鸣,做狗看家,做牛自然就要犁田,你还是乐意点吧”,老人善意地劝导着。

老汉说这话是有由头的。前年,村子里有头水牛发野了。七八个壮实的中年男子的围追堵截全然无效,谙熟牛性的王老汉也不敢近身。王老汉的第五十根牛皮绳,最终没能穿过牛的鼻子。大家愤怒了,一个个跑得飞快,扔石头把往山下狂奔的水牛砸碎了半个角才稍微解气。这头平素一直温顺的水牛响应了野性的呼唤。之后的日子大家无从知晓,倒是几个小孩见过它,还把屁股搁在吃草的水牛头上。小孩挨了顿海骂,包括张老汉在内的八位老汉都出动了。从此,水牛的生活完全游离于大家的视野之外,成了不可窥测的一个世界。
张老汉感到日子过得有些腻了。刚牵牛进了圈,孙子就粘住了他要他讲个故事,违抗的代价是一根白色的胡须。老汉开口了,“早些年,飞机经过我们这个村庄,人家坐飞机的都会听到奇怪的声响。”孙子不高兴了,“又是听到了我们喝稀饭的声音,没劲儿!”孙子跑到一边玩自己的去了。想到稀饭从古喝到今,他有些埋怨这方水土。

家里保留了废弃不用的农具,只剩一把骨头的老汉,“也许比残损的农具更有理由”,在春天宁静地休息。山外的小溪,两岸夹花,一路摇红。老汉儿时熟悉的螃蟹也开始活动了。无限春光,在他的忙碌面前泥牛入海。春天已经失败很多年了。
 楼主| 发表于 2005-9-4 13:19:45 | 显示全部楼层
对峙

黄昏,湖边静极了。
不远处的搓麻声,声声入耳。专注的眼神外,搁了寂寞的春天。
“游人不管春将老,来往亭前踏落花”。
女孩在这儿漫无目的地走。没有方向,或许,湖本身就是一个大的方向。湖光山色,一半属于归鸟,另外一半就属于她。女孩带着满足的笑,躺在春的花骨朵里。她不说话,怕一开启嘴唇,春天就会惊走。春天,只适合浅醉闲眠。她不回家,也不去想其他的事儿。隔了几十米的家,代表一种分野。
女孩想念以前。她再也回不去了,回不到为几只蚂蚁打量一下午的大把日子,回不到那无数块水晶一样的瞬间。
“游人不管春将老,来往亭前踏落花”。
女孩那时对着银杏跳舞,凑近桃花私语。她想它们是看到了,是听明白了。世界,围绕着女孩的一种语言旋转,欢快升腾。
草木有本心,并不迎合什么。云岫、院落对它们来说区别不大。
时间悄悄潜水。觉察到冒出水面时,女孩已经被塞入了另外一个世界。三五人,就是一个群落。那些星星一样的群落,相互呼应、追着白云一般的虚幻。
女孩抱紧了春天,春天却率先松手——它听到了妈妈急切的呼唤。柳烟依稀。“柔条绾不住,犹自问归程”。妈妈的声音问着归程。
女孩无法切换进入生活。
“游人不管春将老,来往亭前踏落花”。
明天,女孩还来。
后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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