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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文弄墨] 沉睡千年 暑期推荐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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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7-9 12:15:22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沉睡千年
               
                                          上篇:  我的父亲

                         当所有的日子逝去的时候,他不会悲伤。
                                               ――――题记

                                   第一章

    我常常很自责。这句话是我这篇小说的开头。我的女朋友看到这个开头就说,你干嘛要自责啊,自责有用吗?你还是跟我考研吧。我暂时没有答应她。我知道我和她在一起的日子已经不多。大家都是大学毕业立刻分手,我不想那样子对她,但又不想强求她。我只希望大学毕业时对自己对F都有一个交待,对她也有个交待。我的女朋友和我的家人对我自己而言都很重要。他们构成了我的整个世界,我必须为这个世界承担起自己应有的责任。这是成长必须面临的问题。我的女朋友天天说,生命是快乐的。可我却时时想,生命是沉重的。前行的每一步都要好好想清楚,因为一切过去了就不会重来。对F来讲,舞台正在落下帷幕,或者说生命已然结束。对我来讲,帷幕才刚刚升起,生命的舞台逐渐开阔。F说我将会领略到更多的风景,这于他就已经很满足。我希望自己能够突破时空的局限,还F一个梦。但想做英雄的我却时常觉得力不从心。正如现在的我只是安安静静地坐在教室里把仅剩的一点短暂的大学时光花在在别人看来毫无意义的写作上,这说明我早晚会被社会淘汰。不过我自己也在拼命挣扎,只是F不会理解。朋友们包括我的女朋友都常常警告我说,走写作这条路在当今社会而言就是自杀。

    F对我们兄妹三人的学习要求得非常严格。我记得自己读小学三年级的时候,有一次领了期末通知书回家,却发现哥哥和姐姐都站在书房里低着头一动也不动。F坐在桌子旁一边吃饭一边头也不抬地问我,伟仔,你打了多少分?我那次期末考试分数不多,平均也就六十几分每门课。我小心翼翼地告诉F。这让F很生气地说,你怎么每门课只打这么点分数啊?我心惊肉跳地说,我可是班上的第三名啊。F说他不相信,因为我的期末通知书上没有把名次写出来,所以要我去找个同学来证明。后来我叫了一个同学来证明自己所说的是真话。那同学是我语文老师的儿子。F一脸严肃地听完他的话并把他送走,然后就对我说,好吧,伟仔,你先吃饭,你哥你姐考得丢人,都是班上十多名去了,所以不准吃饭。我心不在焉地吃着饭,同时斜着眼睛偷偷地看书房里被罚站哥哥和姐姐,心里想要是下次我没考好可怎么办啊?

    F给我们姐弟几个施加惩罚时,mother就不知道该怎么办。Mother很爱我们,最坏的情况也只是骂骂我们而已。可F这个家伙心狠手辣,有时甚至还打人。有一次,我事先没告诉F,就跑到同学家玩了好几天。回来之后,我被F抓着用竹竿打,脚上和屁股上都被他打得青一块紫一块。我痛得要命,不停地哭。F可不会可怜我,他照打不误。幸好当时奶奶在场,她一边护着我一边骂F。那次F打完我以后才让我进家门。我哭咽着走进屋里,却发现哥哥正跪在地上。哥哥一边低着头,一边正对着神台老老实实地跪着,气也不敢出。Mother说,伟仔,看你哥哥,不和你爸说一声就跑到你陇头姑姑家里玩了一个星期,你别学他,要不然,你爸也要你跪一天的。哥哥跪了好久,后来受不了便哭了,哭得很伤心。现在讲起那件往事时,哥哥说他很欣赏F的这种管理模式。哥哥还说,只有严格才能培养出优秀人才。我哥可能现在把自己当作优秀人才,讲起任何话来都大义凛然风度翩翩。我哥还说,F在我们小的时候管得很紧,我们长大后他又给我们足够的自由,这样的父亲在中国并不多见。我喜欢哥哥这句话,不管F曾经对我们如何,我们姐弟三人现在都爱着F。可那个时候我们姐弟几个都对F恨得要死,

    尽管那时很恨F,可我佩服F能够把字写得很好看。F的钢笔字和毛笔字都写得非常好。每次过年F都要写春联,写完自家的还要帮别人家写,不过是别人拿着红纸并带上烟来我家。F很高兴帮他们写。F这个共产党员也真够共产党员,辛辛苦苦地帮别人写了春联,却死活不肯收下别人带过来的香烟。现在碰上这种情况时我就说,老爸,你不抽烟我抽烟啊!F说,你要收烟的话那你来写。我的钢笔字和毛笔字都可以让我无颜见人。知道我的底细的F这么一说,我就只好保持沉默。每次写春联时,F总是要叫哥哥和我去帮忙。我和哥哥能帮上的忙也就只是牵着红纸让F更好地写春联,把F已经写好的春联在地上摆好,在毛笔字被晾干以后把春联收好而已。说句实话,看F写毛笔字确实是一种美好的享受。虽然握笔姿势不怎么规范,可唰唰几下子,他就能写出漂亮的字迹来。

    为了写一些好的春联,F还买了一本书,上面有很多对联。后来每次写春联时F都要把那本书翻过来翻过去,简直爱不释手,有时还让我帮他挑对联。F知道我喜欢写东西,有一次,居然叫我去给别人家拟春联,这叫我头痛死了。F可能有种把写东西的人当成古代秀才这样一种倾向。但在我看来,这种倾向很不与时俱进。我的F很会写字,很会讲话,很会给别人作报告,但就是不会写东西,要写也只是写写公函而已。现在考公务员要求应试者会写公函。可我不会写公函。我的F会写公函,可他年纪过高,而且F本来就已经是公务员所以也谈不上考公务员。F的钢笔字也非常好。姐姐读初中时,F帮她写了一张请假条。姐姐的班主任老师看过后惊讶了大半天,没问姐姐请假干什么,只是重复地说着这么一句话:没想到你爸的字写得这么好啊!但有一年,F写了十几封对联叫我和哥哥拿到街上去卖,他自己却躲在家里看电视。我和哥哥丢人现眼地在街上站了大半天,结果只卖掉了一幅对联。那买对联的家伙问我们,你们的爹爹叫什么名字啊?我说,野牛。那家伙就说,原来是野牛写的,难怪会有这么好,我买一幅。这件事情说明F的字很好,但很没市场。我写的东西也很没市场。别人看完我写的东西后都说很好,几乎是拍案叫绝。可我写的东西没一篇发表。F自那以后再也没有写对联让我们去卖,我打算以后再也不写东西去投稿。我和F一样,没人欣赏的话就只好孤芳自赏。

    我来写《我的父亲》,很想做到力求真实,就像司马迁写《史记》一样。可我无法做到这一点。自己看到的和自己听到的不一定就是真的,这是我相信的真理,虽然这个真理在司马迁看来是假的。F是我的父亲,一名在我看来非常杰出的中国共产党员。F是我们县最早由群众自发推举起来的乡长,也是我们县历史上最年轻的乡长。当乡长的那段时期是F政治生涯的巅峰,这让现在的我望尘莫及。不过那时的F和现在的F应该大不一样。那段时间的F坚信自己将来一定是一名十分杰出的政治家,心情和现在的差不多。现在的我就坚信自己将来一定是一名十分杰出的作家。可现在的F仍旧只是个副乡长,其官衔比当年还低了不少,离政治家的地步远了几百万公里。现在的我还只是个默默无闻的文学青年,写过的东西没一篇发表,还被某些道貌岸然的家伙一致咒骂。这说明我离我的文学家的梦想还差几千万光年,和青春已逝的F一样不幸。幸运的是F现在不想做政治家了,只想买栋房子安度晚年,而我也不打算做什么文学家,只想写好《我的父亲》而已。可F买不起房子,我也写不好《我的父亲》,这是不争的事实。我和F都为这类事实感到悲哀。

    有一回过年,我应一位同学的邀请去他家拜年。我和那位同学玩得很好。他的家就在当年F登上其政治生涯的巅峰时所在的那个乡。我那个同学的家就在那个乡的最高的山上,那座山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叫做笔架峰。我千辛万苦地爬上笔架峰去拜年。到同学的家后,他父亲问我,你爸爸叫什么名字?我毫无保留地说,野牛。同学的父亲就一边笑了,一边只是说,他啊,哈哈,哈哈。我现在都还不明白那家伙是在说我的F好还是不好。或许他和F不是好朋友,我情愿这样想。可后来F知道这事后对我说,F和我这个同学的父亲玩得很好,当年F还在他家中帮他搞过双抢。那次登山拜年时,我本来想去问我那位同学的父亲,想把F在他们乡任乡长的那段历史搞清楚。但我到底还是没有问他,虽然这很遗憾。毕竟我担心他会说出一些对F不好的评价,因为我爱F。F是我敬爱的父亲,我不能把对F不利的东西写进我的小说。在历史上,我这种做法叫做为尊者讳。历史书就是按照这种写法铸就的。所以现在写的东西终究是真还是假,我自己都有点不太清楚,司马迁是我的话也会有同感。

    F是我的父亲,讲这句话我义无返顾。F是共产党员,讲这句话我也义无返顾。F很乐观,讲这句话我仍旧义无返顾。F的乐观体现于他的幽默和笑声。小时候,我总是盼望着F回家。我们县里有条规矩,任何人都不能在自己的乡里当乡干部。定这条规矩的目的据说是为了防止乡干部们贪污腐败徇私枉法。F作为一名在基层工作的乡干部,在我们县的大部分乡镇工作过。每隔三五年,F就要从一个乡调到另一个乡去工作。F常年在外,只能两三个星期回家一次。每次回家时,F都笑哈哈的而且带很多好吃的东西给我们姐弟几个吃。F在离家门口还有几十米远的地方就唤我的乳名,伟仔,爸爸回来喽,快来拿吃的啊!我听到这样的呼唤就拔起双脚冲到外面迎接F回家。那时在我眼里,F是个英雄,又高又大,又能带吃的回来。F回家一看到我就要高兴地把我抱起来,一边叫我的乳名一边不断地把我抛起来。我很害怕,嚷着要他把我放下来。F笑哈哈地说,别怕别怕,伟仔是摔不死的。虽然F那么说,我还是非常害怕。被F抛起来的时候我随意地往四处看,只觉得大地都在颤抖,四周的田野像波浪似地浮动。那种感觉很好,后来我就很乐意被F抱着不断地往上抛了。长大以后,F不再抛我,一方面因为我太重所以F抛不起来,另一方面我也不愿被F抛来抛去。我不知道在我小时候F为何在家中总是一副高高兴兴的样子,尤其是在我们姐弟几个人面前更是神采奕奕。有一次F回家高高兴兴地对我们说,他的病治好了。我们从mother那里才知道,原来F去了一个大医院把他的肾结石给打下来了。F那高兴万分的样子,简直比那时我们这些小孩子打冲锋仗获胜时那高兴的神情还活灵活现。后来我才知道,患肾结石是多么痛苦,用激光把肾结石打下来更是多么疼痛。唯一可以解释的是,F是我们的英雄,不仅勇敢,而且乐观。现在我也很勇敢,逃课写东西;现在我也很乐观,坚信我的小说能获奖。但坦言,我远不如F,虽然现在的F没有以往那么勇敢和乐观。

    从小学到初中我一直都是一个乖乖仔,很听话地好好读书天天向上成绩也很好。初中毕业时我既保送也考上了一所省重点中学读高中。高中时我读了很多愤世嫉俗的书,然后就每天都目中无人地对这个世界的人和事妄加判断。这惹得很多老师对我非常厌恶很多同学对我也恨之入骨。F也许对这一切全然不知,因为我从没有把自己在学校的想法和举动告诉过他。每次F来学校看我时我都嬉皮笑脸地说,老爸你别担心,我的学习搞的很好,成绩总是名列前茅。其实读高中的时候我不仅谈恋爱还抽烟喝酒打电游。用家乡的话来讲就是,那时的我好样不学专学坏样真是个二流子。作为二流子的我连谈恋爱这么大的事情都没有跟F讲。现在我想F那时应该也听别人说过我在外面和女孩子手拉着手逛街的事情,不过我猜想那时的他不怎么相信或者更可以说是不愿意相信那些风言风语。反正每次F来学校时都高高兴兴的,离开学校时也是高高兴兴的。F不怎么骂过我,他知道长大了的我得有自己独立的空间。F万万没有料到,我在学校里简直是胡作非为无法无天。学校领导们都是看在我成绩很好这一点上才没有把我开除。自以为是的我就天天仗着成绩好不会被开除这一点到处惹是生非以身试法,还经常写一些颇受同学们喜欢的文笔老辣的攻击性文章,这真是让别人羡慕得要死。那时更让我自负的是我的文章好得不得了,还打过几次满分,赚足了女生们崇拜的目光,这让文科班的男生都愤怒不已地说总有一天要把我干掉。我现在都还觉得那时的自己真是个奇迹,天天在玩,而成绩又居高不下。不过这个世界总是很公平的,高考中我的成绩一落千丈就很好地说明了这个道理。F现在还常常抱怨不该让我高中时读寄宿。我坦然地对F说,这没什么可抱怨的毕竟有失必有得。然而现在的我在这样一个破破烂烂的大学里学着这么一个破破烂烂的专业还为了一个破破烂烂的奖学金和老师在破破烂烂的办公室吵了一架。我很不容易地拿到一等奖学金后又碰上一个哭哭啼啼的同学求我帮忙最后善良的自己仅仅拿到一个破破烂烂的对我而言毫无价值的二等奖。总之,在这个大学里碰到的事情使我很不甘心。我必须要证明自己,所以在不停地很辛苦地寻找我真正的出路。F说,伟仔,你现在长大了,要学会自己问题要自己解决。我正在努力做到F所说的这一点,可是现在总有种无法言喻的失落感萦绕在我身边似乎让我永远挥之不去。

    F年轻时就很爱打篮球而且很会打篮球。F说篮球打得好是熟能生巧的缘故。那时自认为技术高超而其实一般的F和好朋友们一起组建了一个篮球队。球队的名字很具有迷幻色彩,叫做梦达。梦达队的队员们都和F一样,天天夸自己行而实际上其球技勉强过得去。可令人惊讶的是后来这支球队居然拿到了我们县1987年篮球联赛的亚军。F跟我说起他们的这个光辉业绩时非常高兴。F还很非常遗憾地告诉我,如果总决赛时不是力权同志得罪了主裁判,他们拿下冠军绝对不成问题。力权是我的F的一个好朋友,常常提了用打牌赢来的钱买来的酒来我家和F叙旧。力权跟我说没拿到冠军也要怪那裁判的心眼太小。我没有亲历那场总决赛,所以无法对F的讲法和力权的讲法做出判断。但我想,全县亚军应该就是这支球队的巅峰时刻。后来我读小学六年级的时候,复出的梦达队还和我们那里的中学老师打了一场球赛。梦达队拿全县亚军就是上个世纪的八十年代中后期,而此时这支复出的梦达队的队员年龄都已经很大,体力不如从前。和我们的中学老师相比,梦达队的队员们都处于劣势。然而在那么艰苦的条件下,F和他的队员们经过努力还是取得了比赛的胜利,虽说只赢了三分。这事我亲眼所见,那天比赛到了下半场时还下了一场大雨。虽说自己认为亲眼所见的不一定是真的,但我可以担保这件事情绝对不会有假。

    F常常叫我和我哥与他一起去学校打球。我的家乡有个中学叫做列宁中学,我们把它叫做书院。书院离我家只有几百米远。这为我们父子几个打球提供了极大的方便。在我哥和我还小的时候,我们联合起来都始终不是F的对手。现在不同了,我哥可以不费吹灰之力能和F打成平手。我呢,还要付出巨大努力才不会输给F。我的体力超过了F,技术却是始终在F之下。现在,F快退休了,但还是喜欢打篮球和看篮球比赛。F最喜欢看NBA。我记得1997年的那一天,我和F一起在家里看NBA总决赛。当时公牛队比犹他爵士队仅差两分,而控球权还在马龙手里,况且全场比赛的时间只剩下了最后几秒。作为公牛队绝对主力的乔丹竟然奇迹般地从马龙手中把球断了下来,并控球全场反击甩开防守队员跳投三分命中一举成功。乔丹的双手在空中停留的那一刻,父亲看得愣住了,好久才回过神来。我和父亲共同见证了那伟大的时刻,乔丹捧起了总冠军的奖杯。后来F对我说,马龙真是生不逢时,要不是碰到了乔丹,他肯定早就可以拿总冠军戒指。要说明的是,F的乒乓球也不错,去年还代表他们乡政府拿了全县的第三。但F一直钟爱的只是篮球。现在F还是他们乡政府篮球队的不可多得的主力。现在我读大学了,但每次放假回家都要陪F去打篮球。我回家的时间越来越少,所以陪F打球的时间也越来越少。遗憾的是我的球技不好,单挑时总被F打得落花流水,这实在有损我这个预备党员的光辉形象。

    虽说F是一个是国家干部,可F劳动时绝不偷懒。Mother说当年在生产队时,她和F可是别人学习的榜样。在农田干活时,mother和F简直是两只小老虎,干得飞快,而且质量又高。无论是莳田还是打谷子,F和mother都始终代表了村里最先进的生产力,这让村里人都羡慕不已。那个时候还没有分田单干,也就是说所有的劳动成果都归集体。F和mother都百分百地认真地干活,绝无半点懈怠之意。F自己解释说,谁叫我那时是共产党员呢?mother也解释说,谁叫自己那时是妇女主任呢?从我记事的时候开始,每逢春种秋收或者夏季双抢的日子里,F和mother每天都早出晚归。我们姐弟几个那时还小,不能干农活,只能在家里煮饭晒谷子。而当我们姐弟几个长大了一点,F就竭力催促我们到水田里去劳动,要我们去体会劳动的艰辛。说实话,我发现自己的劳动力水平极其低下。就那么一小块地方的稻田,我要大半天才能把稻子割完。而且我莳田的速度就更慢得要命,一下了水田就觉得自己上不了岸,像一只掉进坑里的蜗牛。对于此,F和mother总是说,伟仔,你做事时怎么像蚂蚁呢?我说没办法,我不会干农活。可能我天生就是当书呆子的料,所以也不怎么爱干农活。哥哥和姐姐干农活时也和F及mother一样飞快,所以家里就我最慢。后来F说我太懒惰,而且举我经常上厕所为证据。F说,自古有句名言,懒人屎尿多,这话用在伟仔身上最恰当!现在家里的那几亩水田都包给别人种了,因为F和mother都老了,而我们姐弟几个又经常不在家。不种田了,但F和mother的劳动习惯没有丢弃。每次回老家,F都要亲力而为,把自家屋后的那条河沟修好并把淤泥挑干尽,用我们家乡话来讲就是整河沟的意思。而mother也保持着劳动的习惯,呆在乡政府还要搞破坏,把乡政府里的空地开垦了出来专门种菜。F的同事经常到菜地里摘菜带回家弄着吃,这让F为mother颇为感到骄傲。开党员会议的时候,我经常有点大言不惭地对别的同志说,我是劳动人民的儿子。我坚信这一点没有错,F这个老党员对我的这个观点也表示赞同。

    F现在还呆在乡政府里,五十多岁了,天天没有什么事情做。原来乡政府的主要任务就是三件事情,一是开会,二是抓计划生育,三是征收农业税。现在国家出台规定了农民可以免农业税,而在市场经济的今天计划生育这事不再像从前那样难抓,所以我说现在的F出了开开会几乎就是无所事事。有时F只能看看电视打打篮球散散步,有时就是躺在被窝里睡觉,否则的话就是和mother斗上几句嘴吵吵架来调节一下自己的情绪。姐姐说F和mother现在经常吵架,可能是因为家里没钱的缘故。我觉得这倒不在于钱的问题。我甚至想,若F和mother现在不经常吵架的话反而不正常。F对我说他希望自己退休以后有一个大池塘给他用来喂鱼,然后他就可以天天去钓鱼。F确实很喜欢钓鱼,这么大把年纪了还经常和好朋友们偷偷摸摸地去别人的池塘里钓鱼。被抓住了,F就和朋友们一起狡辩说他们是来买鱼的,没被抓住,F就和他的好朋友们一样直接把鱼儿提回家做菜吃。不过,喂鱼的人家都说,哦,原来是乡长啊,没关系,你要钓鱼的话随时来都行。把F这个副乡长叫做乡长,这让F很高兴。可喂鱼的人家也说,姓谭的那家伙半天只能钓到一只小鱼,我们再计较就没意思了。所以对F的渔技,我不是很清楚,不过我猜F的渔技应该不是很高,至少不会比我好到哪里去。F想退休后回老家钓鱼,这个想法很好,我们都热烈欢迎。要说明的是,F虽然爱钓鱼,但不爱吃鱼。F钓来的鱼大多被我们姐弟几个给吃了。我和姐姐担心的是F退休后回老家受不了没会议开的那种落寞,而哥哥对此却一点也不担心。哥哥说,F退休了以后回乡下多好啊,空气清晰,环境又好,天天可以睡安稳觉,而mother跟着F回到家里也可以天天打牌,这可是两全其美的事情。以后若正如哥哥所想的那样,那我和姐姐也就可以放心了。
 
    我在写我的F,一边想把这篇小说写好,一边也想着快点写个几万字去参加C市的写作大赛。C市是一个省的省会,其市民素质差得要死。C市领导有一阵子积极争取为C市拿一个全国文明城市的大奖,结果费财费力费精神又什么都没拿到。这把C市的领导气得要死。我现在积极争取在写作大赛中拿个大奖回来,那样有好多女孩子就会来追我。但要拿奖不是件易事。比如我写这篇小说,要想拿奖的话就必须使自己写的东西让别人看得下去,让别人喜欢,就必须迎合别人的胃口。打算参加比赛想获奖的话,最好的选择就是要使自己写的东西迎合评委们的胃口。但我不愿意那样做,毕竟我是党员,让我去卖淫的话从党性出发我坚决不会答应。我曾经写过很多小说,打出来送给别人,别人都不想要。朋友们说我写的东西读起来很费劲。我的女朋友说我写的东西永远上不了大台,F也经常说我写东西就像个地下工作者在搞阴谋活动。不过我就是喜欢这么写,还打算一直这样写下去。可考虑考虑现实状况我就不应该再这么写了。这么写下去的话,我不仅拿不到什么奖,还迟早会让自己完蛋。为了这个写作大赛,我琢磨了几天,觉得自己要找个线索来写F。我知道别人都是用什么时间线索和空间线索还有其他什么他们自认为很好的线索来造些让人眼花缭乱的东西。我也知道别人写东西的那一套方法,就是先建立一个坐标系,再围绕这个坐标系跑马拉松,不停地跑,最后还是回到原点。我不喜欢或者说不想或者不会用那样的方法。虽然读者和编辑都很容易被耍,但我不打算耍他们,也不打算让他们耍我。耍别人和被别人耍于我而言都是痛苦的选择,在强奸和被强奸中做选择对我这种心理正常的人来讲很为难。可放弃这样的选择,我的稿子就会被编辑同志们扔到厕所里,最后成为做甲烷的原材料。所以到目前为止,我正在写《我的父亲》,同时我还在想我该怎么来写《我的父亲》。这件事情让我头痛也让我恶心。想着自己正在干的事情,这种方法用在编程上还行,用在写作上简直就是变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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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7-9 14:41:27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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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7-9 18:42:04 | 显示全部楼层
谭兄,加油。你的文章很有特色,很多人都喜欢。
 楼主| 发表于 2006-7-10 09:56:0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章

  关于野牛和mother的婚事,我隐约知道的一点就是大舅舅不同意mother和野牛成亲。据mother讲,她和野牛的婚事真可谓一波三折。我的大舅舅竭力反对mother嫁给野牛这穷小子。那时,野牛的父亲也就是我爷爷刚刚过世,家中一贫如洗。作为长子的野牛,上有老娘要抚养,还有好几个兄弟姐妹要他负担。我若是大舅舅,作为mother的大哥,我也不会同意把自己的妹妹嫁给野牛。不料响应国家政策倡导婚姻自由的野牛同志和大舅舅的这个妹妹天天手拉着手在在街上乱逛,后来还把生米煮成了熟饭,这在大舅舅看来简直就是大义不道。大舅舅只好死了把她妹妹嫁给他们村村支书的儿子那条野心。不过我的大舅舅是个坚定的现实主义者,把妹妹也就是我mother嫁给了野牛以后就立刻帮妹妹准备盖房子。

  F说我大舅舅可是个干活的好把式,几乎能够一次扛两棵大树。我们家做房梁的和做楼板的木头都是大舅舅带领F从山上扛回来的。F说如果没有我的大舅舅帮忙的话我们家的房子到现在都还盖不起来。这里足见大舅舅的历史地位。但F也说大舅舅很笨。F说,下山的时候大舅舅还把木头扛在肩上。F说自己和大舅舅就不一样,下山的时候他把木头往地上一放,木头就乖乖地往山下跑。此外,为了证明自己比大舅舅聪明,F还举了个例子。这个例子是说,我的大舅舅把木头扛回去,而F却让木头漂到村子里去。山下有条河,F经过几天侦察,发现这条河最终流经过我们村口。于是F每次都把木头往河里一放便晃晃悠悠洋洋得意地散着优雅的步伐回家。F回到家吃过饭后再去河边捞木头把木头捞上来并搬到目的地时,我的据F说是强壮的但傻乎乎的大舅舅才满头大汗地扛着木头赶回来了。

  大舅舅狡辩说他搬的木头比F多,F笑着说他搬的木头比大舅舅快。Mother夹在中间,作为妹妹她不好说我大舅舅,作为妻子她不好说我的F。后来mother说我大舅舅和我的F争吵这事让她很尴尬,结果每逢碰上这样的尴尬时她就出去割草,任由这两个总说自己是大男人的家伙毫无结果地争吵过来再争吵过去。F后来跟我说,其实他也无心和大舅舅争吵,只是我大舅舅这人思想落后觉悟低下。F说作为共产党员的自己有一个义务就是对于我大舅舅这样的同志要进行深刻的教育,从党性出发F也必须做这件让真正的共产党员没有任何理由推脱的事情。关于F和大舅舅的争论,我无心去考究。我感兴趣的是,F如何和我的mother把生米煮成熟饭。被我问及这个问题时,F和mother都保持沉默。这给我现在的写作造成了很大的难度。如果这篇小说因为这个问题没有向领导做明确交代而被处以极刑的话,F和mother当对我的自杀负全部责任。

  正当F在其政治生涯的巅峰上全心全意地为人民服务时,有人给上级领导打小报告,说F违反了计划生育这项基本国策,所以不配做一乡之长。结果县委组织部不顾人民群众的强烈反对就撤消了F党内外一切职务。F被人民群众推举上去,本以为政治前途一片光明,不料自己又被领导给镇压下来,从此人生命运一片坎坷,这似乎有点戏剧性成分。被撤消职务后的F在家中呆了两年。搞好春种秋收这份本职工作的同时,F既捡茶籽又打兔子还打篮球。现在有的时候F还开开玩笑地说,他自己很后悔当初为什么不把伟仔一生下来就转手送人。Mother却把F的心里话说了出来,自己的骨肉啊,谁下得了这个狠心送给别人养?幸亏当年碰上的是F和mother,否则我现在会被人贩子卖到哪里也不知道。

  不过F当时真的有一个玩得很要好的朋友,是时任县委书记的一个家伙。当年那家伙膝下无子亦无女,便开玩笑地对F说要F把我送给他做儿子,F没有答应。但朋友到底还是朋友,后来那县委书记还是把F从丧失一切职务的地步提拔成一般干部。现在我只能在心里内疚地说,对F来讲,我真是一个祸害,害得F丢掉了光明的政治前途。对于一个真正的共产党员来讲,为人民服务是树根,政治前途就是树叶。一棵树没有树叶就不能进行蒸腾作用,水循环就没动力,最后树会死掉,树根也会腐烂。但没有叶子的F的树根不容易腐烂。F被提拔成一般干部后又努力努力再努力,从这个乡工作,再到另一个乡去工作。东奔西跑,为人民服务,呕心沥血,到现在为止还只是到副乡长这个位置。讲得不好听的话,F这一生都在原地踏步踏。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谁叫我出生呢?有时,在X江边独自闲逛时,我不断地想我的出生是个绝对的灾难,这对F来说是如此,对我自己来讲也是如此。F如果知道我这么想的话,肯定会非常失望。所以我不打算让他知道我的想法。现在每次打电话的时候都只是嘘寒问暖而已,其它的事情都一概不提。

  司马迁写《史记》力求客观真实,实际上很不客观很不真实。这家伙老司被人割了以后还说什么“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搞文学或搞史学的家伙都很容易为自己找借口。如果我是司马迁,又讲了什么泰山鸿毛的话之类的豪言壮语,我就应当即剖腹自杀。男人都做不了,还谈什么生死?有人说,老司是想把《史记》写完才忍辱负重。可我翻阅了所有的史籍,都没发现有哪段史料说老司把《史记》写完之后就立刻自杀。这说明老司把东西写完后就想开了,好死不如赖活嘛!我这样子胡说八道是因为我想和老司一样,给自己一个活下去的理由。最近我在写《我的父亲》,还没写完就想先写个序言。我打算在序言中这么写:“人固有一死,或重于鸿毛,或轻于泰山。”这样写是绝对的客观真实。我还奢望《我的父亲》将比《史记》还更有价值。照我看来,价值有两种,一种是历史价值,一种是经济价值。《史记》据说有历史价值,我坚信《我的父亲》将有经济价值,好几个盗版商在排队向我要这篇小说。而我自己既没有历史价值也没有经济价值,按照达尔文的观点来看,我就应该像被淘汰的小鹿一样死掉。可是《我的父亲》还没有写完,我不能去死。讲得诚实点,我不愿意去死。即使我的小说什么价值也没有,我也不想去死。这种说法表明我很胆怯,可胆怯却很符合老司追求的客观和真实。

  我的姐姐快要出嫁了。我从前对她说,姐姐,你出嫁的时候我一定送你一辆女士摩托车。姐姐当时听我这么说就非常高兴。可我现在穷得要死,没钱给她买摩托车。为了写好我的F,我买了好多草稿纸,这花了一大笔钱,还买了好多面包,这也花了一大笔钱。另外我还买了烟酒茶,反正自己喜欢的东西都买了,堆在寝室里。最后我还欠了别人一大笔钱。同寝室的同学们去上课了我就闷在寝室里乱写,他们回到寝室我就溜到X江边乱划。听说写作大赛的截止日期快要到了,我得抓紧时间写。而姐姐快要出嫁了,为了实现自己对她的诺言,我也得抓紧时间赚钱。可实际上我不会赚钱也不会写东西更不会抓紧时间。

  按照快要出嫁的姐姐的角度来讲,F做过一件坏事让她永生难忘。姐姐说,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F骑着自行车载上我们姐弟三人去街市玩。那时我们个头都还很小,我和哥哥坐在自行车前面,姐姐坐在后面,F就坐在自行车的座椅上。在那次下坡的时候,由于F技术没过关,结果自行车乱冲下去。最后车子直朝向路边的一棵大松树冲去。在这紧急关头,F眼明手快,立刻松开双手从自行车上跳下来。我,我哥,我姐当时年幼无知,眼不明手也不快,结果就和自行车一起撞在了那棵该死的大松树上。姐姐说,当时我们姐弟三人都哭了。哭得很伤心的姐姐回头一看,发现F却站在不远处拍着手掌哈哈大笑。快要出嫁的姐姐现在讲起这事来还忿忿不平,说,天下哪有这样的父亲啊?我哥和我都不记得这事了。F是我们的父亲,我和哥哥对姐姐说就算我们记得这事也不能报仇,倒不如不记得好。后来我去问F这件事的时候,F说他也不记得了。姐姐说这叫做贵人多忘事。哥哥说F忘记这件事情很值得理解,毕竟对自己不利的事情也没必要记住。可我相信F确实不记得这事。F没有必要骗我们,骗我们对他来讲也谈不上有什么好处。我对姐姐说说F是无辜的。哥哥的观点和我的相同。姐姐对我和我哥说我们姐弟三人都是无辜的。

  我有时缩着身子躲在一个考研专用教室里写这篇小说。这里有必要向大家交代一下我的这个写作环境。这个教室很拥挤,几十平方米的面积里摆了近百张桌椅。用眼睛冷冷地望过去,大片大片的桌面上放满了一堆一堆的书,很像我们村口凹凸不平的路面上的牛屎。再仔细一瞧,还可以发现有很多脑袋趴在桌子上。不仔细观察的话你绝对看不出那脑袋是男生的还是女生的。大家都知道,考研这件事情很费心血。有些家伙不仅把整个白天花在书本上,甚至睡觉时都还要用书本来枕着脑袋,真可以说得上是每天花二十四个小时在这件事情上。这种艰苦奋斗的精神永远值得我们提倡并发扬光大。可我觉得考研有种虚度光阴的意味,至少会把一个好端端的人考傻掉,没考傻的也会考疯掉。这一点和写作非常相似。

  现在C市举行写作比赛,很多人都积极准备去拿奖,我可能也属于其中的一分子。不幸的是我既想为写作而写作又想为获奖而写作。别人都铁了心要为获奖而写作,我却在写作和获奖这两个目标之间摇晃。这是一个物质的社会,像我这样一个目标不正确或目的不明确的踌躇不定的人当首先被这个社会淘汰掉。而我的F,不管目标是否正确目的是否明确,他都正在被社会所淘汰。大家都说被淘汰这件事情让人很没面子。言下之意是没被淘汰这件事情让人就很有面子。在我我们这个学校,谁上厕所无论什么时候都能发现便池里有好多粪便巍然屹立,因为我们这些自认为天之骄子的大学生们都是经常拉屎却不冲厕所。留在厕所里的屎风干了以后就是用水也冲不掉。这巍然屹立的粪便就是不被淘汰的最好象征。F和我一样心态很好,对自己被冲进便池这事满不在乎。

  现在的F五十多岁,再过几年就要退休,实际上是内退。用F自己的话来讲就是,再过几年他就不能做领导干部,只能做一般干部。用我的话来讲就是,内退以后再过几年,F连一般干部都做不了。那时的F将完全退休,成为对社会毫无用处的人物。F现在至少还是个副乡长,所以他想趁这个机会多为大家做点事情。以前我固执地以为像F这样的基层干部没什么事情可做,除了打牌和开会简直就是混日子过。但实际情况说明我的想法是错误的。比如开会时F就去打扫卫生,过年时F就给乡政府写写春联,过节时F就帮着别人发发礼物。

  野牛很会打牌,但春节以后野牛就不打牌。因为野牛家有三个孩子要读书,当然这三个孩子中包括我。而野牛的工资本来就不多,尽管野牛的牌技很好,但打牌的话却仍有我们的学费全输掉的危险。野牛绝不参与赌博,从这点可以看出野牛是一个真正的共产党员。可野牛的妻子,也就是我老妈,特爱赌博。老妈曾经是个少先队员,觉悟低,参与赌博的事情我可以理解。而野牛是一个共产党员,连自己的妻子都教育不好,这像什么话?对此,野牛给出解释是,每个人只要教育好自己就很不容易,又怎么能很好地教育别人呢?想想也是,F所在的乡政府那么多共产党员中能洁身自好不喝酒不抽烟不打牌的除了野牛同志外还真没有别人。野牛虽然不赌博,但很会打牌。我们家乡最流行的就是升级,用C市的话来讲就是炒地皮。我记得每年过年时,野牛都很乐意和我们姐弟几个打升级。谁和F是同伙那可就捡了大便宜。野牛总能赢牌,总能在关键时刻甩出一张镇压四面八方的让谁都想不到的好牌。野牛打牌时,野牛的三个子女也在打。野牛的妻子却在旁边看野牛打牌。野牛的妻子也就是my mother,她过年的时候不打牌,这年一过她就像春天的鸟儿一样四处乱飞乱窜去打牌。野牛说,少先队员,犯点错误没关系。但野牛同志却对我说,你是预备党员,这样的错误绝对不能犯。实际上如果我犯了错误野牛也不知道,但我答应野牛一定要做一个对得起天地良心对得起老百姓的真正的中国共产党员。

  小的时候,家里要做蜂窝煤。先叫人用车运煤炭过来,然后把大块的煤炭用锄头敲碎,再从山上挑黄泥过来与煤炭放在一起和成煤粉,接着用水把煤粉搅成煤浆,最后用那个用我们家乡话来讲叫做呕煤机的东西来做蜂窝煤。每次做蜂窝煤时,全家人一起出动把煤炭挑到院子的空地上或者去挑黄泥。最让我印象深刻的是挑黄泥的情景。我家后面就是山,这给我们解决黄泥的来源问题大有好处。每次都由我和F负责在山上用锄头把黄泥挖出来,而mother、哥哥、还有姐姐就负责用担子把黄泥一担一担地搬运回家。全家人在F的指挥下很快就能完成任务。这个时候F的组织才能在家中得到最好的体现。要说明的是,毕竟F曾经还在一个镇政府里做过组织部长。担黄泥值得怀念,而F做蜂窝煤的情景则更值得我回想。F是家中能做出高质量蜂窝煤的唯一主力。F力气大经验足,做出来的蜂窝煤既结实又好看。而我的mother做出来的的蜂窝煤既不好看也不结实,干了以后被火钳一夹就会粉身碎骨。我们姐弟几个力气小,连呕煤机都提不起来。所以家中的蜂窝煤常常是由F一个人做好的。因为要把煤浆都用完,每次做蜂窝煤时F都要花上整整一天。他那虽然长满老茧的双手最后总会出几个血泡,毕竟做蜂窝煤这事工作量非常大,可以超乎任何人的想象。

  能体现我们家的团结精神的除了挑黄泥外还有就是在煤球晒干以后把它们端到厨房里放好这么一件事情。F和mother负责把煤球砌好放在厨房里,而我们姐弟三人则负责把晒干的煤球从院子里运送到厨房。另外值得我一写的就是抢收谷子的事情。家里每年收割后都要把谷子晒干。我最担心的就是自己一个人在家里晒谷子时来场大雨,那样会让我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哭都哭不来。而全家人都在家里时我最放心。一看到快要下雨了,我们就一齐出动把谷子从院子收好放到家里的楼房上。那齐心协力的场景真可谓波澜壮阔。虽然担黄泥做煤球收谷子的事情都已经离我而去,可那时的情景却都在我的脑海中打下了深深的烙印。现在我家已经快要四分五裂。姐姐将要出嫁,哥哥忙着找工作,我躲在寝室里写东西,mother在乡政府里种菜做饭,F几乎无所事事只是散步打球看电视。我们全家人很难相聚。我不喜欢不在家里的日子。我渴望回到从前全家人高高兴兴地在一起的那段时光。但这不可能,因为时光不会倒退。

  Mother 说她本来差点没机会嫁给野牛。我爷爷在世时曾经要野牛娶一个女人。那女人是我爷爷的一个好朋友的女儿。爷爷在世时,野牛对这件事情唯唯诺诺。野牛家里共有七姊妹,都很怕我爷爷。据说我爷爷对他们要求非常苛刻,有时发起脾气来还要打他们。那时野牛心里对我爷爷恨得要死,现在却常常对我说我爷爷骨子里非常喜欢小孩子。爷爷去世以后,作为长子的野牛成为了家中的老大,立刻就有独挡一面的王者风范。虽然奶奶仍坚持要野牛娶我爷爷所说的那个女孩子,但是好不容易逃出我爷爷的压迫后的野牛坚决不答应。后来到了快成亲的那一天,野牛却坚决反婚。村里人用大花轿把那女人接过来了,野牛却叫好朋友们把那女人按照原路抬了回去。听我一个大姨说,那时的野牛每天想着的就是我的mother。大姨说那时我的mother十分漂亮,可以说得上是方圆百里内无人能及。如果大姨的说法成立,那么野牛就是色胆包天了。色胆包天的野牛还管什么规规矩矩条条框框?奶奶说那时的野牛简直就是无法无天。因为野牛反婚的事,奶奶到现在还耿耿于怀,毕竟没了父亲的野牛根本就不把奶奶放在眼里。如果那时我爷爷还健在,野牛肯定不敢自作主张,那样奶奶就可以维护自己的权威,mother不会嫁给野牛,而我们姐弟几个都不会出生,我也不会在这里写这些废话一样的文字。

  除了反婚,野牛还做了一件惊天动地的事情,那就是不顾家人的强烈反对坚决地娶了我的mother。野牛的兄弟姐妹们都不同意野牛的这门亲事,奶奶也哭哭啼啼地说什么如果野牛娶了我的mother那她立刻就去上吊。这搞得野牛很恼火。一怒之下,野牛同志把我小姑姑的嫁妆在十分钟之内全部砸坏。这种野蛮的举动把野牛的家人都吓懵了,好几天都愣愣的,什么话都不说。待大家还没有回过神来的时候,野牛已经把自己的心上人娶了过来。野牛和我mother成亲时正是毛主席逝世的那段时期,政府明令禁止人民群众在白天不能敲锣打鼓的做喜事。所以我的mother是被野牛借来的一辆响声很大速度很慢的农用拖拉机在一个漆黑的夜晚接过去的。在今天看来这样的婚礼实在太过简朴,但在那时的农村结婚之时用拖拉机来接新娘就已经相当豪华。我问mother后不后悔,mother说她不后悔。Mother说她不后悔之后还说,野牛原来还有另外一种选择,就是和野牛村子里的一个女人结婚。Mother说那个女人长得很漂亮,是野牛所在村子里的村花。但mother又急忙补充似地对我说,那时候那个女人还没有她漂亮。看到mother那急切的样子,作为她的儿子的我就姑且信之。我所知道的是后来那个女人嫁给了一个帅哥,过了几年这对夫妻就一起去外面打工,后来他们就是吵架,吵架之后就离婚。这些事情是我姐姐告诉我的,我姐姐什么都不会就会打探小道消息。如果我姐姐说的事情是真实的,那么野牛选择我的mother做妻子是明智的选择。不过依野牛的性格,至多就是和别人吵吵架,根本就谈不上什么离婚。我问野牛当年有没有想到和另外的女人成亲?野牛说,哪有那回事啊,我可不是花心大萝卜。唯一的解释是,mother和野牛走到了一起并再也没分开,这就是历史。历史无论好坏都不能重演,这是我们学校历史系同学的口头禅。

  F说他是在放电影的时候认识我的mother。那时候的放映员很吃得开,颇受大家欢迎。每逢F和同事们到生产队里去放电影时,生产队的队员们都要去弄鸡蛋或者到池塘里捕上几条鱼来给他们做菜吃。而那时的mother正是一个很会做菜的生产队员,并且还是村里的妇女主任,自然就有好多机会碰见F。F说他年轻的时候很帅,至少比他现在的伟仔要帅得多。言下之意就是我的mother看上了F的美貌。而mother却跟我说,是你的F先追我的。在我的大棒加胡萝卜的政策施压下,F终于告诉我他首先是叫一个下乡的知识青年去向我现在的mother打听芳心,而那个知识青年探听敌情后告诉F说,这个女孩子好像对你没什么恶感。F大喜过望,赶忙全线出击,从精神为主和物质为辅两方面夹攻我的mother。Mother的抵抗本来很顽强,但防御了几个月之后觉得防御这事情很没意思,便主动向F投降。据我们姐弟三人猜测的是,F在mother投降后便天天和mother约会并讲故事给mother听,mother自然对F讲的故事很入迷,便爱屋及乌地爱上了F。据mother透露,F结婚以后再也没有结婚以前给她讲故事的那种强烈的欲望。Mother知道F不讲故事的话会很郁闷,所以后来mother就把我们一个一个生下来做F的听众。Mother把我们生下了,在我看来很符合历史的发展规律。

  因为文化大革命要进行文化的革命所以大家都没书读。那时野牛是家中的长子,没书读的话自然就要学着去谋生。于是在爷爷的极力推荐下,F终于跟一个竹匠师傅做学徒。我们家中现在还有一把刀,用我们的家乡话来讲就是篾刀,是专门用来砍竹子和劈竹子的。篾刀很容易把竹子砍到又很容易把竹子劈成一条条长长的可以用来做东西的篾片。我记得家里小时候还有一把枪,用木头做的一把大木枪。F说那把木头大步枪是他学了砍竹子和劈竹子后再把学到手的那些砍和劈的技术用于木头上才做出来的,起初的目的是用来搞民兵训练。改革开放后不用搞民兵训练了,这把木头枪便成为我和哥哥和别的小孩子们打冲锋仗时的最让我们自豪的武器。F学竹匠的那段历史我不很了解。但F的竹匠师傅我却认识,他是我一个同学的父亲。那同学和我玩得很好,小时候我经常去他家里玩。他家里有好多好多竹子,因为他家后院就是一片大竹林。那个同学最为自豪的就是每年春天,春笋都哗啦啦地从地下把脑袋冒出来,于是他和他的父亲也就是F的师傅一起去挖春笋。我就时常在想,如果F当年学好了怎么用竹子来做东西,说不定F也会种上一片竹林,那样我也可以和F一起在春暖花开的时节去挖春笋。基于这个想法我问F为什么不把竹匠这们技术学好呢?F笑着说,才学了六个月,也不知怎么的政府说我们又可以读书。那六个月的日子里,F对师傅毕恭毕敬。这六个月之后F就大大咧咧地和别的孩子在竹林中玩耍。对此,F的师傅所给的评价是,野牛这孩子啊,就是爱调皮捣蛋。后来我翻历史书,觉得F再次读书也就在文化大革命末期,也许就是邓小平同志恢复工作的那段时期。能够再次读书对F来讲是个莫大的鼓励。我有四个姑姑,她们都说F再次有书读之后最高兴最开心以至于还常常以哥哥或弟弟的身份扮鬼脸吓唬她们。

  从我能记事的时候起,F一直对我进行思想政治教育。F总是跟我说心中要有党心中要有老百姓。这句话我也记在心头。毕竟是伟大的党给了F新生,而又是F给了我生命。写党性分析材料剖析自己时,我写了这么一句:我的生命不仅是我个人的,也是F的,更是伟大的中国共产党的。我们党支部的支书看完我的党性分析材料后就满脸疑惑地问我F是谁?我笑而不答。这把支书气毙了,甚至有一段时间他还说要取消我的预备党员资格。F听说我说起这事后就催我把真相告诉书记。F要我去做的事情我一定会认真去做。当我把F就是我的父亲这个真相告诉支书后,支书同志就像发觉被人耍了一回那样更加气毙了。看他那泄气的样子,我哈哈大笑。唯一让我笑不出来的是,F对我很失望,说我对党不够忠诚。我说对党忠诚不一定就要对支书忠诚。F说你对支书都不忠诚还谈什么对党忠诚。我发誓说自己可以对什么都不忠诚但对党我绝对忠诚。F说我这话他不相信。而F不相信的话我一般也不怎么相信。结果是弄的我自己都不相信自己,正如F不相信自己学过竹匠。在F看来,学竹匠的那段时光只是放了一个长长的假期而已,不能当作一回事记在心上。

  我哥出生的时候患了一种病,必须去C市治疗,因为这病我们县的医生都治不好。F和mother便带着我哥到C市治病。一共去了好几趟。村里人本来都以为我哥这孩子快救不活了,可没想到C市的医疗水平就是高,治疗了几次倒还真把我哥的病给医好了。而且这病医好后没有任何后遗症,只是在我哥的背部留下一块巴掌大的十分显眼的伤疤。背着我哥的mother和F一起坐火车去C市给我哥治病。那时的火车走得很慢,从我们家乡去到C市要花整整一个大白天。Mother现在还记得有一次在Z市转车,F没有给饿极了的她买东西吃而她只能看着别人吃东西时的情景。Mother对F说你那时根本就不会体贴人。F对我mother说你很饿的那个时候为什么就不和我说呢?结果mother无从反驳,只是笑了笑。其实那时,F把注意力都放在我哥身上,因为我们县里的医生说我哥的病很严重,如若不及时治疗会有生命危险。就为了这个治疗,F把他艰苦奋斗七八年所赚来的钱都花得一干二净还欠了一屁股债。Mother说,F为了治好我哥的病可以说是从他身上割下了一块肉放在我哥的身上。小时候我还不明白这个说法,觉得割肉的事情很值得商榷,从自己身上割一块肉放在别人身上去,在生理学上这很难实现。后来长大了我才明白,mother的这种说法十分形象,说明F为了治疗我哥的病而付出了好多好多。现在我问我哥为什么不考研。我哥说他想先去赚钱来孝敬父母。从历史的角度看我哥的这种想法我完全可以理解。说实话,我也想去赚钱来孝敬父母。可是我现在不会赚钱,简直可以说是什么都不会,只会写这些对别人来讲毫无意义的垃圾文字。

  我读小学五六年级的时候,我们乡里的最听话最会做题目的孩子都被集中在一起组成了一个被称为高级小学的学校。虽然这高级小学离我家很近,可学校规定所有的学生都必须读寄宿。F对此好无意见,坚决把我送到学校读寄宿。那时学校供应米饭而我们必须自己带菜。每次我总是带着一个装满了水葱煎蛋的塑料瓶子去学校,按计划这个瓶子里的菜要我吃一个星期。可那时我人小胃口却大,总抱怨菜不够吃,于是常常在中午回家带菜再去学校吃。F在家的时候我就不回家带菜。因为F总是对我的mother说不要惯坏了伟仔,还坚决不同意让伟仔在读书的时候回家带菜。F说当年他们读书的时候是用一个玻璃瓶子带着炒熟的豆子去上学,那个玻璃瓶子比伟仔带菜用的塑料瓶子要小得多,可里面的菜也要吃一个星期。那种艰苦的日子也熬过去了,F还说哪像我啊,还有鸡蛋吃。尽管F那样说,我还是向F表示抗议,说自己的菜少得可怜,还说别人带的菜比我的要多得多。其实那时我的同学带菜比我更少,都因为家里离学校远所以除了周末从来就没有谁像我一样在没放假的时候回家带菜。因为F不同意我经常回家搞菜吃,mother就说F有颗恶毒的心。F对我的mother说,我的心怎么个恶毒法?我的mother对F说,你以为还要伟仔像你小时候一样去偷别人家的萝卜来生吃啊?mother这么讲像是在揭F的老底,可F没有生气。F讲起偷萝卜吃的那段日子时还告诉我说,红萝卜的味道好,生吃的话很甜,白萝卜吃起来就很不舒服。后来为了体验F当年的穷困贫苦生活,也想弄清楚白萝卜吃起来怎么不舒服,我就到自家的菜园子里拔了一个白萝卜洗了洗来生吃,结果发现味道真的很不好。我的舌头发麻了好几天才恢复了正常的味觉。

  据我奶奶说,当年的条件确实很艰苦,家中三个孩子要读书,这三个孩子包括F和我大叔还有我二叔。我有个小姑,那时她也嚷着要去读书,可我爷爷和奶奶都不答应。奶奶说不让我的小姑姑去读书是因为家里实在负担不起。照我的理解是,那时爷爷家里的豆子本来就不多,若小姑也去读书的话,那剩下的豆子肯定不够爷爷喝酒时品用。讲起那段时光来,我的小姑姑现在还耿耿于怀,总说奶奶不该不让她去读书,结果弄得她现在打牌记帐的时候还总是写错别字。可F讲起那段时光来却兴高采烈,因为读高中后离家更远,学校在另外一个乡里。于是那时F和大叔就可以爬拖拉机去上学,这当然是在开拖拉机的师傅不知晓的情况下爬上去的。而二叔那时人很小跑得很慢总是爬不上拖拉机,结果只能独自走路去上学。对于爬不上拖拉机这事,二叔至今还没和我说过,我猜可能是二叔担心讲这事会太丢他的面子。

  Mother现在将近五十岁,而F现在已经五十多岁。两个人都处于人生的更年期,脾气都不太好。和姐姐打电话时,姐姐总抱怨说F和mother在家里吵得不可开交简直是让家里鸡犬不宁暗无天日。姐姐说这应该是由于家里已经没钱的缘故所造成的。家里没钱倒的确是真的。虽说姐姐现在不读书了,可我和哥哥还在读大学。两个大学生的学费每年加起来也够吓人。F有好多同事和朋友,他们都在县城买了房子。F没买房子,他的工资都省下来给我们交学费。这让我万分感动。再过两年,F就要内退。也就是说再过两年我们家就不能住在乡政府里。可F还没买房子,退休后回老家对于奋斗一生的F来讲无异于是一个致命的打击。别人都混出得人模狗样,自己混来混去却还是原地踏步,连个房子都没有,是我的话我也受不了。我记得F曾经对我们兄弟两说,伟仔和剑仔,你们两个好好读书,家里不买房子,钱都留着给你们读书。姐姐说,F和mother虽然这样讲,可他们心里也难受啊!姐姐还说,如果我们兄弟两读完本科后还读研究生的话就是对父母的不孝。姐姐和我很玩得来,我相信她的话。可每次我打电话给F时问及有没和mother吵架的事情时,F总是笑着说,哪有啊,我和你妈没吵架,我天天看电视,你妈妈天天去打牌,我们怎么还有时间吵架呢?我跟F讲,在家要好好注意身体。F又笑着说,你们兄弟两在外面要注意身体这才是真的,反倒教育起我来了,哈哈。我听得出F的笑声中有点无奈,不由得鼻子一酸,不知道说什么才好。F在电话里听我没有做声,以为我出了什么事情,赶忙问,伟仔,有事就跟我说啊,没关系的。我说放心吧老爸,我都这么大了还能有啥事。我只是觉得我小时候F是英雄,现在我长大了F不再是英雄。F只是我的父亲,一个常人而已。F没买房子的话就会像当年二叔爬不上拖拉机一样没面子。

  我的一个朋友看了我写的这篇小说后说,你写的是什么东西呀,一点都不搞笑。我说,我写这篇小说不是为了搞笑。那朋友说不搞笑的东西你写出来有什么用?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他就说我也不知道有什么用。要说明的是我曾经写的小说让人一看就能会心地大笑。而现在写的《我的父亲》却平平淡淡。虽说平平淡淡才是真,可我知道别人在看这篇小说时的感觉就像在嚼着没一点味道的木渣子。不过我不愿想那么多,只是心里想着该怎么写就怎么写。我奢望把F的历史写出来,或者说我希望自己能从F的历史发现什么。我写的这些东西对别人没有用,但对我自己还有用。这些东西有用与否并不能左右我把它写下去的勇气。至少一些事情应该永远记在我心里,这也许就是最好的理由或借口。

  Mother说她有一阵子和F闹离婚。Mother嫁过去以后,作为家中长子的F既要照顾好兄弟姐妹和母亲又要忙于公事,所以就没有时间好好照顾mother。可mother是刚过门的媳妇,又不能很快地和F的家人搞好关系,所以心里就很不舒服。Mother过门后不到三个月就和F吵了六次架,平均下来每月两次。F爱发牛脾气,吵架时也不让让mother。Mother总是吵不过F,毕竟到那时为止已经在乡政府里工作过一段时间的F大大锻炼了自己的口才。但自认为占理的mother吵架吵不赢却觉得很委屈,所以每次吵架结束后她都要哭个不停。结婚前很热情的F结婚后十分理智,一点也不向mother妥协,任凭我那泪水一点一滴地流出来的mother把哭声弄得满天飞,真正地体现了共产党员的骨气。这导致mother后来在晚上都把门锁上不让F进去睡觉。据F说终于有一天,mother对他说,我们离了吧。我估计mother讲这句话时用上了村妇女主任的严肃语气。F也就用共产党员的严肃语气说,好吧,随你。可就在判决书快要下来的前几天,mother在卫生院被检查出已经怀孕。历史证明当时我的mother怀上了我姐姐,就是后来叫娟仔的一个胖乎乎的女孩。这个女孩让F和mother不知怎么的就没有离婚了。做了爹的F,据mother说,此后很少和她吵架。做了娘的mother,据F说,此后很少不让他进房睡觉。现在想起F和mother闹离婚这事来我真觉得阴差阳错。要是mother当年和F真的离婚,那么哪还有我的出生啊?历史往往就是在一瞬间决定的。我们学校历史系的同学都告诉我说历史的不确定性原则是这件事情的最好解释。后来我问F为什么当年和我mother闹离婚。F说,不为什么,是你妈说要离,又不是我逼她要离婚,后来又是你妈说不要离,又不是我逼她不要离婚。当我问mother为什么当年和F闹离婚。mother说,不为什么,是你爸说要离,又不是我逼他要离婚,后来又是你爸说不要离,又不是我逼他不要离婚。我被各执一词的他们两个弄得很糊涂,便去问我奶奶。我奶奶含混不清地说,当年你爸你妈整天吵吵闹闹的,谁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啊?奶奶说的话让我很泄气。但我打算今年回家时要仔细去问我们村当年的村支书,以便还历史一个真相。这个真相对我写F来讲是个很重要的空间。如果我精力旺盛的话,肯定可以把这件事情写成一个调查报告拿给领导去消愁或者写成一部长篇小说拿给编辑同志去解闷。
发表于 2006-7-10 23:29:56 | 显示全部楼层
看来是个长篇,继续加油。等买了电脑一定仔细看。
发表于 2006-7-10 23:50:26 | 显示全部楼层
现在是暑假,很多人都回去了,可能看的人比较少,但我希望你能坚持下去。是金子总会发光的,总会有人发现你的。所以你千万不能放弃。
发表于 2006-7-15 20:36:10 | 显示全部楼层
很有讽刺意味,文笔也不错,支持.
发表于 2006-7-15 20:46:13 | 显示全部楼层
看后面一章感觉像意识流派的小说.
发表于 2006-7-15 21:01:20 | 显示全部楼层
文章不错,不过能不能把字换个颜色?这个看久了太晃眼..... [s:8]
发表于 2006-7-15 21:03:28 | 显示全部楼层
这篇小说没有以时间的发展而发展,正如楼上的所言,有点意识流的感觉.楼主是个不喜欢规矩约束的人.
发表于 2006-7-15 21:04:57 | 显示全部楼层
里面的很多内容我都很了解,那次我也没有得奖,可是我根本没把这事放在心上.自己的东西不能由几个人说了算,自己的努力才最重要,而努力,付出了,就会有收获的.
发表于 2006-7-15 21:11:15 | 显示全部楼层
谭兄,不要泄气,很多作家成名之前都要经过一番痛苦挣扎的,现在已经有人赏识你了.第二期湖大印象就会有一篇你的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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