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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4-11-2 13:51: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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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Adam床上的两个陌生人。
同一天晚上,Adam,也就是郭小蕾七月底、八月初想象中的情人、身高一米八五、
身上每一块肌肉争奇斗艳、在过去一年中和14个女人上过床、但是从来没有爱上过其
中任何人、暑假在一个投资银行实习、前途一片光明的商学院优秀青年Adam,走在
回家的路上,吹着口哨哼着小曲,遇见了一个亚洲女孩。
“Hi!Adam!”这个女孩看起来很惊喜,热情洋溢地打了一个招呼。
我认识她吗?她是谁?Adam心里一片茫然。
“Oh, Hi!” Adam礼貌地回应。Adam是一个善良的人,不好意思让她看出来他已经记
不住她了,于是他装出也很认识她、很兴奋的样子。
我们可能在某个Party上见过,而我又正好喝醉了,所以不记得了。或者,我们一起
选过一门课,在这个课上搭过讪。他想。
“So, what are you up to? I haven’t seen you for a while!” 这个女孩热情地
说。
说。
“Ah…yeah, I’m doing my intern. How about you? What are you up to?”Adam
抓住一个机会,刺探一下这个女孩到底是谁。
“Study! I have an incomplete, so I have to work in the summer for that.
But I cannot focus because there are so many distractions in the summer.” 这
个女孩说。
“Yeah, true. Summer is for hanging out, not for studying…” 还是没有刺探
出来,Adam也不介意。管他是谁呢。
“Did you go any where for vocation?”
“No, and you?”
“Me, neither.”
两个人站在那里,陷入了沉默,不知道该说什么好。Adam根本不记得她,所以不知
道从哪说起才好。而这个女孩,看上去好像有点窘迫,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So…good luck with the rest of the summer.” Adam尴尬地笑了一下,作出要
告别的姿态。
告别的姿态。
“You, too.” 这个女孩也抬起脚,往前走。
于是两个人各自往各自的方向走。
八月中的傍晚,天气多么好。夕阳西下,晚风习习。
“So…did you have dinner?”突然,Adam听见那个刚走过去的亚洲女生从后面这样
问。
他转过身,回头看去,看见这个穿白色连衣裙的亚洲女孩站在八月底的薄暮里,头发
整整齐齐,脸上笑容盈盈,象个卡通里的日本女生。
四个小时后,Adam和这个女孩在他床上做爱。
Adam有点走神,借着傍晚的阳光、餐馆里柔和的烛光、屋子里昏暗的灯光、以及这个
女孩自己眼睛里恐惧而喜悦的光,他还是没有看出来,这个女孩到底是谁。她刚才好
像提到了“上次我们去漂流的时候”,但是上次漂流有二十多个人,而且他当时忙着和
一个叫Monica的欧洲姑娘眉来眼去,对她,是一点印象也没有。
这个女孩看上去好像很痛,很紧张,完全没有做爱的技巧。这让Adam有种犯罪感。
他那么麻木,她那么痛,形成鲜明的对比,好像一个电钻子在敲打一颗神经丰富的牙。
于是,他尽可能地温柔、小心,抱紧她。伴着床吱吱呀呀的响动,不断地问她:“Are you
ok?”
“Yeah, I’m ok.”女孩微笑着说。
她咬紧牙关,指甲掐进他的肌肤里。整整齐齐的头发也乱了,背上汗津津的。小小的
身体挣扎着,象落入渔网的一条鱼。但是她挺着,很坚强的样子,仿佛一个勇敢的小
孩在打青霉素。
更重要的是,无论怎样疼痛,那个柔和的微笑,还忠实地守在她脸上。事实上,那个
微笑就种在她脸上,成了她脸上的第六个器官。
她不呻吟、不喊叫,就那样静静地微笑着,看着天花板,任自己的身体在这个波涛汹
涌的床上沉下去。
Adam突然感到一阵空虚。突然觉得这场做爱特别假,如同两块橡皮在摩擦。或者,他
是一块橡皮,而她是一个人――这就使他的空虚升级为愧疚。她那样微笑着,让他感到
愧疚。她为什么要那样微笑呢?她需要什么?她是谁?他愧疚地想。但是,无论她需要
什么,他都不能给予。他胸腔里是那样辽阔的空白,他真的没有什么可给予。对于女人
,他的存在甚至是多余的,只是一截坚硬的棍子而已――是的,他还有微笑,甜蜜的微
笑,肌肉,发达的肌肉,头脑,机智的头脑,但是,这些都只是这根棍子的电池而已。
同一张床上,上个礼拜是Linda,上上个礼拜,Julie。上个月,Emily。还有更多的女人,
但是他记不清了。他怎么能记得清呢?她们都一样,五彩缤纷的,归根结底都一样,就
是一些洞穴而已。他不愿这样想,因为这不是他的立场,事实上他反对这样的立场,但
他就是被抛入了这种状态,这成了他的自然。他觉得女人就像蝗虫一样从他的生活中冒
出来,而他,则是一片塑料的稻田,怎么也不可能受到伤害。
塑料的稻田在风中摇摆,床吱吱呀呀晃得更响了。
他的生活丰富多彩,健康向上。工作日的时候去华尔街实习,周末的时候号召朋友们
去野外郊游。16岁的时候交第一个女朋友;18岁的时候上常青藤大学,22岁的时候就
去了摩根斯坦利。他吃健康食品、读纽约时报、大脑和身上的肌肉一样发达。进出门的
时候跟楼下的黑人门卫说“你好”;听音乐会的时候,总是最后一个停止鼓掌的人。他听
别人说话的时候,直视别人的眼睛;课堂讨论冷场的时候,总是义不容辞顶上去。总而
言之,too good to be true。但是,就是这样一个造物的恩宠,被制造出来的时候还是
有一个设计错误,就是:他的心“阳痿”了,看到女人,没有动静。
从15岁第一次恋爱开始,这些年来,他生命中的女人们,就像一本越翻越快的书,越
来越面目不清。他和她们从认识到上床的时间,随着年龄的增长,平均从半年变成三个
月,从三个月变成一个月,从一个月变成一个星期,从一个星期变成一个晚上。而故事,
往往是到上床以后就嘎然而止。
他常常想:爱情,到底是一个宿命,还是一个决定?他的结论是,只能是一个决定,
因为世上根本就不存在宿命。
他渐渐开始混淆做爱和恋爱的区别,事实上,它们变得没有区别。他猛烈地做爱,
勤奋地做爱,兢兢业业地做爱,简直成了一个做爱劳模。他觉得自己好像一个病人,而
做爱好像是一种药物。现在,他形成了对这种药物的依赖,对这个药物越依赖,就病得
越严重,于是就越依赖。现在,对他来说,如果爱情和性之间还有什么关系的话,二者
的关系就是成反比。
这些女人。这些象蝗虫一样冒出来,在塑料稻田里不啃白不啃、啃了也是白啃的女人
们。
他想赶紧结束,于是加快了速度。波涛汹涌的床更加波涛汹涌了。
这个女孩躺在那里,大汗淋漓。她感到很痛,但是这痛显得很遥远。很遥远的还有
眼前这个场景,这个在她身上上下浮动的男人。这个莫名其妙的夜晚。这个呆了四年依然
很陌生的城市。这个活了25年依然很隔阂的生命。恐惧、疼痛、喜悦象一架大机器,绞动
着郭小蕾,但怎么也绞不掉她脸上那个艳若桃花的笑容,艳若桃花的笑容里,泪水却汹涌
澎湃地涌出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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