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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月满西楼

[舞文弄墨] 中国式离婚(z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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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8-7 10:02:34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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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上班后,宋建平把娟子要走的事情告诉了刘东北。如果他还爱她,这就是他最后的机会,否则,她将一去不返。于是,次日,估计娟子已经在家里的时候,刘东北开车从公司往回赶,在楼门口与约好前来帮娟子拉东西的林小枫不期而遇。

  "你怎么没上班?"林小枫问,没等回答就又点头道,"肯定是宋建平!"


  "我哥他也是好意,像那老话说的,宁拆十座庙不破一重婚。"

  林小枫闻此脸一下子板了起来,"小刘你不必说话给我听,我不吃这个。我还跟你说,你这'婚'就是'破'了,也全是你的事,赖不着别人。"

  "是是是。我不是这个意思。"刘东北低声下气,"嫂子你千万别误会。我的意思是,请嫂子您给娟子做做工作--她就听您的。"

  林小枫哼了一声:"你这工作我做不了,谁也做不了。你做得未免也忒出格了。"

  "这事回头我会慢慢跟娟子解释。眼下,只请嫂子您让娟子留下。"

  态度是如此谦卑甚至是可怜巴巴,令人不能不动恻隐之心。林小枫不再说什么,长叹一声,上楼。刘东北忙跟在她身后上楼,同时不住嘴地唠叨:他是爱娟子的,娟子是他所遇到的女孩儿里面,唯一一个他想跟她共同生活、白头到老的女孩儿……

  到了门口,刘东北掏钥匙开门,被林小枫制止,"等等。咱俩不能一块儿进去,跟事先串通好了似的。"

  已然转变了立场,令刘东北心头一热。最后决定刘东北先进,先单独跟娟子谈谈。五分钟过后,林小枫再进。按林小枫的意思,让他们多谈一会儿,刘东北说不用,又进一步说不是"不用",是怕没用--他现在对娟子一点把握没有。

  这是娟子引产后二人的第一次见面。二人点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尔后各做各的事。娟子拿东西,刘东北假装拿东西,没有对娟子表示过多热情。

  当听说娟子做掉了他们的孩子的时候,他对她的内疚立刻就少了许多,怨怼代之而起。至于吗,这么绝这么狠这么的不留余地?他父母知道她怀孕的那天起就开始做准备了,物质准备、精神准备,还有时间上的准备--母亲为这个提前打了退休报告,准备一心一意地当奶奶了!她却说做就把他给做了,好像他不是他们两个人的,而是她一个人的,她一人说了就算了,简直是无知,无理!他再聪明也不可能想到娟子的想法、娟子的感受。男人是男人,女人是女人。

  娟子在柜子那边,一直不说话,感觉上,也一直没回头。刘东北等了一会儿没有动静,忍不住侧脸悄悄看她:瘦了,别人生了孩子后都是丰腴,她却比怀孕前还要纤瘦,弯腰找东西,隔着衣服,都可以看到她的脊椎骨。

  一股怜惜顿时油然而起--即使都有错,也是他在先,更何况他还比她年龄大、他还是男的。虽说她开始并不想要孩子,可是为了他她要了孩子。自从有了这个孩子,她就变了,尤其是感觉到了孩子的胎动之后,天性中的母爱立刻被激发了出来,一发就不可收拾,魔怔了一般。起居饮食就不说了,一切按胎儿的需要来,按书本来。过去最爱吃巧克力,听说对胎儿不好,从此看也不看;平时不爱吃鱼,尤其海鱼,说是小时候在家吃太多吃伤了,听说对胎儿大脑发育有利,恨不能天天吃顿顿吃,零食都改成了鱼片。这还不算,有一天逛街,买回来一大堆书--怀孕生孩子方面的书家里头早已泛滥成灾,床头、茶几、厕所,随处可见--那次买的,是育儿成才之路、中小学生心理学、天才传略之类,让他大大嘲笑了一通。她却美滋滋的:哎,就是望子成龙,就是俗。又反驳他道:母亲是民族的摇篮,你懂不懂?……往事如烟。

  门外,林小枫在门口等。刘东北进去的时候她还特地看了一下表。不料刚过了没有三分钟,眼前的门哗地一下子拉开了,娟子提着箱子冲了出来。林小枫猝不及防,急中生智,装作刚刚赶到的样子,笑着迎了上去。

  娟子一把拉住林小枫的胳膊就走,"小枫姐!你来得正好!咱们走!"

  刘东北赶紧说:"嫂子,你来得正好,你劝劝娟子!"

  林小枫只好夹在两人中间演戏,"东北也在家啊?"

  "是,是是。正想跟娟子谈谈。"

  林小枫就对娟子说:"谈谈就谈谈,谈谈怕什么?谈完了咱们再走,什么都不耽误。"说着,一把抢过娟子手里的箱子,提着径直进了屋。娟子只好跟着走,刘东北赶忙随进,并小心地关了门,上了锁,以防娟子再跑时,他能有一个缓冲的时间。

  林小枫帮助刘东北一块儿劝娟子。在"劝和"和"劝离"之间,她本能地或说出于惯性地选择了前者。进门后,放下箱子,拉娟子在沙发上坐下,就开始说了。什么她已经批评过刘东北了呀,什么做人怎么可以这样没有毅力没有原则呀,什么应当道歉以后要改呀……娟子只一句话就截断了她言不由衷的喋喋不休:"小枫姐,如果这事发生在老宋身上,你会怎么样?"

  林小枫立刻被噎住。被噎住却并不生气,从心底里说,她同情娟子,理解娟子,理解她的全部感受,都是女人。她刚才说的那些话与其是说给娟子听的,不如是说给刘东北听的,意在告诉他,我已经尽力了。现在听娟子这么一说,正好就坡下驴,对刘东北笑笑,做了一个无可奈何的表情后,起身,溜达到了一边。
 楼主| 发表于 2005-8-7 10:02:46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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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破裂的家乱得让人无处下脚。柜门大敞,抽屉大开,地上是一堆一堆的东西,影集里的照片全部被抽了出来,很多被一分为二地剪开成两半,散落一地……谁都没有注意到、或说根本就忘记了,散落地上的照片里还有宋建平和肖莉在刘东北、娟子婚礼上的"夫妻合影"。或笑吟吟并肩而立的,或紧抱在一起跳舞的,还有一张照片,宋建平正尖着一张嘴在亲肖莉的脸。那张照片的抓拍技术可谓一流,那次,宋建平的嘴在肖莉的脸上停留了不过半秒,那半秒的瞬间被照片完整体现,充分定格。


  林小枫一开始没有看到,她去了窗前,假装远眺。刘东北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娟子,我知道我罪孽深重不可饶恕,但是,我还是想替自己辩解几句,请你务必听我说完,说完我就走。"

  "我就走!"

  "对对,你就走。……我说了?"

  "说。"

  "娟儿,知道吗?男女间的背叛大致可分为三种:身体的背叛,心的背叛,身心的背叛。通常人们在意的是第一种和第三种,对第二种基本上忽略不计,这真是一种悲哀,婚姻的悲哀,男女关系的悲哀,人类的悲哀。因为,心的背叛的严重程度远在身体的背叛之上-- 一夜之欢算得了什么?谁能保证自己一辈子没有一时冲动偶尔走火的时候?尤其是对男人来讲。只不过他们不说,或者说隐藏得比较好罢了。"为了开脱自己,刘东北不惜出卖他的男同胞们。

  站在窗边佯看风景的林小枫闻此不由回过头来,为刘东北的理论所吸引。

  刘东北继续说:"心的背叛就不一样了,它的性质跟身心的背叛完全相同。要我说,还不如,因为了它的伪道德,它的不人性:你心都不和她在一起了身体还要和她在一起,不仅对你不公,对对方也是一种欺骗一种侮辱。从这个意义上说,心的背叛才是根本的背叛。但是,为什么人们在这件事情的判断上常常顾此失彼,甚至是本末倒置呢?是由于心的背叛的不可琢磨和不可界定性,于是,人们只好只看表面;于是,就走到了另一个极端,到最后,干脆就忽略了人的内心。……娟儿,我说这番话的意思是,我的心,始终没有变。"

  娟子正要说什么,林小枫摆摆手抢先说道:"娟子,你别说,东北的话倒也有他的道理。"

  刘东北为自己补充:"绝对真理。"

  娟子睁着双黑黑的眼睛看刘东北,若有所思,一声不响。

  于是林小枫想娟子可能被说服了,那么,她自己就应该离开了,于是决定离开。为不让娟子为难,她假装突然想起一件什么重要的事来,说一声:"糟了!"匆匆向外走。走得过急了,一脚踢上了堆在地上的照片,照片被踢得飞了出去,散落满地,她赶紧蹲下去拾,巧的是,或说不巧的是,她拾到的第一张照片,就是那张"半秒的瞬间"。一开始她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又去翻找别的照片,由于情急心切,蹲姿改成了跪姿,她就那样跪着,移动着身体,在散落一地的照片里翻捡……她异样的神情姿势终于引起了一直沉浸在自己心事里的两个年轻人的注意。

  娟子走了过去,还不等完全看清林小枫手里的照片,脑子里已轰的一声,知道出事了,"小枫姐……"

  "怎么回事?"林小枫没有抬头,依然跪着,问。

  娟子一时无话。不是不可以解释,但解释是需要时机的,或者说,事先解释和事后解释,结果完全相反。如果是事先,林小枫发现这些照片之前,再早早在这些照片刚出炉的时候,她或宋建平如果能主动拿着这些照片给林小枫看,也许嘻嘻哈哈一通就过去了,即使林小枫会不舒服,但相信以她的教养文化,她会说服自己想通。但是现在--事后--解释,结果只能是适得其反,越描越黑。

  见娟子不说话,林小枫也就不再说,她想当然认为对方是没有话说。铁证如山,还说什么说?遂继续她的事情:跪在地上,用膝盖移动身体,在地上的照片里翻捡,一张一张又一张,直到再也找不到为止。尔后,她起身--起来的时候身体打了一个晃,许是跪得太久所致--把那摞照片仔细放进了她的小包,向外走。

  娟子一直傻站在那里,刘东北急得捅了她一下她才反应过来,跑过去拉林小枫,"小枫姐,你听我说--"

  "你说。"

  娟子反而不知怎么说了。林小枫看着她,心里一阵阵悸痛。别人犹可,比如刘东北,可是她,娟子,怎么能?她信任她喜欢她,对她甚至怀着一种骨肉至亲的疼爱,她却同他们一块儿合起伙来把她当傻子。不过也可以理解,这件事并没有超出它的常规--全世界的人都知道后,他的老婆才知道。还有更惨呢,永远都不知道的呢。不过也许不是更惨,永远不知道也许更好。

  娟子仿佛看穿了她想的什么--其实不是看穿,是将心比心,都是女人。娟子说:"小枫姐,你想一想,我结婚的时候,我们是不是还不认识?当时我真的以为她是老宋的--"

  "可是后来,我们认识了。"

  娟子哑了。刘东北替她说话:"娟子她也是好意……"

  林小枫根本看都不看刘东北,径直向外走去,仿佛这屋里根本就没有他这么一个人。令刘东北自惭,自馁。而娟子想拦她又不敢,只知跟在后面一连声地叫小枫姐小枫姐。这时林小枫已拉开了门。她要去哪?干吗?见事态严重了,刘东北再次挺身而出,"嫂子,这事娟子不清楚我清楚,详情以后说,有一点我向你保证,保证老宋和肖莉一点事儿没有!"   
 楼主| 发表于 2005-8-7 10:02:57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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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娟子这才知道该说什么,紧接着刘东北的话茬儿说:"是,是是。老宋和肖莉真的一点事没有。"

  林小枫充耳不闻,拉开门,出去。"咣",门关,剩两个年轻人在屋里面面相觑。片刻后才想起该做什么--给老宋打电话。


  老宋在手术室。

  娟子说:"她会不会想不开……"

  刘东北一个激灵:"快!去追她!"

  林小枫开车疾驶,走了一段后才想起还不知要去哪里,只是出了小区门习惯地向右拐了个弯,就上路了。去哪儿呢?突然她知道了她要去哪里。她要去找宋建平。宋建平此刻在医院里,医院在南边她现在却是向北开。当即打方向盘,调头,南开。这时她正走在路的中间,那个地方根本不许调头,如被警察抓住,她今年剩下的分可能还不够警察扣的。不过她根本就没想到这个,即使想到她也无所谓。幸亏这条路的中间没有栏杆拦着,否则,以林小枫此时的恍惚精神,不知道会出什么样的乱子。

  宋建平不在科里,在手术室。顺利的话,手术有三个小时就能完;不顺利的话,就不知道了,也可能得到晚上,也可能得到明天。

  林小枫等不了这么久。她必须立刻得到答案,否则,她会憋死。还有谁能知道这个答案?当然是肖莉。从宋建平医院出来后,林小枫开车向回家的路上走,去找肖莉。一切的一切,莫名其妙,杂乱无章,总算捋顺了,总算有了一个合理的解,有了答案。她现在需要的,只是证实。事实上她的真正需要她自己都不清楚,清楚了对自己也不会承认:她需要他们,需要宋建平和肖莉。目前,这件事带给她的绝望的沉重,唯有他们能够替她分担。

  上午查房,肖莉从同事那里听到了一个消息:她有可能被提拔为科里的副主任,院里不日将来人考察。这是那人去医务部办事时偶然听到的,就是说,消息来源可靠。肖莉听罢一颗心立刻狂跳不已,费很大劲才算保持住了不失体面的镇定,为掩饰,故意跟对方打哈哈说她早盼着这一天了,可惜她不是那块材料,等等。对方却不笑,认真为她出主意:抽点时间,趁这几天,跟大伙多沟通一下。走前,又加重语气补充一句:临阵磨枪,不快也光。令肖莉心里充满感激,再也不好意思装腔作势,轻轻点了下头。

  下班了,人们洗手,换工作服,向外走。肖莉在更衣间换衣服时耽搁了一会儿,最后一个出来。出来后看到了前方不远处走着的两个人,丁小华和李南,科里的两个年轻医生。"年轻"是相对于她们的职业而言,人已经不年轻了,一个二十八,一个二十九,至今还单着身,恋爱对象都没有。也许是条件太好的缘故,名牌医科大学硕士毕业,毕业后就进了大医院的大科里当医生,长得也好,一个艳丽丰满,一个清秀苗条。这就造成了这样的一种局面:年龄相当的男人不具备迎娶她们的实力,具备了这实力的男人通常已步入中年,妻子孩子,该有的全有。

  这种情况下,她们若不肯降格以求,就只有等待,等待那些事业成功的优秀男人离婚,或老婆自然消亡。她们不肯降格以求,选择了等,直等到今日。而按医院规定,不管你多大岁数,未婚就不给房,就只能住单身宿舍,两人一间,没有火。没有火就意味着只能吃食堂,食堂的饭吃一顿两顿可以,一天两天可以,长年累月天天顿顿地吃,人的味蕾都会吃麻木了。

  "小华!李南!"肖莉叫。前面的两个人站住,回头。肖莉跑几步过去,跟她们一块儿走。

  "我妈让人给我捎了些肠来,她自己灌的,我们成都兴自己灌肠,肥瘦咸淡可以自己掌握。本来我说捎一点就行,我们家就我和女儿,能吃多少?谁知道她老人家一捎捎来了这么大一堆!"肖莉用两手比划了比篮球还大的一个圆,"你们拿一些去,要不我们根本吃不完!"

  两个女孩儿顿时欢呼雀跃,连道谢谢。

  "哪里,是我得谢你们,帮我解决困难。打了饭咱们就去我家拿,顺便,一块儿在我家吃,我再做个汤。你们小单身汉,连个做饭的地儿都没有,一天三顿吃食堂,太可怜了。"

  "哎呀哎呀肖医生,也只有你能理解我们了!"两个女孩儿抢着对肖莉说,"哎,啥时候院长副院长的也能选举产生啊?要真有那一天,咱可记着一定得选肖医生!"

  "好啊好啊!我要是当了院长,上任的第一天,第一件事,给丁小华、李南分房子,一人一套,两室一厅。不过,总得有个理由是吧,啊?总不能你们选了我,我就给你们分房子,咱就是以权谋私也不能谋在明处。"想了想,"有了--响应国家号召,晚婚晚育!"大家都笑了。

  说话间,三个人已走出住院部大楼,走出工作区,走进家属院。正值下班时间,又是中午,医院的工作人员大都在食堂里吃,院里到处是人。肖莉和两个女孩儿打了饭,端着,说说笑笑往肖莉家里去。

  林小枫就是在这个时候到的。当时肖莉只见一辆车"嗖"一下从她们身边开了过去,又在她们前面不远处"吱"一声停了下来,那车刹得是过急了,发出了很大声响,引得不少人注目。

  直到那时候肖莉还一点感觉没有,只看了那车一眼,继续跟同行的女孩儿说话,这时,那刹住了的车"忽"一下子向后飞速地倒,直倒到她们身边,停下,门开,林小枫下车,直直向肖莉走来。肖莉这才发现了事情不对。但是完全不知会是什么事情,不由得站住,两个女孩儿随之站住。这工夫林小枫走来,走近,在肖莉面前站住。站住后开门见山:"肖莉,你和宋建平是怎么回事?"
 楼主| 发表于 2005-8-7 10:03:09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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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并不是想当众给肖莉难堪,此时的她已然自顾不暇,没有心情也没有能力想让别人怎么怎么样了,只是怀着一种好不容易找到了、得赶紧牢牢抓住的迫不及待,怎么想就怎么做了,如入无人之境一般地做了。

  "什么怎么回事?"肖莉是真的不明白。林小枫便不再说话,从包里取出那摞照片,无言地给了她。肖莉机械接过,一看,僵住。其反应如同娟子、刘东北当初的反应:解释都无从 
解释,本能知道这种情况下任何解释都没有意义。与娟子、刘东北不同的是,她是当事人;再一个不同是,她是当众。

  "说呀,怎么回事?"林小枫催促。

  "这事你应该去问宋建平。"肖莉说。她镇定了一些。

  于是林小枫跟肖莉说宋建平现在在手术。于是肖莉说不出话。二人默默相对,阵风吹来,把她们的头发吹上了脸颊,她们全无感觉。至于肖莉手里的照片是如何经由谁的手传到了周围围观的众人手里,她们更是一无所知。两个人的内心都紧张到了极点。原因不同,程度相同。围观的人们传看完了照片,静静看她们,怀着某种期待,仿佛一群已被足够的悬念吊起了胃口,正期待着戏尽快进入高峰的观众。

  林小枫又开口了,声音很轻,"为什么,肖莉?"

  "这是一个误会……老宋当时喝多了……"

  "你呢,也喝多了?"

  肖莉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了。要说的话,从头到尾仔仔细细说的话,要想解释清楚的话,在这种时刻这种场合,几乎是没有可能。这时,林小枫的手机响了,她看了一眼,接了。是宋建平打来的,他已做完手术,已从刘东北那里得到了消息。电话里,宋建平问林小枫现在在哪里。林小枫回说在院儿里,和肖莉在一起。

  电话那边因终于找到林小枫而刚刚吁了口气的宋建平一口气还没有吁完,顿时又紧张起来,匆忙对电话说了一句:"小枫,你冷静一点儿,我马上过去,过去后跟你解释!"放下电话,匆匆向外走;在向外走的路上,给娟子打了个电话,让娟子也立刻赶去。他本能地感到了这件事到了这个程度时,他的势单力薄,必须得求助于人。

  宋建平赶到的时候,事发地点已围得里三圈外三圈了,宋建平下了车就不知死活地要向里挤,被他从前一个下属拉住,那人二话不说,把自己的墨镜摘下来,架在宋建平的鼻子上,令宋建平心里咯噔一下:事情已经这么严重了?已需要--戴墨镜了?戴着墨镜的宋建平躲在人圈外面听。

  "你没有一点表示,表示出对他有好感,他能跟你这样吗?比你优秀的,比你年轻的,比你漂亮的,比你更拿得出手的女人多了,他怎么不跟别人单找你呢?"这是林小枫,"说话啊,肖莉,为什么不说话呢?"

  肖莉说话了:"你现在这种情绪下我说什么你都不会信。我只说一句,我没有向他表示你说的什么好感!"

  "没有?没有他能帮你修改你参评正高的论文?在明明知道只有一个名额的情况下,明明知道你们俩是竞争对手的情况下,却还是帮你,除非他有病。"

  宋建平绝望地听,听不下去,又不能不听。头低得下巴快够着了胸脯。

  人圈内,林小枫泪水盈盈,她却就是不让它滴下来。她不想表现出软弱。尽管心里她已软弱到了极点。软弱到想抱住眼前这个她的情敌大哭,痛诉。

  "肖莉,你太有心计了,太善于利用男人了。利用了他们,让他们心甘情愿地为你服了务,自己还不用做出任何实质性的牺牲--"

  "我没有!"

  "没有?没有的话,凭你的水平,能评上正高吗?……你之所以能够评上,除了大傻瓜宋建平的服务,还有你们的那些傻瓜评委。你不是一一地去给他们做过工作的吗?"

  听到林小枫把他们夫妻的枕边话都当众抖搂了出来,宋建平再也听不下去了,也顾不上肖莉了,趁还没有人发现他,仓皇逃离现场。

  林小枫的声音不高,杀伤力极大,一个字一个字,稳准快狠,字字中标。肖莉完全傻了,木了。也是物极必反,就如一头被追得无路可逃的野兽,此刻只有掉头,拼着一死,反咬回去。肖莉开始反击--此前她一直吞吞吐吐有口难辩是因为中间夹着个宋建平,此刻已然不必管他,因为,有他的出卖在先。

  肖莉字字清晰:"林小枫,你给我听听好,三条!一、那次婚礼是你丈夫酒后失态,你丈夫跟人说我是他的夫人,我之所以忍受他是顾全大局不想让他在他的上司同事面前丢丑,不信你可以找他来,我们当面对质;二、我对他没有任何的你所谓的好感,若是他有这样的感觉,那是他的事,与我无关;三、关于你,林小枫,这事你本应当先好好反省一下自己才是:为什么你的丈夫会对别的女人--如你所说--酒后露真情?"

  字字如刀似剑,也是字字中标。林小枫无话可说,无言以对,无处发泄,突然,想也没想的,她出手了,出手之快如闪电一般,"啪",一个清脆的耳光,结结实实贴在了肖莉的脸上。

  风吹树叶儿,沙沙沙沙……

  娟子赶到,死拉硬拽把林小枫给拽开了,剩肖莉一人面对众人。有人试图安慰肖莉几句什么,但肖莉冷若冰霜的脸明白地告诉人们,她什么都不想听……
 楼主| 发表于 2005-8-7 10:03:21 | 显示全部楼层
1  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肖莉早已躺下了。床是双人床,一米八宽的那种,今夜,一个人躺在这样宽大的床上,觉着分外孤单、孤独。试着叫了一声"妞妞",声音不大但也不小,女儿要是没睡,肯定能听到;要是睡了,不致被吵醒。

  女儿马上在她的小房间里脆生生地应了:"哎!"


  "还没睡啊?"

  "人家都睡着了又让你给吵醒了!"怕妈妈责备,撒娇耍赖。

  肖莉忧郁地笑了笑,"到妈妈这来睡好吗?"

  只听女儿发出一声欢呼,片刻后,就抱着自己的枕头光着个脚丫跑来了。把枕头在妈妈的枕边摆摆好,爬上床,紧挨着妈妈躺下,感受着妈妈的体温、嗅着妈妈的气息,分外幸福。肖莉赶紧伸手关灯,怕女儿看到自己夺眶而出的泪。女儿的幸福令她心酸,令她沉重。她是女儿幸福的保证。可是,现在的她,还能够为女儿保证下去吗?伸出胳膊将女儿搂在怀里,脸贴着女儿香喷喷的头发,再也忍不住地,肖莉无声恸哭。

  妞妞感觉到了什么,想看看妈妈怎么了,妈妈使劲搂住她不让她看。她敏感地伸出小手去摸妈妈的脸,那脸湿得像是刚洗过脸还没有擦。妞妞先是吓得呆住,接着就用小手去给妈妈擦泪,惊慌地连声问:"妈妈你怎么啦?……妈妈别哭!妈妈别哭!……"可是妈妈的泪擦也擦不完,擦了又流出来了,擦了又流出来了。于是妞妞也哭了,哭着喊了起来:"妈妈别哭!……我害怕!……"

  此前肖莉从来没在孩子面前哭过,她一直避免在孩子面前流泪,发现丈夫有外遇时,离婚时,她都没有在孩子面前哭过。孩子还太小,还没有能力、也不应当去为成年人分担什么。

  那一夜肖莉一分钟没睡。女儿睡了。毕竟她还小,好哄,好骗。她跟她说她哭是因为她爸爸,她爸爸惹她生气了。妞妞立刻就放心了:这不是什么大事情。谁家的爸爸妈妈不吵架?对门当当的爸爸妈妈就经常吵,今天还在吵,现在就在吵,吵的声音那么大,隔着两家的门,妞妞都可以听得到。后来,妈妈就不哭了,还给她唱歌听。妈妈的声音很好听,低低的,柔柔的。那是一首外国歌,歌的名字叫《只有你》,歌词大意是--妈妈给妞妞讲过歌词大意--"只有你,能让这世界变得正确,只有你,能让黑暗变得光明……"妈妈说,妈妈心中的"你",就是妞妞。妈妈唱这歌的时候爱用英文唱:

  Only you can make all this word seem right.

  Only you can make the darkness bright.

  Only you and you alone can thrill me like do.

  And fill my heart with love for only you.

  …………

  妈妈还没唱完,妞妞就困了,就睡了,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到了第二天早晨,就什么都跟以前一样了:妈妈已经把早餐准备好了,她吃的时候,妈妈洗漱更衣;她吃完饭,妈妈也正好弄完了她那一套,两人一块儿出门,妈妈开车送她去学校。

  妞妞跟妈妈说:"妈妈,等我长大了,一定要让你住最大最好的房子,穿最漂亮的衣服!好多好多的漂亮衣服!多得咱们家都装不下!"

  "噢。那,最大最好的房子也装不下,是吗?"

  妞妞愣住,片刻后叫道:"我是说咱们现在的家装不下!"妈妈笑了。妞妞也笑了。汽车载着母女俩的笑声,向着清晨的朝阳驶去……

  上午,查完房后,肖莉坐在办桌前沉思了许久,下决心站起身来,向外走。走廊里,迎面过来的人都若无其事地同她打招呼,她也还以点头微笑,但是一俟她走过去,那些表面上若无其事的人都会回头看她,相互间对着她的背影指指戳戳--肖莉头也不回,这是一些用不着回头都可以感觉可以想像到的情景。她只是向前走,没有片刻的犹疑踌躇,神情坚定,步子也坚定。一直走到那间镶有"院长室"牌子的办公室门前,伫立片刻后,她果断地敲了门。"请进!"正是院长的声音。肖莉扭开门,进去后开门见山:"院长,有件事我想直接向您汇报一下。五分钟!"

  …………

  肖莉被提拔为了科里的副主任,宣布命令的那天晚上,肖莉带着妞妞去了麦当劳,她很想带女儿去一个好点的地方,但女儿坚决要去麦当劳,只好去麦当劳,既然是为了女儿。

  吃着铁板烧、麦乐鸡、菠萝派、薯条,肖莉向女儿宣布了她被提升为副主任的消息。本以为女儿又会就副主任是怎么回事询问一番,像上次她告诉她她是正高时一样,不料女儿只答应了一声"噢",很明白的样子。肖莉倒不明白了。

  "你明白副主任是怎么回事吗?"

  "明白。"

  "怎么回事?"

  "反正是很棒很棒的意思。"

  肖莉一下子笑了起来,心里头是深深的欣慰。本以为事情就这样过去了,只要自己坚强起来,不断进步强大,女儿就不会受到伤害,却没想到,这件事情已远远超出了自己的控制范围。

  一天,下午下班接妞妞回来后,妞妞在院里玩,她回家做饭,不料菜还没有择完,妞妞就回来了--以往她在外面玩,饭做好了,都凉了,只要你不去叫,她都不会回来--回来后眼泪汪汪。

  肖莉心里一紧,停住择菜的手,"怎么啦,妞妞?"
 楼主| 发表于 2005-8-7 10:03:33 | 显示全部楼层
2
  "他们不跟我玩儿……"

  "谁们?"

  "小朋友。"


  "为什么?"

  "那个球是当当的,当当说不跟我玩儿,小朋友们就都听他的。"

  "当当为什么不跟你玩儿?"

  "当当说他爸爸妈妈吵架都是因为你,所以他不要跟我玩……"

  肖莉的心顿时沉重得喘不过气。妞妞泪水扑簌簌往下掉,肖莉忙给女儿擦泪,"妞妞,咱们明天就去买球,买个比当当还好的球,好不好?"

  当然没用。孩子已有了自己的洞察力。

  "妈妈,当当为什么不跟我玩儿?我是好孩子,不是坏孩子。"

  肖莉把抽泣不止、异常伤心的小女孩儿搂在怀里,眼圈红了,"妞妞当然是好孩子,是最好最好的孩子!……好妞妞,不哭,乖,不哭,啊?"……

  于是,这天晚上,妞妞仍是跟妈妈在大床上睡的,在妈妈《只有你》的歌声中睡的。睡着了,还不时会发出一声深深的抽咽。看着女儿的小脸,肖莉下定了决心。决心一旦下定,勇气随之而来。起身,下床,穿衣,向外走,走出房间,走出家门,来到对门门口,但一俟到了对门门口,勇气一下子消失了大半。

  站在两家中间昏黄的灯光下,肖莉犹豫了足有五分钟,几次举手欲按门铃,最终都没能按得下去。最后,她怀着闭眼一跳河的心情把食指放到了那圆圆的门铃按钮上,正要用力--说时迟那时快--林小枫的声音由门里头传来:"当当,都几点了,怎么还不睡!"

  林小枫的声音使肖莉的勇气在顷刻间泄尽,她收回手,转身,回了自己家。家门关上了。

  两扇紧关着的门静静对视,对峙。灯光昏暗……

  还是那个公园面向湖水的茶廊,还是那样的垂柳轻拂,湖光潋滟。不同的只是,上一次是宋建平等肖莉,这一次是肖莉等宋建平。一人坐在桌边,不断四处张望,等得心焦。其实约定的时间还没有到,她心焦是她拿不准宋建平到底能不能来。

  昨天下班时两人在楼门口相遇,家住对门这种相遇不可避免。自发生了那件事后,两人遇上了就像没遇上,或说是就像不认识,面无表情,一声不响,各自走道。这一次宋建平仍是沿此作风,两眼平视前方,直通通向楼里去。

  "老宋。"一声呼唤在他的耳畔响起,把他吓了一跳。其实那声音并不大,也并非不柔和,只是因为意外因为没想到,太没有想到了。下意识转过脸去,看到的是肖莉温和友爱的微笑。他的第一个反应是本能的:觉着温暖,还有点不好意思;但是紧接着,理智便取代了本能,他开始警觉:这个女人又要干什么?

  肖莉说想跟他谈谈。明天。明天周六。就去以前去过的那个茶廊。他说有什么事现在说好了。她说三言两语说不清,还是约一个时间谈谈;知道他很忙,但是事情很重要,请他原谅。态度谦卑得近乎低三下四,让宋建平没法拒绝。也有好奇。重要的事,什么事?该说的、不该说的事情都已经说了,光天化日,众目睽睽,白齿红舌,她还有什么样的重要事--可说?

  她站在他的对面,态度温柔坚决。于是,就这么定了。明天,下午三点,那个公园的茶廊。

  一分不差,三点整的时候,宋建平的身影出现在了肖莉的视野里,那一瞬,由于期待得过久,由于激动,更由于感激,她的眼睛都有些潮湿,当即冲宋建平高高扬起一只手招呼:"老宋!"又冲服务小姐招呼,"小姐--"

  "老宋,感谢你能够来,感谢你能够不计前嫌……"

  "套话咱就不说了吧肖莉,都是聪明人,还是直截了当为好。"

  "老宋,我的确有很多地方对不住你,但是--"

  "但是,我也有对不住你的地方,我不该把你说的那些话跟林小枫说,是不是?"宋建平语气颇不友好,带着点挑衅意味。

  "不是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肖莉赶紧说,"你没有义务替我保密,且不说为我你受了那么多委屈,就是你们的关系,夫妻关系,你说什么都是应该的,合情也合理……"

  "行了肖莉,"宋建平粗暴地打断了她,"咱就别再兜圈子了,是不是又有什么事需要帮忙了?请直着说,能帮我尽量帮。"

  于是肖莉说了,说了她的女儿,她的小妞妞。

  宋建平没有想到。不得不承认,她的要求是正当的,大人之间的矛盾不应当影响到孩子,孩子是无辜的,同时,如肖莉所说,也是单纯的,脆弱的,他们受不了这个。

  宋建平声明:"我从来没有跟当当灌输过什么。每回见了妞妞,从前什么样现在还什么样。"

  "你我知道,也许是林小枫--"宋建平不说话了,肖莉沉默一会儿,"妞妞非常难过,为这个夜里常常哭醒,醒来就跟我说她是好孩子不是坏孩子……她还不到八岁,她哪里能搞得懂大人之间的那些是是非非?"

  宋建平不无艰难地:"我……我回去跟她说说,尽量试试看吧。"

  说是说了,心里清楚,其实就连这样的诺言,他都未必能够兑现得了。现在的肖莉,就是横在他和林小枫中间的一颗炸弹,躲都躲不迭,哪里还敢主动去碰?

  出事的那个晚上他也是一夜没睡,一家三口都没睡。当当是被他们俩吵得吓得一夜没睡。   
 楼主| 发表于 2005-8-7 10:03:45 | 显示全部楼层
3
  那天他有意晚一些回家,到家的时候,看到他和肖莉婚礼上的合影被一张挨一张排着摆在了沙发前的茶几上,林小枫就坐在沙发上看,眼睛一眨不眨死死地盯着看,仿佛自虐。令人恐怖。那一瞬,宋建平想掉头就跑,本能地知道跑不了;又想要能够隐形该有多好,更没可能,唯一的出路了,硬着头皮往里走。

  林小枫开口了,根本不看他,只是看那些照片,自语一般:"怪不得啊,从来不让我到他 
单位里去。……那天那个门卫,说死不让我进去我还奇怪,医院本来就是一个公共场所,用得着吗?现在想想,都是事先安排好的……可以理解。人家的夫人是这个,"用下颌点点照片上的肖莉,"突然变成了另一个,是让人不大好解释……"尔后抬起头来,声音喑哑,"宋建平,我不求你对我好,只求你不要再把我当傻瓜,只求你在外人面前给我留一点点面子一点点尊严好不好?"没等宋建平开口,又说了,"你心里很惦着她吧,是不是就是因为她没有看上你、你没有办法才跟我在这儿凑合的吧?"

  宋建平终于忍无可忍,向外走。走到门口时他忍不住回头悄悄看了一眼。

  --她坐在沙发上,头发凌乱,两手下垂,两眼失神地盯着茶几,一动不动。宋建平长叹一声,站住,走到林小枫身边,坐下,开始解释,从娟子的婚礼前开始说起,让林小枫回忆,当初是不是她自己提出不去的,以此证明,他与肖莉完全不是预谋,不过是事儿赶事儿,赶到那儿了。……说了足有一刻钟,林小枫始终一言不发,让他独白,直到他没趣地止住,她方没头没脑又冒出一句:"建平,你和她在一起,会不会ED?"

  这天下午,林小枫拿着宋建平的ED病历去了医院,挂了男科的专家号--对此事她一直心存疑惑。从专家那里她才知道,激素水平正常的情况下,ED百分之八十属于心理方面的原因,即所谓"功能性",只有百分之二十是器质性病变。心理方面的原因很多,很复杂。最常见的,一是工作紧张,压力大;二是对妻子没有兴趣,用现在人们爱说的一词就是,审美疲劳,进一步说就是,熟悉的地方没风景……说得林小枫的脊背嗖嗖地麻。宋建平是医生,他显然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懂,就是不是医生他自己的情况他也清楚。千怪万怪,千怪万怪怪不着别人,得怪自己,怪自己太傻,太相信他。临走前,她问了医生一句她一直想问一直不敢问的话。她问:那像这种情况,我是说,对妻子没感情没兴趣,要是换一个女人,会怎么样?医生的回答是:如果是他喜欢的,就没有问题。

  肖莉就是他喜欢的。

  宋建平色厉内荏地低吼:"跟你说过,我跟她什么事没有!"

  "事还是有的。"

  "但是绝对没有你以为的那种事!"

  "我以为的哪种事?"

  "你自己心里清楚。"

  "你错了。你误会了我的意思了。……听没听说过关于夫妻间三种背叛的说法?"宋建平闻此绝望地闭了下眼睛。林小枫一笑,"显然你是听说过的了,你从刘东北那个小流氓身上还真学到了不少的东西。别说,那小流氓别的方面我不敢恭维,但是这话,他说得有理!真理!绝对真理!……按照他的那个理论,我不过是你法律上的妻子,而肖莉才是你心目中的妻子。我想,你若跟她在一起,肯定是不会'ED'的了。……"

  从那天起,每到晚上,睡前,一看到"床",一想到"睡觉",林小枫就开始联想,一联想就要对宋建平审讯,审讯的话题万变不离其宗。开始宋建平还试图为自己辩解,以后,干脆就不说话,任她说;她说什么是什么。

  "建平,你怎么不说话?"

  "你让我说什么?"

  "就说你跟肖莉在一起会不会'ED'。"

  "小枫,你听我说,那都是很早以前的事了,来龙去脉我也都跟你说了。再说,咱们俩后来关系不是一直很好吗?"

  "'很好'你为什么一跟我在一起就'ED'?"

  "什么事都得有个过程……让我们慢慢试一试……这种病的治疗需夫妻双方的配合……"

  "你这不什么都知道吗?知道为什么不说现在才说?你还知道什么?是不是也知道,你只要跟你喜欢的女人在一起,你的'ED'就可以不治而愈?"

  "不知道!没试过!"

  "那就试一试嘛。"

  "好啊,只要你同意,我没意见!"终于有一次,宋建平忍无可忍,这样答。林小枫万万没想到他居然还敢对她放肆,被噎得一时没说上话来,眼睛看着对方,那眼睛由于愤怒而放亮。片刻后,她猛地起身向外走。

  宋建平急忙去追,"干吗去你!"

  林小枫微笑,"这事光我同意你同意还不行,还得问问人家同不同意!你不好意思,我去替你问!"

  宋建平一个箭步蹿了上去,拦在了门前,二人脸对脸对视,林小枫先坚持不住了,她哭了……

  在公园里那个茶廊里,宋建平吞吞吐吐地把这些天来家里发生的事跟肖莉透露了一点,让肖莉有思想准备的意思,不要抱太大希望的意思。肖莉听后许久没有说话。

  垂柳轻拂,湖光潋滟。

  肖莉终于开口说话的时候,声音里有一些异样,"老宋,我真的不明白,你有什么必要非得这样忍受着她。"   
 楼主| 发表于 2005-8-7 10:03:57 | 显示全部楼层
4
  宋建平霍地转过了脸去。

  肖莉仍看前方,看前方的湖水,湖水的波光映照着她的脸,那张脸的轮廓清晰秀丽。

  肖莉出差了。是工作需要,更是为了躲避。通常去外地出差科里一般不派她去,都知道她一个人带着个孩子。这次是她主动要求去,妞妞就送到了她爸爸那里。


  但是林小枫不会因此就放松警惕。二十一世纪了,即使身处异地,只要想联系,除了不能上床,你想干什么吧,聊天,写信,见面……无所不能,一个好一点的手机就全解决了。若嫌手机小,还有更大更好的,电脑。

  林小枫知道宋建平的E-mail,但是不知道密码,曾趁宋建平不在家时试过无数组号码,均被告之"你所输入的号码不正确",遂放弃。全力监视手机,也明白如果对方成心防她,她成功的几率几乎没有,联系完了把记录一删,就是一片纯洁的空白。但是,万一呢?百密一疏,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

  为了这个"万一",林小枫坚持不懈。天天晚上,等宋建平睡着了后,拿着他那个上班用的包就去了卫生间,取出里面的手机,打开,细细调阅。曾查看过他的通讯录,里面居然没有肖莉的任何记录,这不欲盖弥彰吗?要是两人没事,又是邻居又是曾经的同事,相互间怎么就不能留一个电话?或许,那电话已然记在了宋建平的心上,根本无须记录--深夜,只穿裤衩背心的林小枫坐在马桶上,膝头放着丈夫的公文包,手里拿着丈夫的手机,在卫生间惨白的灯光下,不无讽刺、不无凄凉地想。从感情上说,林小枫非常愿意相信宋建平的解释都是真的,理智却告诉她说,不能相信。感情和理智是分离的。甚至感情和感情,也是分离的。比如,此刻,她非常想抓到丈夫有外遇的证据,同时又非常想抓不到这样的证
 楼主| 发表于 2005-8-7 10:04:09 | 显示全部楼层
5
  "二十三号。……对了,晚饭我不回来吃了,医院里有个活动。"

  "什么活动?"

  "说是什么感恩日,其实不过是找个借口让大家聚聚,吃吃喝喝玩玩,联络沟通一下感情。外企老板常用的手法,笼络人心呗。"


  "都什么人去啊?"林小枫怀着绝望的希望又叮了一句。她想他也许忘了,她再提醒他一下。

  他说:"不太清楚。……医院里的人应当都去吧。"

  就没话了。于是林小枫也就不再说了。送当当去学校后,给妈妈打了个电话,说她晚上有事,让妈妈帮着接一下当当。安排好了儿子,便开始着手做她事先想好的事情。

  先去美发店,让美发师给她头上喷了无数的发胶,把头发做成了一个无比妖娆同时也无比生硬造作的发式。尔后,就顶着这个硬壳去买衣服。买了一件好莱坞颁奖晚会上常可见到的那种前后都露着的黑色长裙,再配一条巨大的大红披肩,鞋是那种长尖头的鞋,太空银,鞋跟细得像筷子。买了后,就在车里换了。脸上的妆也是在车里化的,竭尽了浓艳。一切妥当,驱车向宋建平医院里驶去。她将在医院门口等宋建平,让他"携"着她,一块儿去香格里拉。

  娟子走出医院,她正要去参加院里的感恩活动。她终是没有离开北京。那天因为找林小枫,她耽误了火车,她想以后再走。真到了"以后",又想,再等等再说。"再等等"就等到了现在,就不那么想走了。人的情绪一天之内都可以有若干个变化,她的情绪在这么多天里才发生了一个变化,尽在情理之中。

  刚出院门口,远远地,一辆熟悉的车向这里开来,林小枫的车。刚才遇到老宋问他携不携林小枫来,他说不携。当时她就警告他不要忘了上次的教训,撒谎是要付代价的。他说他没有撒谎。固然他没说真话,但是也没说假话。他不说话。

  正想着的时候车停了,车门开,林小枫出来。要不是先看到她的车,要是在大街上遇到,娟子肯定认不出她来,这哪里是过去的那个林小枫啊,清新淡雅的书卷气一扫而光,全身上下透着恶俗同时还浑然不知,甚至是自鸣得意。娟子目瞪口呆,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倒是林小枫先跟她打了招呼,很和气。

  "在这儿等谁呢娟子?"

  "小枫姐,你来……有事?"

  "咦,'我来有事?'--你不知道?"

  娟子明白了,硬着头皮,"知道知道……"

  "那你说,我来有什么事。"

  "小枫姐,你听我说--"

  "说。"

  娟子说不出来了,难为了好一会儿,索性开诚布公一不作二不休,"小枫姐,上次那事老宋做得对不对咱们就不说了--不对是肯定的--问题不在这里,问题在于,既然他已经做了,也知道自己错了……"

  "知道错了为什么不改?"

  "这时候你一定不能感情用事!一定得权衡一下利弊!你们是夫妻,你们的利益是共同的--你得给老宋一个解释的机会。你这样突然出现,医院里的人、尤其是院长该怎么想,老宋他还有什么诚信可言?他要是倒了霉,对你和当当对你们这个家有什么好处?"

  她开诚布公她也开诚布公,"娟子,我承认宋建平走出辞职这一步与我有很大关系,没有哪个女人愿意跟一个窝窝囊囊的丈夫过一辈子,没有哪个女人心里不希望着夫贵妻荣。但是,当夫贵而妻不能荣的时候,我相信,大多数女人会宁肯选择还去做她的贫贱夫妻。"她停住,说不下去,她想起了她的从前。从前,没有汽车没有那么多钱,但是她有自己。现在她已然没有了自己。没有了自己就没有了生活的主动权,她的喜怒哀乐全需仰仗对方给予。这种感觉是如此地令人窒息。

  "等等小枫姐!等等!……听你这意思是,你打算今天跟老宋……"一时找不出合适的词,做了个辅助手势,"--摊牌?"

  "摊牌是什么意思?……决一死战?鱼死网破?要不,两败俱伤同归于尽?"

  娟子顾不上这一连串的问号,急急地说:"跟你说小枫姐,老宋在医院里干得很好,前程无量,很有可能会做到合伙人的位置,你应当替老宋--"

  "'老宋老宋老宋'!娟子,你也是个女人,你有没有站在我的位置上想一想,想一想当我为他牺牲了我的一切时,他却像甩破抹布一样把我甩在一边,堂而皇之挽着另外一个他认为配得上他的女人时,我心里的滋味我的感受?……是是是,我现在没有工作没有社会地位,没有他做我的说明书做我的参照物人家都不知道我是谁,遗憾的是,我自己还没有忘了我是谁,我还有我的一点点需要我的自尊!……"

  娟子不能不承认林小枫的话有她的道理,一时无语。

  就在这时,林小枫的手机响了,宋建平打来的,由办公室打来。本来他已走近院门口了,偶然间抬头看到了站在院门口的林小枫和娟子,立马一个转身,回了办公室,显然,林小枫什么都知道了,怎么知道的不知道,但是知道了。

  宋建平给林小枫打电话:"小枫啊,有件事我给疏忽了,我们医院今天的活动还要求携夫人,不知你有没有兴趣?……我可能去不了了,头疼,头疼欲裂。"

  "噢噢。"林小枫不动声色地听着,"那你就别去了。"

  "那你还去吗?"
 楼主| 发表于 2005-8-7 10:04:24 | 显示全部楼层
6
  "去吧。早想认识一下你的那些同事了。……没关系。"看娟子一眼,"娟子不是也去吗?到时候我找她帮忙给介绍好了。"

  宋建平放下电话,双手捂头久久没动,头真的疼起来了,越疼越烈,都能感觉到血管一蹦一蹦的。就这样坐了不知多久,突然间,他下定了决心,一下子拿起电话,再次拨了林小枫的电话。


  这时林小枫正跟着娟子向活动大厅里走,一路上左顾右盼巧笑倩兮,赢得了百分之百的回头率。马上就要进入大厅了,已看到里面走动着人了,端着吃的,或拿着酒杯,这是一个西餐的酒会。不时,还可看到老板杰瑞和夫人的面孔在人群里晃来晃去。这时林小枫的手机响了,她接电话前先看了一眼来电,马上接了,"什么事,建平?"声音里带着笑意。

  "你等着我,我马上过去。"

  "马上过来!……你不是头疼吗,头疼欲裂?"

  "我的确头疼,一点不骗你。而且我想,从此后再也不欺骗你--不,从现在开始!所以我说马上过去,我带你参加活动,我将亲自把你介绍给每一个人……"

  林小枫脸上的笑容一下子消失,一个人快步走到一个相对僻静的角落,声音微颤地问:"那……肖莉呢,你怎么解释,对大家?"

  "实话实说。"语气坚定真诚。

  "那好吧。我等你。"收了电话,对在不远处等她的娟子说,"娟子,你去吧。老宋说他马上过来。"

  娟子只好走,一步三回头,惴惴不安。看到她进了大厅,林小枫只身向外走,穿过大堂,来到外面。

  外面起风了,风吹起了她的黑裙,披肩,她一动不动。

  一辆熟悉的车驶入她的视野,宋建平的车。车驶来,驶近,在车位里停下,宋建平下车,向林小枫走来。林小枫一言不发,只是看他。他来到她的身边,示意她挽他的胳膊。林小枫就挽起他的胳膊,二人步入饭店……
 楼主| 发表于 2005-8-7 10:04:35 | 显示全部楼层
1
  林小枫挽着宋建平的胳膊走,就要到大厅门口了,已经可以看到里面的人了,林小枫突然不走了。宋建平问她怎么啦,她没答,走几步,站住,"你真的希望我进去?"

  宋建平点了下头,非常肯定。林小枫紧盯着他的眼睛,"不怕我给你丢脸?"

  "什么话!"宋建平用手捻一下林小枫垂在耳边的硬而亮的发卷,"不过今天你的头发做得 
稍稍过分了一点,妆化得也有点浓了,其实你平时那样就很好。"

  "我是故意的。我今天来就是要引起大家的注意,要当众出你的丑,怎么招摇怎么来--既然你不给我面子,我也不给你面子!"

  宋建平一怔。她又说,"其实我知道你很难,我是指今天你不打算让我来这件事。……不要对我说你忘了,你说过以后绝不再骗我--因为有肖莉在先,你无法对大家解释。"

  "……"

  "建平,你怎么突然改变主意了?"

  "我想从今天开始,重新开始。以前是我错了,错了就得改,那么就从今天开始改好了。"

  "不惜你的上司同事对你有看法?"

  宋建平又非常肯定地点了下头。林小枫怔怔地看他,眼圈开始发红,突然,她扭头快步走开,向外走。宋建平愣了一下,追上去。

  林小枫走得飞快,鞋不跟脚,连着崴了两次,这种跟儿细如筷子般的鞋她也是头一回穿。第二次大概崴得不轻,就瘸着走,速度不减,快得宋建平不跑就追不上她。而他又不能跑: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子,在五星级酒店的大堂里,无论身份、地点,都不合适,所以等他追出大堂时,林小枫不见了。慌忙四顾,在一个没人的角落里看到了她,赶紧过去,发现她在哭,一只手捂嘴,无声地哭。宋建平手足无措,嘴里发出一连串含意不清的安慰声。心里边惴惴不安,不知下一步她会怎么样,打算干什么。

  林小枫哭了将近十分钟,尔后,用掌心在脸上抹了两把,"我走了。"

  "走?"宋建平机械地问--林小枫的样子现在简直不能看,浓妆已然被泪水破坏,红黑黄棕白灰在脸上混作一团。小心翼翼地,他说:"我们是不是找个地方补补妆?都花了。"

  林小枫摇头, "我回家。……你以为我那么愿意参加你们医院这活动?你们这活动跟我有什么关系?我认识你们医院的那些人谁是谁?……跟你说建平我根本不在乎他们,不在乎他们所有的人,我在乎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你,你心目中我的位置、你对我的看法!"说罢,转身就走。

  宋建平追上去,"小枫,走,洗把脸,去!跟我一块儿去!"

  "我去干吗?还不够累心的。……再说了,你在医院里干得好好的,我何必给你找些麻烦让你为难?他们知不知道我、认不认识我又能影响了我的什么?只要你知道、你承认我是你的妻子就足够了。"

  宋建平怔怔地看林小枫,猛地,一把把她搂在了怀里……

  接下来,夫妻俩度过了婚后的第二个蜜月,同进同出,男耕女织,举案齐眉,相敬如宾。

  十一长假。一天,把儿子送到姥姥家,夫妻俩同去参加了宋建平大学同学的聚会。是三个自打毕业后就没有什么联系的同学,珠海一个,桂林一个,大庆一个。三人趁十一长假,携夫人来北京旅游。来后辗转打听到了宋建平的电话,就这么联系上了。最先打来电话的是大庆的那个,得知是谁后宋建平热情洋溢。目前他情况全面良好,身份、经济、家庭,当然,还有心情;旧友故人若在这时造访,正是时候。当下约定请同学吃饭,同时定下了时间、地点。不料当天晚上,又先后接到了珠海、桂林两同学的电话。接到第二个电话时宋建平还说一块儿吃饭,和大庆同学一块儿;第三个电话打来时他就想改变主意了,于是在电话里便没再提吃饭,只说保持联系,放下电话后跟林小枫商量:来了三个同学六个人,作为地主,他们该怎么接待。刚开始说的请吃饭是一种不假思索的惯性思维,现在,当一个一个电话陆续打来,就不得不想,请吃饭是不是太一般太俗。   
 楼主| 发表于 2005-8-7 10:04:53 | 显示全部楼层
2
  林小枫沉吟片刻,"他们现在都干什么?"

  "珠海、桂林的那两个都改行了,干公司,当经理。就大庆那个还干医,在一个什么厂子里当厂医。"

  "当厂医的那个就不用说了,珠海桂林的那两个肯定也好不到哪里去,真混得好的,不至 
于惨到跑北京来旅游。"宋建平点头表示深以为是。林小枫又说,"既然如此,就该好好请一下人家,连吃带玩儿!"

  当下,夫妻俩找出《北京生活完全手册》,一人扯着书的一边,头对头翻阅查找。经过一番研究争执论证,最后商定去位于顺义的乡村赛马场。十个人两辆车,正好,交通工具也不成问题。

  这天天也争气,万里晴空,秋高气爽,宋建平和林小枫一人开一辆车。宋建平载着三个同学,林小枫载着三个同学的夫人,一路上大敞车窗,欢声笑语,乘风而去。

  到了马场,宋建平和林小枫跑前跑后招呼张罗大家骑马。马场非常宽阔,骑马跑一圈二十块钱。宋建平、林小枫让大家尽情地玩,骑够为止,既然已经来了。珠海同学到底是来自特区,当即上马,策马扬鞭,绝尘而去。不像那两个同学,尤其大庆的那个,一副缩头缩脑没见过世面的样子,想骑,不敢,头一回到这种地方来,不知规矩,不摸深浅,怕丢丑,也不好意思,担心宋建平花钱太多。最终宋建平夫妇的热诚和话里话外透出的那层"这点钱他们完全无所谓"的意思,方使他上了马。

  但是三个夫人没有一个人肯骑,齐齐说害怕,怎么说都不行,于是,像来时路上一样,宋建平同三个同学骑马,林小枫留下陪他们的夫人。四个女人坐在马场旁的凉篷下,喝饮料,吃小吃,看她们的男人骑马,边说着话。每一个男人骑马过来的时候,她们都会冲他们发出一阵尖叫欢呼,少女一般;马背上的男人也会冲她们挥手扬鞭做矫健状,如一个个意气风发逞强好胜的大男孩儿。由于是同学而聚在了一起的这种关系,使她们和他们都变得年轻了,仿佛回到了当年。

  四个男人里,数宋建平马骑得最好。这得归功于刘东北。刘东北酷爱骑马,在马场有一个五万元的个人会员卡,常拉宋建平一块儿去。刚开始宋建平也是不行,现在是好得多了,跟刘东北没法比,但在他这几个同学和夫人的眼里,却算得上顶尖高手。因此宋建平每骑马跑过来一次,都要引起女人们的一番夸赞,说是"女人们",其实主要是"大庆""桂林"二位夫人。林小枫不夸是不便自夸,心里头也颇为宋建平自豪。那"珠海"夫人却不知是为了什么,始终面带矜持的微笑坐在那里,只是在不得已时才微微点一下头,让林小枫别扭。

  林小枫心里很明白,宋建平马骑得固然不错,但是换一个人那两位夫人绝不会如此卖力不厌重复地夸赞,她们是在用这种方式向她表达感激。她们这次来京是随旅行社来的,为省钱旅行社把她们安排住在了郊区,天天一大早就被叫起来往城里赶,晚上很晚方回;吃饭就像是打仗,十人一桌,广告里所说"八菜一汤"的数字都对,可惜一盘菜经不住几筷子,你要想文明就只能顿顿白嘴吃米饭,咸菜都没得就;广告上承诺的景点也都给你兑现,但由于时间都花在了路上,结果每一个景点都是"点到为止",什么都看不到,记不住,全部的意义只在回去后可以对人说:我去过了。还无法投诉,人家旅行社广告上说的全都做了。不是没想过单独活动,但是单独活动又得单花一份钱,交给旅行社的钱不可能退。想旅游团所有跟下来的人都是这心情:只要是花钱买来的,哪怕是苦,也得吃下去。否则,精神上就会痛苦。

  所以,宋建平、林小枫安排的这一天对她们来说是恰逢其时,是她们来京后最美好的一天,专车接,并且是在这样的一个地方,见识了这样一种她们从未见过的场面和生活方式,置身在这样的环境这样的人群里,不仅是身体的愉悦轻松,精神上都得到了提升。想这一天娱乐下来,还有两餐饭,车接车送,人家得花多少钱?正是念及这点,她们才如此不遗余力地夸宋建平--都是朴实厚道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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