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乞丐的政治见解：你以为当乞丐就更容易一些？

夕阳秋草

作者：半山1981





　　都说，每个人都依靠卖点什么来维持生计，哲学家卖的是智慧，科学家卖的是知识或技术，商家卖的是商品或服务或信息或创意。我靠什么维持生计？嘿嘿，不瞒各位老少爷们，俺是个乞丐，卖的东西世间最昂贵，又半钱不值，那就是人的尊严。俺这行当，操作也特简单，手心向上，手背向下，朝某个看起来有点怜悯心的人递过去便是——当然是空手的，俺是决不会朝任何一个陌生人递一枚铜子儿的，要不还叫乞丐？
　　
　　俺琢磨着，人大啊议会啊之类的代表们、议员们，各行各业门类齐全，有充分的代表性，可怎么偏就没人代表一下俺这行当的？奇了。各个行业都有自己的利益，当然也都有自己的政治见解。从这个意义上说，俺的政治见解跟任何一国、任何一任的国家主席、总统或者国王这些哥们儿，具有同等重要的分量咧。这说法，各位老少爷们舅舅娘娘们不反对吧？
　　
　　不反对或基本不反对的话，闲话少叙，表达俺的见解才是正经。
　　
　　话得从一张捡来的报纸说起。今年的头一天，俺正偷偷躲在一处地铁的角落里，细嚼慢品一只叫化子鸡。考虑到俺不该象各级大小官员们那样暴食，得讲究点儿节食（谁说我们乞丐就不讲养生之道？哼！），就顺手捡起身边的一张报纸，打算把吃剩的半只鸡包起来。那是一张满满当当都是秤勾豆芽菜洋文字儿的报纸，是China　　Daily发行的　　21st　　Century　　咧！这下可不得了啦，俺看见报上写着个啥？那大标题是Do　　beggars　　have　　a　　right　　to　　subways?　　（乞丐有去地铁的权利吗？）
　　
　　俺这会儿不就鬼鬼祟祟在这地铁里躲着吗？　　俺入冬以来不是给那些戴着大盖帽的赶得没处躲么？还有报纸替俺乞丐说话的？这真叫俺乐晕啦！中！得看看。俺一下子就把那半只叫化子鸡，连同从脖子上搓下来的一把污垢，往一位路过的时髦淑女手里一塞（鬼晓得她是不是淑女！呸！），乐滋滋便读了起来。
　　
　　Beggars　　have　　become　　a　　major　　topic　　among　　legal　　scholars　　and　　ordinary　　folk’s　　in　　this　　country,　　since　　Beijing　　and　　Shanghai　　began　　talking　　of　　banning　　them　　from　　subways.
　　In　　earlier　　December　　,　　a　　local　　Beijing　　newspaper　　reported　　that　　transportation　　authorities　　were　　considering　　banning　　beggars　　from　　the　　subways　　for　　security　　reasons.　　Last　　week,　　the　　Shanghai　　government　　announced　　that　　beggars　　would　　be　　taken　　into　　custody　　if　　they　　were　　caught　　three　　times　　in　　the　　subways,　　local　　media　　reported.　　Shanghai　　officials　　said　　that　　beggars　　were　　causing　　traffic　　jams　　below　　ground　　and　　ruining　　the　　city’s　　image.　　
　　
　　去年底，北京上海两地俺的同行们被告知不得进入地铁，这事引起了法学专家学者和普通民众的议论纷纷。俺的脑袋象看乒乓球似的，左转，右转，愣是不晓得俺在地铁里讨生活，到底都碍谁的哪一根筋疼了，这么把俺赶得个没处躲。
　　
　　正不得要领，眼下可弄明白了。原来，北京市的理由是出于安全的考虑——谁的安全？你的，还是俺的？要是你的安全，俺不偷不抢，不贪不贿，咋构成对各位爷们安全的威胁了？要是俺的安全，那俺可告诉你，躲在地铁里头是最安全的，那么大冷天的，又是风又是雪，把俺赶到地面上去，是为了保障俺的安全？显然不是，娘稀匹格劳子我靠！原来俺的命不是命，俺是否安全，你压根儿是不用考虑的！这就是俺共和国的首都？地铁躲不得，俺过年又没谁来慰问，只好钻下水道——那里暖和呗！大年夜的，哼哼叽叽“太阳最红，下水道最亲”！
　　
　　原来，上海市的理由是俺在地铁里毁了你上海大都市的光辉形象！一个城市为了维护它的虚面子，竟可以把人不当人看？哪位制定这地方土政策的爷们，来说说？一个把人不当人看的城市，还有“城市形象”可言？还“国际大都会”？再说了，近代史上列强诸国竟也有洋乞丐流入中国乞讨的，哪儿就损了它们的列强形象了？有史料为证，徐珂《清稗类钞·乞丐类·上海有外国乞儿》载：“上海多丐……然又有外国之丐，盖亦流落于沪者。”后来，上海滩并不因为中外乞丐云集，就不成为十里洋场嘛！
　　
　　去年召开的虚拟“世界乞讨学术研讨会”，俺土半山大叔精洋文，通古书，理所当然作为中国乞丐代表出席这一盛会，不辱中国乞丐光辉形象（总比啥官员的公费出国“驴游”，更能替咱国家争点脸面，俺这话对吧？），游历香港纽约巴黎伦敦，那可是真正的“国际大都会”咧！可哪一个城市没有乞丐？纽约、巴黎这些国际大都会啥时候因为有了俺这些同行们，形象就变得不光辉了？看不见乞丐的上海，一定就比巴黎纽约更牛气一些？发科油！
　　
　　the　　Shanghai　　government　　announced　　that　　beggars　　would　　be　　taken　　into　　custody　　if　　they　　were　　caught　　three　　times　　in　　the　　subways,　　local　　media　　reported.
　　
　　看见了不是？俺要是在地铁里给那些戴着盖帽的碰着三次，就得be　　taken　　into　　custody，俺说呐，你与其对俺乞丐如此兴师动众耗纳税人钱财拘留我，不如给施舍给俺一点，岂不更实在，更功德无量？be　　taken　　into　　custody这词儿，吓得俺心惊肉也跳啊！这措施，现行的法理与亘古的天理，都难容咧！
　　俺说个理给你听听：
　　
　　一个理是：俺这乞丐的行当，实在算得上社会安定稳定的一个因素。
　　
　　俺乞丐虽说卖的是自尊，可不偷不抢，你爱给几毛一块的俺磕头道谢，遇上俺半山这样的乞丐，就比你施舍者更文气些。你不给，俺也丝毫不敢抱怨，全是姜太公的买卖，按理说，与偷啊抢的对比，俺也算得上社会安定稳定的一个重要因素了。有《申报》同治十一年八月初二日古吴最乐老人《祥饬求食论》为证：“夫乞人者，贫人也，非有刑伤过犯之秽迹也，非如娼优隶卒之污贱也，非若为盗为贼之有干国宪也，苟能自立，仍然清白良民，其不得已而求食者，诚此生之末路仅一线之生机也。”
　　连旧时代的人都懂得俺“非若为盗为贼之有干国宪也”、“非有干国宪”，如今俺在地铁里头被你撞着三次，就得给拘留起来？凭的是哪一条法啊律的？要不，让人饿着肚子，事就大喽。
　　
　　另一个理是：历朝历代，真正对乞丐施之以追捕遣返的这类政法措施的，就极少见。
　　
　　俺这样高素质的乞丐，阅正典史册，披稗官野史，此类事，竟只找到两个记载。一个《元史·成宗本纪》载，对乞丐“各处镇守官及万户府并遣人追捕。”二是《清史稿·食货志》载，“外来流丐，保正督率丐头稽查，少壮者递回原籍安插。”如果说还有的话，就是去年底俺亲历的government　　announced　　that　　beggars　　would　　be　　taken　　into　　custody　　if　　they　　were　　caught　　three　　times　　in　　the　　subways（政府通知乞丐说，如果俺在地铁里被大盖帽的撞着三次，就得被拘留）了。如此对俺乞丐动粗，古之罕见啊！各位制定地方法规或政策的老少爷们，究竟是无知，还是良心被狗吞了？俺乞丐说话粗，得罪各位大人老爷了咧！
　　
　　But,　　some　　people　　say　　that　　it　　is　　unfair　　to　　the　　beggars.　　Zhang　　Jinling,　　a　　columnist　　for　　the　　Qilu　　Evening　　News,　　says　　that,　　no　　matter　　how　　developed　　a　　city　　is,　　it　　is　　inhuman　　and　　cruel　　to　　drive　　beggars　　from　　the　　subways　　and　　out　　into　　the　　cold.　　And　　some　　legal　　scholars　　have　　said　　the　　ban　　reflects　　an　　attitude　　of　　discrimination　　by　　the　　majority　　against　　weaker　　people.
　　
　　喏，都瞧见了不是？这位叫做Zhang　　Jinling的《齐鲁晚报》专栏作家，说对俺的驱逐是没人性的、野蛮的。还有法学专家学者说，这禁止俺入地铁行乞的禁令是啥多数人对少数人的歧视，都说得俺心里暖乎乎的。俺谢咧！可那专家说得好象也怪不得劲的俺回村上，问学堂里那位识字的先生，那先生是孔夫子打哈欠，满嘴文气的，说这法学家是越俎代庖。俺半懂不懂的，又抖着那报纸，跑去问俺村长，村长说，就是那法学家鸡叼骨头替狗累，抬着社会学家的棺材到自家厅堂上哭的意思呗！
　　
　　俺一拍脑袋，对呀！半山大叔既然下定决心乞一碗饭吃，受歧视算什么？法学家这话，压根儿就没搔到痒处！多数人对少数人的歧视属社会学范畴，俺冬天里在地铁里行乞犯不犯法，却恰恰是您法学家老爷们该回答的。既是legal　　scholars，干嘛就不拿法律替俺说话？要俺自家来说的话，就想问问专家大人：管人家歧视不歧视，俺冬天里在地铁里行乞，犯哪条法了？不是说法治么？咋个法一到了俺乞丐这里，就全不灵了？
　　
　　这乞丐的政治见解，算是写完了。列位难免要说了，乞丐还看得懂英语这秤钩豆牙菜的？乞丐还引经据典的？此问差矣，殊不知改革开放以来，俺乞丐的文化素质得到极大的提高，没准往后英语非六级不得上岗行乞咧！比当一个啥也不懂就上岗的贪官，只知道兢兢业业地贪污，勤勤恳恳地受贿，你以为当乞丐就更容易一些？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