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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文弄墨] 狗三部曲之《黄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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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10-2 22:59:55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1
     临近麦收一个月没下一滴雨。太阳奋力释放着他的不为人知的力量。它似乎要把一切都烤糊,烤得麻雀在惨白的光下乱飞,烤得狗在松软的正午狂吠,烤得麦子一片焦白,烤得春玉米垂头丧气,烤得赶路的人放弃赶路,烤得母鸡不下蛋公鸡不打鸣,烤得人群里充满了狐臭。
   最讨厌这种天气的当然还是人。人以其独特的智慧对自然有着不同于其他任何动物的感知。
   镇卫生院里每天都挤满了病人,腹泻的,感冒的,中暑的,痛经的,牙疼的,失眠的,水肿的,全是病。医生把疯狂的忿怒深深的埋在心中。也许就在把针头插入一个又肥又白的屁股的一瞬间,她的忿怒终于有了一丝的缓和和发泄。她感觉到了一丝快感。她还要把药水全部按在病人的屁股中的血管。她笑了,并说了一声,好了。谁知道这个好了是为谁说的。然后是下一个,然后是脱裤子,然后是医生迅速回头吸一口气再将刚才鼻孔中残存的病人裤子里闷臭的气体排出,然后吸一针管药水,然后忘记了换针头,然后用酒精棉球仔细的揉搓病人的屁股,揉搓出了汗渍皮屑尘土的混合物。他看了看病人的肛门,肛门偶尔收缩,她检查每个病人的屁眼是不是擦的干净。她迟疑了,她看着这个褐色的粪便的通道,她想把手指伸进去。她把针头插入了病人的臀部,病人得了感冒,病人在打针前说轻一点。她每天都听到这样的话,她每天都听不到这样的话。她仔细的观察病人穿裤子,这个动作简直丑陋到了极点。不管是小伙子,老大爷,大妈,还有年轻的姑娘,小姑娘,他们的动作显得和在大街拉屎尿尿一样粗陋。一根根油腻的腰带,一条条闷热的内裤,把衬衣扎入裤子,用手扶正卫生纸,把腰带撑起驱赶阴毛处的浓雾,用拇指和食指捏一下阴囊再把手指凑到鼻孔闻那腥臭的气味。她看烦了,她每天和病人打交道,她讨厌炎热,讨厌炽热的阳光,她更讨厌医院的阴凉,阴森森的闷热,病人病人病人,到处是病人。
2
   凌晨,热,潮,天未全亮。东方天空横着一条死鱼,泛着黄光。
   高瓦一个晚上输掉了42块钱。输钱怎么了,钱挣来就是为了输的。妈的,钱是个王八蛋,输了再赚。高瓦从胡同西头开始解开裤子尿尿,边走边尿,尿液拍打地面的干土发出让人心痒的声响。月亮像太阳一样,孤单的在天上哭丧着惨白的脸,地面也开始呈现惨白的颜色,久病不愈的地球。高瓦回头看了看自己尿过的路,一条褐色的尿线匍匐在干渴的大地上,像干涸的长江,像干涸的黄河,像一道深深的峡谷,像一道伤疤。
   狗都不叫。高瓦每天凌晨都走这条胡同。胡同里的狗都懂得他的脚步。要是换成别人走这条胡同,在这个时间,压抑在木桩上的狗定会发狂的叫,一只叫,两只叫,三只叫,一条胡同都叫,整个村子叫,叫得你肉跳心惊,心脏生刺。
   高瓦喜欢打麻将,喜欢通宵达旦打麻将,喜欢在烟雾呛得人的白眼球发黄的屋子里打麻将。不打麻将他还能做什么?难道让他重新端起枪像拉磨得驴一样绕着操场跑圈?让他继续锻炼站着岗睡觉的能力?让他扔木头手榴弹,让他割草?让他捕鱼?让他偷看女兵洗澡?让他收藏女兵的裤衩?一个四十九岁的男人就是喜欢打麻将!他摸上一张牌,他渴望这张牌是六万或者九万,但他手里拿着的是东。他掂量着桌子上的每一张牌,他把东打了出去,他要迎接下一个希望,在整齐排列着的麻将中间,有着一颗他最想得到的牌,它在偷偷的变幻位置。潮湿的钞票飞快的流通,五角,一元,两元,五元,十元,五十,一百。各种规格的钱,来自各种不同的地方,在桌子上来回飞跃,证明着一种世人皆知的价值。
   高瓦打开自家院门的一瞬间,那条黄狗就会出来迎接他。它总是出来迎接他,在它的眼中他也许就是代表权力智慧财富肉骨头的符号或者就是这些东西本身。黄狗尾巴拼命的摇,发疯的摇,用滴着汗的长舌舔高瓦的裤子,低头闻高瓦鞋底残留着的尿的气味。高瓦抚摸黄狗的头,黄狗的无论天多热都冰冷的鼻尖,黄狗的舌头。黄狗受到抚摸都总是喜欢扶着他站起来,高瓦会伸出一只胳膊将它拨向一边。黄狗狠狠的摔在地上,摔得肺发出一声怪响,它迅速爬起来,继续围着高瓦打转,舔,蹭,闻。
   老婆总是给高瓦留着门。院门不关,屋门不关,卧室门不关。她在高瓦回家的六七个小时以前睡去,在不吵架的时候,在不动手的时候,在心平气和的时候,她总是如此。一个人在关灯后黑的让人极力想把眼球瞪破的屋子里睡觉。
3
   国家允许一部分人先富起来。贩烟的,贩煤的,贩棉的,贩丝的,贩鱼的,贩肉的,贩粮的,贩沙的,贩水的,贩菜的,都富了起来。有人开始赌钱,有钱的赌,没钱的赌,输了赌,赢了赌,白天赌,晚上赌,白天晚上都赌。有人开始嫖娼,明娼,暗娼,家娼,野娼,肥的,瘦的,年轻的,年老的,贵的,贱的,城里的,乡下的,没病的,得病的,长发的,短发的,各种各样的娼妇和嫖客,满足一阵穿梭,满足一口浓痰。有人开始喝酒,红酒,洋的,国产的,葡萄的,白酒,陈酿,工业酒精,黄酒,加姜加糖,像水一样充满了各种色彩,还保持着澄清,39度2,53度,吃饭喝,吃饭前喝,吃饭后喝,醒着喝,睡着喝,去厕所抠嗓子呕吐继续喝。有人开始吃饭,伴随着酒精,大官吃,小官吃,大官请,小官请,小民请,小民吃,谁不吃谁倒霉,谁不吃谁吃亏,谁不吃谁落后,谁不吃谁别想嫖,谁不吃谁别想赌,谁不吃谁别想喝!
   土胚房子褪掉了几十年大蟒的带着茧子的老皮换上了砖的外表。一座座新房子在改革开放的春风下如同雨后野屎上的蘑菇一样蓬勃生长。老天在某个吉祥的夜晚向苍凉的大地抛洒了一袋子百元大钞,漫天遍地的金钱雨,仰头就可以看见钱,以及钱上的毛泽东的笑脸,低头也是钱,庄稼地里,臭水沟里,池塘里,火坑里。大地不再苍凉,大地开始狂热,一座座火山开始喷发,炽热的岩浆,大地的鲜血。醒着的人开始捡钱了。拼命的捡,捡到就是自己的,捡到就快乐,越多越快乐,少捡一张也会觉得不快,与人挣抢也是那么的不快和让人尴尬,有人拿起了刀,有人拿起了大棒,有人拿起了枪,有人拿起了镰刀,有人拿起了锤子。钱上沾着血,钱上沾着汗,钱上沾着泪。男人的,女人的,小孩的,老人的。只要还喘着一口气就要出去寻找洒落在地表的某个隐秘角落里的钱。容不得厌倦,容不得劳累,容不得生病,容不得欢笑,容不得一切与搜寻没有关系的事情!
4
   高瓦晚上吃完饭后就出去。他的名字与他所居住的建筑物差别天壤。四间低矮如平川的草房,房顶的麦秸上还生长着几株茂盛的草。低矮的院墙,走在外面就可以把院子中的一切都看个遍,包括那个用一扇破窗户虚掩着的茅厕。院子中的破瓶子烂罐子,破手推车,发臭的鸡窝,沉睡的黄狗,也许路人比高瓦的家人对他们更熟悉!
   有人先富起来就要有人先穷起来。再过一年是1990,90年代,多么的让人兴奋,人们高唱高楼大厦平地起,人们高唱我的心在等待,永远在等待!
   高瓦左手拿着馒头,右手中的筷子和眼泪一起在盘子中寻觅粗一点的咸菜丝,黄色的芥菜,黑色的芥菜,被切割,被腌制,被闷在一口大缸里等待被消化变成肥料。高瓦用筷子夹了一口芸豆,咬了一口馒头,他老婆也进行着同样的动作,他的儿子也进行着同样的动作。二十岁的儿子,长得比高瓦粗壮有力的儿子,没有工作的儿子,不知道挨过高瓦多少拳头的儿子。油腻的桌子,油腻的筷子,油腻的碗,油腻的手,都在和时间死磕,都在和时间赛跑。三个人没有语言,油腻的上下唇在低矮的屋子里萦绕盘旋消失。
   14寸的黑白电视,中央电视台新闻联播,稚嫩的广告,粗壮的猪,美味的饲料,高效的化肥,绚丽的衣服,细长的腿。高瓦因为要看新闻联播每天要晚半个小时出去,这样他和那些人才有话说,才有可能不被冷落,才有可能面红耳赤,才有可能感觉自己的存在。
   每天都死人。以前是国外,现在是国内。高瓦说那些学生是无知的学生,愤怒的学生,爱国的学生,不懂大事的学生,不要命的学生,冲动的学生。但不管怎样,那些学生都比自己的儿子强十万倍。紧张的嗜血武器,飞行的沉闷的石块,炽烈的明天的火焰,鲜红的今天的血液,严肃的昨天的警察,爬动着的大甲虫的履带,在帝王沉睡的地方爆炸,在晨雾和晚霞中交错。军警靴同学生的叫喊一样清脆而卖力。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死亡的手牢牢的抓住80年代的屁股,抓得热血沸腾,抓得热泪四溅,抓得口号淹没了哭泣。
   打麻将是在麻子老七家。麻子老七无妻无儿无女,就靠一个打麻将的场子赚钱吃饭。每个来此打麻将的都要交1元钱。上午,下午,晚上,有时候他一天可以赚十几块钱,这比种地赚得多,而且不用交他妈的税,这比放养赚得多,这比喂猪赚得多,比一个青壮劳力流一天汗赚得多。
5
   高建成坐在星星发屋的沙发上。那个叫做星星的女孩在扫地上的头发。石英钟上显示的时间是11:30。散落在红绿相间的地板砖上的头发被她一点一点的聚在了一起。这是很多人的头发,有建筑工地包工头的,有杂货店老板的,还有一个5岁的小男孩的,还有灰色的头发,那是一个退伍军人的。头发上沾满了头油,水还有洗发用的洗衣粉溶液,不管是脏的还是不脏的在清扫的一瞬间都和谐的融合在了一起。那个女人,手上盏满了头发坚锐的头发茬子和胡子茬子,还有男人的味道,不知道多少男人的味道。她的手看起来始终那么洁白,像一团纯洁幽雅巫媚妖娆的雪,从天空坠落,在人间专门抚摸男人的头,腮,下腭。她的白大褂上沾满了头发,还有锔油时沾上的褐色的液体,大褂下是一个有灵气的身体。她的小腿裸露在白大褂的外面,几只不知道好歹的蚊子将柔软的口器插入她的柔软的小腿肚子上的嫩肉,留下了几个红点。红点使得她的腿看起来更加协调,这是锦上的花,雪上的梅。
   高建成等星星打扫完卫生后帮她把卷帘门拉下来。他迫不及待,他手忙脚乱,他不知道应该先脱自己的裤子还是她的衣服。在星星这里他没有羞涩,关上门后他就没有了羞涩,即使对外面所有的女人羞涩在这里他也不会羞涩。他花了30块钱,他必须尽可能让这30块钱花得值!
   高建成把星星的大褂脱了下来,星星上身穿着一件小背心,两个粗壮的奶头在灯光下格外显眼。她的肚皮上已经有了赘肉,但这并不影响她的整体美感。她穿了白色的内裤,内裤外是一个黄色的短裤。高建成把她抱到沙发上,她顺势发出几声呻吟,像随手招来的风,像清晨滴在头上的雾,清醒又模糊。高建成把头探到她的双腿之间,快速脱下她的短裤。星星的勾人的眼睛立即充满了悸动,骚乱,渴望,等待。现在,此时,他们逐渐脱离了人的境界,双双穿过林间的小路到达人和动物世界的交界处。两边的生命万物时而清晰时而强硬,时而朦胧,时而松软。他挣扎着,他必须往前,他已不能控制自己的脚步,人和动物之间没什么不可超越的地方。欲望不再隐秘,血不再凝固,一股冲动蛇一样到处在燥热的地洞爬,悄悄地,渐渐的,缠裹着一片片叶子,一丛丛杂草,还有坑坑洼洼的水,清水,浑水,粘稠的水。他们之间的空间时而光亮,时而朦胧,时而真实,时而一切都变成幻影。悄悄地,渐渐的,忽然一切都有了加速度,都在加快,忽然,天边来了一片黑色的大潮,在那一瞬间,在黑色大潮扑向岸的一瞬间,黑潮变得异常的温暖,扑向陆地,那么的舒适。
6
   庄稼在太阳下生长,成熟。他们的表象是积极向上,是财富,是辛勤,是收获。多美的言论。诗人像嫖客一样疯狂的赞美腐臭的泥土,泥土中的忧郁而奇形怪状的花,那些花的颜色,气味,形状,魅影,局部。庄稼是这片土地上的衙役,庄稼是这片土地上的尖刀,庄稼是这片土地上的监狱,与庄稼在一起混的人一辈子都别想逃离庄稼,逃离腐臭的粪肥,逃离庄稼生长的的颓废。庄稼承载着千年的愤怒和希望,承载着雨水和血汗,可怜可悲可惜的青春颓败的庄稼汉,没办法逃离,没办法升天,只有等待,只有煎熬,只有忍让。
   高瓦吃中午饭时对儿子高建成说,你下午去地里看看玉米,把剩下的那半瓶久效磷打完。高建成说,你怎么不去?我去你干什么?我养你干嘛。高瓦说,妈个逼,我说话你听一句了没?王八羔子。高建成说,你整天喝酒打麻将还好意思说别人。高瓦老婆的眼里已经有了泪水,泪水在她布满皱纹的脸上准备随时顺流而下。高瓦一脚把桌子踢翻,酒瓶歪倒在地,清澈的酒慢慢的渗入干渴的土地。一碟炒花生米蹦蹦跳跳的离开桌子,咸菜上沾上土,馒头上沾上了土,前一天晚上的剩菜也沾上了土。黄狗早在桌子旁边团团转,它不敢动桌子上的一点东西,哪怕这些东西已经散落在了地上并沾上了土。
   高瓦的老婆走到睡觉的地方哭,儿子出去了,临出去前把一个凳子踢到在地。高瓦坐在饭桌旁边,看着地上的食物和馋得流涎的黄狗。黄狗的眼睛看起来那么饥渴那么湿润。高瓦把一块馒头撕成一小块一小块的让黄狗吃了。高瓦卷了一根烟,一团沉重的烟雾从他的鼻孔中喷出。他的这个神态保持了很长一段时间,给人一种匍匐于阴暗沼泽的死兽的尸体的印象,阴郁,黯惨。他抽烟特别凶,简直就是一口紧接着另一口,喷着,吐着,吸完一只又卷了一支。这个机械动作制造出一团又一团幽蓝的气体,不知道这些气体能不能麻痹他身上的一根根神经纤维。
   四十九岁的老男人,苍老的男人,他的皮肤的每一个汗毛孔都流露着苍老,他的皱纹,过去是素描的,现在是浮雕了。两鬓的白头发,发胀的眼袋,沉重的眼睛,褐色的脸孔,矛盾的嘴唇,这些都笼罩在一团蓝色的烟雾中。这还不够,还远远不够,他还要吸,他要用烟雾来填补内心和外面世界中那个巨大的空洞,只有用烟雾来填补。
7
   麻将桌上响着清脆的塑料碰撞的声音。烟雾,烟蒂,茶水,痰,鼻屎,脚丫子,腋臭,口臭,黑指甲,黄牙,火柴梗,暖水瓶,茶壶,财神像,马扎……在一间屋子里交融又分离。
四面的邻居已经警告他们多次,不要半夜打麻将弄出声响,惹得狗叫打扰他们休息。有的事往往是由一个讨厌的对象引起,又像彗星一样扩大,扩散,直至讨厌的对象变得众多,一个具体的愤恨对象变成许多不具体的愤恨,从而使愤恨的程度加深,让恨的人觉得更有理由更有资格更有力量去愤恨。
   高瓦点儿背。整个晚上没胡一把。每次极力掩饰着激动的听牌都以失败和失望告终。后半夜他开始发呆,开始胡乱打牌,管他妈的什么规则。他竟胡了几把他先把万,条,蛋在摸完牌的瞬间打完,剩下风和发财白板。他手中全是这样的牌。其余的人都觉到了他的不对劲,让他下去休息一会,让旁边看着的上。他死活不让开,他有足够的理由证明自己的头脑是绝对的清醒,即使他说不出理由。他的鼻子上开始冒出混浊的汗,汗久久不能蒸发,停留在他的皮上,像一层冰冷的壳。
输钱输钱输钱输钱。
   第二天晚上快到十二点的时候,几个民警慢腾腾的打开门,走进烟雾缭绕的屋子。多面熟的几个民警,整天都遇到他们,街坊民警。民警们平时懒得理这些小局上的赌鬼,让他们赌去吧,有个地方玩着总比去抢劫杀人强奸偷电缆好,他们一个晚上使劲输也输不了100块钱。尤其是现在这个时期,更懒得管他们。首都发生那么大的事,他们每天要到公路上去检查往西北方向走的车和人,拦住那些学生。这活无聊的要命,但是是政治任务,又马虎不得,而且还有指标,完不成就是偷懒。十几天了,每天都要去拦,去查,还要配上枪。检查学生配他妈什么枪阿,拦住一辆长途公共汽车,端起枪,上车,说,是大学生的举手。有的学生举起了双手,同时举起了左手和右手。
   民警把赌鬼关在审讯室,让他们捎信儿回家让家人送500块钱罚款,这事就了结了。都是乡里乡亲的真的不好意思要他们蹲在这里,而且还要办好几项手续,伤面子,也罚不了多少钱,要不是有人举报才不抓呢。
   信捎了出去,钱送了进来。只有高瓦一人在黑暗的让人窒息的审讯室没人赎。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八个血红大字变成了张着大腿的母夜叉,白天和夜晚同样可怕同样吸引着人的眼球。 高瓦在审讯室无聊的要命。这里的桌子,椅子,烟灰缸,搪瓷茶杯,印泥盒,塑料圆珠笔,窗户,水泥地,蜘蛛网都让人无法亲近。环境决定了日常用品和人的关系。
两天了,高瓦在审讯室被关了两天了。这两天首都形势还是那样。这两天天气闷热,这两天麦子快熟了,这两天已经有人开始收割麦子,这两天已经有人收割完麦子后用河里仅剩的一点水灌溉,这两天已经有人为争水打得头破血流。这些事高瓦都不知道,所里的人白天晚上都在外面值班。
   第三天,高瓦和所里的人商量自己回家取钱,自己把钱送过来。他们同意了。
8
   村里人都在议论谁是举报人。有人说是麻子老七家附近的人。当然,知道谜底后所有关于猜测的文字都多余。举报者是高瓦的老婆。有人和派出所里的人熟,虽然派出所里的人说千万要为举报人保密。
   高瓦粜了1000斤麦子,交了罚款。
   高瓦知道了是自己的老婆给别人和自己惹了这么大的乱子,他的嗓子眼里立即燃起了火。一个声音在他的布满烟油的肺里疯叫。暴力的欲望在他的血管里蹦着,跳着,冲到他的脸上,头上,肩膀,背阔肌,腹部,还有每一根筋,还有他的阳具,都在激动,都在膨胀,都在跳跃。
   一个巴掌,又一个;一拳,又一拳。
   高瓦的老婆泣不成声。混蛋,畜牲,你为什么打我?你为什么打我?我到了你高家享过一天福没有?我闲过一天没有?我做过对不起你的事没有?你打我!我在娘家的时候从来没有人打过我!你看看我现在成什么样子了!高瓦,你这个混蛋,你变了,你打死我!我在你家没有用处!有本事你打死我!打死……
9
   一个月的大晴天。
   除了麦子丰收在即其他的作物都奄奄一息。田边的的野草也都卷起了叶子,河干了,裂缝如庄稼汉的皱纹。万物都在于火焰拥抱,接吻。动的,不动的,天上飞的,地上跑的都慑于太阳的淫威。
   这样的日子将要结束!这样的日子将要结束!这样的日子将要结束!
   就是在这个闷热的晚上,就在人们不知道是因为空气太稀薄喘不动气还是因为空气太稠密喘不动气的晚上,一片黑色的云覆盖了这片大地。起风了,暴风伸出一个巴掌狠狠的拍了一下地面的已经昏厥了的一切,拍的树木旋舞,拍的房倒屋塌,拍的天旋地转。雷在半天中爆炸,变化成愤怒的天神,大地在颤抖,死气腾腾的白色电光把夜变成昼,又把昼变成夜。大雨像连接天地的灰柱,在银的光,黄的光,僵死的光的照耀下咆哮和宣泄。黑云带着这一切在这片温带平原上驰骋,和谐的气流气团都被驱走,黑云捣翻了一切与和和恐怖无关的事物,气体和雨水在半空中爆炸,疯狂和仇恨绞杀了平和,侵蚀了自然的理性。这风,这雨,这雷,这光,这深夜的凶神。
   黑雨不应该持续很长时间的,但这次雷雨持续了六个钟头。地面上的万物都被暴雨的舌头舔过,倒掉的树的叶子抚摸着泥水,倒掉的屋子向路人展示着里面的破家具,倒掉的麦子上都挂着雨珠。河里有水了,沟里有水了,田里有水了,人也有水了。太阳又飞快的出来,又重新释放着剑一般的光芒。
   没收麦子的开始抓紧时间收麦子,田里的泥未干,洼的地方如稀粥,收割机无法使用,只能用手割。
   高瓦一家三口也都拿起了镰刀,高瓦早上磨了五把镰刀。磨镰刀的时候黄够一直守在磨石旁,眼睛随着刀刃上下移动。
   高瓦割麦子最快,家里的人都比不过他。高建成一直说天热,天朝,是不是还要下雨。高瓦不理他。高瓦的老婆对他说,下就下吧,你还管着天了?
   割了一天麦子,晚上高瓦老婆特地多炒了一个菜,放了比平时多一倍的猪油。高瓦吃饱喝足后在炕上躺了一会儿,又起来,装了一袋子烟丝,拿  一盒新火柴,出去,打麻将。
10
   又下了一整夜雨。第二天还是零零星星的下。村里人都用塑料布把已经收割的麦子盖了起来。塑料布下的麦子酝酿着酒,热气蒸腾。
   晚上,高瓦去打麻将。麻子老七家的门里面关着。高瓦踹了一脚,他知道这门是为谁关的。高瓦到村里的小饭店喝酒,一瓶52度的假酒完全被他吸收,他买了两个猪蹄,吃饭和喝酒像刑罚一样折磨着他,他已经吃饱了,现在所做的与吃无关,是一种仪式。他用力把猪蹄一折两段,用牙齿和指甲把每一丝肉都吃干净。结帐的时候他让老板把那个酒瓶子送他,不送不给钱。
   他在路上晃悠,在雨中晃悠,他一头扎在泥里,泥水进入他的嘴,他的鼻孔,他的耳朵,他的眼睛。高瓦爬了起来,解开了腰带,露出了阳具。刚才趴在地上上时它竟膨胀了起来,高瓦好久没有这种感觉了。高瓦把它露在外面,继续向前走。走了大约百十步,高瓦停了下来,把酒瓶子放在阳具下面,把酒瓶子尿满,黄色的液体,白色的泡沫,蒸腾的气体,他继续走,到处走,扶着墙走。
   酒精已经融合到了他的血液中,神经中,他颤抖的眼神中,从他身上流下的雨水中。高瓦随着酒精给他的迷糊和兴奋中哼唱了起来。妹妹你大胆的往前走啊,往前走。歌声像52度的白酒一样有穿透力,在雨水和黑暗中传的很远。
   黄狗不知道从哪里跑来,雨水打湿了它棕黄色的毛,它的身体散发出一阵阵腥臭的气味。高瓦不时打嗝,吐一口食糜,黄狗飞快的过去舔食。
   高瓦朝着回家的方向走。回家要从河边走,雨点在水面上噼里啪啦,在烂泥上噼里啪啦。雨水制造着声响,声响制造着惊慌。雨水把黑夜里的万物都打磨的落魄不堪。高瓦站在河边,盯着黑暗的远方看了很久。他此刻在想什么?过去?未来?死?活?或者什么都不想,一片茫然,一片虚无,一片惨白。他把手中的瓶子狠狠的扔向了河里,他的身子顺势跌入河水,他懒得挣扎,懒得呼救,懒得动一动,妈的,一口水呛死才舒坦呢。
   黄狗跳入水中,咬住高瓦的衣服,在水中用力的翻腾,人头和狗头此起彼伏。高瓦的头伸出水面,猛的吸一口气,他似乎感觉到在水面上呼吸的从容,他按住了黄狗的脖子。黄狗用力拍打水面,水在夜幕里发出沉闷的声音。黄狗终于把狗拖上了岸。
   酒精和冰凉的水一起刺激着高瓦疲乏的神经,麻醉的神经,颤抖的神经。他的下半身还在水里浸泡着,他吐出几口污水,用手摸了摸脸上的泥。黄狗还在用牙齿撕他的衣服。高瓦忽然伸出双手,抓住了黄狗的左后腿,用力的一折。一声微弱的断裂声响起,伴随着一阵让人心惊的犬吠。高瓦躺在泥水中昏睡过去。
11
   高建成从星星发廊出来。他必须在天亮前回家,要不然村里人看到会说闲话。他静悄悄的踩着泥泞往回走。他身上还飘着一丝女人的味道。他走到河边,听到了一个男人的鼾声,声音熟悉的让他以为是他自己的。
他看清了是自己的父亲,他真想给他一拳,或者不管他,让他死在这片泥水中。
12
   妈的,狗呢?快出去找!
   高瓦一觉醒来在屋里大喊。
建成,出去看看狗呢?在家不?
   狗的后腿断了,走路的姿势接近于怕。可以看见两团褐色的眼屎在它的眼角处沉淀,还有两条褐色的痕迹伏在眼角下的黄色的毛上。它不时舔一下断了的后腿。
   早晨高瓦老婆开门的时候它就伏在门口,它的姿势吓了她一跳。它慢慢的爬起来到了自己的窝里,一个上午都没出来。高瓦整个上午都在睡觉。睡的如同死了一般,他浑身的肌肉一直在不停的颤,口中不时涌出一团黄的液体,他的嘴唇拍打几下。
   高瓦把黄狗抱到了镇卫生院,他只能去那里,兽医站已经合并到了县里,现在那个地方是个养鸡场。
   高瓦抱着黄狗站在门诊室的门口。他衣服上的泥土未全干,破中山服在泥土的装扮下更破败不堪。当然,更让那些医生惊讶的是他怀里抱着的黄狗。让人心惊,让人讨厌,让人恶心的画面,与时代大潮不和谐的场面,过错和尊严在一个瞬间变的孤立而清晰。
   大夫,帮狗看看腿吧,大夫。
   什么?这里不是兽医院!
   大夫,它伤的厉害!
   出去,别挡在那里,你是不是喝醉酒了,你看你像什么呀!出去,到兽医院吧。
   你妈逼,你给它上点药,我给你钱。
   你这里怎么还骂人?这里不给狗看病!
   我操你妈!
   高瓦狠狠的踹了门诊的门一脚。
2005-4-17
发表于 2005-10-10 09:26:03 | 显示全部楼层
再来一记号  谢谢
发表于 2005-11-26 20:03:42 | 显示全部楼层
没看完
发表于 2005-12-5 14:07:09 | 显示全部楼层
写的好啊,作者是谁啊?原创的?
发表于 2005-12-11 14:29:25 | 显示全部楼层
楼主的文章让我产生了一种畅快淋漓的快感。我想腼腆的问一下楼主:

第一,此文为什么会让人产生这种强烈的阅读快感?

第二,你能谈一下在你的心中这篇文章的得失吗?

期待回复,期待继续!!!
发表于 2005-12-11 14:52:57 | 显示全部楼层
就这么完了吗?
发表于 2005-12-11 14:53:40 | 显示全部楼层
能不能讲下小说的隐含意思?
发表于 2005-12-11 14:54:21 | 显示全部楼层
是不是说狗与人是不同的,所以要区别对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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