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种眼光看待武汉：来自胜利街85号的历史追踪

姐姐

《夕阳无语——武汉老公馆》 胡榴明 著  百花文艺出版社2005年7月版



记得小学时就读过曹禺先生的《雷雨》，可能由于年龄太小的关系，对这么一部出彩的剧作我居然没留下太多印象。直到在电视上看到李少红导演改编的《雷雨》时，感觉一下子就被一股连我自己也不知道的力量攫住了。倒不完全是剧本的关系，更多是由于剧中那个周公馆给我的视觉感受太强烈了，以至于我好几个晚上的梦境中残留着雷雨交加之夜那座老公馆的如鬼似魅的影子。从此“公馆”作为一个令我心悸的意象，像马尔克斯笔下那座幽冥之城——马贡多小镇般长久地驻留在我的心底，挥之不去。

多年以后，我才从武汉作家胡榴明女士的新著《夕阳无语——武汉老公馆》那里了解到什么叫公馆——之前我总是分不清公馆与公寓。公馆，建筑学上称“独立型庭院式居屋”，也就是说，只要是独家居住的房子带花园及绿地就可以称为“公馆”了。当然，馆主尊贵的社会地位与显赫的声誉也是必不可少的。这种“社会等级之间的距离”足以把平民阶层远远挡在围墙之外，留给他们关于公馆内部景象的想象余地。事实上，公馆作为近代都市贵族的象征，同样留给了生活在现代的我们进行历史眺望的空间。它的存在使得我们对身边伸手可及之处的历史沿革有了追溯的可能，尤其是在汉口这样一个最早面临殖民命运的地方。我们不妨说，老公馆为历史大门之后那一双双窥探的眼睛留下了一条窄窄的门缝，而逝去的时间与既在的空间在这条门缝中交错排列、无限分延。

然而，老公馆对于胡榴明的意义远不止如此，她的童年就是在武汉的一座老公馆度过的。与我对老公馆的恐怖印象不同，老公馆贮藏了她童蒙以来最原初的记忆与感知，是她睁开眼睛试着打量这个世界的最根深蒂固的视角。公馆内欧式格调的居室、餐厅、小客厅、卫生间、卧室、起居室、书房、弹子房，公馆外对街的宽敞的大门、长长冷冷的石阶以及环绕四周的树影班驳的梧桐……这一切不光溶入胡榴明的记忆深处，也溶入了武汉这个城市的肌体与脉动。它与我们津津乐道的汉味小说中那个市民化的武汉共同形成了武汉的气质。

作为一个地道的武汉人，胡榴明从出生到成名，一直都是生活在汉口这个本土的市民气息与殖民地的欧化气息交叠共存的地方，她每天都会与散落在汉口各处的早已破落的老公馆擦身而过。老公馆在她那里，不仅仅是一个殖民印记，也不仅仅是孩童时代的回忆。从她为写作此书所做的大量实地取证、访问以及相关卷宗的不倦查阅来看，老公馆已经成为打量老武汉（尤其是作为租界的汉口）近代史的一个切口。因为公馆的主人作为社会的强势力量往往是历史的书写者，所以对他们的寻踪也就意味着对一条条交汇于武汉的历史线索的爬梳。书中涉及历史人物，从清末到民国，有中国不同时期不同性质的政界军界高级权力者：张之洞、孙中山、吴佩孚、萧耀南、蒋介石、汪精卫、周恩来、刘少奇等；也有西方驻中国各界外籍人士：英国驻汉口总领事馆官员、基督教美国圣公会主教、俄国茶叶富商等；亦不乏工商界著名人士：叶凤池、周苍柏、曹云萱等，还有西方商行中方总代理涂堃山……而他们与影响近现代中国的历史事件如汉口开埠、辛亥革命、北洋军阀内战、北伐战争、第二次国内战争、抗日战争时期的南京保卫战和武汉保卫战等等不无密切的联系。

以老公馆为意象，这所有的一切早已作为没有遗嘱的遗产留给了每一个对近在身边的往事还不至于感到麻木的人，它在以棚户区为象征的草根的武汉和以路边摊为象征的市民化的武汉之外展示了一个人文的、历史的、可能还带着一丝欧陆气息的武汉，这一个武汉把人们心中的武汉从精打细算的世俗嘴脸中拯救出来，使得作者所热爱的武汉不至于湮没在一片被刻意市井化了的片面想象之中。我尤其欣赏作者采用的叙事笔调，她没有以那种司空见惯的旧上海语式撩拨人们的阅读欲望，而是以一种雍容淡雅的姿态结合自己的主观感受娓娓道来，仿佛一位历经沧桑的大家闺秀在细数自己昔日的家事。而一度给人留下“势利”印象的武汉（汉口）在她的笔下得以呈现出自己在开埠时代就拥有的繁华与高雅。

武汉的老公馆之于胡榴明，一如湘西的吊角楼之于沈从文、北京的部队大院之于王朔、上海的里弄之于张爱玲。她带着童年的记忆被历史无情地从这里抛离，经过大半生的漂泊之后，最终又回到这里。雕栏玉砌已逝，取而代之的是一幢冷冰冰的钢筋水泥“盒子”，唯一的存证只剩童年时起就荫庇着公馆的那棵老梧桐树。我们可以想象，作为公馆曾经的主人，当她回到公馆旧址胜利街85号时的感受，比起作为书名的“芳草有情，夕阳无语”来，也许“白头宫女在，闲坐说玄宗”更为贴切些吧。

姐姐

呵呵，武汉在近代史上的暴光率比长沙高一点，主要是鸦片战争以后就开阜通商了，洋人多麻烦也多。长沙在近代史上我倒没什么印象——虽然我是湖南人，而且离长沙不远，惭愧一下。

风石堰

说到武汉,我首先想起的就是池莉的小说<来来往往>和<有了快感你就喊>,觉得这是一个很粗犷的城市,而且听说汉口与武昌的城市文化有很大的分别.大学毕业那一年本来有个机会去武大看樱花,结果没去成,至今遗憾.

姐姐

不用遗憾，樱花年年有，下次你路过方便的话在武汉下车便是——剩下的交给我：）
顺便带你去看看此书中写的那些老公馆，咱也来小资一把，HOHO。

风石堰

谢谢"姐姐"兄的雅意,我现在确实对这些公馆之类历史建筑有浓厚兴味,可惜时间紧,出游机会不多.上次一个在武大新闻系读博士的同学在上海时还跟我说去武汉看看,别成书虫了,我有时都怀疑这种观念化的生活方式是不是会极大地损害自己的行动能力,余英时先生都了晚年都会从朱熹的思维世界向朱熹的历史世界转向,我们这些年轻人真不应该将自己的 生活模式固态化.

姐姐

据我所知，上海也有很多老公馆的，好像就在淮海路一带吧，兄有空可以去看看的，呵呵。下次有机会来的话一定要来看看武大，比起你们华师来，这里是大多了。

辣椒炒肉

强人  支持

闹闹

我喜欢长沙，因为没去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