优雅作为革命的姿势—沙龙文化

夕阳秋草

　　别夜坊::AnotherNight Salon，沙龙。

——看啊，沙龙

沙龙的兴起
“沙龙”到底是什么？是展赛？是论坛？是聚会？还是一切松散的组织和活动都可以冠以这个名字？大杂烩彻底模糊了“沙龙”一词的边界，谁能在散发着塑料味儿的当代气息中找到曾经的衣香鬓影呢？事实上，“沙龙”正在日益成为一个时髦的词，并且像所有时髦的东西一样，正因为滥用而变得廉价。在网上搜索一下，你会惊讶地发现，人们随心所欲地将各种东西与“沙龙”组合到一起，ＩＴ沙龙、房地产沙龙、汽车沙龙、军事沙龙、美食沙龙、时尚沙龙……

要追寻意义只得重回三百多年前的那个晚上，德。朗布意叶侯爵夫人正在考虑如何将自己的住所改为适合聚会的地方。因为身体孱弱，她不愿出入粗鲁的宫廷，而希望以一种温文尔雅的方式在家里招待朋友。突然间，她喊道：“给我拿纸和笔来，我有了我想要的东西。”按照朗布意叶夫人的设计，房间经过改造，所有的家具都铺上蓝色的天鹅绒，饰以金和银，于是，这个房间就被称为“蓝色沙龙”。

这就是“沙龙”一词（ＳＡＬＯＮ）的本义：会客厅。朗布意叶夫人的“蓝色沙龙”为即将持续数百年之久的欧洲沙龙文化定下了基调：才智被视为与门第同样尊贵，谈话的技巧上升为一门全新的艺术，而掌握一切的，是处于中心地位的女主人。

当然，沙龙这一高级社交形式虽然是在法兰西盛极一时、并由此扩展到欧洲各地的，但它却可以远远追溯到16世纪的意大利。在文艺复兴乐观精神的辉照下，诗人、音乐家、画家聚集在公主或命妇的身边，在曼图亚、费拉拉、乌尔比诺，对任何一个题目的谈论和辩论都被加工成了一种艺术，而生活本身就是一场不断流动着的饮宴、戴面具、音乐、跳舞和其他种种欢乐。

朗布意叶夫人的身上流淌着一半的意大利血液，而另一半，属于法兰西。这也许不是巧合，而是历史的选择，使她扮演了将沙龙文化从一个民族传承到另一个民族的纽带的角色。一个巴洛克式的华丽社会如手绘长卷般就此展开，并续之以洛可可式的放荡不羁的寻欢作乐，点缀其间的便是数不清的传奇沙龙和同样传奇的沙龙女主人。

“书写之前，是话语；创造之前，是交谈。”在谈及沙龙文化时，法国历史学家杜龙（ＣｌａｕｄｅＤｕｌｏｎｇ）这样写道。旧的语言已经死亡，新的规则尚未定出，命名成为掌握新世界的直接方式，“文字的炼金术”有时矫揉造作到了可笑的程度，微不足道的东西都膨胀成了巨无霸：比如，手是“美丽的行动者”，脚是“受苦的肌肤”，胸部是“爱情的小垫子”，而椅子则是“一件交谈时使用的设备”。

尽管这种装腔作势的夸大狂倾向在莫里哀的喜剧中受到了十分公正的讽刺，但并不能阻止整个欧洲都兴高采烈地投入到这场由机智的谈论和漂亮的回应所构成的游戏中来。在一个相当长的时期内，人们甚至干脆就用“谈话”两字代替了“沙龙”。

另一方面，交谈也为新的文学品味定下了规则。社交帮助形成了对于艺术作品的广泛兴趣和一个能理解和能批判的公众舆论，诗人和剧作家在沙龙里朗诵他们的新作，他们在此全力争夺巨大的声誉，反过来又以他们的声誉为时常出入的沙龙增添光彩。

象征着精神层面的欧洲的沙龙在18世纪时达到了繁荣的顶峰，不只如此，它在实际生活中也左右着欧洲的局势。通过沙龙，新兴文化市民获得了出入上流社会的许可证，知识分子也在试图建立他们的“学者共和国”乌托邦。

政治成为沙龙生活的最重要内容之一，法国历史上几次内乱几乎都与沙龙有关。路易十四登基之初，贵族因权力受损而攻击巴黎的著名的“投石党之乱”，就是在沙龙里酝酿而成的。

在那个浮华的沙龙世界里，阴谋与爱情每每同时上演，每个人都像是身处在一个光彩夺目的巨大舞台上，全世界的光打在他们身上，他们谈论，他们品尝，他们夸张地叹息或流泪——在这个对文学与艺术不乏狂热的时代中，社交生活本身就成为了最精致的艺术品。

“女权的滥觞之地”

伟大的拿破仑。波拿巴一生中不会为了什么事情而轻易后悔，但得罪史达哀夫人绝对是一个令他应该悔恨不已的轻率错误。这个女人以她狮子一样的勇猛的热情来倾力反对拿破仑，并且把她的沙龙变成了支持叛乱的最有力的舆论中心。

起初的时候，史达哀夫人也是将拿破仑看作是一位英雄的。她的浪漫情感也曾经一心一意地预备要奉献给这位世界的征服者，但是，从史达哀夫人与拿破仑相见的那一刻起，她的梦想破灭了。拿破仑一点也不注意她！

这个时代最伟大的男人竟然一点也不注意这个时代最伟大的女人？这位英雄毫不在意她的沙龙，而她相信她自己是在沙龙里治国的。这致命地刺伤了史达哀夫人的虚荣心，使她心里燃起对“暴君”的无法平息的仇恨，并导致了她率领她的沙龙开始对拿破仑的战争。

这就是沙龙对一个巴黎女人的生命的意义。法兰西的每一位年轻贵族妇女都渴望拥有一个沙龙，她结婚只不过是要在世上扮演一个角色好建立自己的沙龙。她不但小心翼翼地维护着自己沙龙的声誉，也热切要求名流来提高它的品位，当别的女人展示出地位更高的贵客时，她就会流下嫉妒的眼泪。

每一位沙龙女主人（Ｓａｌｏｎｉｅｒｅ）都赋予自己沙龙独特的风格与魅力，以将那个时代最杰出的才智之士统统聚集在自己的裙裾边，这一个有精美的膳食，那一个有动人的舞会，而再一个则是机智的辩论……

几乎每个沙龙都有其特殊来宾，类似于“驻所”的知识分子，例如狄德罗之于德毕内夫人，布冯之于内克夫人，伏尔泰之于夏特雷夫人，有时他们在分量上压倒了女主人，但通过高超的社交手段掌控全局的，仍然是不动声色的沙龙女主人，而这些固定来访者的卓著名望，也无一例外地成为了女主人统治下的沙龙的一部分。

将沙龙视为“女权的滥觞之地”不是没有道理的。妇女发现，她们拥有即使不比男人更多、至少也是相等的智力和学识，而在沙龙这样一个非传统的开放空间里，柔弱的女子才是理所当然的统治者。

事实上，当“蓝色沙龙”被创立的时候，它就具备了一种与宫廷——男性权力的集中象征——分庭抗礼的姿态，知名书信作家德。赛维涅夫人甚至坚定地宣称：“朗布意叶的府邸就是卢浮宫”。杜。德芳侯爵夫人，18世纪最卓越出众的沙龙女主人之一，每周举行一次文艺性的社交活动，她从不称之为“沙龙”，而是骄傲地使用了“人才事务所”这一称呼。

而当时另一位重要的沙龙女主人，乔弗林夫人，借助她的“精神事务所”，成功扮演了一个就当时市民阶层妇女而言几乎难以想象的角色，她和俄国女沙皇进行书信往来也就不足为奇了。

独立女性在自我解放的道路上愈行愈远，在铺陈扬厉的社交风吹过海峡的300年后，英国的弗吉尼亚。伍尔芙在她的布鲁姆斯伯里朋友圈子中思索和探讨着女性的处境。紧紧地围绕着弗吉尼亚和凡奈莎两姐妹，那一群剑桥才子奉行着一套被异性恋、同性恋、双性恋和群恋搞乱了的波希米亚生活方式，完全异于维多利亚时代伪善僵死的道德伦理，即使在今天看来也够惊世骇俗的。

放荡的天才们在伍尔芙的客厅里聚谈终夜、言不及义，而与此同时，作为女权运动先驱的弗吉尼亚。伍尔芙正要写下她那句著名的宣言：“女人要有一个自己的房间。”

一旦消逝，永不重回到“仁”俱乐部去的那一天，那里还没收拾好头一天“雷达表”产品发布会留下的凌乱现场，黑色的单人沙发一一散落在高旷的大厅中间，有一种冷清疏离的感觉。同时正在展出一系列以环保为主题的现代油画，那些诡紫迷黄的抽象图案在雪白的墙壁上一幅幅兀自绽开。

“仁”的女主人冰冰说，现在已经能在“仁”的网站上看到与ＥＭＢＡ俱乐部的链接了，这个俱乐部的会员主要来自于具有ＥＭＢＡ教育背景的企业高级管理层和具有商学院教育背景的职业经理人，下一步的合作将是由“仁”来为ＥＭＢＡ俱乐部的会员举办一系列主题沙龙。

尽管出现了“女主人”、“沙龙”这样的关键词，尽管参与者的身份地位定下了高级社交的基调，尽管艺术仍在充当“润滑剂”的作用——但是，此沙龙与彼沙龙之间的差别，仍然明显得就像是周口店猿人和小布什的不同。

宫廷的消失早就无可挽回地造成了沙龙的衰落，第一次世界大战后，在整个欧洲地区尽管仍有几处沙龙一息尚存，或者零星出现复苏的景象，但繁荣的沙龙盛世已经一去不回，取而代之的是更为大众化的咖啡馆社交。

但是，咖啡馆社交也可以被视为广义的沙龙文化的一曲变奏，自由辩论的空气在咖啡馆里得以延续，艺术家——不再是生活优游的出入贵族府邸的食客，而是成名之前过着窘迫生活、总是处于半饥半饱状态的底层艺术家——在咖啡馆里结成各种各样的小圈子，彼此反对或者赞同，掀起一场又一场流派之争。

“沙龙”一词逐渐成为“艺术作品展”的代名词，1903年创办的“法国秋季沙龙”至今每年仍在坚持展出，它曾经先后因为野兽派和立体派的参展而引发巨大争议，至于那些被这个官方沙龙所拒绝的画家们，干脆就另去参加“落选者沙龙”。

从前是宫廷贵妇在保护和照顾她们钟爱的艺术家，现在则由一掷千金的富商巨贾扮演了“艺术赞助人”的角色。著名的古根海姆夫人，一生的时间都用以维持和增加她的现代艺术收藏，她曾经计划要建立一个现代艺术的专门博物馆，但是“二战”的爆发打乱了她的计划。于是，她将准备建博物馆的资金每天买一幅画，这些画作中包括康定斯基和达利的作品，被埋在一座城堡的干草垛下度过了战时。

历经周折后，古根海姆夫人平安回到纽约，她的公寓成了欧洲流亡艺术家们的聚会地点，他们为超现实主义和抽象派的比较价值争论不休直到拳脚相向。第二年，一个名为“本世纪艺术沙龙”的画展在古根海姆夫人的主持下举行。

出席揭幕典礼的古根海姆夫人以两个不同的耳环表明了她对超现实主义和抽象派不偏不倚的同等喜爱：一个是坦。居伊的细密风景画，为超现实主义而戴；另一个是卡尔代的微型金制活体，代表抽象艺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