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南副省长杀妻案调查：“官杀”为“升迁”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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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代人物周报/马昌博  

　　听到记者说出吕德彬的名字，面前这个穿迷彩服的年轻人脸色陡然一变。他急匆匆地说自己不知道任何情况，然后迅速关上门。

　　这是10月29日下午，河南农业大学家属院博士楼，吕德彬之前曾住在这里。



　　大概十五分钟后，年轻人神色慌张地把一些东西偷偷扔在楼下的杂物间——被扔掉的是吕德彬的书籍，照片和一些名片，名片上赫然印着吕生前的头衔：吕德彬，河南省人民政府副省长、博士。

　　这曾是一张引人注目的名片，但现在，这些名片已经成为“遗物”，被扔在一堆满是尘土的旧家具上；而它们的主人，也由“副省长”变成“建国以来被控犯杀人罪的最高级别官员”。

　　10月18日上午，河南省原副省长吕德彬和同案共犯新乡市原副市长尚玉和及其雇佣的两名杀手共4人被以注射的方式执行死刑。

　　这是一个让人匪夷所思的案件：身为留美博士、著名农作物专家、河南省副省长的52岁的吕德彬，和时任新乡市副市长尚玉和共谋雇佣杀手，在6月8日杀害了自己的第二任妻子陈俊红——杀手很残忍，他们将陈分尸后扔进水库中。整个过程手法粗糙，河南警方仅用3天时间就迅速破案——高级知识分子出身的副省长和他的杀手显然不熟悉“杀人之道”，作案过程漏洞百出。

　　事实上，直到现在，吕的一些朋友和同事还不理解他何以会走到这一步。然而，事情确实出乎意料地发生了，身为副省长的杀人者吕德彬最终也被法律剥夺了生命，家破人亡。

　　杀 妻

　　事后看来，整个作案过程还算有条不紊。

　　根据知情者的叙述，2005年6月8日早晨，正在北京开会的吕德彬给时任新乡市副市长尚玉和打电话，要他动手。

　　接到电话的尚玉和随后把15万元交给了杀手张松雪和徐小桐——这是一笔骗吕德彬的妻子陈俊红说要带她去买车的钱。当然，买车是假，这15万实际上是杀手的酬金。

　　拿了钱的杀手张松雪随后给吕妻陈俊红打电话约她出来，杀手用来联系的手机号码是之前就买好的，专门用于联系作案，吕德彬与尚玉和也各有一个新号码。

　　陈俊红是吕德彬的第二任妻子，农村出身，小吕德彬14岁，之前曾照顾过瘫痪的吕父。吕德彬在1997年与身为河南农大老师的前妻离婚，1999年和陈俊红结婚，婚后有一子。两年来，陈和吕德彬争吵不断，甚至对吕大打出手，这被视为吕德彬要杀她的直接动机。

　　就在前一天，吕德彬的“学生”尚玉和对这位师母说，有人愿意出钱为她买一辆轿车，而且吕副省长也同意。知情人说，陈俊红此前刚刚考取了驾照，对这部送上门来的私车自然满心欢喜。尚还和陈俊红约好第二天就让人跟她去买。

　　陈的同事说，接到电话的陈俊红兴高采烈地说有“好事”，然后就出门了。她没有想到的是，跟她去“买车”的，就是杀手张松雪和徐小桐。

　　两个杀手按照事先的计划开车来接陈俊红，外出“买车”。张松雪驾驶着尚玉和事先准备好的帕萨特轿车，徐小桐与陈俊红坐在车后排。

　　随后发生的事情有两个版本：一种说法是，车拐上北环路后，见四下无人，与陈俊红同座的徐小桐突然掐住了陈俊红的脖子直至其昏迷，然后徐小桐用仿‘六四’手枪砸死了陈俊红。

　　另一说法是，两个杀手很不“专业”，所走的方向不对，很快被陈俊红看出破绽。此时陈要求转向，杀手只好在没出市区的情况下慌乱动手。

　　不管过程如何，杀手最终是完成了“任务”。张松雪随后下车逃到新乡，徐小桐载着陈俊红的尸体逃回老家河南唐河县。

　　根据此前媒体的报道，为了制造绑架的“证据”，当日下午，逃到新乡的张松雪用作案用的手机卡，向吕德彬平时所用的手机上发了一条短信：“你夫人在我这里，要想活命，请速准备50万元。”吕德彬接到短信后，知道一切办妥，便让一省政府工作人员以妻子被绑架为名，向公安机关报案。

　　当晚，在唐河的徐小桐则将陈俊红的尸体肢解，装入编织袋内，扔进南阳虎山水库。

　　破 案

　　副省长的妻子被绑架，自然是非同小可。知情人透露说，河南警方马上立案，展开监控。河南农大的知情人说，公安厅的人不久就来学校进行调查。

　　很快，陈俊红遭肢解的尸体在河南南阳虎山水库被发现。当地村民说，公安机关雇了三个船工，在水库里打捞了一个星期。

　　警方很快锁定了犯罪嫌疑人，6月9日，张松雪的妻子去见正在新乡某宾馆躲藏的丈夫，两人刚见面，河南警方便进门带走了张松雪。

　　尚玉和的一个失误也让案情进展迅速：6月8日当天，忙乱的尚玉和无意中竟用他日常工作所用的手机卡打了个电话给陈俊红；更“倒霉”的是，杀手在杀害陈俊红之后，也曾用手机与尚玉和联系。这一疏漏成为迅速破案的关键，6月10日，尚玉和被警方控制。

　　有消息称，作案期间，吕德彬也曾用自己常用的手机卡与尚玉和通话，但该说法未经证实。

　　被控制的尚玉和很快供出了吕德彬。知情人说，在请示了相关领导后，6月11日，吕德彬被公安机关传讯，吕随后承认雇凶杀妻的事实。4天后，河南检察机关依法批准对其实施逮捕。

　　因为涉及副省长，相关媒体报道并未马上出现。6月17日，河南日报发布消息说，河南省人民政府副省长、省十届人大代表吕德彬因涉嫌刑事犯罪，被依法撤销河南省人民政府副省长职务，依法罢免并终止吕德彬的省十届人大代表资格。

　　吕德彬一案遂广为人知。

　　庭 审

　　7月22日，上午10点，郑州市中级人民法院在该院一楼审判大厅开庭审理此案。这一天，郑州大雨滂沱。

　　庭审长达十个小时，吕德彬杀妻案的过程也渐渐明晰。

　　事实上，杀人方案经过了精心准备：一开始，杀手准备在吕德彬在农大家属院的住房内，冒充劫匪杀死经常在此居住的陈俊红。杀手之前已经得到了钥匙，并提前买好了手枪。6月6日上午，张松雪和徐小桐二人尾随陈俊红进入农大家属院附近伺机入室杀人，但因当时吕德彬家的保姆在旁而没有找到下手的机会。

　　吕、尚二人随后决定实施另一套杀人方案，最终以买车为名将陈俊红骗出杀害。

　　法庭7月22日的审理认定吕德彬等人的行为已构成故意杀人罪，但并没有当庭作出一审判决。两个月后的9月30日，郑州市中级人民法院一审宣判吕德彬、尚玉和及两名雇佣杀手共4人死刑，吕当庭提出上诉。10月17日，河南省高院驳回上诉，维持原判。

　　据吕德彬的前妻，河南农大老师郭秀婵说，10月17日当天晚上9点多，她接到吕的妹妹的电话，“说明天早晨6点多要宣判”。此前的一审是她和吕德彬在北大读研究生的女儿参与，女儿开学后，吕的妹妹参与了二审。

　　因为路途遥远，郭秀婵没通知在北京上学的女儿。郭秀婵没想到的是，第二天实际上不是宣判而是执行死刑。当天上午接到电话后急忙从北京赶回的女儿在当晚7点多才抵达郑州，此时的吕德彬已经被火化。

　　郭秀婵说，吕德彬死前颇有些凄惨，“就是他的妹妹带着他的儿子见了两分钟”，而“我姑娘回来就是骨灰了”。奔袭千里赶来的女儿，最终未能见父亲最后一面。

　　四面吕德彬

　　一个普遍的疑问是，什么样的动机让已经52岁的、在众人眼中文质彬彬的吕德彬甘于冒这么大的风险去杀害已经为自己生了一个儿子的妻子，最终让一个家庭以如此惨烈的结果收场。

　　在记者采访的诸多知情人中眼中，吕德彬一直是个口碑不错的人：曾做过河南农大副校长的吕德彬在自己学生眼中“为人爽快，没架子，对待学生很和蔼”；吕德彬的朋友则认为吕“很讲义气”，“做了副省长也没架子，见了人总是很热情的说话”；在学术上，吕是著名的小麦栽培专家，成绩斐然，甚至在他当了副省长后依然卷起裤腿下到田里；连吕的律师也说，“作为早期的留美博士，他素质非常高”。

　　然而，就是这个“和蔼的”、“为人不错的”、“卷起裤腿下到田里”的农业专家出身的副省长吕德彬，雇佣杀手将妻子残杀。

　　因为“痛心”，吕德彬的一些朋友拒绝谈论他。另一些人把这归罪于他的不幸婚姻：身为高级知识分子、副省长的吕德彬，娶了一个小学文化的普通农村妇女陈俊红做第二任妻子——这是一个被众人认为很“泼”的女子，吕德彬最终因两人感情不合动了杀心。

　　在更广阔的背景上，吕德彬自身的性格因素和作为知识分子从政后应对能力的欠缺或许也是重要原因。他也在不同阶段，扮演了不同的角色，并最终玩火自焚。

　　留美博士吕德彬

　　吕德彬1953年5月出生于河南鄢陵县大马乡义女村，少年时生活清苦。他的叔叔吕井说，吕德彬父亲残疾，母亲有病，吕德彬从小就很能吃苦。当时读书条件很差，但吕表现很好，十几岁时就是村里的团支部书记。

　　1975年，初中毕业的吕德彬恰逢河南农学院（现河南农业大学）招生。因为吕根红苗正，便被村干部推荐去河南农学院做工农兵学员。

　　这是一个改变命运的机会，吕德彬牢牢地抓住了它。据当时就和他认识的一位河南农大老师说，作为工农兵学员的吕德彬学习不错。

　　此时河南农学院刚因为文革迁到许昌，条件艰苦。但吕德彬一个月有26块钱的助学金，在当时，这是一笔不小的数目。他还幸运地受到了导师范濂的赏识，大学毕业后成为河南农大第一批研究生，研究方向为遗传育种。

　　1982年，硕士毕业的吕德彬放弃了到农业部工作的机会，留校任教。此时恰逢范濂要到了一个去美国堪萨斯州立大学留学的名额，一位当时在农大外事办的老干部说，因另一个学生身体达不到出国标准，吕被选中，成为文革后第一批留美学生。此前他刚刚和第一任妻子郭秀婵结婚。

　　据两年后去美国陪读的郭秀婵说，在美国的吕德彬学习刻苦，当时文凭还没有相互承认，吕只能再从硕士读起。“他是自费生，必须给老师打工做研究，老师才给他生活费。他每天除了上课就是在实验室，很苦，除了学习还要养家。”期间他还做了中国留美学生联谊会副会长。

　　1988年，吕德彬获得博士学位，根据2003年7月5日出版的《中国统一战线》杂志报道说，吕德彬“谢绝了包括美国、日本、菲律宾等国公司、院校的邀请，甚至包括北京的工作机会”，回到了河南农大。

　　副省长吕德彬

　　从美国归来的吕德彬顺利评上了副教授，教授。但此后的吕德彬似乎并不春风得意，这位文革后第一批留美博士先后担任过河南农大培训中心副主任、主任，职位并不高。

　　有证据显示，吕德彬一度对河南农大领导不满，期间曾离开农大去了广州两年。一位同事曾见过吕德彬写给导师的一封信，大意是吕的老师劝他回来，“他回信说自己走是因为在学校不顺利”。

　　据这位同事说，后来吕的一个老师，同时也是农学院的领导给吕写信，说你回来把，我退休，你来做院长。不久吕德彬回到河南农大，做农学院副院长。

　　此后的吕德彬仕途开始得意，不久升为农学院院长，随后是河南农大副校长，按其前妻郭秀婵所说，“农大是对得起他的”。吕此时的工作态度不错，一个他当时的学生说，已经做了院长的吕德彬还给本科生上课，并且“经常有学生直接去他办公室问问题”。

　　仕途顺利的吕德彬在学术上也很成功，他先后成为国家农业部综合开发办专家组河南省惟一的顾问，国家“863”计划河南省惟─的评委，河南省小麦育种首席专家。在他的努力下，河南农大的作物学成为河南省最早获得博士学位授权的一级学科。

　　就在吕当上副校长不久，2003年1月，吕德彬在河南省十届人大第一次会议上，当选为河南省副省长，分管农林水利等方面工作。早在刚回国的时候，吕德彬就加入了民盟，此时他已是民盟河南省委主委。

　　据知情人介绍，河南农大传统上就是一个出干部的地方——作为农业大省，河南省经常会提拔农业专家出身的干部，此前几位做过河南农大农学院院长的人大多成为副省级领导，包括吕德彬的导师范濂也曾做过河南省人大常委会副主任。

　　其时，河南省有6个民主党派，其主委中有4人为省政协副主席，1人为省人大常委会副主任。民盟主委、副省长吕德彬无疑是几位民主党派省级领导人中最具前途的一个，被视做“海归派政坛新星”。

　　是年，吕德彬50岁。

　　孝子吕德彬

　　然而，仕途一帆风顺的吕德彬在婚姻上却屡屡触礁。

　　早在1997年，吕德彬就与第一任妻子郭秀婵离婚，据说是因为前妻和吕的父母有矛盾。

　　知情者透露，农村出身的吕德彬是一个孝子，学成之后的吕德彬希望自己的父母也能过上好日子。吕的父亲半身瘫痪，为此吕经常把父亲接到郑州的家里照料，小妹妹也来到郑州上初中。

　　据说，吕德彬对前妻郭秀婵要求苛刻，“吃饭时要把碗端到老人面前，生病时要守候在老人的面前端屎端尿”。身为河南农大老师的郭秀婵教学科研任务繁重，还要照顾女儿，又素爱洁净，自然无法按照吕所要求的那样照顾公婆。

　　吕德彬开始对前妻不满。有报道说，“吕德彬为人心直口快，口无遮拦，经常在领导和同事面前说妻子如何对自己的家人不好，闹得整个农学院人人皆知。”双方最后终致离婚。

　　但吕的前妻并不认可上述说法，按她的话说，“他们老家的花销都是我们负担，在照顾他父母上也没任何问题，我们分手纯粹是因为性格不合。”她说，吕德彬有些大男子主义，性格偏执。

　　一位吕生前的好友说，郭秀婵很讲道理，“在说好要离婚的时候，吕德彬的母亲去世了，郭老师还是去了吕德彬老家，披麻带孝处理完丧事后才回来离婚。”

　　与郭秀婵离婚后的吕德彬单身了一段时间，这时候，陈俊红出现了。

　　陈是吕的老乡，两家所在的村子相离仅10余里路。陈俊红小学文化，小吕德彬14岁，被介绍给吕德彬之前一直在家务农。

　　知情人透露说，和前妻离婚后，吕德彬痛感找个城里妻子照顾父亲的困难，他认为如果找个农村妇女，会更吃苦耐劳一些。他认为再婚的妻子应该“文化程度越低越好，人长得越丑越好，必须愿意照顾老父亲”。事后看来，这些条件更像找保姆。

　　陈俊红恰恰符合上述条件。当年8月份，经亲戚介绍，两人按农村风俗订了婚，他们约定，如果陈照顾好吕父便结婚。随后，陈俊红搬到鄢陵县城照顾吕德彬半身瘫痪的父亲。

　　农村出身的陈俊红果然吃苦耐劳，据说吕德彬每次回家，父亲都对陈俊红赞不绝口。1999年底，在照顾吕父一年多后，吕按照约定和陈俊红结婚。不久吕的父亲因病逝世，陈俊红搬到郑州与吕德彬同住。

　　杀人者吕德彬

　　事后看来，正因为吕德彬与陈俊红“报恩”式的结合，以及他要找没文化的农村妇女为妻子的极端标准，成了致命的隐患。

　　2000年底，陈俊红为吕德彬生育了一个儿子。此后陈一直在家待业，直到2003年吕德彬当上副省长后，陈被安排到河南农大农学院资料室工作。

　　2005年10月30日，郑州市城东路113号，河南省政府家属院，门口武警凛然。升任副省长后，吕家也由河南农大搬到这里。据家属院的知情人说，吕的妹妹吕红丽现在仍住在院内，“骑一个红色电动自行车，经常带着吕德彬5岁的儿子出去玩。”

　　事实上，吕德彬一家在院内颇有“名声”——从2003年初，他们搬到家属院后，吕家就不时传出叫骂声，甚至有人见到陈俊红追打吕德彬，原因在于吕德彬有外遇。有消息说，吕德彬在认识陈俊红前就已经有了一个固定情人。吕认为陈是农村妇女，好掌握，所以依然跟陈结婚。

　　情人的问题显然触怒了陈俊红，知情人透露，2003年底，吕德彬到某市开会，陈俊红跟踪而去，结果吕德彬和情人当场被捉。陈自然怒不可遏，大闹一番，但此后吕德彬仍未能断绝和情人的来往。有知情者说，陈俊红起先还不错，“笑眯眯的，不怎么说话”，吕有外遇后陈俊红性格大变。

　　事情愈演愈烈，陈俊红开始控制吕德彬的时间，最后发展到吕下班后超过一个小时不回家就要下跪。有一次陈俊红竟跑到省政府大楼闹，说要从省政府大楼跳下自杀，逼着吕德彬在办公室里下跪认错。

　　2004年4月的一天晚上，在吕的家里，一位朋友见到陈俊红手持水果刀，追刺吕德彬，吕德彬打不过身强力壮的妻子，吓得到处跑。在庭审时，吕德彬也痛哭说，陈俊红经常打骂自己，让他下跪，打耳光甚至用刀子扎伤他的腰部。他说，如果法庭允许，他可以当庭脱下裤子，查验伤疤。

　　吕对陈俊红的痛恨不仅因为挨打。吕的一位同事说，陈俊红为人大大咧咧，“爱炫耀，啥都说，什么都不考虑。”有一次陈俊红曾当着吕德彬学生的面掀起衣服给孩子喂奶，让身为老师的吕尴尬不已，据说，她还经常越权指挥吕的秘书。

　　在知情人眼里，正是“觉得没法过了”，吕德彬才动了杀心。据说之前吕曾提议给陈钱然后离婚，但陈不同意。

　　吕的性格缺陷也是重要原因。知情人说，他给人的感觉“像个孩子”，经常把自己受气的事跟司机、下属甚至省领导说。吕的前妻说，吕“脾气大但心软”。在庭审时，吕曾经出人意料地情绪失控，喊叫痛哭，说自己只是想让人把妻子打残养起来。

　　吕在庭审时说，自己读了20多年书，为国家做出了一定贡献，希望法庭给其一个重新做人的机会以赎罪。这个请求显然过于天真。

　　10月30日下午，吕德彬执行死刑13天后，河南农大行人匆匆，早已没有人议论这位曾经的副校长。此时，吕德彬在农大的房子正在重新装修，屋内一片凌乱，与他相关的东西也被清理到楼下，吕的痕迹被刻意抹去。

　　“我只想和孩子平静地生活。”吕的妹妹在电话里对记者说。

　　杀手利益链

　　杀手张松雪最终没能给女儿过周岁生日。

　　10月18日，张松雪被执行死刑，10天后，他的小女儿满一周岁。

　　“弟媳妇最近也不愿回来。怎么说呢，她还年轻，你明白我的意思吧？”张松雪的哥哥张松谦欲言又止。他后来叹气说，弟媳看来是要改嫁。

　　张松雪是被吕德彬雇佣的杀手，他和徐小桐一起杀死了陈俊红，报酬是15万。副省长和杀手，两个本来风马牛不相及的身份也最终被串在了一起。

　　这是一个分工明确，各取所需的利益链，其中包括了上游需求人副省长吕德彬和下游卖命者、为权力提供暴力的杀手张松雪徐小桐。而串起上下游中最关键一环的，则是时任新乡市副市长的尚玉和——他扮演了一个中介人和推动者的角色，对上献媚权力，对下使用金钱。

　　事实上，这不仅是一个由组成者控制的利益链，这个利益链也牢牢地控制着组成者，让其中某些人身不由己，不得不做，无论是上游还是下游。

　　中介尚玉和

　　在整个事件中，尚玉和多少有点“核心”的味道。2004年6月，正当吕德彬和陈俊红因家庭问题闹的鸡犬不宁时，新乡市副市长尚玉和出现了。

　　时年43岁的尚玉和是河南唐河县黑龙镇赵郎庄人，曾任河南省农业厅计财处处长和副厅长等职。20世纪90年代末，被下派到新乡市做副市长，分管农业工作，与吕德彬是对口的上下级关系。

　　尚是一个很会抓机会的人。据说此人少年时家境贫寒，但很有头脑，高中毕业后曾在村子里教学，后考上南阳粮食学校。因“文革”后专业人才缺乏，聪明的尚被分配到粮食系统工作，从此走上仕途。

　　关于尚和吕德彬的关系，因为吕在当副省长后仍在河南农大带学生，一度曾有消息说尚是吕的硕士生，两人有师生之谊。但河南农大的知情人说，尚玉和确实在2002年开始读河南农业大学的“农业推广”专业硕士，但他并不是吕德彬亲自带的学生。

　　虽然吕不是尚玉和的导师，但是尚依然以“老师”的名义称呼已经是副省长的吕德彬。2004年6月的某一天，尚玉和拜访了“老师”吕德彬并请他吃饭。知情人说，尚拜访的原因，在于他得知省政府准备成立某负责协调经济工作的单位，尚玉和想去该单位做领导，希望吕德彬推荐他。

　　据吕的朋友说，吕平日很爱喝酒，“半斤没问题。”吕正因家庭问题烦恼，几杯酒下肚，心直口快的他就跟尚玉和说了几句。事实上这也是吕的一贯作风，他经常和下属甚至司机说自己的家事。

　　吕的抱怨显然被尚玉和听在心里，知情者说，尚此后并未能去该单位做领导，但是他和吕德彬的关系却越来越亲近起来。身为副市长的尚玉和显然有求于吕德彬：因为自身学历低，尚玉和升迁上存在障碍，急需一个领导能为他说话，而相对老实直爽的吕德彬自然是可利用的对象。

　　据此前媒体的报道，2004年10月份的一天，吕德彬夫妻又发生了激烈的争吵。第二天刚好尚玉和又请吕德彬吃饭，吕将自己这几年来受的委屈诉说一遍，说不如找几个人把陈打残算了，尚玉和则说可以找人帮忙。当晚，二人商定，找人把陈俊红“打发走”。

　　事实上，尚玉和本身就是一个不择手段的人，此前考河南农大的硕士时，尚就曾找“枪手”代考，被发现。但第二年，他还是上了河南农大的“农业推广”硕士。

　　杀手张松雪

　　尚玉和找来帮忙的，就是张松雪，另一杀手徐小桐是张松雪找来的“朋友”。

　　张松雪和尚玉和是老乡，同为河南唐河县人，两人老家仅一村之隔。据张的哥哥张松谦说，张家有兄弟三人，张松雪是老二，现年32岁，有一子一女。

　　张松谦说，张松雪从小就是一个很讲义气的人，“喜欢交朋友”。张初中未毕业便出外做事。2002年前后，他到新乡做面条生意，经熟人介绍，认识了当副市长的同乡尚玉和。

　　据张松谦说，尚玉和在家乡是名人，比较有势力。颇有江湖气的尚玉和喜欢笼络私人势力，他见张松雪重义气，便热心地替他找活干，在新乡市某生态农业公司为张松雪找了个副经理的职位。

　　后来尚玉和在新乡、南阳新野县等地承包土地，种植杨树，也交由张松雪负责管理，还给张松雪配了一辆汽车。如此待遇让张松雪对尚玉和很是感激，尚玉和有事，张自然无法推辞。

　　张松雪的妻子认为，尚玉和一开始就是想利用张松雪。事实上，在被抓获后，为立功揭发，张检举之前尚玉和为了升迁，曾多次预谋让张谋杀新乡市常务副市长范某。为此张松雪曾购买并制作了爆炸装置，并带自己的好友，无业游民徐小桐一起把爆炸装置安装在那位常务副市长的汽车下面。但终因汽车颠簸，震坏炸弹的遥控装置，未能成功。据参加过庭审的张松谦说，在法庭上，尚玉和对这次未遂谋杀行动供认不讳。

　　2005年初，尚玉和带张松雪见了吕德彬，此后，他们开始谋划如何杀死陈俊红并制定了两套方案。据说，为安全起见，自始至终吕、尚、张三人均单线联系。张曾想入室杀人，方案失败后，最终选择将陈俊红骗出后杀死。

　　在事后的庭审中，关于主谋的确认成为一大争议之处，吕德彬多次激动甚至哭泣着辩解说自己是“被煽动的”，“自作聪明”的尚玉和才是主谋。但尚玉和坚称是吕德彬授意自己这么做，而自己为了讨好领导就去干了。

　　事实上，对尚玉和有抱怨的似乎还有张松雪，据张的哥哥张松谦说，作案后张松雪曾回家一次，对他说，“以后也不知道怎么样，很可能我就成了别人的替罪羊。”第二天，张在新乡被抓。

　　10月18日，张松雪被执行死刑的当天早晨，张松谦接到徐小桐妻子的电话，说今天要执行，等他在上午11点赶到郑州时已经行刑完毕。到下午3点多的时候，郑州中院刑二庭就给张松谦办了手续，让他去领弟弟的骨灰。

　　同路的，还有尚玉和的老婆。

　　“官杀”背后

　　一个让人惊讶的事实是，身为副省级高官的吕德彬竟然用雇佣杀手这样拙劣的手段，去达到清除自己妻子的目的。在吕德彬事发后，“官杀”这一现象也再度引起公众的注意。

　　时至今日，我们已无法还原吕德彬雇凶杀妻的真实心理，但无可争辩的是，吕显然认为，雇凶杀妻的手段是可取的，而其可能造成的后果比“不杀”要好，哪怕冒着死刑的危险。

　　一些人把这归结于吕对“政治前途”的考虑：身为副省长，其婚姻问题关系到他的仕途——如果因妻子到处揭发所谓的“情人”问题而被指为“生活糜烂”，显然不利于吕的发展。尚玉和正是看到这一点才欣然献计，以图控制。

　　事实上，因为怕婚姻问题影响“政治前途”而狠下杀手的情况并不少见：2003年2月，山西省阳泉市检察院反贪局侦查科科长王俊平，因同时包养两个情人惹火了“二奶”。王俊平担心此事暴露影响前程，雇人将“二奶”及4岁的女儿杀害。就在吕德彬杀妻的前一个月，王俊平及杀手三人刚刚被执行死刑。在更早的2001年9月，为保住官位，安徽省芜湖市政法委书记周其东雇凶杀害了与其厮混多年的情妇。

　　怕“家庭问题”影响仕途只是“官杀”之一种，更多的则是为了“升迁”而下手，杀手更多的是介入仕途纷争。媒体报道中较早的一起“官杀”案是在1994年，时任江西安义县县长陈锦云雇凶用汽车将县委书记胡次乾撞伤以取代之，在陈锦云如愿当上县委书记后，他再次雇人将其下属的一位县委副书记杀成重伤。

　　曾有人分析了“官杀”的类型，共有为官位雇凶杀同事，为转正杀害上级，为报复杀害举报人，为泄愤剪除异己，为前途杀害情妇等几种；作案官员，也从乡镇干部到省局官员不等。

　　需要指出的是，从官员到杀手之间往往有个中介者，大多“官杀”案件中都有一个混迹于官员和杀手之间的商人，替主谋物色杀手。吕德彬一案的不同处在于，作为中介人的，是同样身为官员的尚玉和。

　　普遍的看法认为，除了个人品质外，“行政官员权力的含金量太大”是造成官员如此看重仕途的原因之一。虽然“官杀”只是极少数偶然现象，但这一现象及其背后所代表的官员权力利益问题也正在日益引起重视。

　　此前不久的10月29日，在河南省委七届十次全会闭幕式上，河南省省委书记徐光春发表讲话，提出“在选拔任用干部工作中要坚持正确的用人导向”，并告戒当地官员“要多谋些发展、少想些升迁，多造些民福、少图些私利……多琢磨些事、少琢磨些人”。

　　一些专家指出，合理的用人制度安排和淡化“官念”，是防止极少数官员“顿起杀心”的有效手段，而河南省委书记徐光春对当地官员的教导和告诫显然就是个清晰的信号。

狮心王

我去过啊，河南农业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