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砍柴今古演义：周山长圣眷正隆 文抄公骂名何惧

夕阳秋草

(欢迎转载)
寅时初刻，天刚蒙蒙亮，初秋的江面笼着一层细纱似的雾。才迷迷糊糊睡了两个时辰的周登龙先生已经醒了，从京师到汉阳府，三天的旱路换水路，他一路很兴奋，不时地回味太和殿里为今上经筵侍讲的大场面。大内侍卫带刀耸立的威严，持扇宫娥步踏莲花的轻盈，万岁爷御音的亲切，内阁首辅笑容的和蔼，还历历在目。特别是御赐那一杯从杭州府特供上来的龙井茶，清香仍萦绕舌头，经日不绝。
他回忆到自己少年在农村老家时，三更灯火五更鸡苦读的辛苦，也回忆起十八岁那年乡试中举阖族的欣喜。本以为从此会试、殿试连捷，中进士、入翰林是指日可待的事情，可谁知造化弄人，连续三届九年不中，好在自己文名已遍士林，三十岁那年被聘为荆南书院的山长，每年束修不薄，也结交了一些官场上显贵和地方上的巨室，日子过得倒是逍遥。本以为从此与仕途无缘，怎知道峰回路转，年初突然接到礼部和巡抚府的大红帖子，让他上京师，入宫禁为今上和内阁讲学。今上特重法儒兼修，王霸杂用，因此他好好准备了半年，终于得以在太和殿一展平生才学，大讲 “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及“刑不上大夫”的交替运用之妙，在座的几位大学士、尚书不停地微笑点头。
后据一位任吏部员外郎的同乡透露，此番朝廷广请天下博学鸿儒进京侍讲，实则为征辟做准备，朝廷准备从民间直接征一批有学问及清望的大儒，直接授官，且至少在四品以上，不是各省三司主官，便是六部侍郎，登龙先生的声望、学问、相貌、年龄很入首辅的法眼，看来腾达指日可待。这位乡试同年，会试、殿试连中，当时春风得意马蹄疾呀。离京前为他饯行时有点酸溜溜地说：“我中进士后充部曹多年，到现在才是个六品京官，年兄一介布衣，可一旦征辟，便是卿贰之贵，真是世事难料呀。”
想到这里，这位表字潜渊的登龙先生不由得哈哈地笑了两声，旁边的老仆周大说：老爷，船要靠岸了，快到家了，您才这般高兴么？
登龙先生没有理会，心想不读书的下人，哪能猜中老爷的心思。他看到了码头上来接自己的家人，周大的儿子周小毛站在最前面，大灯笼还亮着，上面“爱莲堂”三个大字在黑压压的人群中格外显眼，登龙先生是宋代大儒周敦颐的第二十一世孙，从在族学启蒙开始，他就能背诵敦颐公的《爱莲说》，有了功名后，他的名刺上都要印两行大字：“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
登上了岸，登龙先生发现除了家人、书院的几位高徒，汉阳府知府高老大人亲自来了，还让衙役准备了八人抬的蓝呢官轿。一见面，矮墩墩、胖乎乎的高大人的眼眯成一条缝，拱手迎上来说：“潜渊先生辛苦了，辛苦了。此番先生进京面圣侍讲，我在僻壤已听说先生道德学问部院大人十分欣赏，也让京师士人为之一震，汉阳府能栖先生这样一只凤凰，作为地方官高某三生有幸呀。”
“哪里哪里，周某不才，全靠府尊大人栽培。”登龙先生也谦逊地拱手回礼。
然后高老爷执着登龙先生的手，亲热地并排徐行，对他说：“潜渊先生舟马劳顿，本应该先回家和夫人团聚团聚歇息歇息，可是抚台、藩台、臬台三位大人已准备好酒席为先生接风，特命我来码头恭候，先生只得先委屈一下，随我去巡抚衙门。”
得，未进家门先被请进衙门。看来面圣前后两重天呀。
酒宴上的觥筹交错、寒暄道贺，不需细表。从巡抚府里回到家中，跟随他的得意门生龚静波悄悄地对他说：先生在经筵上所讲，已印成文章四海传读，弟子们异常高兴，可有几位年老的秀才私下议论，先生所言太过于谀上。
登龙先生很不屑地哼了一声，说：“这帮穷酸秀才晓得什么？圣之时也者，学得文武艺，就要卖与帝王家。这些迂腐的家伙，只配终生穷困潦倒。”

回汉阳府后的几个月里，登龙先生非常忙碌，门庭若市，来拜访叙旧的人车水马龙，他还得抽时间在汉阳府内，甚至其他府、县为衙门的官吏，大讲儒法互为表里之说。虽然劳累，但他很高兴，他要把今上及朝廷对圣人之学的重视，告诉千万个官吏，让他们和自己同沐朝廷的光辉雨露，更好地尽忠王事。

转眼又是一年春，一日闲暇，登龙先生正在家读《隆中对》，弟子龚静波慌慌张张走过来，说：“先生，不好了，不好了。”
“静波，何事这样慌张，我不是老教导你要每临大事有静气么？”
“先生，不。。。。不。。。不好了，你看看这个揭帖。”
登龙先生看完静波手里的揭帖，立刻气得直打啰嗦。这揭帖名为《文抄公登龙有术》，讲的是他新近由燕云书局刻印的著作《儒法今古之辩》，抄袭了一位革籍生员黄坤生的某篇文章，且将黄文和他文中的部分一一对应写在上面。黄的那篇文章，登龙先生是看过的，但不是很仔细，应酬不断的他，哪能看这么多书？自己那本书是龚静波写的，署上两人的名字。自己在审稿时，也隐隐觉得大段不署名引用了黄文，但心想自己著作等身，光这本书就好几十万言，不会有好事者如此留意。就不持异议让龚静波将书付梓。
“静波，这揭帖多么？”
“先生，很多，汉阳府满街都是，估计京师也少不了。”
这个揭帖署名就是“黄坤生”，说来这个黄坤生，登龙先生并不陌生，他们老家是一个府的，同一年点的秀才，说起来也是年兄弟了。可这位黄坤生在乡试前一年，那时候先帝还在位，天长节时写了几首诗讽刺先帝，被官府革除秀才功名，关进大牢一年。当时登龙先生就笑他太迂太傻，朝廷的事情，是你能议论的么？想几十年前苏州的金圣叹，那样有才学，不是给砍了头么？
“静波呀，你如何怎样不小心，这传出去为师很难堪呀。”
“对不起，先生。我以为那个黄某造就亡命东洋或者南洋了，怎么还在京师？竟然还能看到咱们这本书。”
“算了，事已至此，当务之急是挽回影响。我现在身份摆在这里，自己出面不合适，你和几位师兄弟合计一下，想想办法。”
于是登龙先生给龚静波如此这般说了一番。

三天后，正在京师某会馆做事的黄坤生先生，被国子监一位多年不见的老乡请出来吃饭。那位老乡说：“咱们和登龙先生都是乡党，何苦这样？如果你手头拮据的话，登龙先生倒愿意帮帮忙，这事就算了吧。”
哪知道这个黄坤生软硬不吃，说：“我还不至于饿死，登龙先生有钱我也不羡慕，我只要他公开向我道歉。”
这位先生有点为难得说：“这恐怕有点。。。。。你想想登龙现在的身份？”
“他什么身份管我屁事，咱们只就事论事。”

周登龙先生听说黄坤生的软硬不吃后，大怒说：“真不识抬举，我看你一个没了功名的穷读书人，能将我怎样？”

第二天，汉阳府和京师街上出现了许多揭帖。有揭帖说：“潜渊先生名满天下，怎能抄如此无名小卒？”有揭帖说：“黄某一革籍生员，早有劣迹，他能写出什么文章？”也有揭帖说：“此乃有人嫉妒登龙先生声望日隆，故意中伤。。。。”
可是士子们自有自己的判断，也纷纷加入写揭帖的行列，眼看着越抹越黑。尤其让登龙先生气愤的是，有一天傍晚他从书院回府，马被《汉报》一位记者挡住，拿着黄某人的揭帖，请他作出解释。
登龙先生只好下马拱手，微笑地解释说：这黄某人身份不知君知否？诗文讥讽先帝被拘，功名亦被革除。拙著援引其文，原来是著明他的名字，可燕云书局在付印时，认为黄某之名有碍观瞻，自行删除。这怪不得在下呀。
谁知道这个记者不依不饶，非要登龙先生拿出燕云书局的白纸黑字，方能证明自己所言是真的。听此言，登龙大怒，对他说：“年轻人，兹事体大，奉劝你莫要参与其间，否则的话，礼部会找你，贵报东家也会找你。”——因为《汉报》东家是登龙先生乡试的同年。
可那记者是个刚出江湖很有火气的年轻人，闻此言心中不平，回去立刻下笔成章，赶在登龙先生告知报社东家之前，便把文章刊登了。第二天《汉报》头版大标题十分醒目：《帝王师乎？文抄公乎？》
此文一出，士林骚动。登龙先生这下更着急了，连忙派学生进京，拿着他写的八行书的拜帖，去拜见礼部一位因侍讲认识的主事，请他务必出面帮忙。
于是几天后，京内京外各大报馆接到礼部行文，告知不许刊登有关登龙先生被诬为文抄公之事，恐被流亡南洋的乱党利用，攻击朝政。
学界大儒们，大多和他有书信往来，不愿意撕破面子，再说呢，谁的文章就那样干净？一点抄袭都没有？号称圣人的康南海著作，不是也有人说是抄袭廖平的么？想到这里，登龙先生释然了，他以为从此天下太平，就几个声不闻、名不显的酸秀才，写写揭帖，也能撼动我这帝王师？谁知道登龙先生的傲慢，让国子监一位姓云的先生大为伤心。他非伤登龙之无耻，而是伤士人如此在世上的形象将更为不堪，他认为这不仅仅是登龙之耻，也是士林之耻，于是撰文呼吁：“士大夫之耻，乃国耻也”，云先生不假官府之力，早已使天下士子仰慕，此文一出，顷刻洛阳纸贵，士子争相传颂。
远在汉阳的登龙先生看罢此文，心如刀绞，心中大骂云先生：圈外人叽叽喳喳说说也就罢了，你这么连行规都不讲，如此赤膊上阵，也太不给面子了。若有一天我执掌学界大权，第一个饶不了的就是你。

面对汹涌的非议、质问，登龙先生索性躲进小楼成一统，管他春夏与秋冬，登龙先生相信前辈乡贤曾文正公的“挺”字诀，心想我就这样硬生生挺过去了，只要圣眷还在，上宪对我还垂青，管你骂声滔滔，总有累了的时候，这世界大事多了去了，一会百余矿工丧命坑底，一会大江大河染毒而不能饮，一会老农不服判决炸伤县通判。随着时光的流逝，你们总会忘记这点事的，只要上面不忘记我就行了。
从此，登龙先生格外留心外面的锣鼓与鞭炮，他总以为是征辟他进京做官的喜报，但屡屡让他失望。
又是一个黄昏，他坐在大书房的椅子上，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圣谕汇编》，突然又听见外面的唢呐声吹得好热闹，他马上让老仆周大出去看看发生什么事了。不一会周大回来禀报，原来邻居王家的大儿子娶老婆办喜事。
登龙先生长长地叹了口气，无力地靠在椅子上，渐渐朦朦胧胧睡着了。恍惚间，又到了太和殿，万岁爷赐坐，三公九卿都在旁边陪坐着，一杯刚泡好的贡茶摆在面前的矮几上。突然万岁爷发话，封他的侯爵，刚想谢恩，“啪啪啪”，窗外讨厌的鞭炮响声很大，登龙先生被惊醒了，看看四周，发觉自己还呆在汉阳的家中。
                        2006年元月8日  戏作

夕阳秋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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寅时初刻，天刚蒙蒙亮，初秋的江面笼着一层细纱似的雾。才迷迷糊糊睡了两个时辰的周登龙先生已经醒了，从京师到汉阳府，三天的旱路换水路，他一路很兴奋，不时地回味太和殿里为今上经筵侍讲的大场面。大内侍卫带刀耸立的威严，持扇宫娥步踏莲花的轻盈，万岁爷御音的亲切，内阁首辅笑容的和蔼，还历历在目。特别是御赐那一杯从杭州府特供上来的龙井茶，清香仍萦绕舌头，经日不绝。
他回忆到自己少年在农村老家时，三更灯火五更鸡苦读的辛苦，也回忆起十八岁那年乡试中举阖族的欣喜。本以为从此会试、殿试连捷，中进士、入翰林是指日可待的事情，可谁知造化弄人，连续三届九年不中，好在自己文名已遍士林，三十岁那年被聘为荆南书院的山长，每年束修不薄，也结交了一些官场上显贵和地方上的巨室，日子过得倒是逍遥。本以为从此与仕途无缘，怎知道峰回路转，年初突然接到礼部和巡抚府的大红帖子，让他上京师，入宫禁为今上和内阁讲学。今上特重法儒兼修，王霸杂用，因此他好好准备了半年，终于得以在太和殿一展平生才学，大讲 “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及“刑不上大夫”的交替运用之妙，在座的几位大学士、尚书不停地微笑点头。
后据一位任吏部员外郎的同乡透露，此番朝廷广请天下博学鸿儒进京侍讲，实则为征辟做准备，朝廷准备从民间直接征一批有学问及清望的大儒，直接授官，且至少在四品以上，不是各省三司主官，便是六部侍郎，登龙先生的声望、学问、相貌、年龄很入首辅的法眼，看来腾达指日可待。这位乡试同年，会试、殿试连中，当时春风得意马蹄疾呀。离京前为他饯行时有点酸溜溜地说：“我中进士后充部曹多年，到现在才是个六品京官，年兄一介布衣，可一旦征辟，便是卿贰之贵，真是世事难料呀。”
想到这里，这位表字潜渊的登龙先生不由得哈哈地笑了两声，旁边的老仆周大说：老爷，船要靠岸了，快到家了，您才这般高兴么？
登龙先生没有理会，心想不读书的下人，哪能猜中老爷的心思。他看到了码头上来接自己的家人，周大的儿子周小毛站在最前面，大灯笼还亮着，上面“爱莲堂”三个大字在黑压压的人群中格外显眼，登龙先生是宋代大儒周敦颐的第二十一世孙，从在族学启蒙开始，他就能背诵敦颐公的《爱莲说》，有了功名后，他的名刺上都要印两行大字：“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
登上了岸，登龙先生发现除了家人、书院的几位高徒，汉阳府知府高老大人亲自来了，还让衙役准备了八人抬的蓝呢官轿。一见面，矮墩墩、胖乎乎的高大人的眼眯成一条缝，拱手迎上来说：“潜渊先生辛苦了，辛苦了。此番先生进京面圣侍讲，我在僻壤已听说先生道德学问部院大人十分欣赏，也让京师士人为之一震，汉阳府能栖先生这样一只凤凰，作为地方官高某三生有幸呀。”
“哪里哪里，周某不才，全靠府尊大人栽培。”登龙先生也谦逊地拱手回礼。
然后高老爷执着登龙先生的手，亲热地并排徐行，对他说：“潜渊先生舟马劳顿，本应该先回家和夫人团聚团聚歇息歇息，可是抚台、藩台、臬台三位大人已准备好酒席为先生接风，特命我来码头恭候，先生只得先委屈一下，随我去巡抚衙门。”
得，未进家门先被请进衙门。看来面圣前后两重天呀。
酒宴上的觥筹交错、寒暄道贺，不需细表。从巡抚府里回到家中，跟随他的得意门生龚静波悄悄地对他说：先生在经筵上所讲，已印成文章四海传读，弟子们异常高兴，可有几位年老的秀才私下议论，先生所言太过于谀上。
登龙先生很不屑地哼了一声，说：“这帮穷酸秀才晓得什么？圣之时也者，学得文武艺，就要卖与帝王家。这些迂腐的家伙，只配终生穷困潦倒。”

回汉阳府后的几个月里，登龙先生非常忙碌，门庭若市，来拜访叙旧的人车水马龙，他还得抽时间在汉阳府内，甚至其他府、县为衙门的官吏，大讲儒法互为表里之说。虽然劳累，但他很高兴，他要把今上及朝廷对圣人之学的重视，告诉千万个官吏，让他们和自己同沐朝廷的光辉雨露，更好地尽忠王事。

转眼又是一年春，一日闲暇，登龙先生正在家读《隆中对》，弟子龚静波慌慌张张走过来，说：“先生，不好了，不好了。”
“静波，何事这样慌张，我不是老教导你要每临大事有静气么？”
“先生，不。。。。不。。。不好了，你看看这个揭帖。”
登龙先生看完静波手里的揭帖，立刻气得直打啰嗦。这揭帖名为《文抄公登龙有术》，讲的是他新近由燕云书局刻印的著作《儒法今古之辩》，抄袭了一位革籍生员黄坤生的某篇文章，且将黄文和他文中的部分一一对应写在上面。黄的那篇文章，登龙先生是看过的，但不是很仔细，应酬不断的他，哪能看这么多书？自己那本书是龚静波写的，署上两人的名字。自己在审稿时，也隐隐觉得大段不署名引用了黄文，但心想自己著作等身，光这本书就好几十万言，不会有好事者如此留意。就不持异议让龚静波将书付梓。
“静波，这揭帖多么？”
“先生，很多，汉阳府满街都是，估计京师也少不了。”
这个揭帖署名就是“黄坤生”，说来这个黄坤生，登龙先生并不陌生，他们老家是一个府的，同一年点的秀才，说起来也是年兄弟了。可这位黄坤生在乡试前一年，那时候先帝还在位，天长节时写了几首诗讽刺先帝，被官府革除秀才功名，关进大牢一年。当时登龙先生就笑他太迂太傻，朝廷的事情，是你能议论的么？想几十年前苏州的金圣叹，那样有才学，不是给砍了头么？
“静波呀，你如何怎样不小心，这传出去为师很难堪呀。”
“对不起，先生。我以为那个黄某造就亡命东洋或者南洋了，怎么还在京师？竟然还能看到咱们这本书。”
“算了，事已至此，当务之急是挽回影响。我现在身份摆在这里，自己出面不合适，你和几位师兄弟合计一下，想想办法。”
于是登龙先生给龚静波如此这般说了一番。

三天后，正在京师某会馆做事的黄坤生先生，被国子监一位多年不见的老乡请出来吃饭。那位老乡说：“咱们和登龙先生都是乡党，何苦这样？如果你手头拮据的话，登龙先生倒愿意帮帮忙，这事就算了吧。”
哪知道这个黄坤生软硬不吃，说：“我还不至于饿死，登龙先生有钱我也不羡慕，我只要他公开向我道歉。”
这位先生有点为难得说：“这恐怕有点。。。。。你想想登龙现在的身份？”
“他什么身份管我屁事，咱们只就事论事。”

周登龙先生听说黄坤生的软硬不吃后，大怒说：“真不识抬举，我看你一个没了功名的穷读书人，能将我怎样？”

第二天，汉阳府和京师街上出现了许多揭帖。有揭帖说：“潜渊先生名满天下，怎能抄如此无名小卒？”有揭帖说：“黄某一革籍生员，早有劣迹，他能写出什么文章？”也有揭帖说：“此乃有人嫉妒登龙先生声望日隆，故意中伤。。。。”
可是士子们自有自己的判断，也纷纷加入写揭帖的行列，眼看着越抹越黑。尤其让登龙先生气愤的是，有一天傍晚他从书院回府，马被《汉报》一位记者挡住，拿着黄某人的揭帖，请他作出解释。
登龙先生只好下马拱手，微笑地解释说：这黄某人身份不知君知否？诗文讥讽先帝被拘，功名亦被革除。拙著援引其文，原来是著明他的名字，可燕云书局在付印时，认为黄某之名有碍观瞻，自行删除。这怪不得在下呀。
谁知道这个记者不依不饶，非要登龙先生拿出燕云书局的白纸黑字，方能证明自己所言是真的。听此言，登龙大怒，对他说：“年轻人，兹事体大，奉劝你莫要参与其间，否则的话，礼部会找你，贵报东家也会找你。”——因为《汉报》东家是登龙先生乡试的同年。
可那记者是个刚出江湖很有火气的年轻人，闻此言心中不平，回去立刻下笔成章，赶在登龙先生告知报社东家之前，便把文章刊登了。第二天《汉报》头版大标题十分醒目：《帝王师乎？文抄公乎？》
此文一出，士林骚动。登龙先生这下更着急了，连忙派学生进京，拿着他写的八行书的拜帖，去拜见礼部一位因侍讲认识的主事，请他务必出面帮忙。
于是几天后，京内京外各大报馆接到礼部行文，告知不许刊登有关登龙先生被诬为文抄公之事，恐被流亡南洋的乱党利用，攻击朝政。
学界大儒们，大多和他有书信往来，不愿意撕破面子，再说呢，谁的文章就那样干净？一点抄袭都没有？号称圣人的康南海著作，不是也有人说是抄袭廖平的么？想到这里，登龙先生释然了，他以为从此天下太平，就几个声不闻、名不显的酸秀才，写写揭帖，也能撼动我这帝王师？谁知道登龙先生的傲慢，让国子监一位姓云的先生大为伤心。他非伤登龙之无耻，而是伤士人如此在世上的形象将更为不堪，他认为这不仅仅是登龙之耻，也是士林之耻，于是撰文呼吁：“士大夫之耻，乃国耻也”，云先生不假官府之力，早已使天下士子仰慕，此文一出，顷刻洛阳纸贵，士子争相传颂。
远在汉阳的登龙先生看罢此文，心如刀绞，心中大骂云先生：圈外人叽叽喳喳说说也就罢了，你这么连行规都不讲，如此赤膊上阵，也太不给面子了。若有一天我执掌学界大权，第一个饶不了的就是你。

面对汹涌的非议、质问，登龙先生索性躲进小楼成一统，管他春夏与秋冬，登龙先生相信前辈乡贤曾文正公的“挺”字诀，心想我就这样硬生生挺过去了，只要圣眷还在，上宪对我还垂青，管你骂声滔滔，总有累了的时候，这世界大事多了去了，一会百余矿工丧命坑底，一会大江大河染毒而不能饮，一会老农不服判决炸伤县通判。随着时光的流逝，你们总会忘记这点事的，只要上面不忘记我就行了。
从此，登龙先生格外留心外面的锣鼓与鞭炮，他总以为是征辟他进京做官的喜报，但屡屡让他失望。
又是一个黄昏，他坐在大书房的椅子上，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圣谕汇编》，突然又听见外面的唢呐声吹得好热闹，他马上让老仆周大出去看看发生什么事了。不一会周大回来禀报，原来邻居王家的大儿子娶老婆办喜事。
登龙先生长长地叹了口气，无力地靠在椅子上，渐渐朦朦胧胧睡着了。恍惚间，又到了太和殿，万岁爷赐坐，三公九卿都在旁边陪坐着，一杯刚泡好的贡茶摆在面前的矮几上。突然万岁爷发话，封他的侯爵，刚想谢恩，“啪啪啪”，窗外讨厌的鞭炮响声很大，登龙先生被惊醒了，看看四周，发觉自己还呆在汉阳的家中。
                        2006年元月8日  戏作

抚琴煮酒

哈哈，这文章却也做得有趣～～

gungun2001

小河写的？看不出来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