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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古锦瑟迷情多
——论李商隐诗歌的省思精神
闻一多先生讲古代诗歌,不曰“唐诗”,要说“诗唐”。“诗唐”者,“诗之唐朝”也。唐诗为何能成为典范,因为它最具人文精神。
活跃在盛唐前期的王维标志着人文生命境界的生成。他的诗歌生命境界,不落两端,广大圆融,正透露着盛唐人文生命趋向成熟的消息。李白是人文生命的气象展现。他的诗歌吞吐宇宙,笑傲古今,精神解放的超越理想和驱谴万物的浪漫豪情喷涌的是盛唐的最强音,和民族生命淋漓的元气。杜甫是人文生命的全息构建。他跋涉在唐王朝的下坡路上,是热忱血性的迸发。
目送着难再的盛世的背影,走过动荡与不安的中唐,历史的车轮抵达晚唐。寂寥的诗坛,出现了李商隐这颗明星,也可照耀千古以下世人的心灵。“胸中具有炉锤”,才大笔老,驱今谴古,精心锻造一宝光内蕴的人文世界。
李商隐的诗歌象征人文生命的心灵省思。他的诗歌与生命历程无疑显示着晚唐的时代精神。置身于唐王朝没落、下沉的历史大背景之下,晚唐人的心态发生了显著的变异。他们不再像盛唐人那样昂扬奋发,甚至也不像中唐那样焦虑时局或矫激不平,而是更多的沉溺于个人的小天地里,……晚唐诗人则属于内省的人,站在绝对主体的立场上来细细品味自己的心灵活动与艺术创造。【1】
李商隐的诗歌是晚唐省思精神的代表。这种省思精神更冷静,更多精细观察,更富于智性内省。这种省思精神更是不得已的,是迷惘的。
“长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诗人因“偷”得返归自心的“灵药”,在精神世界的无尽省思中达到了“碧海青天”的超凡脱俗的境地。~处于这种境界中的人,该是寂寞的。……至于义山,则天生锐感,自秉深情,如同“结夜霜”之“丁宁青女”,“送朝阳”之“辛苦羲和”,真是欲罢不能,谁能遣此?【2】 《乱石》有云:“虎踞龙蹲纵复横,星光渐减雨痕生。不须并碍东西路,哭杀厨头阮步兵。”《晋书》记载阮籍“率意独驾,不由径路,车迹所穷,辄痛哭而返。” 阮籍遇“乱石”之阻塞,大哭而返,意味着时代精神回到内心带有历史的强制性,亦意味着这种不得不如此的内省催生了理性批判精神的成熟。《东还》亦云:“自有仙才自不知,十年长梦采华芝。秋风动地黄云暮,归去嵩阳寻旧师。”“十年长梦”竟仍不知“自有仙才”,晚唐内省精神的不得已,可见一斑。 【3】
商隐《潭州》有云“古今无端如望中”,《锦瑟》有云“锦瑟无端五十弦”,所谓“无端”表现为触绪纷繁而不名一端,“宋玉无愁亦自愁”的“无愁之愁”。如《夕阳楼》“欲问孤鸿向何处,不知身世自悠悠。”自比孤鸿,不知何去何从。如《锦瑟》的“迷蝴蝶”,取“庄周化蝶”的典故。因婚姻而误入党争的泥淖,这一关涉李商隐一生宦海沉浮的绝大悲剧性事件却直似命运开的玩笑:牛党?李党?正直而敏感的诗人恍若置身于凸透镜前,“迷”而不知所以。
这种省思主要来自三个方面,一是现实与历史,二是身世与理想,三是美学境界的追求与体认。
时代的衰落,家国的衰微,使诗人对历史进行深刻的思考,对现实的深切的关注,多见一些咏史诗和政治诗,借古讽今。但是这些诗歌在抚今追昔的同时,隐约夹杂着对个体身世命运的痛悼。
一孔子把“诗”的功用概括为“兴”、“观”、“群”、“怨”,李诗把“观”和“怨”发挥到了及至。“观”既是“观风俗之盛衰”,“观国之光” 又是“观我生之进退”。“怨”,乃是愠、恨、憾、痛心之义,不仅是个人恩怨得失,还是一种政治情怀。
中晚唐时期,藩镇割据,宦官专权,党派争斗,边疆战乱,王朝内忧外患,危机加重,几乎要到分崩离析的边缘。《乐游原》云:“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就是大唐帝国江河日下的写照。
咏史诗和政治诗在商隐的作品中占据重要的地位。他的这类诗歌,基本不显现“济天下与苍生”的怀抱,只把“热肠挂住”、“冷眼旁观”。镇静委曲而思力深厚,纯粹干时之作很少,多融入个人的感触和遭际。对时世虽然有醒悟,有批判,但没有力挽狂澜的凌人盛气了。似乎饱含沉痛的泪眼,微笑着观望衰落的末世,或冷或热地嘲讽,静静地等着新的悲苦的到来。末世的心情和乱世不同。离乱的背景更激发士人“治国平天下”的远大志气。如春秋的“百家争鸣”,战国“策士”的纵横捭阖,建安文坛政治理想的普遍高扬,“建安风骨”慷慨悲怆。末世人心浇漓,面对难以挽回的局面,只有悲观地顾盼。他的咏史诗突破了以诗为“鉴”,明家国治乱的常规。
浓厚的理性批判色彩是这类诗歌首要特点,而且风格委曲,笔法春秋。《随师东》以“马谡”、“孙歆”的典故讽刺平乱诸将跋扈难制、冒功邀赏,揭露朝廷昏聩,用人不当,所以导致“积骸成莽阵云深” 的惨象。“如何四纪为天子,不及卢家有莫愁”,讽刺唐明皇的荒淫误国,曾经拥有万里江山,如今连妻室都不能保全。《龙池》中“龙池赐酒敞云屏,羯鼓声高众乐停”说唐明皇和宗室的关系亲密,家宴上可以把云屏敞开。后面笔锋一转,“夜半宴归宫漏永,薛王沉醉寿王醒”。这样的场合杨贵妃一定在,她以前的丈夫寿王见到她又是什么心情呢?从而讽刺皇室的荒淫。类似的还有《贾生》 宣室求贤访逐臣,贾生才调更无伦。可怜夜半虚前席,不问苍生问鬼神。
“几时拓土成王道,从古穷兵是祸胎”,“一笑相倾国便亡,何劳荆棘始堪伤”,“春风举国裁宫锦,半作障泥半作帆”都充分显示了省思精神的高度成熟。
他在历史与现实之间的思索多带有悲剧色彩。写于大和九年的甘露之变后的《曲江》反映这一“天荒地变”的历史事件,和杜甫的《哀江头》相似,抒写盛衰之感,寄寓山河残破之痛。“死忆华亭闻唳鹤,老忧王室泣铜驼”,连用东吴、西晋亡国的典故表达沉痛而绝望的情感。
“历览前贤国与家,成由勤俭破由奢。 何须琥珀方为枕,岂得真珠始是车? 运去不逢青海马,力穷难拔蜀山蛇。 几人曾预南薰曲,终古苍梧哭翠华。”这首《咏史》实际是伤悼文宗去世的作品。文宗在位期间,虽然努力振奋朝纲,却一事无成。商隐对他的暗弱生前多讥讽,逝世后又哀悼。诗人分明感到“运去”、“力穷”,国运崩颓,成为心头难以解脱的宿命般的悲凉。
身世之感和末世情怀交相促发激荡,也是其显著的风格。他常常咏叹的历史人物有曹植、宋玉、阮籍等,在咏史的同时,也隐含个人的命运。“只有安仁能作诔,何曾宋玉解招魂”、“料得也应怜宋玉,一生惟事楚襄王”,“何事荆台百万家,惟教宋玉擅才华。 楚辞已不饶唐勒,<<风赋>>何曾让景差。 落日渚宫供观阁,开年云梦送烟花。 可怜庾信寻荒径,犹得三朝讬后车。”诗人和宋玉同为末世文人,都有傲骨,但又不免受俗世的局限。商隐才华不亚于宋玉,气质个性与飘零身世和宋玉相似,以他自比,抒发异代之同悲。
“宓妃愁坐芝田馆,用尽陈王八斗才”,“君王不得为天子,半为当时赋洛神”,写曹植没有继承王位因为和甄氏的爱情纠葛,虽然穿凿附会,大概应该比喻自己也因婚姻而遭受排挤的命运。
“声名佳句在,身世玉琴张”。似乎是他一生的写照。李商隐对平生遭际的省思主要集中在抒怀诗和爱情诗里。
李商隐大致活动在唐文宗大和至唐宣宗大中年间。李商隐出生小官僚家庭,幼年丧父,早岁多艰。后迁家洛阳,在牛党重要成员令狐楚处做幕僚。又曾习业南山,科举落榜后去玉阳山入道学仙。25岁得到令狐楚的儿子令狐陶的举荐,中进士。次年,应吏部博学宏词科考试复审落选。李党河阳节度使王茂元爱其才,以女妻之。牛党因此诋毁李商隐“诡薄无行”。其实李商隐并无心参与党争,也并非热衷功名。他做弘农县尉时,就深感“拜迎长官心欲碎,鞭挞黎庶令人悲。”之后他漂流在外,依人做幕。晚年因多病居家,46岁便郁郁而终。临终自悲身世,编定诗集,作《锦瑟》为序。【4】
李商隐家境清贫,幼年丧父,悲剧性的家世出身,造就了他优柔内向,多愁善感的气质。李商隐本有“欲回天地”的志向,但不幸生逢末世,昏昧的时代没有给他提供施展报复的舞台,还要他成为朋党倾轧的牺牲品。庙堂无立足之地,只好依人做幕,郁郁终身。无奈将情思由外在的功业声名转为内在的春恨秋悲。不是等闲的“伤春复伤别”,而是寄予了深重的块垒。
李商隐心境的矛盾苦闷,就其小而言,是“才命相妨”、赍志难申的沉沦之悲,一直梗塞在心头。就其大而言,是对末世苍凉的呼吸领会。
身处党争的旋涡,内外交煎把他逼进苦闷抑郁的深渊。一边是仰慕的政治家,一边是自己的恩主之后;一边基于对政事的独立判断,立场上倾向李德裕,一边从前途生计出发,又不免向令狐陶屡屡陈情。两者的对立冲突始终困扰着诗人。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苏雪林认为李商隐曾透过道士羽流的途径,在曲江别馆与敬宗宫嫔飞銮、轻凤姐妹相识并相恋。后来整肃宫纪,二姐妹怕牵连姐妹,投井而死,所谓“日暮向风牵短丝,血凝血散今谁是!” “春心托杜鹃”是为飞銮、轻凤姐妹鸣不平。
李商隐喜用典故,被人戏称为“獭祭鱼”。他的爱情诗专用帝王后妃,神女仙人的事迹、器物等。以“典象”求故实,是解读诗歌文本的重要方法。但是局于一端,难免会与诗人丰厚深广的境界体验和深情善赶的诗性心灵有所隔绝。
这篇代表作是大概是他晚境伤逝悲叹的千古绝唱,其内容包含他一生的情形。爱情的可望而不可及,青春年华的漂逝,怀才不遇的伤感,几多人世的爱慕与哀伤,迷惘与执著……高华的境界是一种人生境界的体验和升华。“迷蝴蝶”不止写婚姻引起的党争恩怨,更是在思考优柔的自我在多歧路的人生旅途中的迷惘,不知如何抉择。“望帝”、“沧海”或许是暗指四川、广西作幕经历。“春心托杜鹃”而且应该是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恋,但又不能坦露的情谊。
深求之自有会心处。袁枚的《哭蒋心余太史》:“如此才华地底埋,夜深宝剑恐腾烟。”三国时宝剑龙泉与太阿埋在地下,紫气缭绕,见天日则紫气消散。“玉生烟”的“典象”交叠寄托才华埋没的感慨。“蓝田日暖”,多比喻名门贤才,“生烟”则比喻贤才埋没。
眼角眉梢的苦闷与哀伤,末世的苍凉与“才命相妨”的浩叹,浑融而难以指摘。美好的情境,渺茫的梦境,非同一般的闲情琐绪,自有一段奇恨深情在。
李商隐内向,对于心仪的对象不可能表白,更不可能亲近。只有遥遥地观望,空余思慕。“人面桃花”似的爱怜与伤逝。一种怅惘之情,一种永复不返的错失。他的爱情诗的显著特点,吟咏一种缺憾感情,从中表现一种怅惘不甘的情调。
李商隐的性格优柔而颇有尊严。比如他的《寄令狐郎中》一诗,有“休问梁园旧宾客,茂林秋雨病相如”之句,这时他对令狐绹的感情还是比较沉稳的。刘学锴评此诗云:“有感念旧恩故交之意,却无卑屈趋奉之态;有感慨身世落寞之辞,却无乞援望荐之意;情意虽谈不上深厚浓至,却比较直率诚恳。”
李商隐感到再多的“不卑不亢”也不能对他生活的好转起到任何作用,只好又改变他的信条,反过来再次试着接近令狐绹,求他冰释前嫌。他彻底认输了。他从”不惮牵牛妒“,到“烦君最相警,我亦举家清”,再到“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开始从一种自恃清流的标举,最后终于开始悔恨往日的不智。这种不得已的“变节”,可以料想,使李商隐沉浸在巨大的羞愧和痛苦之中。这是他向世俗低头的表现,或者说,是向命运低头的表现。保持人格是大多文人的初衷,但流俗的压力和时世的艰辛往往扭曲他们的意志。但是他们又没有彻底的勇气与世俗和命运抗争到底,只好怀着无比的屈辱顺从了。
李商隐因为有和杜甫相似的遭遇,有和阮籍相似的环境,才能从杜取形,从阮取意。而和他并称的杜牧,从诗的精神上来说,杜牧出身名门,性格豪爽,好谈兵法,这和李商隐的抑郁是不同的。而李诗的品质,来原于他的抑郁,他抑郁的根源是朋党之争。在朋党之争中,李商隐显出了文人懦弱与飘摇不定的本质,他的一生,是一个对命运从傲然到屈服的过程,充份显示了文人的无力。“文章憎命达”而正是这无力,让他作出绝世的诗篇。
商隐曾对自己这样评价:“中路因循我所长,古来才命两相妨。劝君莫强安蛇足,一盏芳醪不得尝。”他既然循规蹈矩,为何又不得“尝芳醪”?是因为“安蛇足”。“安蛇足”具体指什么事情,我们无从知晓。只感到了他对某些抉择的悔恨。
“隔”的意象和字眼在诗歌中频频出现。“凤巢西隔九重门”,“隔座送钩春酒暖”“刘郎已恨蓬山远,更隔蓬山一万重”,“临水当山又隔城”,“星沈海底当窗见,雨过河源隔座看”……与心仪的对象的阻隔,与庙堂的阻隔,与理想的阻隔,一个“隔”字印证了反思的某种指向性。
他的朦胧诗往往略事取情,不是一时一地的感触,大多融合了此生的阅历和省思。他爱用“一生”一词,用“一生”作结,可见对于一生的进退得失未曾忘怀,并且放大某种悲伤和执著为一生的期许和情状。如“料得也应怜宋玉,一生惟事楚襄王”,“若是晓珠明又定,一生长对水晶盘”,“清声不远行人去,一世荒城伴夜砧”,“歌唇一世衔雨看,可惜馨香手中故”,“未必明时胜蚌蛤,一生长共月亏盈”。
“人生岂得长无谓”,人生不能浑浑噩噩,万事都不放在心上。总体来看,在对待个人平生荣辱得失上,李商隐认为此生被“情”所羁绊,如重茧乱丝般剪不断。这也是他反复叹恨的根源,眼角眉梢的种种寄寓回旋着怕被看穿而又深怕他人不解的曲衷。则“深知身在情长在”。是爱情?是恋情?是亲情?还是对生命执著的深情?无情则无义山。一方面,历经浇薄之世情炎凉,他渴望真情真意,重情意;令一方面,深感情牵恨绕的“情身”带来毕生的迷惘和不幸。
“唐人能自辟宇宙者,唯李、杜、昌黎、义山。”【5】 这一时期“第三自然”诗性宇宙,必然属于李商隐这位“瑰奇美丽主”了。
李白和张旭的飘逸已化为一缕孤冷,杜甫与颜真卿的骨力已便为一片感伤。这个历史阶段的时代精神,的确已经不在马上,而在闺房,不在世间,而在心上。艺术和美学的主题已不是对人世的征服进取,而是对世事的隐遁;不是人格或物格,更不是事业和开拓,而是人的心境与心绪。
贞遁之心是中晚唐人文精神向内转的一种形态。中晚唐以来,由于“士”之日益生存于社会边缘,诗人愈发被驱入自己孤独的创造心灵。惟有在与外界相对隔绝之内的想象世界,才能保持精神的自足。
李商隐的美学理想不同于李白的“摇五岳”、“凌沧州”,不同于杜甫的“海涵地负”、“地老天荒”,但他那“一弦一柱”的古瑟琴声却经久不衰的。
其另辟新径,在于“兴象”“意境”的心灵化。王昌龄《诗格》讲求“心通其物”“以心击物”“深穿其境”。 心物相通而融合,相融合而即心即物,转经验世界为心灵世界。商隐朦胧诗意境思想的离实性和超越性,反映由“物”到“境”的变化。
他的朦胧诗的境界不是生命力量的向外铺洒,向上提扬,而属于空间的敛势。但这个空间不是生气索然的,而是深邃深广的,充溢着自发自在的生命光辉。那是人生世相在心灵的返照,幽微而深广。诗中奇幻的意象离自然山水远去,要另建一个空间。本是人世的幻象,在刹那之间,艺术灌注了它生命,它便成为终古,在无数心灵中反复出现,而不落于陈腐。探寻茫茫的大千世界,纵如碧落黄泉,杳渺朦胧的诗境,变化无端的意象,披上诗人心灵的精光照临万事万物。
梁启超说:“义山诗讲的什么事,我理会不着。……但我觉得它美,读起来令我精神上有一种新鲜的愉快。须知美是多方面的,美是含有神秘性的。”“这是一种颖悟神魂”的美感。
谁没有人生长河中流之不尽的苦楚,谁没有如水的锦瑟年华,谁没有坚持理想而心光不灭的深情苦志?李商隐为何能打动我们千载以下的心灵?因为他再现了那古今相同的生命情怀和人生境遇。
李商隐如梦如幻的诗风是整个唐诗史上的一座高峰,高到山顶触破了那时诗苑沉沉如睡的天空,让她露出一丝耀眼的晚霞——可惜李商隐永远没有意识到这一点,或许他意识到了,但无力去承受。“红楼隔雨相望冷,朱箔飘灯独自归”,这是他的自叙。一个寂寥的读书人提着一盏忽明忽暗的灯笼,在细雨中徜徉于里巷。而所谓的繁华,离他竟是那么远。
《庄子》有云:“言隐于荣华。”诗人的生命体验结晶于字里行间,有待“知音”去感悟领会,千载以上的哀乐仍然栩栩如生,“状溢目前”。如能见流莺而念飘零,对斜阳而惜光阴,临蜡炬而体深情,则千古锦瑟,则可稍免寂寥。不怨身无彩凤,但求心有灵犀。
注释:【1】陈伯海:《唐诗学引论》,东方出版中心 1998年版
【2】叶嘉莹 《迦陵诗丛稿》 河北教育出版社 1997年版
【3】公木,赵雨:《古诗今读》 长春出版社 2000年版
【4】公木,赵雨:《古诗今读》 长春出版社 2000年版
【5】清吴乔《西昆发微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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