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爸爸的奶奶

叶笛悠

凝 望 沧 桑

　　　冬天的风很干烈，我家门前的老银杏树掉光了所有的叶子，偶尔有一只黑色的寒鸦停留在干枯的树枝上，静静地蹲在风中。树下坐着一个老人，她蜷缩着背，一声不吭地注视着过往的行人。她是我的奶奶，寒风在她的脸上多刻了一道皱纹；她是爸爸的母亲，霜雪给她多染了一搓银丝；她是妈妈的婆婆，衰老的年龄磨平了她含在眼睛里的怨气。这位老人就像树上的寒鸦，在凝望她走过的岁月……

　　　奶奶没有上过学，她只会写自己的名字，奶奶的哥哥曾经当过乡村老师。奶奶说小的时候她才十岁，就要一边背着年幼的妹妹，一边帮家里干农活。哥哥总是呆在房间里，念书写字。后来，哥哥寄宿学校，每次离开家里，奶奶就会提着笨重的行李，吃力地跟在哥哥的身后，翻过几个山岭，送哥哥到书塾读书。奶奶有双大脚和一双有力的胳膊，在水田里，在炊烟中，在老虎出没的山林里，在妹妹的哭声中，度过了艰辛而枯燥的童年。奶奶不会跳绳，不会游泳，童年的她甚至没有时间顾及开在田头的一株灿烂的野菊花。

　　　我听别人说，我的爷爷是有文化的人，在人民公社时期，被别人批斗，跳河而死。也有人说，我爷爷有病在身，自从被批斗以后，奶奶经常数落爷爷，把爷爷气死了。奶奶从来没有跟我提起过爷爷，她总是说，爸爸小时候吃得很多，在大食堂里，一个劳动力分到的米饭很少，只有一个水杯的饭，奶奶经常叫我的大伯把大半的饭分给我爸爸，爸爸一下子便吃完了，还抱着杯子不断的舔。就在那段饥饿时期，很多人因为吃了过多树皮水藻，得病死了，死的时候整个脖子都肿了起来。

　　　奶奶一直跟着我爸爸在镇上住，她时时念叨着乡下的老房子，她说：“那座房子是我自己搬砖砌起来的呀！”五岁时我就跟着妈妈搬到爸爸的单位房住了，不过还能够大体描绘那座老屋的轮廓。老屋有两层，中间有个正厅，两边是爸爸和大伯各自的房间，厨房，谷仓等，外边有个天井，半墩泥墙围住天井，泥墙中间有个大门。现在，二楼的走廊上的水泥脱落了，大伯便用一块横木堵上，泥墙上也长满了青苔。我妈妈嫁给爸爸之前，这座老房子里老是传出婆媳争吵的声音，哭喊声和打骂声不绝于耳，一般情况下乡亲们都不敢靠近这座房子。妈妈嫁到这座房子之后，奶奶和大娘不吵了，她们联合对付我妈妈。我那时还很小很小吧，一天中午，乌云密布，我空着肚子却一直等不到妈妈回来，便一个人跑到田间，只看见一片片嫩绿的秧苗，却找不到妈妈的身影，我在秧苗地上打滚，啕嚎大哭。好心的乡亲把我抱回家，可是妈妈却被抬上了一辆拖拉机，人们惊恐地围住了我的妈妈。过了几个星期，我终于再次见到妈妈，她在爸爸的掺扶下迈进门口，脸色苍白。长大以后外婆才告诉我，那是因为妈妈忍受不住我奶奶那刻薄的漫骂，委屈难过地喝下了农药。

　　　我还没有考上县城的重点高中之前，奶奶并不特别喜欢我，她总是让堂哥坐在她的双腿上，却不许我走近她的房间。那时她的身体还算硬朗，常常有事没事便骂我的妈妈，说正是因为我妈妈，爸爸才不孝顺她。我很气愤地帮着妈妈回击她，爸爸站在中间左右为难，为此妈妈曾提出要和爸爸离婚。这层阴影侵染了我幼小的心灵，我甚至恨奶奶，但是爸爸经常对我说：“女儿，我不是一个孝顺的儿子，但是你奶奶是老人，你要多多关心她。”

　　　十多年来，我家一直弥漫着浓重的火药气氛，奶奶骂着，计较着，岁月倏然滑过，她的背渐渐驼了，并且一到阴雨天，关节就疼痛不已。有段日子，奶奶生病了，躺在床上不停地呻吟，爸爸请了医生，妈妈忙着煎药。那场大病过后，奶奶一下子苍老了很多，她已经没有力气挑起“战争”，但是并没有接受我的善良的妈妈对她的关心。家里人都不太愿意与她说话，于是她总是坐在门口，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行人，晚上吃完饭后，便回房睡觉了。岁月仍旧无情滑过。

　　　去年我考上了外省的重点大学，临走之前，奶奶吃力地喊着我的小名，我跟在她背后到她的房间，看着她拄着拐杖蹒跚走路的样子，我的心有种莫名的酸楚。她第一次让我坐在她的床上，然后打开抽屉，拿出一个布包，一层层解开，最后拿出一个红包，她把红包递到我面前，却哽咽着说不出话来。奶奶的手很干，像冬天里颤抖的枯树枝；奶奶的脸长满了皱纹，像她年轻时耕种的田地。我想起了爸爸经常对我说的那句话。是的，不管奶奶的一生如何，她现在是一个令人怜悯的老人家。而不管她怎样看待属于她的岁月，我都应该孝敬她，让她安详地度过余生。

秋石

楼主的奶奶跟我的奶奶很像。我小时侯，她待我们家不好。后来又娶进了两个儿媳，才知道我妈妈最好，所以对我家也渐渐的好起来了。我考上了湖大，我爸妈的身份也得到了空前的提高。

秋石

是的，不管奶奶的一生如何，她现在是一个令人怜悯的老人家。而不管她怎样看待属于她的岁月，我都应该孝敬她，让她安详地度过余生。
楼主有颗宽容的心，只是有些老人的做法实在让人看不掼。他们往往疼最小的儿子，对别的儿女则有偏见，别的儿女只能忍受。可最后，她待得最好的，往往等她老了就不管她的死活了。真是悲哀！

楠姐

建议楼主将标题改一下。文章的标题没有显示出奶奶的心狠。

叶笛悠

字里行间可能都表现出我奶奶的心狠
    其实我的本意不是这样
    老人其实是很孤独的
    每个人都有她的不同寻常的一生
    所有的小怨小恨终将暗淡
   〈大长今〉里面每个人的死去都有回放镜头
    人性本善
不过题目牵强了，起题目挺难的 [s:4]

秋石

原来楼主想表达这个，可能由于是短篇，让人会错了意，还是写长一点吧，比如中篇或者长篇什么的，足够表达清楚主题了。

叶笛悠

写文章好象管理社区，管理 小范围还觉得心应手，要是管理一个省，就觉得心有余而力不足啦 [s:4]

海怪

标题有可能是模仿“为奴隶底母亲”的。

楼主确实不是为了表现奶奶的狠心。“凝 望 沧 桑”四个字倒更加接近楼主的本意，我觉得。

这让我想起两件事：

第一，我也写过一篇关于奶奶的，回头找出来发上来。

第二，在天涯上曾经很火爆的“雅科夫”在他的《一个普通中国人的家族史》一书中大肆渲染了他奶奶如何如何的恶毒，最后的结局是死在医院里全家没有一个人过去看她，就让老人这样孤苦伶仃的离开了人世。对于雅科夫这种人，我非常的鄙视。

两相对比，非常喜欢楼主的这篇文章。“字里行间”，很有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