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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文革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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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5-16 19:25:52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我的文革记忆
5月16日上午上美学课的时候,俊哥拿着保才的“诺亚方舟”电子词典,笑着叫我:“你看:
‘1966年,毛泽东发动文化大革命。’
文化大革命是今天发动的呢,呵呵。”

文化大革命是今天发动的,他妈的四十年了。
好远啊,却又好近。
小时候,从课本里知道,在我们出生的前几年有一场“浩劫”,叫文革,是四人帮使坏。
为什么是“浩劫”呢?
老师没说清楚,或许我没听明白。但我翻《新华字典》之后,知道,“浩劫”,就是“严重的劫难”。
老师让我们写了许多作文,我的爷爷,我的奶奶,我的爸爸,我的妈妈,我的姐姐,我的哥哥,我的妹妹,我的弟弟,我的猫,一件难忘的事,一件快乐的事,等等。开始什么都有,后来写的最多的是变化,家乡的变化,学校的变化,人的变化。说什么都是变的,写出变化,文章才出彩。
我开始写得很糟糕,后来经过老师指点,说先要忆苦,后再思甜。我忽然想起家里的几本作文书和报纸上的字,依稀地都写着忆苦思甜这类相似的字眼。一般都有这样的句子:“改革开放的春风拂进我的贫穷落后的小山村……”之后就是写变化。当然是可喜的变化。
我试着写了一篇,老师给我打了89分,我高兴死了,也茅塞顿开,原来作文这么容易。
后来写过许多的东西,都是这样。八九瞎编,其余的是胡说。
那时的关注点是改革开放以后,所以连我这个孩子写得也是改革开放。我当时隐约知道有个文革在前面,按照幼稚的推想,既然改革开放这么好,那么文革应当不好啦。
关于我的文革体验,如此而已。

关于文革记忆,在小时,听母亲说,有个大胡子舅舅,呆头呆脑的,他在文革时,说了一句话:“毛主席万寿无疆,副主席天天吃糠”,大队的人把他抓住,脖子上用铁丝吊一个大铜锣,戴一个几十斤重的高帽,还不准掉,挨家挨户,走一步自己敲一下锣,喊一声:“毛主席万寿无疆,副主席身体健康。”我听母亲说了好多次,每次都肚子笑痛了,后来告诉小学同学,他们大笑,初中同学也大笑不止,高中、大学同学也一样,“那边敲边喊的呆样,肯定好笑的。”
我外公,据妈说,写标语时“中华人民共和国”少了“人”字,被判为里通外国,不欢迎新社会,因为“中华人民共和国”少“人”,不是成了“中华民国”了么?于是被关在一个农场里挖了几年泥田。外婆对这件事从不提起,我二十三岁了,却有幸听见过一次。那是几年前,父亲打工打了大半年,车费也没捞到,流浪回到家里,在床上卧了半个多月。父亲同外婆的关系几十年一直很僵,那次她却从舅舅家坐火车赶来,看着卧在床上的父亲,愁眉苦脸的样子,轻轻地叹了一声:“比你老头子那年回来还做孽(大概是很可怜,受罪的意思)呀。”
这都是几年前发生的事,可在之前,我一直心存想象,严肃古板的外公被别人使来使去一定有好多有趣的事呢。
还记得初中时,碰见一个同学的家长,听说他当年是红卫兵,免费坐车去过北京,我问他现在干嘛?他说在家,有时孩子读书没钱就出去打工。他走在我的前面,矮矮小小的,走得轻快,唱着歌。我问他真的见过毛主席?他说还见过江青呢,问她长得啥样?一个灰点。
我还有一个当过土匪的高祖父,使隔房的,据说在文革时被整过,我小时看见他,一把十几岁,一副狗熊架子和凶巴巴的脸,不过左眼瞎了,还拄着拐杖,我是敢远远的掷石子的,他说话很含糊,还老流涎。我看了几眼,就恶心地跑开了。唯一一次关于他的回忆是说他当年去过张家界。我那刻有些佩服他。呵!张家界,我还没去呢。

后来耳朵里的文革记忆差不多没了。谁也不想提,提了只记得一个词——“唉”;许多人也不想听,都在忙乎向前。
我慢慢长大时,在对文革感兴趣的时候,外公和高祖父都已逝世多年,大胡子舅舅也变得更傻。我再也没有机会听谁说文革的事了。
后来,大概是高一起,我开始从文字中了解文革。记得早期看过一本书叫《跨度》,尽是伤痕文学和反思文学作品,我看了《班主任》和《伤痕》,其余的也有几篇,查那时的日记,发现自己以为是作文书,对书中的每篇的文笔、人物设置和感情基调进行了批评,还对事件可信度提出质疑。
小学没有当代史,中国历史世界历史才三四百页。初中有,半节课没花上就完了,记得当时老师书都没带,给我们点了几个科学发明和会议时间,然后说,记住,“十一届三中全会是一定要考的。”
文革我只知道,有个四人帮,可是“四人帮”小学作文里都写它了。
高中时内容多了些,但多是数据文字之类的符号,图片也只是大会开幕式鼓掌的场景。呈现在眼前的只是一个接一个政治事件和名词:“资产阶级司令部”、“中央文革小组”、“无产阶级专政”、“《五•一六通知》”、“资产阶级反动路线”、“一月风暴”、“二月逆流”、“林彪反革命集团覆灭”、“斗、批、改”、“批邓、反击右倾翻案风”……我只看见这些冰冷的符号,而苦难,血,泪,屈辱,罪孽,奸诈,叛逆,狠,恶,邪……都已淡漠。
大学里看了些报纸,关于文革的实情,介绍的少之又少,可是小道消息多如牛毛,还说得头头是道。也看了些书,可大多给我的只是作品完成后的形态,在之前,关于作者本人的文革体验,那种原始的感受知之甚少。许多文学家的作品都将苦难艺术化、抽象化、审美化。
什么东西都可以艺术化、抽象化、审美化,苦难绝不可以。“人类”的眼睛长在前面,所以总爱健忘。上代人的共同苦难记忆传向我们时,只是一些杂乱的声音和交错的符号,有的人谴责,有的人却在赞美,没有现实体验的我们只好放弃做观众的权力,缺席这块混乱的场面,再说,我们是生活在现在,而不是分不清孰对孰错的上代人的回忆中。既然如此,不如象许多人,不理不问。
可我这么想的时候,隐然一阵悲哀,好象左边胸口被剜去拳头大块肉。每次看关于文革的东西,都跟关在车子里旅行没两样。车子在“文革”中飞驰,窗外的场景是导游设置好的,车窗的玻璃昏暗模糊,即使看见一两个人或物,都令人乏味。隔音系统也出奇的好,外面什么也听不见,想打声招呼更是做梦。
我已经活了二十三年,生于一九八四。那一年我查历史,知道了谁谁谁出的小说散文集获奖,某某某会议胜利召开。这些都可以查书的,可书是什么?


我在上美学课时,仓促地写下以上的字。看看身边同学,都在忙自己的。聊天,发短信,背单词,看漫画,发呆,剪指甲,甚至是挖鼻屎。老师一个人也很孤独,叽里咕噜地“谈美”,别人看也不看他一眼,直到他讲到“崔生和张莺莺”时,才有几个人爆出笑声。
错误,象这样的,固然可以察觉,可有的错,只会剩下历史的窃笑。只剩下历史窃笑的时候,这个世界就没了存在之意义了。
 楼主| 发表于 2006-5-16 19:43:09 | 显示全部楼层
《新阅》既然号召,八零代人当然得自己说话。
既然大家都矜持,那我就当回开路先锋
发表于 2006-5-17 16:11:24 | 显示全部楼层
菖蒲兄
  可以说是你用最朴素的语言在对那个时代进行着反讽,大处着眼,小处又落到的我们的美学课上,使甚为有趣的。同时也对那些浑浑噩噩的人们一个警醒,甚为可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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