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日本：忏悔及其他

巴陵散人

关于日本：忏悔及其他

   今年是日军于1931年9月在华制造卢沟桥事变、发动侵略战争的七十五周年，战场上枪弹的硝烟早已消散，人命的鲜血也早已暗淡，在时光的云烟中纷纷都归于了尘土。然而，在日本人灵魂深处，侵略和屠杀的心性非但从未软化过，跟随着历史前进的车轮，他们的军国主义思想甚至日复一日地甚嚣尘上，明显的证据就是——供奉着二战战犯名单的靖国神社里，从来都不缺少上至首相下至平民百姓前来参拜的脚步和身影。作为战争受害者，中国虽然在舆论上一直指责日本的不认罪和不忏悔，但却无力从根本上改变日本朝野上下的政策和心理。

   有人认为，这是因为中国还不够强大，而美国够强大，所以日本宁愿向美国道歉也不肯向中国承认不容推委的历史事实。在美国以两颗原子弹轰炸日本广岛长崎两岛后，美国人惊奇地发现，在日本他们不仅没有感觉到日本人对他们的仇恨，反而发现日本人对他们格外地尊敬。这是因为美国有实力。日本人是只尊敬强者的人——哪怕对方曾经给过自己巨大的伤害，相反，对于那些自己伤害过但不强大的人，他们不仅不尊重，而且拒绝承认自己犯下的罪行。这种看法，通过考察日本人的历史和现实，自然不无道理。但是是否就可以得出这样的结论：要日本向中国道歉，我们就必须努力发展自己，壮大自己，使自己成为一个强国呢？

   我认为这并不是问题的关键所在。中国当前的主要任务当然是要不断发展和强大，不断提高自己的国力，以争取在国际上的地位和别国的尊重。但是中国的国力强弱与日本的忏悔与否并没有直接的关系。诚然，当中国足够强大的那天，日本人或许会出于中国国威的震慑以及自身利益的考量，向中国承认侵华的事实乃至向中国人民道歉，但是，从道德意义上讲这种道歉它本身的价值何在？或许中国人觉得自己有尊严了，有面子了，但是从历史角度而言，无论道歉还是接受道歉都没有任何意义。这些仅仅只是强力政治的表现。无疑，这种逻辑于现实中非常实用，到这一天，战争遗留的问题似乎就此得以解决，中日关系至少可以基于对历史真相的共同认肯而走上融洽的轨道。可是，这种出于政治考虑的道歉，是否就表征着日本人对当年他们祖先的血腥杀戮真正的愧疚与忏悔呢？当年死于日军刺刀和枪炮下的中国百姓，他们的亡魂就能因此得到抚慰和安息吗？

   回答是否定的。日本人的忏悔问题，与中国与美国与任何其他一个国家无关，也与哪国强大哪国弱小无关。日本人面对的只应该是本国的历史，是愿不愿意正视他们的先辈曾经在他国人民的家园里烧杀抢掠、涂炭生灵的事实。是有没有足够的勇气担当起先辈犯下的罪行，并因此为受害者感到羞愧和不安。一个民族是否具有忏悔意识，并不是指他们对自己的行为有无反省和懊悔，而是指他们对于祖先做出的行为能否主动承担起结果。德国总理勃兰特在犹太人殉难者纪念碑前下跪赔罪，正如他所说，“我下跪并不是因为我有罪”，而是因为他要承担他的先辈对犹太人犯下的滔天大罪。二战期间法西斯官兵大多都已作古，追究他们已经不大可能，也没有太多意义。一个真正有忏悔意识的民族，他们的后人就应该自觉负起罪来，因为后人流着前人的血，也流着前人罪恶的因子。这也正是圣经上启示的真理：我们与我们的祖宗一同犯罪；我们作了孽，行了恶（诗篇106：6）。所以，严格来说，日本人的忏悔问题并不复杂，与中国的实力如何风马牛不相及。如果日本人是一个知廉耻的民族，是对祖先的罪行有自觉担当精神的民族，那么无论当年被日本人侵略和奴役的东亚各国如今是盛是衰，他们都应该为当时无法涂抹的血泪、至今仍得不到安息的亡魂低下顽梗的头来，来深深咀嚼这些羞愧，并且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代表先辈向受害者的后人们献上迟来而未晚的忏悔和赔偿。如果日本人是一个不知道忏悔、对生命缺乏敬畏态度的民族，那么出于其它因素对中国做出的认罪和道歉，这又有什么意义呢？没有丝毫意义。相反，如会出现这种情况，恰恰是对中国人民的情绪的一种利用。这除了显示日本人的卑劣外，不也是对中国自身的一种尖锐的嘲讽吗？

   所以，日本人的忏悔问题于中国而言就是一个伪问题。中国对于那一部惨遭蹂躏的血泪史当然应该坚决捍卫它的真实，更应该在日本否认历史事实之时以无可推委的证据指证出日军当年的罪恶。但是，日本人忏悔与否并不是中国人力所能及的。忏悔，本质上是人灵魂的事情，是十分个体化的精神活动，它面对恒定的道德标准对人的行为进行反思和悔悟。中国人当然希望日本人有忏悔的一天，但没必要在这一问题上拿自己的实力作为赌注，这无异于缘木求鱼。发展自己的国力是无庸置疑的，但不要将它与日本人忏悔与否联系起来。杀了人，刽子手本就应该自觉悔改，为什么我们要如此颇费周折以至试图先让自己强大起来以国威震慑日本人？这样得来的道歉，难道不也是对我们枉死的先辈们的侮辱吗？

   我看，中国人在坚持基本的捍卫真实和指证罪行的态度同时，更多的还应该对自身进行反思。我们指责日本人不忏悔，可是我们自己为什么不去纪念那些被屠杀的先辈们呢？我们有没有过很隆重地去缅怀他们，至少尽可能地记录下那些无名的亡者？哪怕是一次盼望他们能得以安息的祈祷也好。在九一八的这一天，我出校去一家书店，看到围墙外一个年轻人立着一块木牌，上面写着这样的大字：纪念九一八，拒绝日货！心头不免一热。可是又看到木牌旁还有一块木牌，上面全是出售手机卡的广告，顿时明白了拒绝日货的真正含义，原来，纪念九一八也能成为广告的标语！此时，一股巨大的悲凉从心中汹涌出来。

   看来，在指责日本人不忏悔以先，我们似乎更应该自我忏悔。在我看来，这条路还很漫长。我多么希望，我这种看法是错误的。





                            易翔写于九一八事变爆发75周年后一天

redapple1987

支持

鱼昆

哈哈,原来是易兄的文章

小昭

在中国,敢于承担自己罪责的人都不多,更何况承担前人的罪责呢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酱紫不是好女人挖.

巴陵散人

引用第2楼鱼昆于2006-10-02 00:05发表的“”:
哈哈,原来是易兄的文章

鱼昆兄莫非认识?是哪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