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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乡
船过洞庭的时候
还没来得急再看看君山岛
把湘地的毛尖品上几品
不小心一声汽笛
早把我送到湖北了
湘水和汉水
从本质上看
不过是氢和氧的组合
它们的结构
早已被化学家们
计算得天衣无缝了
可我路过白沙井的时候
还依稀看见古人
汲水的身影
在互联网大过蜘蛛网的时代
湖之南北早就没啥区别了
但我还是忍不住
学着古人的样子
朝着岳阳楼以南的方向
喝上几杯
今夜，请让我点亮一盏诗歌
我所面对的肯定不会是流油的烛
或者青色的灯
站在我旁边陪我读书的那个女子的衣袖
当然也不会是紫色或者红色
唉，让我讲得直接一点吧
在工业化泛滥的时代
诗人甚至无法获取一棵白菜
我不是说纯天然无污染的绿色食品
更不是菜市场里乱七八糟的
三毛钱一斤廉价出售的白菜
是能工巧匠们从昆山玉璞里琢出来
精致得自然让你想入非非的那种
孤独的夜里注定会有人心慌失眠
说不定还要多梦心悸
那种广告上讲是靠电磁波作用有利于睡眠的
器物当然不可能起什么作用
你要知道现代人有许多不可意会的烦恼
比方说今天晚宴上不小心打破的那个杯子
就足可以让你惶恐上大半天
没准那个杯子的主人还果真是你的上司
不知道几千年前在汨罗江上游写诗的那个小伙子
现在过的咋样
是不是也会因为半夜的伤感来抽上一会吕宋产的名牌纸烟
或者和南山对面种豆子的那人一起
密谋上好长一段啼笑皆非的大好姻缘
睡不着觉的晚上就给我一颗白菜吧
好让我用天马市场里买来的固体酒精把它点燃
我真想在那些悲伤或者假装悲伤的晚上来那么放纵自己一下
老是密谋着从床上跳下把一颗蓄谋已久的白菜
用床单把它整个点燃
那燃着的白菜叶子
就是我点亮的一盏诗歌——怎么说我好歹也算得上是半个诗人
秋天的诗
（一）
空气打着旋儿
像调皮的小弟一般
有蜻蜓从楼群里飞过
极不情愿地在太阳下飞翔，滑落
男人在干净的风里劳动
干净的风里,抽油的管子一如既往地舞动着
一两个闲人
坐在水杉树下细数红叶飘落
秋天的下午
阳光最温柔
真想扫上斤把红叶和二三故人
在这远离洞庭的地方
煮酒喝
(二)
该收割了吧
秋天,有雁南归了
它们是到北纬以南的地方去吗
它们的娘亲,该早在那候着了
稻子该黄了
秋天的炊烟该是直着飘起来的
没有风起的时候
炊烟朝着哪个方向升起呢
上班的路上看见有侯鸟飞过
忍不住想学着它们的样子
朝着娘亲希望的方向
飞翔
水杉盛开
那天，我看到那个
靠蹬“麻木”维持生计的妇女
把手中几张一两角钱的毛票
很小心地送到街头乞丐手中的时候
那一刻，全世界所有的善良
都在我眼中凝固了
船过洞庭的时候
并没有回头再看看君山
虽然我知道有一种很有名的毛尖
出自这里
还有几个湘地的女子
曾在这里洒过斑斑泪花
我只是朝着岳阳楼的方向
多看了几看
在我的家乡
每到香樟叶子变得鹅黄的季节
全世界的花儿都要盛开了
而在江汉
全世界的水杉也都集中在这个节日
一同盛开
那一天，我清楚地记得
2006年4月1日
一个西方人规定的日子
傍晚的时候
我在江汉
看到一个即将老去的母亲
和她身后盛开着的水杉
与春天有关的细节
在家乡芙蓉寨
紫云英花熟透的世界
我的伙伴和我
便开始啄食着小学课本里说过的
“盎然春色”和“大好河山”
空气里的泥土所发出的灌浆的声音
外公叱牛时的吆喝
甚至某条不知好歹的黄鳝
明显带有暗示色彩地出现在逞亮的犁铧之下
那一向，我一直固执地以为
泥鳅，真不该做一条狗的名字
“我”到哪里去了
上学路上
被狗咬了
齐德家的那条老狗
本没有打算要咬人的
几个小女生在坡下面尖叫
吓得齐德家的女人把狗赶到坡上面来了
在一个叫古月商店的地方
年轻的女售货员
在流血的伤口涂了点墨汁
村头的宁一公
念了几句咒
烧了一张纸符
这个芙蓉寨早上的小小风波
就平息了
忘了说一句
宁一公是我伯母的堂兄
而齐德，在娘家
我母亲要我喊他“德舅公”
那些日子
（一）五月初五
我没有在去过汨罗
也很少在楚国的土地上
洒下过任何虔诚的眼泪
那些端午节的粽子
基本上很少会去动它
毕竟那一段让很多国人伤心过的往事
我真的不想再提
（二）九月初九
衡阳只是一个
离我很远的小地方
传说大雁飞到那里
都觉得很累
小时候看见天上有大雁飞过的时候
总要给小妹采上大捧得菊花
可是今年
小妹出嫁了
（三）三月初三
三月初三的晚上
我在梦里说起：“
历史只不过是一条
倒着爬行的蚯蚓”的时候
小侄儿突然丢一句：
谁说无枪头就——
捅不死人咧
写给候鸟
天空有只鸽子
划过诗人胸膛
我虔诚地滴下
一羽干净的泪
三年前的一个早上
一只高尚的候鸟
在我家的麦垛里
逃避冬天
三年不见硝烟起
三年不见故人殇
三年 三年的时光
可以让多少片白桦林
行将就木 归乎尘土
我的鸽子 我的候鸟
都将离我而去
远处村廓的魅影
四野的豺狗
烧苞谷的的野香
将天空映得如
娘过年时熏的腊味
那般红啊
只有在收割过的秋天
我们才可以在
那个叫伏牛的山脚下
开满泥土荆棘
野花和紫云英的田地
像闻过糯米甜酒的
虾公子一样
游来游去
远处村廓的魅影
在童年的记忆中
越走越远
而娘亲的那一声呼唤
却依然那样
荡气回肠
无题六篇
（一）
那天,据说集团公司领导要来视察
我们变电所开始大张旗鼓地
清理起每一个角落
甚至连开关柜下面一只唱歌的蟋蟀
都没有幸免于难
老刘一脚踩下去的时候
那一刻的心倏地一下痛了起来
—— 我可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个头的蟋蟀
而且它的歌声居然那么嘹亮
（二）
我在变电所拔草的晚上
旁边有人对我发牢骚
“怎么说也是个中级工，
干这活，一点技术含量都没有”
听见这话的时候
我大学毕业已经三个月了
（三）
那天上午对着镜头
我分别穿着深蓝色的工装
做了两件事
一件是刷油漆
还有一件也是刷油漆
不同的是，我刷油漆时候的脸色
和对着我镜头的人
—— 虽然他们的目的都是记录历史
（四）
我现在上班的变电所
外面是一片稻田
有次我巡视设备的时候
忽然闻到了割稻的声音
在我家乡的这个季节
也该割稻了吧
（五）
老刘是我们的站长
老婆下岗七年了
儿子上小学二年级
关于变电所的很多知识
都是他教给我的
他经常说
“我看你好学，能扶就扶一把吧”
有时候我喊他师傅
有时候我喊他刘大哥
有时候他给我讲完东西后
会不自觉地给我来上 一两段荤段子
而他的年龄实际上
和我的妈妈不相上下
（六）
老刘的领导艺术
在星期一的安全例会上
往往发挥得淋漓尽致
和我同来的实习生
都很欣赏他这种平时放得开
关键时刻收得拢的领导方法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
他至今还不是干部编制
以后也不是
而他的老婆
也从来没有因为下岗的原因
去哪里静坐或者上访
写给父亲
（一）
三岁的时候
妈妈指着一张在西北边陲站岗的士兵照片
对我说：看，那是你爸
我看见一双紧握钢枪的眼睛里
写满尊严
那时候爸爸的眼睛呵
是一座山啊，一座高山可以
和他身后的唐古拉比肩
（二）
池塘边的柳树开始发了芽
我和弟弟在池塘边数青蛙
爸爸躺在竹椅上
哼着歌谣乐翻边
（三）
看着月亮躺在银河里
银河躺在父亲眼睛里
牛郎和织女在鹊桥上
对着葡萄架打秋千
（四）
长大后一个冬日阳光撒满的下午
母亲指着一个老男人布满血泡和老茧的手
对我说：看，这是你父亲
我看见父亲一片温情的眼睛哟
是一口井，家门口一口井
可以容纳下我的一个世界的井
隐秘的故事
午夜的心口有一阵
莫名其妙地疼痛
也许是某个不经意的人
在我的伤口上跳起了
一段还算华丽的舞蹈
比如说去年的某一个晚上
不小心打翻了一个陈腐不堪的坛子
那传出的香气告诉你
这里面的乙酸兑水还有某种
药引子的味道
在心痛的时候竟然没有一点
疗效
因为那个伤口里
有一个隐秘的故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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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仔卡
发表于 2007-2-2 21:35: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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